秦非月话音刚落,那边的人便按捺不住,纷纷拔出兵器,大吼一声就冲了过来。
“哈,这么生气做什么,脑袋不好就不要做这么夸张的表情……”秦非月身形只是微动,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地堪堪避过砍来的刀,“这么难看,怪不得你女人都投他人怀抱了。”
“你给我去死!”那人被秦非月的言语激得连下手都是实打实的狠招,“姓秦的,你横刀夺爱,天理不容!”
“你哪只眼睛见到我横刀夺爱。”秦非月一脸无辜地劈手拍了对方的肩膀,轻盈地转了个身避过身后的暗刀,“自己的女人自己看不牢,反倒怪我,羞也不羞。”
我目瞪口呆地消化这一连串的对话,总算明白秦非月为何如此遭人恨了。
身侧一把弯刀袭来,我侧身一闪,迎面又是一记砍刀。秦非月这个麻烦的家伙,师父居然让他来照顾我,我没被他拖累死就算幸运的了。
拔出匕首,格住两把弯刀,我确实好久没活动筋骨了。这群南疆人虽然武功招式十分简单利落,但是力气实在很大,我拼劲全力用内力将两把刀震开,手却已经有些软了。
看来实在不能与之硬拼……我也学着秦非月的样子,左避右闪,看准时机就拍一掌,只是功力没有秦非月好,那一掌似乎没什么作用。
“你真是空有了一身强大的内力。”秦非月不满地绕到我边上,“明明很简单就能撂倒对方……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你这么说很伤人自尊好吗!毕竟不是自己的内力,我还没习惯呢!
我咬了咬下唇,匕首转了个刃,贴着迎来的弯刀滑了过去,待到接近对方刀柄时,匕首猛地一拍对方的手指,那人吃痛地松手,弯刀落地。
“你真是太仁慈了。”秦非月语气十分无奈,碎月刀连带着刀鞘并未拔出,轻轻地往丢了刀的那人身上一点,那人便直直往后飞去,撞上一颗大树,滑落下之后变没了动静。
“记住,只有失去意识的人,才能算是放心。”秦非月勾了勾嘴角,“当然,死人就更放心了。”
“……”我上辈子没少杀人,这辈子自然不希望重蹈覆辙,能不杀便不杀。可是跟着秦非月这厮,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又一把弯刀从背后而致,我本能地用匕首格挡,却被秦非月一拍,整个人往侧边转了个身,躲过了迎面的刀锋。
我心底很不爽地瞪着秦非月,你这家伙难道不知道打扰别人使招是个很讨人厌的事情吗?!谁知对方的情绪反而比我更不满,脸色十分难看地拔了碎月刀,我只能看清楚他将刀刃翻了一下,其他的根本没看清,顷刻间就回刀入鞘了,月型琉璃佩由力而撞上刀柄,发出一声长长的清音。原本还在周围乱窜的南疆人忽然一瞬间停止了动作,片刻之后竟齐齐往地上一倒。
我还在回忆之前见到的片段,秦非月就忽然抓着我的衣襟就劈头盖脸喊道:“你师父都教了你什么!你跟我学!”
“……”我都没个所谓,你这么激动是做什么。
“少缘主武是匕首么?”秦非月抽过我的匕首,左看看右看看,“勉强入眼。”
“……我确实惯用匕首,兼用短剑,长剑就驾驭不了。”小时候一直觉得贴身近战很有打斗美感,遂一直喜欢用短匕,现在想想简直是蠢透了。
“你轻功不错,使用匕首很有优势,就是脚下太飘,明日起每天两个时辰的站桩。”秦非月还不等我同意,就开始自顾自地继续安排, “会夺刀式吗?”
我点了点头,无论哪派的武功,都有类似去剑式或者夺刀式的招式,秦非月这么一问,还真是小看我的。
他将匕首丢还给我,道:“我教你。”
喂,大哥,你刚没看到我点头吗!我说我会夺刀式!
“我现在要夺取你的匕首,给我护好了。”秦非月给了我极短一段时间反应,然后忽然出手,一掌切进我的内肘,待我想要拍开时又改掌为爪,死死地卡住我的手腕向外一翻,一记手刀砍在虎口,我脱力地松了匕首,被对方转手接住了。
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十分连贯,而秦非月仅仅只用了一只左手,身形未动,就连腰间的月型琉璃佩都没发出过声音,让我大受打击。
我愣愣地看着对方手中的匕首,消散多年的好强之心被之激发了出来:“再来!”
“如果你不可避免地被打掉匕首,注意用你的另外一只手,那不是摆设。”秦非月戏谑地一笑,“刚才那套动作记清楚了?你来夺我。我会让你打落匕首,且看我如何夺回。”
秦非月这家伙……果然是我最讨厌的一类人!
我学着秦非月的手法,一掌切入对方的右手手肘。
“学得不错,速度和力道掌握好。”秦非月玩笑似的让我打落了匕首,我正要接,谁知对方速度更快,左手一把夺过刚松开的匕首,而我正好迎上要接那匕首,却被对方抵住了脖子。
“……”秦非月的招式,果然是妖法!
“匕首就要耍得灵活些,别像刀剑那样只会用一只手,白白可惜了这么小的匕身。”秦非月将匕首还给我,似笑非笑道,“今日就先教这两招,好好练啊。”
“……”这家伙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学这些么?”秦非月在前面走了两步,忽然回头一问。
我诚实地摇了摇头。
“你离了楚唯,就什么都不行。”秦非月抬头望了望天上依然盘旋着的黑色的苍鹰,一头青丝在风中微乱,“我只希望哪一天你离了我,还能很好地在江湖上活下去。”
我看着秦非月青色的衣袂飘起,带起刀柄上绑着琉璃佩的细绳,那玉炔清脆的声音,仿佛要砸到人的心里去。
Chapter 22
两个时辰的站桩,让我瞬间意识到,秦非月这家伙是认真的。实话说,连我师父都没这么严格,这家伙可真是尽心尽力。脚下已有些麻,眼见摆在我面前的香第四次燃尽,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到秦非月正悠哉悠哉地喂着苍鹰,飞舞的青丝和苍鹰的羽翼融为了一体。
我看着那原本凶猛的禽兽在秦非月手上如此乖巧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就叫儿子。”秦非月戏谑地看了我一眼,“你要不要叫叫看?”
我沉默,我果然不能对此厮抱有侥幸的心里,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今日为何没有早点?”
“问得好。”秦非月手一抬,放飞了苍鹰,拍了拍手,浅褐色的眼睛凝望着我,“我这人有个习惯,钱要花完了才去赚。”
师父,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不被秦非月这厮给同化了。
行走江湖,盘缠虽然不是最重要的,但绝对是必不可少的。我上一世折腾了大半辈子,都是靠受人接济才活得下去,穷愁潦倒这四个字是我一生的写照。所以当秦非月说,要教我一技之长得以在江湖中生存的时候,我是十分感动的。然而,在我看到我面前那个写着大大的“赌”字的布帘,那份感动,一下子灰飞烟灭了。
我几乎可以听到我的心破碎的声音。
“这位爷,想玩两把吗?你只管找个空位坐下,我负责给你找满一桌!”刚进赌场,一个手持大刀,膘肥体壮的大汉中气十足地迎接了我们。
赌场中喧闹异常,即便是大白天,这里的人也比客栈吃饭的人多。
秦非月似笑非笑地找了张空桌,把我推到主位上坐下,我一脸莫名地看着他,心底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周围很快就围了一桌的人,一个赌场伙计询问秦非月赌什么,后者只是十分潇洒地将刀柄上的月型琉璃佩往我桌前一掷,轻笑:“从最简单的大小开始吧。”
我倒吸一口凉气,秦非月从不离身的琉璃佩,他倒还真舍得。然而更让我恐惧的是,他轻轻地按了按我的肩膀:“他来赌。”
大哥你不要这样!我根本不会赌!我要是真把你的琉璃佩输在这里,你让我拿什么赔你!
伙计已经开始摆道具,我频频看向秦非月,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端倪来,但很可惜,没有。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乱跳。实话说,如果我能选择,我绝对不想来赌场。这种氛围让我很不舒服,若是他自己来赌也就罢了,可偏偏他要我来参与赌局,让我好生紧张。第一次在癸灸赌场的经历,我真是一生难忘。
“仔细听。”我的耳边忽然传来了秦非月的声音,可是我抬头,发现他并未动嘴,想必是内力传音了,“赌大小通常都是先投骰,再押注。听大小很简单,赌场的骰子都是做过手脚的,先听规律。”
敢情秦非月是要我练听力!但也不须用这种方式吧!
要听规律至少也要三四遍才能摸透,可赌注只有一个……
“公子,可以开始了吗?”对面的伙计问得我一脸紧张。
“我这位朋友第一次参赌,不知道规矩,劳烦小弟给他示范几下,告诉他怎么玩儿。”秦非月倒是很习惯应对各种情况。
“原来是雏儿。”那伙计一脸了然道,“公子你可看好了,若是没看懂,可让我再耍给你看一次,包你懂了为止。”
赌场练听力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周遭的声音太过繁杂,旁桌赌局的骰子声也入的耳朵,要专心致志,从这么多声音中剔除无用的,保留有用的,对于我这个经验尚浅的人士,算是困难的了。
以前师父老让我多练练听力,以风声来辨别兵器走向,以免哪一天被人从后暗算都不知道。我未听师言,最后果然被段湮从身后捅穿,实在是追悔莫及。这一世,我绝不能死在他的手里,不是因为我怕死,而是因为,死在自己的亲人手里,一定是一件,痛彻心扉的事情。
伙计一边讲解,一边将手中的圆木匣子上下摇动,骰子磕碰木头的声音,既沉闷又清脆。他忽然将手中的匣子往桌上一砸,道:“若三个骰子朝上的点数相加小于九……”
其实赌大小的规矩,我第一次在癸灸的赌场已经了解过,遂也没有仔细听,只紧紧盯着那匣子。盖子一掀,尽是三个一点,小。
“像这样,就是小。公子可明白了?”
“在下愚钝,尚未明了,烦请大哥再讲一次。”听规律的机会,自然是越多越好。
就这样,那个伙计又给我做了三遍的示范,最后一次,那伙计的眼神已经稍稍有些不耐烦,但我却微微一笑:“劳烦大哥,这次我懂了,可以开始了。”
赌场的手段果然很黑,这几个骰子确实做过手脚。由于内力大增,我的听力也有所进步,平日里不怎么分辨出的声音,现下却能很容易地区分开来。
骰子的八个角大概是用不同的材料制成的,与木头相撞发出的声音也有所不同,沉一些的,是一到三,空一些的,是四到六。只是最后搁在桌上那一下,若不仔细听,则会漏过。
“啪”伙计将手中的匣子往桌上狠狠一摔,“各位可以开始押注了。”
我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神情悠然的秦非月,将月型琉璃佩丢到了“大”的圈子里。许是因为我是生手,大家见我押大,竟纷纷押小了。
掀盖,三三六,十二点大。
我松了口气,看来我的听力,还不算太糟糕。只是秦非月用这种方法来训练我的听力,实在让我汗颜,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效果很不错。
接下来几次,我都押对了注,惹得旁人都跟着我一起下注了。
“咦,这年轻公子当真是生手?”
“如果不是运气太好,那一定是耳朵厉害。”
“看他一身江湖打扮,多半是后者。”
那伙计只是笑笑道:“嗨,生手的运道总是很好的。”
第七次,当匣子落下那一刻,我觉得不太对劲。我望向秦非月,后者只是露出了一个略有深意的笑容:“对方换了一颗骰子。”
……果然是老手。
“公子,请下注吧。”那伙计朝我笑笑。
我犹豫了半天,最后只拿了一小部分银子押了小。揭盖,二四五,十一点大。
我这种初出茅庐的虾兵蟹将,怎么斗得过这些赌场的老油条……我看见秦非月只是打了个哈欠:“人家知道你是高手,所以会频繁换骰子,你只有一次机会找规律。”
我无奈地传音给对方:“一次怎么可能够……”
“所有武学都是异曲同工,当你遇上陌生的对手,而对方却等着一击毙命,你无法探招,你会如何做?”
……这真是一个深刻的问题。生死关头,无法探招,只能凭累计的对战经验,预测对方下一步动作。可总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就在秦非月魔鬼般的训练中一直倾听着骰子的各种变化,从一开始的半对半错,到后面的几乎无错。我一点都欣喜不起来,我顾少缘如此中规中矩的江湖人,被秦非月带成了赌徒。
这一天清晨,两个时辰的站桩完毕,我几乎有想逃的冲动。
“押注、猜子和番摊你都会了,今天带你学些什么呢?”秦非月一手挑逗着苍鹰,一双眼神恶意地往我身上转悠。
“秦大哥,小弟最近睡梦中都听得骰子的声音,实在不想去赌坊了……”
“唔……”秦非月闭眼想了想,道,“听力练得差不多了,是该实战一下。”
“……”我有些摸不准秦非月所说的实战指的是什么。
“今日不去赌坊了。”对方似乎心情很好地站了起来,站在石桌上的苍鹰莫名地望着他,“来跟我去外面转转。”
我一阵不明所以,但一听不去赌坊,我心底还是松了口气的。最近耳朵总是幻听,都快把我逼疯了。
冬日的早晨,一轮红日把东边青蓝色的天空映成了橙色,在空中穿梭的云朵,也在绚丽的颜色下显得如此诱人。
周边的小摊贩还未火热,只是一个劲地擦桌吆喝。两边零星的小树光秃秃地立在包子铺边上,显得有些滑稽。一些大户人家的大门前,两尊石狮子栩栩如生,门上那苍劲有力的匾额让人望而生怯。
我的心一旦宁静起来,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楚唯。他人下落不明,我却不知从何寻起。人一旦忙起眼前的事情,就可以暂时忘记那些让我忧心的事,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还是很感谢秦非月,让我无暇想其他。
我跟着秦非月慢慢悠悠地游荡在早市中,过了许久忽然觉得奇怪,一声脚步声很有规律地不紧不慢地在耳边徘徊,我们竟是被跟踪了。
我转头望向秦非月,只见他伸手抓住了偶尔从面前掠过的枯叶,道:“你发现得太慢了。”
“……”我抿了抿唇,也对,我都能发现的事情,他肯定比我知道得早。
Chapter 23
在城镇里,总有那么几条小巷是人烟稀少的。冷冽的风在冬日里显得更加阴冷,它不仅仅吹过发丝和指尖,还钻进人的心里。
我和秦非月闪进一个拐角之后立刻往边上一躲,这种请君入瓮的事情我上辈子没少干过。只是这一次,我希望我不再有杀人的机会。因为轻短的匕首,在刺进人的身体中时,那种心跳从剧烈到骤停的过程,会清清楚楚地通过匕身传入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