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知道，两个人无论多么亲密无间，也总有各自羽翼丰满，独自翱翔的时候，可是现在的他却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看着顾东源独自飞远。
顾东源等了一会儿，没看见沈云晋露出一丝笑容，这才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伸手在他的脸颊上捏了捏，奇怪地问：“云晋，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说着，他又撑起身来，撩开沈云晋前额的头发，轻轻低下头去，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感受着他的体温。
沈云晋偏开头，躲开他的触碰，低低地道：“没有，我只是有点累。”
虽然听他这么说了，顾东源还是低下头去，碰了下他的额头，确定温度跟平时没有什么差异，才真的放下心来。
他躺回去，把沈云晋揽在臂弯：“要是真的很累就睡吧。”
沈云晋扭头看了看他，心底多多少少有些生气。
他知道自己不该生气，但是很多事都不是理智能控制的。
不想被顾东源察觉出什么异样，沈云晋干脆听话地闭起了眼，直接背过身去。
前几天顾东源一直没有察觉他在生闷气，是因为心事重重，自然也很难再注意到他的微动作。
可是现在，顾东源可是一直都眼睛不眨的盯着他的。
以往沈云晋就算是再累，也不可能特意背过身去睡觉，顾东源如果再察觉不出不同，那可真就是罪该万死了。
看见沈云晋回避的动作，顾东源心里一动，伸手把他掰回来，开口问：“你怎么了？”
沈云晋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可也没有抬眼看他，依旧闭着双眼小声回答：“没怎么，睡觉吧。”
可是以往的他什么时候这么冷淡过。
顾东源心里一慌，就像是开了窍似的，突然之间就想到了两人这段时间的相处。
他挫败地闭了闭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云晋，我……”
刚刚张开嘴，他又想起了什么时候，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趴下去，贴在沈云晋耳边，轻声问：“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因为我这两天没有一直粘着你吗？”
沈云晋没想到他竟然会变得这么细心，脑子一热，瞬间睁开了眼，脱口反驳：“不是。”
可是这么快的反应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沈云晋懊恼地握紧了拳头，而顾东源嘴边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大。
沈云晋一边觉得丢脸，一边又忍不住生气，干脆一把推开他，卷着被子翻身朝里面滚了过去：“别胡思乱想，我要睡觉了。”
不过顾东源跟他一起在被子底下，他这一招并未能奏效，刚刚滚到一半，就又被顾东源连人带被子一起又抱了回来。
沈云晋心里虽然别扭，却也不想像个小孩子那样耍脾气，可让他现在就毫无芥蒂地对顾东源笑出来，他也根本无法做到。
说到底，他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
顾东源却不在意他冷着脸，直接笑吟吟地贴过来。
“云晋，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就不能跟我说句实话？在乎我就让你觉得这么丢人吗？”
沈云晋抿了抿嘴唇，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
顾东源下意识地想要开口问答，却在话未出口之前又倏地愣住。
他当然不是有意想要隐瞒沈云晋。
只是这么几年来，沈云晋的心思他也了解得无比透彻。
在沈云晋眼里，再也没有什么比他的学业更重要，从小到大，只要看见他捧着书本学习，沈云晋的双眼就亮得像是快能滴出水来。
顾东源对学习真的没什么兴趣，可是他却十分喜欢看见沈云晋为了自己双眼晶亮的模样。
所以这么几年来，顾东源一直如他所愿，没事了就抱着书本跟他一起看看课本，做做习题，可这一切跟他本身的兴趣却没有丝毫关系。
他并不觉得学习成绩真的跟成功有多大的关系。
如果现在他告诉沈云晋自己要跟杜翰一起开网吧，那沈云晋十有八九会在第一时间把他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这段时间他才一直闷着什么都不说。
不然，沈云晋肯定是那个他想要在第一时间分享喜悦的人。
沈云晋察觉出他的迟疑，脸色顿时又沉了几分，张了张嘴，却也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顾东源却明白他肯定是不开心了。
他躺回去，让沈云晋枕在自己的臂上，大掌无意识地在沈云晋的肩膀上轻捏着。
“我最近……是在想一些事情……”他沉吟了下，话锋一转，“云晋，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我们要做什么？”
沈云晋哪里有心情想这个，根本连回答的心思都没有。
可是顾东源却又认真地追问了一遍：“或者说你想让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却恰巧是这么几年来沈云晋想过无数次的，现在就算再没有心情，他也能瞬间答出来。
再加上最近以为顾东源变心，沈云晋胡思乱想了许多，现在又听见他这么问，心底顿时生出些感慨。
难得地，他没有再忽略顾东源的问题，而是低低地回答：“做什么样的人都好……只要能一直平平安安的，过得幸福就好。”
只要顾东源能过了生命中的那道大坎，其他的沈云晋都不想再强求。
什么飞黄腾达，功成名就，这些不过是在活着的基础上才能有的锦上添花的事情，就算这一辈子他们都做不到也没关系。
沈云晋最想要的就是能看见他们两人长了皱纹的模样。
跟这件事比起来，顾东源会不会跟别人在一起似乎也已经变得没有那么重要。
只要活着就好。
理智上这么想着，沈云晋却还是因为那个尚未到来的可能狠狠地心悸了下。
顾东源不知道为什么沈云晋说着说着情绪又低落了下去，只是沈云晋的答案着实让他的心里不自觉地暖了起来。
他凑过身去，薄唇贴在沈云晋的侧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这种举动跟沈云晋这段时间以来的以为完全相悖，他似乎已经被顾东源搞混了头脑。
“那我是不是就不用怕让你太失望？”
“什么？”顾东源的声音太低，即使离得这么近，沈云晋也有些没听清楚。
顾东源又亲了他一口，音量放大了一些：“我说我一定会让你跟我都幸福。”
就算正闹着别扭，这种话也会让人忍不住心脏颤抖几下。
沈云晋看他一眼，还是没憋住，小声反驳：“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虽然这句话是沈云晋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却多少带了几分赌气的意味。
顾东源虽然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冷落了他，却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一直都在担心自己会喜欢上别人，或者可以说顾东源根本就不知道他们之间还会有那么一种可能。
不过沈云晋的赌气他还是听了出来。
顾东源强硬地掰着沈云晋的肩膀，迫使他不得不面对着自己。
动作虽然粗鲁，出口的话却带着几分软意：“不行，一向不都是你管着我的吗？”
“我总不能管一辈子。”
“当然得管一辈子！”
听见他这句话，沈云晋突然又沉默下来。
他扭过头去，看着身边的顾东源。
夜已经深了，房间里也只亮着床头那一盏昏黄的小夜灯。
小夜灯在顾东源的那一侧，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半边脸上，让他的轮廓看上去更立体冷硬了一些。
可是他看向沈云晋的目光又是及其温柔的。
沈云晋迎视着他温柔的眼神，忍不住又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胡思乱想似乎真的只是胡思乱想。
他伸过手，在顾东源早已经变得刚毅的脸上捏了一把。
虽然顾东源常常以捏他的脸为乐，他却极少这么主动。
顾东源一把捉住他的手，又放在唇边啄了一口，如星子一般的双眸里流露出满满的笑意：“你今天一次都没有躲我。”
“嗯？”沈云晋愣了一下。
顾东源再次开口：“我亲了你三次，你都没有躲。”
沈云晋又顿了下，脸上的体温也忍不住升高了一些。
确实，今晚的他心事重重，竟然完全没想到自己应该躲开他的亲吻。
“其实你也逐渐开始接受我们的关系了，对吧？”
沈云晋被他噎得一时找不到任何话反驳，只能匆匆地转移了话题：“你还没说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这随意转移的话题还真是戳在了顾东源的软处。
现在沈云晋是好容易被他哄好，他可不敢再含混过去，但是他也不敢真的把实话说出来。
他垂下眼睑，遮住眸中的情绪，说出来的话却不能算是假的。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看见普城那么繁华，我有点不甘于在这个小地方呆一辈子吧。”
沈云晋原本也想过这个可能，听见他这么说也没有怀疑，反而很快安慰道：“你现在才多大就说一辈子，一辈子长着呢，等考上大学我们肯定要离开清水，如果你不想回来，毕业直接在外地找个工作就好了。”
听见他又提起跟学业相关的事情，顾东源忍不住一阵心虚，一抬手遮住他晶亮的双眼：“那你大学选一个喜欢的城市，咱们就在那里住下去，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经历过差点失去的假象，沈云晋虽然觉得这样不对，却还是一点都不想反驳他的决定。
他也伸过手去，覆在顾东源比自己大了一圈的手背上，闭着的双眼也能感受到从他手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好。”
或许他不应该轻信一个十几岁孩子说出的诺言。
但是他知道，不管未来怎样，起码顾东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是真心的。
他只是突然很想趁着时间还早，好好珍惜这些不知道会陪伴自己多久的真心。
第78章： 好险
察觉到沈云晋对自己再也没有以前那种若有似无的排斥，顾东源的心情更是好上加好，黏糊的程度比以往还加剧了许多。
刻意忽略了心底的那点内疚，沈云晋也终于坦然了一些，这么一来，顾东源的黏糊反而不再那么明显，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也不知不觉地像是换了一个模式。
或者用恋人形容他们，已经变得越来越适合。
可是这种甜蜜并没有持续多久。
这天，沈云晋正专心地在教室里记着笔记，他们班的门就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李婷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这个平时乖巧懂事的小姑娘竟然连讲台上的老师都顾不得，就喘着粗气对着沈云晋的方向喊道：“云晋哥，快……快！东源哥受伤了！”
早在李婷然推门进来的时候，沈云晋的心头就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升上高中之后，李婷然没有再跟顾东源一个班，反而跟杜翰分到了一起，而沈云晋记得，今天这节课正是他们班和顾东源那班一起上的体育课。
听见李婷然的话，他的心里顿是一沉，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沈云晋跟顾东源都是年级里数得上的好学生，讲台上的老师也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大度地开口：“你赶快过去看看吧。”
沈云晋谢过老师，就飞快地跟李婷然一起出了门。
李婷然刚刚一溜小跑过来，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过这孩子实诚，也顾不得许多，照样费力地在沈云晋身后跟着往楼下跑，一边跑还一边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刚刚我们班男生跟8班一起踢球，不知道怎么的杜翰一脚踢在了东源哥腿上，东源哥疼得脸都白了，这会儿被体育老师送到医院去了。”
听见她的解释，沈云晋的心终于放下来一些。
既然是被杜翰踢了一脚，那起码是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既然都疼得进了医院，伤势肯定也不会太轻，再想到之前顾东源进出医院的次数，他更是觉得心急如焚。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跟医院这么有缘！
沈云晋心里担忧着，也忘了跟身边累得气喘吁吁的小姑娘说不用她跟着，而李婷然就老老实实地在他身边一直跟到了校门外面。
清水现在还没有出租车，沈云晋还在发愁自己怎么赶去医院，就看见李谦开着车停到了自己跟前，顺道还给他打开了车门。
现在的他已经无暇细问李谦什么时候回的清水，拉开车门就跟李婷然一起坐了进去。
十多分钟的车程，他的心里就只剩下满满的焦急。
到了医院，沈云晋才知道顾东源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杜翰踢的那一脚也不知道怎么就用对了力道，活生生把他的腿骨踢折了。
还好，也只是骨折。
可是沈云晋还是恨不得躺在手术室里的那个人是自己。
杜翰一直满脸的歉意，不停跟他说对不起，可是沈云晋却也不会因为心急就把这种意外都怪在他的头上。
“东源说了，这件事别让家里知道，奶奶年纪那么大，阿姨肚子也太大了，他们知道了肯定要担心。”杜翰还不忘把顾东源的叮嘱说了一遍。
沈云晋慌乱地点点头：“对，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可是怎么能瞒得住呢？”
杜翰跟一旁的李谦使了个眼色，李谦顿时识相地开口：“毕竟是在学校受得伤，咱们不让学校负责，只让他们帮个忙，说东源被选中数学小组，出去培训加考试一个月，跟家里也好交代一点。这段时间就让他住在我那，你跟杜翰好好上课，有时间了过去看看他就可以。”
反正家里几位家长也不是什么不通情理的人，等一个月之后，顾东源的伤势好个差不多再回去，他们肯定也不会再因此找学校麻烦。
李谦说着，把目光转向一旁一直冷汗涔涔的体育老师：“王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王老师不过是个刚刚毕业没两年的年轻人，甚至比李谦还小一岁，一听见他们说不让学校负责，立即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下来：“好好！我会跟他班主任好好商量商量，没问题的！”
沈云晋现在的心思都挂在手术室里的那个人身上，虽然觉得他们商量的结果有些不妥，却也没有其他什么好办法，只是低声问道：“住你那会不会太麻烦你？”
“没事，他就是骨折而已，又不是一点都不能动，再说这么久的朋友难道是假的？”
这种说法似乎无懈可击。
对这件事的处理就这么被掀了过去。
或许也正是因为太过担心，沈云晋丝毫没有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杜翰跟李谦仍旧是一派的气定神闲，丝毫不像是有好朋友骨折进了手术室的样子。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医生就边摘手套边从手术室里推门走了出来。
这次的医生是个年轻人，看上去最多也就三十岁，一看见他们，就笑着道：“放心吧，没事的，只要好好歇着等骨头长好就好。”
就算他说没事，沈云晋的一颗心也是紧紧吊着，一直到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顾东源，都还没放下心来。
顾东源却已经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麻醉还没过，也不见他喊疼，一看见沈云晋，就伸手把他拉在自己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腰。
“是不是又担心了？”
沈云晋又担心又生气，无奈地回答：“你怎么就不能消停一段时间？肩膀刚好，现在又换成了腿！”
顾东源嘻嘻笑着：“老人不是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我肯定是有后福等着呢。”
“呸呸呸！你乱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沈云晋愤愤地拍了他一记。
不管怎么样，看见顾东源这副元气满满的样子，他的担忧也真的消失了大半，剩下的也只是害怕等麻药退后，顾东源会受不了那种钻骨头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