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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和江山不可兼得 下+番外篇——by永遇乐鹊桥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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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让我在此刻亲吻你吧,此刻还平静,只怕,动乱之中,我们颠簸南北,再无此机会,再无此幽情。

73.袖中只手补天阙

幽州皇陵。

风雪中,山上有停云,看山下蒙蒙细白。

清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驿道外传来,马蹄声哒哒,仿佛预示着某种十万火急的事情。然而,帐篷外静守的侍卫却早已见怪不怪,只管等着风中那一骑踏雪而来,由远而近,然后从容熟练地从来人手里接过厚厚的一摞信笺,再送进帐篷里。

日日如此,转眼已一月有余。

帐子里支起了小火炉,酒正热,心亦暖。

每日,来自荆州的邸报多如飞雪,清楚地书写着荆州十二郡诸多军政之事,短短一月之中,荆州军政已经瞬息万变,平静中暗藏汹涌。

帐中空间狭小,小小一方书案,慕隐兮清瘦的身姿,早已被淹没在上百份邸报之中。

粮产,赋税,徭役,盐务,漕运……他细细翻阅着这些邸报,用笔仔细回复之后又在每一份邸报上做好批注,一口气上百份读过了,最后将所有信息分门别类整理好,做完这些,抬起眼,又是一日东方既白。

慕隐兮放下手中纸笔,倦极了,靠在软枕上闭目冥想,脑中却始终不得宁静,刀光剑影,滚滚尘烟,一片惊心之景。

天下九州,中州为正,八州荆、兖、雍、青、冀、徐、豫、扬、梁之中,荆州四通八达,扬州物产丰富,幽州虽处苦寒之地,却是抵抗燕国一道不可或缺的屏障,因此先皇文宗在世时,将天下三分之一的兵力放在幽州,并将胞弟北静王安排在此地,大军压境,俯视八荒。若想争夺天下,幽州是必争之地,拉拢北静王更是不可绕开的一道关卡。

哀王驻扎幽州,北静王必然早已知晓,双方却未有任何交集,到底是彼此试探,谁也不会先迈出一步。

至少暂无把柄被人握在手里,以守陵之由前来幽州,可攻可退,再好不过。

炉烬冷,鼎香氛。酒寒谁遣为重温。

神思恍惚间,一如过去几天清晨所做的那样,容熙笑吟吟一掀帐帘子,走了进来。

自邸报间淡淡抬起头,慕隐兮细眉一展:“王爷来了。”

“是。”

慕隐兮吩咐人往炉中添了一些炭火,重新温酒,容熙坐在暖炉旁,呵出一团热气:

“这燕京,当真是苦寒之地,直把人冻做那冰柱子。”容熙自斟自酌起来,暖酒下了肚,心情也舒畅起来。“若本王一人独来,不知多苦闷凄凉。隐兮啊,却苦了你。”

慕隐兮放下邸报,也拿起酒杯饮了一杯:“自古文人墨客,踏雪寻梅,乃是一件雅事。我常住江南,能亲见北国严冬,也是平生快事。”

容熙仰头大笑,豪兴大发:“好!那本王就应了这雅兴,口占一词,如何?”

说罢,执杯沉声吟道:

“钟鼎富贵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只消闲处过平生。酒杯秋吸露,诗句夜裁冰。

记取严霜风雪夜,细听春山杜宇啼。问谁千里伴君行。晚山眉样翠,秋水镜般明。”

话音未落,慕隐兮笑道:“看样子,王爷将我视作了添香红袖。”

容熙注视着慕隐兮清澈的眼睛,轻轻道:“胭脂俗粉,本王哪里会入眼。隐兮,你是我拥有的一块宝,千金不换。”

慕隐兮没有避开视线,沉默半晌,慢慢道:“隐兮能随侍王爷左右,已是命中之缘。所求的多了,不过是南柯一梦,当不得真的。”

一块宝,千金不换,却哪里抵得过心头肉,刻骨铭心。

然而情之一字,再通透之人,都是舍不开堪不破。

容熙无言,只是握紧了慕隐兮的手,慕隐兮轻轻回握。

正无言间,帐外忽然起了一阵声音,紧接着一道匆匆的脚步奔至,在帐门前停住:“王爷,有人送信,请王爷过目。”

半明半昧的光色里,容熙展开信,一眼扫过,噫了一声,抬眼看向慕隐兮:“风雪之中,有故人来探,你说是不是送碳之举呢?”

慕隐兮道:“莫非是北静王?”

容熙把信笺递到慕隐兮面前,慕隐兮寥寥读过,微微一笑。

“半月之前,圣上下旨推行推恩令,皇族子弟,人人得享富贵,尽得人心。”话锋一转,“但是,对于英明通透的北静王殿下来说,并非益事。”

容熙嗤笑:“皇兄此举,意在分散皇族势力,巩固自身,帝王之术,叵测之极啊。”

“此举实施,九州之中,王爷封地荆州首当其冲,实力必然大大削弱。”慕隐兮缓缓道,“而第二个不利之地,便是这幽州了。北静王殿下坐拥天下三分之一兵权,对于圣上,始终如鲠在喉。”

“三分之势,终难鼎足。”容熙唇角上扬,眯起眼睛,“这一回,我这位皇叔啊,总算拿正眼看我了,你说,你我如何迎接才好?”

风雪中留下一排马蹄印,落日古城角,酒旗斜矗。

长亭解雕鞍,一人短衣素衫,斗笠之下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只见他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一番,确定无人跟随,才信步走进酒家。

刚踏进店门,紧挨着大门那桌边,一人站起来,向着他而来,立住脚步,微微一礼:“见过哀王殿下。”

容熙神色一动,细细打量着眼前男子,半晌眼眸一闪,露出了微笑:“原来是你。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顾青臣,便是阁下之名。”

顾青臣微微一笑,眉目间神采端正肃穆,颇有儒家谦谦君子风采。“殿下所言不错。七年前,在下有幸,曾与王爷有过一面之缘。”

“虽是一面,阁下风采,已让本王不忘。”容熙围着顾青臣来回踱步,喟叹一声,“能让阁下甘心出山之人,普天之下,也只有我的皇叔了。”

“王爷不嫌在下学识浅陋,已是在下的荣幸。”顾青臣垂下眼,“殿下请上楼吧,王爷已等候多时。”

容熙盯着顾青臣看了许久,走了两步,忽然对顾青臣扬眉一笑:“今日本王独自前来,阁下是不是有些失望呢?你在等谁,本王可是一清二楚。”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本王劝你趁早死心罢,隐兮,他始终是我的人。”

顾青臣忽地抬起头来,神色仿佛石子投入了静水一般起了涟漪,抖了抖唇,却始终一言不发。

容熙笑得意味深长,径自走上楼去。

顾青臣立在原地,久久,才长叹一声,目光转向了门外。

雪依然在下,片片落在心头,泛起一阵苦意。

珠帘影里,一个中年男子自斟自饮,眉宇间虽见风霜,顾盼之间,凛凛有威严,虽是平民短衫素衣打扮,仍有遮掩不住的雍容贵气。

“叔,近来可好?”帘子一掀,容熙双手作揖,笑吟吟地举步而来。

容谭抬眼,打量着眼前乔装易容而来的容熙,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在本王地界中行走,想不到侄儿谨慎如此。”

“唉。”容熙悠悠吐出一口气,显出哀怨的神情来,“世道乱得很,侄儿初来乍到,自当谨言慎行,方能求得出路。”

容谭但笑不语,容熙四下瞧瞧,奇道:“叔,怎的不多带几个随从,这天寒地冻的,着了凉可怎么好!” 掀衣坐下,一拍脑门,“侄儿当真糊涂了,忘了皇叔当年沙场英姿,何等豪迈英勇。”

“侄儿还是不改当年,油嘴滑舌。”容潭饮酒,微微一笑,眼角有岁月痕迹。“我早已垂垂老矣,少年意气,早已一去不返。”

“皇叔怎可妄自菲薄,不过是谦虚之语。”容熙抿唇一笑,眯起眼睛,“若侄儿没有看错,叔身下坐骑,乃当年单骑直取月支皇帝项上人头之时,那匹锦华骑吧?”

容潭颔首,布满茧子的手再度拿起酒杯,挑眉不语。容熙见他明白话中之意,却没有喝止,便继续话里有话:“老骥伏枥,想必此一宝马,雄心风采定不减当年。叔,你说是不?”

容潭继续饮酒,眼底却有光芒一闪而过,仿佛烈火初起,只待燎原。

容熙暗笑,扬声道:“只惜这风雪中,苍茫一片,若要这马纵情恣肆,总是少了几分意趣。”

“侄儿有话,不妨直说。”容潭长眉一轩,沉声道,“风雪声音甚大,若有一言半语漏了过去,也不足为奇。”

容熙敛去笑意,掷起酒盅,正色一字字清清楚楚道:

“风雪之中,少了金戈之声。”

话音未落,容潭一双精华四射的眼睛蓦然扫了过来,“天下安定,当真不闻金戈之声久矣。”

容熙心中一动,以为此事已不成,正要将话岔开,却忽然听见北静王缓缓问道:“金戈一起,生灵涂炭,侄儿打算用什么换我余生安稳?”

容熙闻言心下狂喜,一颗心几乎要跃将出来,然而面上却依旧镇定如初,唇角一勾,低低道:“幽州之地常年苦寒,皇叔想不想常驻荆州,坐拥天府之国?”

容谭执起酒杯,摩挲着凹凸繁复的花纹,淡淡道,“荆州固然是好,但不知小女静婉之意如何。”

“静婉曾对本王说过,洛城主富甲天下,不知侄儿能否帮助本王一偿小女夙愿?”

容熙眼眸闪过一丝光华,伸出手按上了容谭之手。“若皇叔有意,侄儿必定让婉儿母仪天下,到那时,洛阳万般颜色,尽收眼底。”

四目相对,眼底之色迅速变幻。

许久,容谭终于,缓缓的露出了笑意,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君子一诺。”

容熙离席,撩衣跪下,头叩于地,肃然一字字道:“千金不换。”

74.山雨欲来风满楼

幽州,见过北静王之后,容熙快马加鞭赶回皇陵大帐。

容熙挑起帘子一头钻进大帐,慕隐兮递给他一份邸报,唇边沁了一抹笑意:“王爷,我们安插在扬州之人已经打点好一切。如今年下,各州清算税赋钱粮,正是釜底抽薪的好时机。”

“好一个釜底抽薪。”容熙挑眉大笑,“皇兄平生最恨贪腐之人,只要我们手段高明,到时那扬州太守赵子固,必定性命不保。”

慕隐兮没有言语,只是淡淡地笑。

容熙撩衣坐下,手中折扇轻摇,一双光华万千的眼注视着慕隐兮只是微笑。慕隐兮被他无声的盯了一阵,疑惑道:“王爷在看什么?”

“我从未发觉,隐兮笑起来,当真赏心悦目。”

鸿嘉七年元月,扬州太守赵子固贪民财十万两,事发,帝大怒,将赵子固下狱,听候问罪。

勤政殿。

杨公公候在殿外,忽然听得里面噼里啪啦几声响,缩了缩脖子,正在唉声叹气,忽然瞧见一袭白衣朝着勤政殿缓步而来,眼眸一亮:“哎呦,公子可来了。”

几步迎上去,白清轩微微一礼:“公公,圣上怎样了?”

“您来的正好,圣上正在气头上呢,咱家不敢进去啊。只等着公子劝劝圣上,好消消气不是?”

白清轩微笑。“公公放心,我自当尽力。”

殿内,容桓正斜斜倚在案边,一双冷意四射的眸子不知看向何方,

白清轩正要上前,忽然容桓伸手一把把人搂紧了,白清轩道:“圣上,可是为赵子固赵大人之事而生气?”

“唉。”容桓吐出一声叹息,“朕不明白,为何这些官吏都会被金钱欲望所驱使,当初一腔报国之心都飞到哪里去了?!”

“圣上息怒。”白清轩蹲下身子将奏章一一捡起来放到案头,“虽说是官吏,终归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有欲望和野心。”

容桓挑眉,斜睨着他:“你这话,倒像是为他们开脱一般。”

“哪里会。”白清轩摇头,“我只是就事论事。”

二人十指相握,白清轩温声道:“不管怎么样,最后,你身边一定还有我。”

“其实,时到今日,我身边能信任之人真是不多。”容桓叹道,“每日上朝,见阶下伏地跪拜了一片,却是看不到他们的神情,口中山呼万岁,心里却是一片龌龊盘算。就像这个赵子固,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本来赵大人案子已经定论,但是,我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白清轩沉吟,抬眼望向了容桓,“就算贪图金银,又何必在如此关键之时动手脚,铤而走险?”

容桓不语,递给白清轩一份奏折,是大理寺少卿所呈,内言赵子固家中亲眷身染不治之症,然无求医问药之资,故出此下策,又行事不密,故而事发。白清轩终是叹一口气,半晌无语。

“身为一方大员,居然无钱求医问药。”白清轩摇头叹息,“圣上,赵子固之罪,恐怕您也难逃其咎。”

“唉。”容桓起身,来回踱步,“扬州虽是物产丰富,奈何这两年天灾频发,为了赈灾送粮,朕不得不缩减官员俸银。”

“我朝冗员,亦是从先皇起就存在的弊端,纵使陛下裁减俸银,这一次下来,也是数以万计的白银,不然,赵子固怎会贪了这么多。”白清轩放下奏章。

“朕平生最恨此等搜刮民脂的贪官污吏!”容桓拧眉,一脚踹翻了椅子。白清轩一惊,过去轻抚着容桓的后脊替他顺气,温声安慰:“既然大理寺已经定案,证据确凿,圣上打算怎么处置赵子固?”

“处以极刑!”容桓咬牙切齿,“有他做例,看谁还敢放肆!”

天子之怒血流成河。鸿嘉七年元月,赵子固处以剥皮之刑,人皮之下充以稻草,称之曰:“人袋”,悬于官府公座之旁,以为警戒。亲眷家属一律流放兖州,永世不得回京。

同月,授扬州府别驾顾川蓬接任太守一职。

午膳过后,容桓立在窗边,望着园中春景盎然,眸色却幽幽沉沉。

近来时日,天牢夜里时常听见哀嚎之声,狱卒梦中醒来,常见一人衣衫鲜血淋漓,飘至眼前,口中称冤,哀哭不止。狱卒大惊,按刀挺刺,却又空无一人。大理寺少卿自称必有冤案,愿承担罪责。狱卒巡视探查,赫然在赵子固所住牢室一角,发现其所留遗言。

宛若一道惊雷,划过阴霾的天空。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杨公公神情慌乱地冲了进来:“圣上,不好了,哀王殿下,他,他——”

容桓长眉一拧:“到底何事?”

杨公公踉跄跪下:“哀王殿下回京途中,不知怎么的撞了鬼神,现在人已疯疯癫癫了!”

“啪”地手里茶盏打翻了,容桓拧眉道:“哦?只是疯癫么?”

“王府侍卫长说,看是看了,王爷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精神上恍惚不定,侍卫长恳请圣上能准许王爷暂回荆州,将军打算去苗寨请巫蛊祭司,为王爷驱除鬼神。”

“你先下去吧。”容桓沉声道。

杨公公推出殿门,容桓朝门外唤一声“剑谜”。

剑谜应声而入。“圣上有何吩咐?”

容桓立在窗前,没有转过身子。“看来是朕那一味毒药发作了,容熙现在已经形同废人。”

“既如此,圣上还在担忧什么?”剑谜说着,忽然神色一惊,“难道圣上——”

容桓冷笑,眼底冷意四射,“剑谜,你可知,赵子固临死前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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