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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教父 下——by唇亡齿寒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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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搬着船模型从庇护所后门进入,沿着一道秘密楼梯下行。楼梯远比通向赌场的那条长得多,每一层都有一扇门,不知通向何方。他们往下走了不知多少层,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编号MG的楼层(他已经数不清这到底是第几层了,地下楼层不用数字编号,用的都是奇怪的字母代码)。他简直不敢相信,庇护所下方竟然还有那么大的空间。真不愧是猎魔人的秘密基地之一。

编号MG楼层的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连着一个被一面玻璃墙一分为二的房间,修女早就在房间里等他们。她指挥两人将船模型搬到玻璃墙的一侧,他们则待在另一侧。

“这里是镜之间(Mirror Room),”修女介绍,她手持一只小巧玲珑的遥控器,不知是做什么用的,“那面玻璃墙是单向玻璃,从我们这边能看到对面,但对面看我们只能看到一面镜子。”

“就像警察局的审讯室那样吧!”多米尼克恍然大悟。

“没错。平时这里也是当作审讯室用的,但它还有别的用处。”

“用来施法?可是我没看见法阵什么的……到底要怎么摧毁黑船呢?”

“答案就是那面镜子。”修女耐心地解释,“镜子上附有一种镜像魔法,任何映照在镜中的人都会一分为二,现实世界中留有一半,镜中世界则留有另一半。毁掉镜子,就会同时杀死现实世界和镜中世界的人。我想,它或许对天启骑士也管用,天启骑士姑且能算是‘人’吧。我让黑船映照在镜中——当然了,从我们这边来看,那只是一面玻璃——然后打碎镜子,试试看能否让黑船上的饥荒之力失效。”

“好神奇的魔法!我从来没听说过!”多米尼克感叹。

修女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是吗。我从前也不知道有这种魔法,是一位教内姐妹将它传授给我的。”

“她一定是个很厉害的魔法师!”

“或许吧。她已经过世很久了。”

多米尼克敬畏地摸了摸玻璃墙,感受它在他手掌下的光滑和冰冷。“可是要怎么打碎这玻璃呢?它是防弹的吧。”

“我在玻璃上装了微型炸弹。”修女举起手中的遥控器,“只要按下按钮就能炸毁玻璃墙。不过待会儿你们最好站远一些,以免被飞溅的玻璃渣误伤。”

多米尼克点头称是。

三人退到墙边,尽量远离玻璃墙。修女问他们准备好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用一只手臂遮住脸,防止被碎玻璃划伤,另一只手握着遥控器,按下上面的红色按钮。

霎时间,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玻璃墙犹如北极冰海上崩裂的冰山,化作成千上万的碎片,像奔流而下的瀑布中的水花落入深潭那样,携着万钧之势坠落在地。多米尼克连忙挡住脸孔,不敢再看崩碎的玻璃,他能感觉到许多细小的玻璃渣溅在自己身上,幸好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成功了吗?”玻璃墙崩碎后,多米尼克放下手臂问道。

起初,黑船仍好端端地放在房间另一头的地板上,貌似毫发无损。但是过了几秒钟,多米尼克敏锐地发现船身上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缝。某种漆黑的气体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像是烟雾,却比烟雾更轻。黑气升至半空,凝聚成女子的身形,裙带飘飘,长发犹如群蛇乱舞,面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对散发着鲜红光亮的眼睛。

一个飘忽的声音传入多米尼克耳中——不,他深知自己并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它是直接在大脑中响起的。

“人子啊,”黑气凝聚的女子说,“令我刮目相看。”

“你是饥荒骑士?”

女子并未回答,只是用那血红的眼睛别有深意地注视着多米尼克。

“这样一来,”她宛如自言自语,“我的使命就完成了。三个条件中的第二个即将达成……剩下的就交给……”

“你说什么?什么使命?什么条件?”

黑气骤然散去,仿佛风流云散。一眨眼的工夫,镜之间里什么也不剩了,只余满地玻璃碎片和黑船模型。此后,当人们再度看到后者时,只会觉得它是个模样古怪、破破烂烂的模型,再不觉得它有什么惊人的魅力。饥荒骑士的力量已从此处散去,再也不能依靠模型来蛊惑他人。

“大功告成。”修女欣喜地说,“虽然模型没有毁掉,但天启骑士的力量已经不在了,此后它就只是个普通的模型了吧。用一般的物理手段也能摧毁它。不过既然饥荒力量不再,那样做似乎也没有必要了。”

“希望艾比恢复原状了。”克里斯喃喃道。

“各位,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多米尼克说。

另外二人仔细嗅了嗅空气,果然闻到了一股怪味——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镜之间里没有明火,那么这股味道一定是从外面传来的。

修女脸色骤变,疾步来到门边,推开门,猛烈地咳嗽起来。

“糟糕,这么浓烈的味道,大概是失火了。”她扶着门,转身焦急地望向身后两人,“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我们不能待在这儿,虽然地下楼层都有通风装置,但浓烟很快就会灌下来,火势也有可能蔓延到下面。”

三人迅速离开镜之间,穿过走廊,进入连通地下各个楼层的楼梯井。这里的烟味更加浓重。

“通向地面的道路只有一条吗?”克里斯望着楼梯井上方。

“只有一条!”

“……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只能往上走!”

三人脱下衣服(修女则摘下头巾),捂住口鼻,沿着楼梯井拼命向上爬。越往上,烟味就越浓重,视野中逐渐弥漫起熏人的烟雾,周围的温度也慢慢升高。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失火?而且我们下来没有多久,如果是意外事故,火势怎么可能短时间之内变得这么大?”克里斯便咳嗽边说。

修女眼神一暗:“你是说……有人故意纵火?”

“很有可能!不过只有出去了才能查明真相。现在店里有员工值班吗?能不能叫人下来援救我们?”

“店里没人。夜店和赌场都是晚间营业,员工最早也要下午才来上工。我为了不受打扰,特意挑了这个时间。”

最糟糕的形势大抵就是如此了。他们被困在与世隔绝的地下,头顶是燃烧的火场,如果不及时逃出去,他们会被浓烟呛死或是窒息而亡,就算离开地下楼层,他们也会陷入火场之中。即便当地的消防队反应够快,迅速赶到现场救火,也会以为店里没人,不会派人进来救援。所以他们只能依靠自己。

又往上爬了几层,浓烟熏得三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更糟糕的是,火势已经蔓延到楼梯井中了。修女一马当先,用冰冻法术对前方降温,火势一旦减小,几人就立刻向前冲。修女的法术虽然厉害,却也只能暂时压制小范围的火焰,不过一会儿,旁边的火便会烧过来。这样重复了几次,他们终于冲到了楼梯井最上方。克里斯撞开门,一股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浓烟滚滚涌入,标志着他们总算回到地面,进入了夜店中。

店里烈焰熊熊,温度高得难以置信,多米尼克觉得自己的皮肤都快融化了。他们弯着腰,在火焰的迷宫中穿行。时不时的,一根着火的柱子或房梁会从天而降,挡住他们的去路,修女这时就会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比着手势,让他们跟她走另一条路。

当他们在火场中千辛万苦寻路时,多米尼克忽然拽了拽克里斯的袖子,“呜呜”叫了起来,示意他看夜店的舞池。克里斯稍稍直起身子,立即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呆了——被火焰包围的舞池中,竟有个人正翩翩起舞!

那人双手伸向空中,搂着一位看不见的舞伴,优哉游哉地跳着狐步舞,对周遭的火势视而不见,甚至颇为乐在其中的样子。克里斯甚至听见他在唱歌,唱着唱着,那人用诗歌朗诵的口吻道:“燃烧吧!燃烧吧!熊熊燃烧吧!啊,你是多么美啊!请停一停!”

——他妈的有病啊!克里斯和多米尼克同时想。

“我靠,克里斯,我好像认识那个人!”多米尼克惊恐地攥紧了克里斯的手,“那不是文森特·贝德沃思吗!就是当初偷画的那个小贼!”

54.庇护所(4)

克里斯盯着舞池中人的脸:“没错,是他……他怎么会在这儿?!难道说纵火的就是他?”

“那个人,咳咳咳,那个文森特……”修女猛地咳呛,吃力地说,“他就是那天晚上在停车场偷窥船模型的人……他曾经到店里应聘,但我,咳咳,没招他,因为我发现他有……纵火癖……”

纵火癖……古怪的癖好……突然之间,一切都明朗了起来。文森特当初两次偷画,两次纵火,或许并非单单是为了转移视线、方便逃走,更重要的是,他内心不仅有着偷窃画作的欲望,更有着纵火的欲望,饥荒骑士同时激发出了两种欲望,让他在成为窃贼的同时,也成了一名纵火犯。他出狱后,在庇护所附近工作。当黑船机缘巧合地被运到庇护所时,文森特内心的纵火欲再次被激发,这场大火就是他放的!

“妈的!看老子不打死他!”多米尼克暴跳如雷。

“先逃命要紧!”修女扯着多米尼克的胳膊向大门方向挪动,“他既然那么喜欢纵火,就让他和火焰作伴吧!”

多米尼克很想唾弃一下文森特,但为了节省口水,最终没这么做。他们丢下翩翩起舞的文森特,绕过舞池。大门近在眼前。他们隐约听见门外有消防车的鸣笛声和喧闹的人声,看来消防队已经抵达,旁边还聚拢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群众。

“不——!”

背后传来文森特的尖叫声。

“不!别走!别丢下我!”

三人回过头,发现文森特像西班牙斗牛场里的公牛一般,在舞池中惊慌失措地打转。

“别丢下我!不不不!我不想这么做的!我知道纵火不对,但是我无法阻止自己!求求你们,救救我!”

他的脸被烟雾熏得漆黑,眼睛下方挂着两条白痕,是泪水洗去烟尘留下的痕迹。他向修女一行人伸出手,凄厉地喊道:“啊啊啊,那个女人!是她让我放火的!她在梦里对我低语,我……我无法反抗!她走了!她走了!她再也不回来了!她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救救我!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文森特无力地跪在地上,额头低着地面,双肩颤抖,凄惨的哭声萦绕在火场中。

“我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这还是我吗,还是我吗?啊啊啊啊,到底怎么了……我想活下去啊!我只想活下去啊!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救救我!救命啊!”

“妈的!活该!现在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多米尼克没忍住,还是吐了一口吐沫。

克里斯脸上却露出不忍之色。

“多米尼克,你和修女先出去!”他推了多米尼克一把。

“你不会是想去救他吧?!你疯啦!!”

“总不能放他在那儿等死吧。他是纵火犯,但也是饥荒骑士的受害者,见死不救有违猎魔人的宗旨。”

“从前可没见你这么高风亮节!”

“别说了!你们快出去!”

多米尼克恼火地骂了一句,想制止克里斯,然而修女却拉住他。“让他去吧。”修女说,“他从小就是那样,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喜欢行侠仗义,保护弱者。”

“修女,你……!”

“我们先出去!消防队在外面,他们可以来救援!”

在修女强有力的拉扯下,多米尼克不得不同克里斯分开,跌跌撞撞地冲向大门。夜店的大门是从内部锁住的,钥匙在修女身上。她从修女服的口袋里摸出钥匙,冷静非凡地打开锁。推开大门的刹那,多米尼克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围观群众见有人从夜店里跑出来,纷纷发出惊讶的喊声。几名消防员迅速迎上来,半扶半拽地将他们拉离火场。

“里面还有人吗?”一名消防员问。

“有!有两个!”多米尼克急切地叫道,“我要回去救他!”

“不行!太危险了!这种事就交给我们吧!”

多米尼克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强烈而奇异的感觉。他明白消防员说的对,火场中危机四伏,应该让专业人员去救人;但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必须回去,克里斯还在里面啊!他怎么能丢下他呢!他必须回去。就算是送死,他也必须回去。如果能找到一条生路,那么他们就要一起踏上那条生路;如果克里斯死在里面,那么他就要一起去死。

这种奇异的感觉驱使他挣开消防员的手臂,冲进燃烧的夜店里。背后传来众多的“停下!快回来!”的喊声,可他全然不在意。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去,然后找到克里斯。

他钻进火场深处。

舞池的边缘传来文森特的啜泣声。

“救命啊!谁来救命啊!”

多米尼克在灼人的热浪和呛人的浓烟中穿行,总算找到了啜泣声的位置。文森特像只无助的猴子般蹲在地上,抓耳挠腮。在他身边,克里斯仰面躺在地上,一根倒塌的立柱压住了他的腿。他很清醒,还有力气训斥文森特:“闭嘴!你快走!出去求救!”文森特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克里斯!”多米尼克一面注意着可能倒塌或下落的杂物,一面小心翼翼地潜过去。克里斯见到他去而复返,吓得魂不附体。

“你怎么又回来了?大门出不去吗?”

“能出去,修女出去了,但是我想回来救你!”

“你、你才是疯子!”

“好吧,我们俩都是疯子!”

多米尼克一脚踹开文森特:“快滚!”文森特呜呜叫唤着,手脚并用地逃开。

多米尼克双手托住克里斯腋下,吃力地将他向外拖,好不容易将他的腿从立柱下拔出。克里斯的腿有可能烧伤或是骨折了,裤子上沾着血迹。他将身体重量放在另一条腿上,多米尼克拉着他的手环住自己的肩膀,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向火场外走。

“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跑回来?”克里斯艰难地说。

“我不能丢下你。”

“我们两个有可能会死!”

“我不在乎。”

“我……”

克里斯语塞地望着他,理屈词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多米尼克也凝视着他,两人从彼此的清澈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就在这一刻,他们互相注视,眼中只有对方,仿佛整个世界都远去了。

“多米尼克,你的……”克里斯张开嘴,想说“你的背后”,但这句话再也没能说出口。

多米尼克的背后,一截断裂的钢筋倒挂下来,石砾和火星从天而降,瞬间吞噬了他们。

然后——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

火焰凝固。

声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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