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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子——by星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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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两天,清宁王以十岁幼龄出任军器所统制的事就传遍了朝野。这个时代科举制度还不够成熟,朝政为皇亲国戚、世家大族所把持,举荐也是为官的一种重要方式。李晏身为皇亲,当个官倒没什么,主要是他的年纪太小了点,而且又是质子的身份,所以备受质疑。元祐帝对李晏的印象很好,又有自己最信任的亲弟弟一力推荐,当然不会有意见,可别人就不一样了。

“那等黄口小儿也能为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过是搭上了信王爷,就不知天高地厚,千字文也不知可曾看全了!”

一间饭庄二楼的雅座内,一群人正在饮宴。这些人多数身穿长衫长袍、手拿泥金折扇,一副风流文士打扮。其中一人发出上面的感慨,众人都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雅座正中的主位上坐着两名锦衣华服的青年,这两人的地位明显高出其他人不少。右边一人面上带着讨好的表情,向另一名青年建议:“子玉,明日上朝时您可得向圣上谏言,军器所乃国之重器,哪能由着小孩子任意糟践。”

被称为子玉的青年随即一脸傲气地哼了声:“十弟也是个拎不清的,原以为他练兵打仗还算有一套,是个老成持重的,没成想竟被个莫名其妙的清宁王唬得不知东南西北。原先成日里往清宁王府送各色精贵物件,这也便罢了,咱们又不缺那点东西,如今竟连官职也送了出去,这不是把国家大事当儿戏吗,大哥竟也由着他胡闹!”

说话人正是嘉王贺瑜,字子玉,是程亦辉如今的五哥,而一旁向他提建议的就是黎国质子,庆端王徐诚。贺瑜喜读诗书,一向自诩为才子,为人清高得很,其实颇为迂腐,根本就是读书读傻了的那种人。正好徐诚素有才子之名,两人一见便引为知己,经常举办一些诗会,再出几本唱和诗集,在文人中倒也有些名声。

贺瑜能无所顾忌地批评信王和皇帝,其他人当然没这个胆子。徐诚忙把话题引开:“我们众人相聚,就不提那黄口小儿扫兴了。”他又指着雅间内的家具和装饰,用着欣赏地口吻说道:“这家店果真有些意趣,食物精巧自不必说,连家具都这么新奇,怪不得才开张生意便这么好。瞧这坐具,比杌子高大,坐起来还真是舒服。还有这大食案,竟能一下子围坐我们这十几人,比从前各人分坐热闹了许多,跟这高大的坐具也正好相配,难为他们怎么想出来的。”

马上就有一人洋洋得意地说:“这我倒是清楚。这大食案叫圆桌,坐具叫靠背椅,是城北郑氏木器行新出的家具样式。他们那儿新花样可多了,最近在盛京非常风行,嫁女儿不打新家具可是会被人家瞧不起的,这不我家里也刚定了一套!”

这群人没几个家世一般的,了解情况的也纷纷说起京城的这些新动向,没听说的就急忙打听,都说回头也要去做一套新家具。别人家有了自己还没用过,那不成了土包子嘛。

这些人吃饭的地方自然就是李晏开的“味多美”了。而他们如果知道自己盛赞的家具正是出自刚刚被他们讥笑的清宁王的手笔,清宁王还拥有那家郑氏木器行四成的股份,他们不仅在这儿免费给人家做广告,更要前去定货,送钱给人家赚,不知会作何感想。

李晏当然也知道现在外面对自己的风评很差,现在一提起他就是“不知用什么法子巴结上了信王”,把他说成了佞幸之流。可谁叫他脸皮比城墙还厚呢,完全没受影响,不仅该吃吃该喝喝,还有心思做新衣裳。

他原本一年有二十四套衣裳的常例,亦辉哥最近又送了他两匹上好的冰绡,雪似的白,他就自己画了几幅花样,叫人裁了几套夏衫。正好他最近要进宫,就把新衣服穿去了,没曾想竟引起了不少宫妃的竞相模仿,后来又传到了宫外头,成为京中女子一时的风尚。自己穿的衣服却被人改成了女式的裙装,叫李晏好一阵尴尬。

第十六章:嘲讽新东西商机

三品以上官员正式领取官印之后,照惯例要进宫去面谢天子,李晏当然也不能例外。因为郡王是超一品,远超过统制的品级,所以他并不需要穿着官服。李晏穿着新剪裁的冰绡直领宽袖衫,没有什么繁复的纹饰,只肩头、袖口各拿银线绣了造型小巧可爱的翔龙——这花样正是出自李晏之手,然后腰上系了名贵的玉带,挂了元祐帝送的白玉蟠螭纹系壁和金鱼袋,整个人显得粉雕玉琢。

这回因是公事,元祐帝是在书房接见的李晏,身旁还陪着几位王公大臣。贺琇一见李晏就露出父兄般慈爱的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便夸赞道:“清宁表弟果然人物出众,朕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即日起便将军器所交到你手中,望你多为朕造出良弓利器,让军士们各个披甲执锐,保卫朕的疆土。”

李晏马上不紧不慢地躬身一拜:“臣必竭智尽力,为陛下效劳。”他年纪虽小,但行礼如仪,规规矩矩分毫不差,看起来倒是颇为老成。一旁的几位大臣也纷纷附和着说了几句好话。大臣们都想着皇帝既然已经下了旨意,清宁王的任职不可能再变更,他又是皇帝和信王看重的人,事到临头又何必再得罪人,都只管说得天花乱坠。

看到众人一个个只会阿谀奉承,有一人的心头十分不快。李晏就见一个身穿深紫色亲王礼服的青年不屑地瞥了自己一眼,接着有些做作地摇了摇头,一脸不赞成地对元祐帝说:“皇兄,这清宁王再出色也不过是十岁稚子,如何能够担纲国之重任?真不知清宁王可将九经读全了,别回头拿着下面报上来的清单却算不出其中数目,平白叫人蒙蔽了去。”

九经是九本经典的合称,是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基本书目,其中也有一本《算经》,讲些简单的计算方法,李晏曾翻看过,大约也就相当于小学水平。至于说话这人,虽然是头一次见,但昭国皇室子息不盛,能称呼元祐帝为皇兄的,除了信王就是嘉王贺瑜了,李晏一下子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李晏也听说过这个嘉王,就是个书呆子,也不知受了谁的撺掇来针对自己。看元祐帝面有不愉,李晏便笑眯眯地开口说道:“听闻嘉王爷自幼熟读经书,学富五车,小王才识浅薄,自然不能与嘉王爷相比,不过管理工匠、清算个账目倒还是能够勉力为之的。何况天下事日新月异,江河后浪推前浪,吾辈该要与时俱进才对。抱着百年前的经典来依样画葫芦,怕是会被后浪拍在沙滩上啊。”

李晏眨巴眨巴大眼睛,表情显得无辜又诚恳,却是明摆着讽刺嘉王只会墨守成规,不知进取。

贺瑜顿时涨红了脸,瞪大眼睛,怒道:“清宁王可真是伶牙俐齿,本王却要看看你是如何‘与时俱进’的!你既然说不可坚持经典,你又能弄出什么新花样来!”

“嘉王爷放心,创制新东西又有何难,小王心中已有计划。十月初八便是圣上千秋节,小王正想在那日献出一物恭贺陛下寿辰。”李晏笑着冲元祐帝拱拱手。

没想到话题转啊转竟来转到了献寿礼上,元祐帝被李晏所说的“新东西”引出了兴趣,于是非常好奇地问:“是什么新奇的物件?”至于贺瑜和李晏争吵的事,他便选择性的无视了。

其实元祐帝一向不喜欢自己这个五弟。贺瑜同元祐帝并非一母同胞,而且这人本事不大,脾气却不小,向来爱对国事指手画脚,偏偏又没什么才干,只会挑刺。

皇帝也是有脾气的,可是元祐帝要维持“兄友弟恭”的明君形象,又不能真的因为几句话而治贺瑜的罪,最后每每只能暗地里气得画圈圈。今天见贺瑜被李晏几句话说得暴跳如雷,元祐帝面上虽不显,其实心里已经乐坏了。

贺瑜见皇帝被李晏的几句话挑起了兴趣,就冷哼一声:“做些新式样的点心也是‘创制新东西’,难不成清宁王是想献些吃食玩物给皇上?”

“民以食为天,嘉王爷这样鄙视食物却是有失偏颇了。”李晏笑着嘲讽了贺瑜一句,然后故作神秘地说,“不过,嘉王爷不必担心,本王要献上的器物当然会对国家有益处。也请圣上再等候一段时日,千秋节那天便可知晓答案。”后面一句当然是对元祐帝说的。

贺琇不确定李晏所说是否属实,就没有再追根究底,颔首笑说:“好,朕便等着清宁表弟的惊喜吧。”见贺瑜还想开口,贺琇又对李晏说:“自从上回见了你,太后心里十分喜欢,这里既已无事,你便去永寿宫陪太后她老人家说会儿话吧。”

李晏便拱手谢恩,由几名内侍陪同着去了永寿宫。

因为时间尚早,永寿宫里除了皇后和小太子,还有几名前来请安的妃嫔。元祐帝的后宫们质量还是不错的,看着都很赏心悦目,李晏就好心情地一一向她们问了安。

宫妃们也都是聪明人,李晏既然笑着夸赞了他几句,又纷纷拿出些小玩意给他当见面礼,金银玉佩之类的塞了个满怀。

女人最关注的除了样貌就是衣裳饰品了,这几位大大小小的美女没说几句话就注意到了李晏的服饰穿戴。其中一个小美女笑着说:“小王爷,你这可是冰绡的料子?果然跟冰雪堆成似的,我那倒也分了几尺,可没舍得裁成衣裳。”

又有一个美女望着李晏肩头绣的小龙,奇道:“料子好,这收腰的式样也格外衬人,更奇的是这翔龙,怎么这般别致,内府那群家伙只会些老样子,该不是他们的手工吧?”

李晏没承认是自己画的,只说:“是府里人画了花样,请外面绣坊绣的。”

太后一听,也拉着李晏的手,细细把那几条翔龙打量了一遍,最后笑道:“确实活泼有趣,顶合适你们小孩子。既是你府上人的手笔,老身就厚着老脸问你要东西了。你再让那人画些花样送来,就说是老身要的,回头一定重赏他。”

李晏马上笑着应下:“太后喜欢那是府上人的荣幸,原该将人亲自送来的,只不过那人是男子,不方便入宫,我回去一定让他多想些新鲜的花样。”李晏画的龙接近现代的Q版,有着小小的角,萌萌的大眼睛,倒没料到古人也会喜欢。他脑筋一转,马上又想到了几个赚钱的点子。

他现在开的几个店每月有上千两的收入,还不够买几匹上好的冰绡呢。李晏奢侈惯了,赚的钱永远不嫌多。

第十七章:人才大力士惊喜

啪的一声,一把泥金折扇被大力的拍在书案上,湘妃竹的扇骨霎时便断裂开来。折扇的主人此时满脸怒容,气得浑身都有些颤抖。

“那黄口小儿欺人太甚,小小年纪便那般嚣张跋扈,日后还了得!皇兄也是糊涂了,竟然看不出这小儿满口谄媚,实则包藏祸心,那北人又岂会真心为我大昭着想!”如此忧国忧民的男子当然是嘉王贺瑜。雍国因在昭国北面,所以雍国人常会被昭国人蔑称为北人。

他对面站着几个养在府里的清客,闻言都十分有眼色的攻击起李晏来。有说李晏不过是仗着信王的势,其实本身根本是一窍不通;有说如今越嚣张,回头跌的越重,且待来日……贺瑜听了这些个诋毁的话,脸色才慢慢转好。

“将这小儿准备千秋节上为陛下献寿礼的事宣扬出去,本王倒要看他能拿出什么奇珍异宝来!”想象着李晏到时候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贺瑜心情越发愉快起来。

这会儿李晏正躺在摆放在紫藤架子下面的安乐椅上,前后微微摇晃着,身旁还有小美男含笑拿着纯白的薄纱菱扇殷勤地给他扇着凉风,真是惬意极了。

“爷就是厉害,这椅子实在有趣,真不知爷是怎么想出来的。”含笑两眼发亮,望着李晏一脸崇拜。

“爷自然是英明神武,你镇日就知道摆弄衣裳鞋袜,能懂什么!”况小六正坐在朱漆的小圆凳上,捧着个西瓜大口啃着,说话都瓮声瓮气的。

含笑一听,不依了:“我管着爷的衣物穿戴,当然要学着搭配。你才是无事忙,见天的东跑西窜,又比我多懂什么!”

“我管着爷内外的杂事,自然要多跑腿!”

两个人就这么吵起来,跟两只小麻雀似的,李晏不禁莞尔:“好啦,一个二个都是多嘴鸟,在我面前就算了,出去可不能这么没规矩,叫人看了笑话。”

“那是自然!”况小六和含笑急忙应道。

李晏想了想,又慢慢说道:“过几日我就要去军器所当差了,你们两个当然不能跟去。往后白日忙完了差使,就在府上跟着先生好好学识字算账,其他人无事时也要学点东西,你们多督促着,我可不喜欢手下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学的好了,回头我让你们去管铺子,每年拿分红,不比现在好?”

李晏这是明摆要提拔他们的意思,况小六和含笑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身份将来也能当管事的,都十分激动,连连保证会用心学,绝不辜负王爷的期待。

相处久了,李晏对太监也没了什么看法。从外表看,况小六和含笑都跟正常男孩子没什么两样,可是身体的残缺一方面造成他们本身的自卑,一方面会被世人歧视,从而更加自卑,久了心理当然会出现问题。

李晏向来不在乎手下人的出身,只要有本事,他都会重用。如今管着“味多美”的陶掌柜从前甚至是戴罪之身,要不是李晏帮了他一把,早就被流放边疆了。

李晏还在府上侍女丫鬟里找出了几个识文断字的进行培养,先管着府里的事务,以后若有出息,也照样放出去做事。他要开店铺,还有那么多新奇的点子要落到实处,实在缺人用,恨不能把所有人都拉来做壮丁。

中午下了场暴雨,下午天气变得十分凉快,李晏就乘坐马车去了各处的店铺转转,重点是亦辉哥手里的四家粮油铺子。这四家铺子遍及盛京东西南北几个集市,规模颇大,收益却是一般。程亦辉已经跟派人打了招呼,铺子里的人都知道现在他们头上又多了位“二东家”。

李晏之前已经来过一次,查了账,把贪墨厉害的一个掌柜直接送去了衙门,不把这人的家底子榨干是不会放出来。然后又撤换了几个人,定好每月查账的日期,这么严厉督促下,其他人再想糊弄可就得当心了。

今天再来看,不过十几天工夫,几家店里收益都多出了整整一倍,李晏这才满意了一点,当即宣布,年终时铺子里赚的银子若超过某个限度,人人都有额外的红利拿,把那些做小工的喜得不行。

众人正高兴呢,就听外间传来一阵吵闹声,李晏看了大掌柜一眼,大掌柜忙派人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没多会儿,伙计回来禀报说:“不知哪里来个穷汉,在外面吵着要赊米赊面,伙计怕耽误做生意,要赶他走,偏偏这人身高体壮,两三个人一齐上去竟然都没推动!”

难不成是大力士?李晏顿时来了兴趣,正好他就准备走了,干脆出去看看热闹。

一出去,就见店铺的堂屋正当中立着个足有一米九高的壮汉。这人黑黝黝的,满脸络腮胡,看着该有三十了,穿了一身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灰布短打,更稀奇的是背上还拿布条捆着个昏睡的小孩子,怎么看怎么奇怪。

“俺都说了俺就是这阵子没钱,你们先赊些米面给俺,等俺做了活挣了钱就还来。俺弟弟都饿了一天了,你们就赊俺点呗,俺王大力啥时候骗过人了!”大汉看起来憨憨的,一手抓着门框,身旁三个店伙一块把他往外推,累得满头大汗,这人还是纹丝不动。

这人要放现代绝对可以去练摔跤,李晏看着闷笑不已。店伙看到李晏出来,纷纷退开来向他行礼。那叫王大力的壮汉也看过来,奇道:“怎么他们都向你这白面团似的小娃娃鞠躬,难不成你是他们少东家?”

“我也是个管事的。”李晏笑眯眯的,看起来人畜无害,“你叫王大力是吧?你看你那么大块头,把门都要堵实了,我们店还怎么做生意呢?不如你随我来,你若真不是骗子,我就赊你些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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