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轻松的午休时间，听听这样的事情打发时间也是不错的消遣。
不过，莱伊那时候断然不会想到，他会有幸成为八卦新闻头条里的男主角之一。
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家伙散布的消息，他和亚鲁迪斯的情侣关系竟然在短短半日就传了出去。而且听到饭桌上那说的绘声绘色的讲述者的描述，莱伊有种他是否是冒名顶替了别人名字的错觉。什么当众接吻，搂搂抱抱，亲热的根本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更甚至，他们同时错过了正常的开学时间并一同插班的事情，也被添油加醋地带上了某些含带色彩的想象。一旁听着的同学在惊讶的同时，非议和厌恶的情绪也不由地体现了出来。
“啧啧，真想不到，还是学生就这么的明目张胆。”一人就感慨起来。
“谁知道在学校里是同学，放学之后是什么关系呢？说不定……”意味不明的嗤笑，“人不可貌相，别看长着一张清纯可爱的脸，却是个会勾搭男人的货色。”
“校长大人怎么也不管管？不怕败坏了圣玛丽亚的校风么。”
“嘘，小声一点。你不知道他可是校长大人的宝贝孩子，哪里舍得处分哪。”
各种越说越难听的讨论还在继续，因为莱伊和亚鲁迪斯刚入学半天没有人多少人见过，所以眼前几个背后嚼舌根的家伙还没有意识到他们话里的当事人就站在身后的事实。
莱伊忽然感觉到亚鲁迪斯握住他的手紧了一下，回看那张俊逸的面容阴沉得厉害，是他发怒的前兆。便在气不过的亚鲁迪斯要出声制止的同时，被莱伊暗自扯了一把，纤细的手指握紧了那因为愤怒而微微震颤的手掌，低声道，“他们说他们的好了，亚鲁，我们吃饭。”
亚鲁迪斯却站着没动，冰冷的视线还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刚才的方向。
他突然便扯了莱伊的手，巨大的力道让莱伊一时间没能挣脱被强行拉了过去，却见亚鲁迪斯停在了那帮谈得正起劲的家伙面前，面无表情地一拍桌子，“吃完了就让地方！”
挑衅的口吻听得对方不乐意了，刚想反驳被身旁的同伴拉了一把，悄悄地凑到耳边说了两句什么。便见那人脸上当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充满鄙夷与嘲讽的目光扫了一眼面前怒气冲冲的亚鲁迪斯，和站在他身后没什么表情的莱伊，发出了一声嗤笑。
“走啦走啦，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倒了胃口！哼。”
留下这句话，那些原本兴致勃勃的听众也听出了什么。一时间整个餐厅都静了下来，气氛压抑的有些窒息。不止是眼前，连距离近一些的同学都把头转向了这边，各种或同情或不屑或复杂的目光将两人打量了一圈之后，这才又埋下头重新吃饭聊天。
而亚鲁迪斯和莱伊也入了座，直到点餐完毕，莱伊始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看着那双有些黯淡的琥珀色眼睛，亚鲁迪斯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又冲动了，总是在这种问题上让情感先于理智而先采取了行动。他应该听从莱伊的劝告息事宁人，那么起码，不会引来这么多同学的注目让莱伊当众难堪。
可是，他忍不住，听到那些家伙刺耳的话语他差点就没忍住直接上去跟他们打一架。
“莱伊，我……对不起。”亚鲁迪斯想不到别的话，只有老老实实地道歉。
便见莱伊微微抬头，缓缓地，露出了像往常一样的笑容，“又不是亚鲁你的错，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啊？没关系的，反正他们早晚要知道，只是迟早的问题……真的没关系……”
是的，没关系。抿紧了嘴唇，拼命不让那努力维系的笑容出现丝毫的破绽。
眼见亚鲁迪斯还处于自我嫌弃的状态，莱伊只好转移了话题逗他，“好啦，你再阴沉着一张脸会害我吃不下饭的。这种事情，我都不介意你反而介意起来，莫不是反悔了？”
“怎么会！”立即被亚鲁迪斯打断，不过脸色终于稍稍好转了一些。
但是心中还是多了个解不开的疙瘩，横在那里搅得亚鲁迪斯有些心神不宁。
作为神族，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人类对于同性之爱的排斥与鄙夷。因为在神界，便没有那么多的世俗约束。在亚鲁迪斯的想法里，谁喜欢谁，想要和谁在一起，不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吗？为什么，只是因为性别的关系就会受到奚落与厌恶呢？
而在亚鲁迪斯想着走神的时候，点好的菜已经端上来了。
特意给莱伊碗里夹了一块糖醋里脊，又夹了好多其他莱伊喜欢吃的菜。每次看到莱伊那纤细柔弱的筋骨都让亚鲁迪斯忍不住想让他多吃一些。实际上，从赤国回来之后他们并没有马上入学，而是因为莱伊的体质虚弱而在医院休养了一段时日。
而亚鲁迪斯再清楚不过莱伊身子的病根是因为什么落下的，克洛德请来的是光明最权威的医生，却也说莱伊的身体恢复不到健康人的标准，不过好好调养的话应该不至于早夭。
“已经很好了不是么。”当时病床上的莱伊静静地微笑着听完了亚鲁迪斯转告给他的医生的话，那种无所谓的淡然，就好像在谈论明天的天气一般。“我还活着，说不定，还能活到三十岁？唔，那么一直都躺在病床上可不行，我得早点好起来……”
早点好起来，因为我的时间，能够陪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莱伊一直是这样以为的，所以一个周之后他便办理了出院和转学的手续。莱伊不希望亚鲁一直呆在无聊的医院里陪他，至少他希望自己能够给予亚鲁像正常人一般的生活。甚至，怀着一点小小的期待，幻想着情侣间的恋爱会是怎样的？
毕竟，这是他的初恋，活了十九年的岁月第一次的心动与期盼。
但是，当刚才的冷嘲热讽传入耳际的时候，当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转向自己的时候，所有的幻想与期待仿佛天边突然破碎的泡沫，坠入到冰冷而残酷的现实。
莱伊头一次，对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和信仰产生了动摇。
他可以不在乎，亚鲁可以不在乎，但是，其他人呢？
有多少人会看好这份不被祝福的禁忌，又有多少人会认可他们之间的感情。亚鲁是纯血的龙族，按照神族的寿命他还可以再活许多许多年。所以自古以来，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神族是真正地爱上过人类，就算曾经有过一时的年少冲动，也最终抵不过年老色衰时的始乱终弃。
因为时间，本就是一个最无法逃离的诅咒。
他们的差距便摆在那里，无论怎样，都不会缩小半分。
像是在一片黑暗之中伸出手，想去抓住那缕照亮黑暗的光芒，却是太远太远了……
“亚鲁，我……”莱伊突然的开口让亚鲁迪斯奇怪地挑眉。
而他终是垂了眼帘，回避了那双冰蓝色的眸，浅浅地一笑道，“没什么。”
第105章：苍之卷·04
吃过午饭已经十二点多了，想到距离下午上课的时间还早，亚鲁迪斯便打算陪莱伊在校园里散散步。正午时分的太阳比较暖和，适合多出来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当然小家伙的方向感还是那么的让人不敢恭维，混了大半年还是会经常搞错地方。
可惜事不凑巧，两人刚出门来便有学生说剑道课的老师让亚鲁迪斯过去一趟，似乎是因为转班之前还有一些未交代的事情。因为剑术上的出色表现，剑道课的老师很欣赏这个学生。
亚鲁迪斯有些为难地摸了摸头发，看了一眼莱伊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不过莱伊很善解人意地替他点了头，又安慰状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啦，别担心。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了，哪会那么容易出事？快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听莱伊这么说亚鲁迪斯也不好再推辞，温柔地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莱伊微笑着点点头，目送着亚鲁迪斯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里。便转身朝着旁边树下的休息椅走去，想着坐一会儿等亚鲁回来，却猛地被一抹高挑靓丽的身影拦了下来。
抬起头来，面前的女生有着一张绝对能够让男人倾倒的迷人脸蛋，淡色的长发打着细长的波浪卷儿从肩头垂落下来，高贵之余也颇有种盛气凌人的气势。而那双漂亮的瞳仁正在打量货物一样地打量着莱伊的脸，目光颇有些不屑一顾的鄙夷。
莱伊回忆了一下，记起来这是今天转班时候的新同学，好像叫做艾米莉。
又仔细地想了想，好像刚才他和亚鲁吃饭的时候，艾米莉便一直在对面的桌子看着这边。直到后来看到亚鲁抬手帮他擦去嘴角的饭粒时候，艾米莉突然便摔了餐具气冲冲地走人了。
虽然对方的架势看起来有些来者不善，不过对于女孩子莱伊保持了基本的礼貌，站直了腰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话音未落脸颊突然涌起一阵滚烫的火辣，打得莱伊不由地倒退了一步，“无耻！”
缓缓地站稳了身体，莱伊摸了摸有些红热的脸颊，放下手很平静地反问，“为什么？”
“两个男人像那样一起，不觉得恶心吗？”艾米莉发出了一声冰冷的嗤笑，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刚才亚鲁迪斯和莱伊吃饭时候脸上浮现出的温柔神色，与他对其他人冰山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截然不同。不由地狠狠攥紧了手掌，心里妒火中烧不是个滋味。
“亚鲁大人那么优秀的男人应该是喜欢女人的，肯定是你勾引他的……是你勾引的！”
艾米莉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也变的言辞激烈起来。想起刚才离别时候落在额上的那个轻吻，艾米莉想不明白，亚鲁大人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汤？就算莱伊长得还算清纯还算可爱，难道她不美么，不漂亮么？为何他连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
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反诘，莱伊的神色却平静依然，甚至，见不到丝毫的起伏。
他若无其事地点了下头，“不错，是我勾引的。你还想要说什么？”
“你——”艾米莉瞪圆了眼睛，厚实的松糕鞋被踩在脚底咯吱作响，指着莱伊的鼻子便骂起来，“不要脸！厚颜无耻的荡货！一张清纯的脸其实全身都脏，你哪里配得上他？你——”
越说越气的艾米莉忍不住又要举手甩莱伊一巴掌却被躲过的莱伊抓住了手腕，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子竟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竟然硬生生地捏着艾米莉的手腕让她抽不回去。
也或许，并不是莱伊使的力气有多大，而在于那双抬起直视着她的琥珀色眼睛。温顺的色彩底下却没有丝毫的波澜，连情绪的起伏都没有，如冰封的水面，死寂的让人害怕。
艾米莉的声音顿时哑了，一方面因为手腕被抓得有些痛，另一方面也对面前的眼睛有些害怕。情急之下叫嚷着要把手腕从莱伊的手里拽回去，却依然没有成功。
便只看到莱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是失神了一般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而良久，他突然自嘲地笑起来，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却带着深沉而无法言语的悲凉。莱伊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缓缓地松开了艾米莉的手腕，肩膀像是怕冷似的颤动了两下，并不是很冷的天气，有温暖的阳光透过树梢打在他的身上，却只感到彻骨的寒冷。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莱伊低沉的笑道，“我还真的不太干净，配不上他……”
艾米莉的脸色怔住了片刻，莱伊的退让让她突然找回了刚才的气势，气势汹汹地一把扯回手来便又要打，却猛地被另一只手从背后握住了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回过头去，俊逸清冷的面容映入眼帘，冰蓝色的眸，散发着蓝宝石般沉静深邃的光芒，正是那让她心仪爱慕的人。只不过，亚鲁迪斯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阴晴不定，让艾米莉的心下有些慌乱，吃不准地放了手娇羞的语气全然不见刚才的盛气凌人，反而有种小鸟依人的甜美。
“亚鲁大人……”艾米莉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他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嗯。”意味不明的一声回应，然而亚鲁迪斯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她，而是在看她身后沉默不语的莱伊。但是莱伊别过了头去，眼神和表情都证明了他不会向他做任何解释。
艾米莉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想要欣赏一出好戏。
“莱伊。”亚鲁迪斯叫道，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正压抑着很明显的火气。
而眼见莱伊还是原地站着执意地扭过头不肯看他，亚鲁迪斯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上前一步便强硬地将莱伊拽到了身前，抬手捧起了他还有些红肿的脸颊细细地抚摸着。
亚鲁迪斯一边摸着他的脸，一边面无表情地问，“她打了你几下？”
莱伊没吭声，而身旁原本幸灾乐祸准备看好戏的艾米莉却挂不住面子了。难道说，听见他亲口承认的不干不净的事实亚鲁大人还愿意护着他？那语气虽然冰冷的厉害，却不见半分责怪的意味，而充满了深深的痛爱与宠溺。
“亚鲁大人，像这样的家伙你还护着他？我打他一巴掌只不过是给他点教训……呜！你……亚鲁大人你……竟然……打我……”
艾米莉捂着被亚鲁迪斯毫不留情甩了一耳光的脸，顿时觉得莫大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便开始情不自禁地在眼眶里打转转。才想要说什么，迎面而来的第二个巴掌彻底打破了她所有的骄傲，当即艾米莉便呆立在原地，捂着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地流了下来。
“你该庆幸你只打了他一下。”亚鲁迪斯收了手，冰冷的眼神没有半分怜香惜玉的温柔，“我不喜欢打女人，但你敢动他的话，这两巴掌，只不过是给你留下点教训。”
被当众扇了耳光又受到这样的指责，艾米莉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委屈，一边哭一边不服气地指着被亚鲁迪斯护在身旁的莱伊，泣不成声地呜咽道，“他不过是个男人，你怎么可以喜欢他呢……就算不是我，也应该喜欢女人的不是么……”
而闻言亚鲁迪斯沉默了片刻，突然反问道，“你喜欢我？”
“呜呜……嗯。”艾米莉边抽泣着，边点了点头。
“如果我是女人呢？”亚鲁迪斯继续平静地反问道。
“女人？亚鲁大人怎么会是……”艾米莉说到一半，突然便明白了亚鲁迪斯此言的意思。如果他是女人，也是与她同性的女人的话，她还会喜欢他吗？艾米莉怔怔地回看着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却是半晌，没办法轻松地点头或者说出一句肯定的回复。
“所以你对我的喜欢，也不过是如此。”亚鲁迪斯笑了笑，低下头去，深深地注视着身前并没有看他的莱伊。他深吸了一口气，话音里充盈着淡淡的温柔，与义无反顾的决绝。
“但是我对莱伊的爱，无论他是男人，是女人，都不会因为性别的不同而改变。我喜欢他，喜欢的是‘莱伊’这个人，是他的全部，他的一切。”
从刚才起一直没有作声的莱伊微微动了一下，琥珀色的眼里掠过几分惊讶。
缓缓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冰凉纯澈的蓝意中，夹杂着几缕温柔似水的柔情，明亮的如同漫天星辰。
“你可以么？”亚鲁迪斯面向艾米莉，平静地反问道。
像是已经知晓了答案一般，他对着面前一脸惊愕的女孩重复了一遍，“你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