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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龙下 BY 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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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历春节过后,龙相搬出了满树才为他预备的宅子,另找了一处更为豪阔的公馆居住。露生在一旁静静地看,看他像是要和满树才拉开距离,心中便生出一阵狂喜,心想这回机会大概是要来了,龙相已经开始做起准备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龙相的确是调动军队开了战,只可惜对手并非满树才。对手不是满树才,盟友却是满树才。他和满树才齐心合力,打跑了个半大不小的某将军。而这位倒霉将军留下的财富与地盘,便被这二位和平地瓜分了。

到了这个时候,露生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

露生忍不住跑去当面质问了龙相,问他「你想等到什么时候发兵」,龙相当时正坐在床上,伸着胳膊让丫丫伺候他穿上衣。听了露生的问话,他愣头愣脑地睁圆了眼睛看人,显然是被露生问傻了。

露生看了他的反应,心里冷了一下,于是做了解释,「打满树才。」

丫丫的动作放缓了,一边把袖子往龙相的胳膊上套,一边竖了耳朵去听龙相的回答。龙相眨巴眨巴眼睛,反问道:「我打满树才干什么?」

露生的心彻底凉了,「你说呢?」

龙相张大嘴巴,俯下身打了个歇斯底里的大哈欠,然后抬起头眯细了眼睛答道:「啊,想起来了。我知道,我没忘,你放心地等着吧!」

露生问了一句:「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此言一出,龙相立刻向前一踢腿。脚上的拖鞋滴溜溜飞出去,正好击中了露生的膝盖,「你敢逼我?形势一天一个样子,我哪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跑到我这儿添什么乱?」

露生转身用脚把拖鞋踢回了龙相面前,决定不和他一般计较,只说:「你答应过要帮我报仇,不能反悔。」

龙相不耐烦地连连挥手,用手势把露生撵了出去。

又过了三个月,盛夏来了。

龙相这一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盟友的数目也增多了,不再只有满树才一个。他是有点手段的,手段不足,还有运气来补。战场他是不屑于亲自跑了,养尊处优地长住在北京,他已经把家乡小城抛去了脑后。露生看他活得悠游得意,显然没有丝毫斗志杀心。即便有,那志与心也不是冲着满树才去的。

于是他又去向龙相追问了一次,出乎他意料的,龙相竟然抽了他一记耳光。

龙相若是耍无赖闹脾气,他气归气,心里还不会生出别的念头;然而龙相这一次的反应太异常了。他并非是不耐烦,他是恼羞成怒,仿佛露生这一催促戳到了他的痛脚,以至于他要先下手为强,赶在露生头里撒一场野。

如他所愿,露生果然像是知难而退,捂着脸滚蛋了。

露生滚回了自己的房间里,挨了巴掌的面颊很热,手和脚却很凉,凉得发僵发硬,一个人像是死了一半。

龙相,在某些事上,精明至极;可在另外的某些事上,他还纯粹是个小孩子。比如方才那一记耳光,他打得多么慌多么怯,简直像是随时预备着要落荒而逃。为什么要逃?因为他食言了,心虚了,怕了。

露生直到如今才确定了:龙相不会为了自己和满树才翻脸。因为和满树才结盟有利益,他们互相关照互相利用,已经成了一国的人。与土地和财富相比,区区一个白露生,实在是不算什么。

白露生一无所有,给不了他什么,能给的只有感情与力气。然而他如今人大心大眼界大,爱他的人太多了,爱他的人能给他的,也太多了。至于那爱是真是假,并没有关系。横竖在太平世界里,真爱假爱看起来差不了许多,同样都能哄他开心。他是个连哭和笑都控制不住的人,哪里会懂得什么叫情、什么叫义?

露生又回忆起自己十几岁时和他闹了一次大别扭,当时气得要走,吓得他站在房内窗前,站了一夜的岗,生怕自己会再一次偷着开溜。生生地站一夜,那滋味一定不好受,如果放到现在,他一定不会这么干了。没了自己,还有别人,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与世隔绝的小男孩。那些年自己和丫丫就是他的世界,如今不同了,如今他权势滔天,手里攥住了一个真的世界。手指略紧一紧,他还能攥出这个世界的血来。

想到这里,露生微微地笑了一下。他笑自己这些年异想天开,真是太自信了,太天真了,以为自己只要对他够好,他就会永远恋着自己顺着自己;以为他纵然顽劣凶狠,可一颗心是赤诚的,起码对自己,是赤诚的。

一切都是他自以为是,因为初相见时龙相是个不知好歹的小毛孩子,所以他便痴想着对方永远年幼无知。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那龙相是能和满树才分庭抗礼的人,他耍起手段来,连徐参谋长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有着这样深的城府,而自己却认定了他只会撒野发疯,认定了他是个离不得自己的小毛孩子,这真是太可笑了。不仅是可笑,干脆就是愚蠢了。

自己把丫丫的幸福也牺牲掉了——丫丫的幸福,自己的幸福,全牺牲掉了,就为了哄龙相高兴。仿佛他是个绝世大美人,千金难买一笑。

沉沉地思索了良久,最后露生很茫然地站在了窗前。窗外是个花红柳绿的好天地,天空蓝得炫人眼目,鲜艳得几乎令人微醺。露生在这样美丽的时节与世界里,竟找不到一条合适的道路来走。

于是他便静静地躲在房里,一直躲到了中秋节这一天。

中秋节这一天的天气很好,然而龙宅的气氛并不好,因为龙家的第一号主人早上发了一顿小脾气。触了逆鳞的人是露生——露生其实已经是心如明镜了,然而不甘心,试试探探地,他又问了龙相一次:「你还记不记得——」

他的话只说了个开头,然而很奇异地,龙相猜出了他的全部下文。很不耐烦地拧起两道眉毛,他开口答道:「露生,你别给我添乱行不行?耽误了我的大事,你赔得起吗?」

说完这话,他很有力度地看了露生一眼,「有你的吃有你的喝,不就得了?一百年前的破事儿了,你总跟我啰唆什么?我好了,你们才能好;我不好,你们全给我要饭去!」

露生站在他面前,胸腔里好像没了心。先前心脏跳动的地方成了个空洞,里面呼呼地吹着穿堂风,把他吹成透心凉。

「我一直不知道你的用意,所以始终留在你的身边。」他听见自己对龙相说话,声音飘忽微弱,仿佛和自己之间隔了一层膜,「我的确是没有你的本事,但我并不害怕去独自谋生。如果事情就是这样了,那么,我也应该为自己打算一下了。」

龙相抬头看他,「什么『事情就是这样了』?『这样』是哪样?」

露生想了想,想的时候脑子里空空荡荡,他只是做了个想的姿态。随即好脾气地一笑,他轻声答道:「我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龙相迈步走到了他面前,仰起脸来仔细地审视他,「你是不是病了?病了就去医院瞧瞧,大过节的,你跑到我这儿来发什么神经?我这些天没碰丫丫一手指头,也没招惹过你,也没闯过祸,总而言之,我一点儿毛病也没有,没你教训我的分儿!滚!」

说完这话,他下意识地磨了磨牙,心里有些兴奋,预备着和露生大打一架。对他来讲,打架时常是带有娱乐性的。他生平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运动,打架就是他强身健体的方式。

然而露生并不想在中秋节和他打架——不是中秋节,也不打他了。

低头直视着龙相的眼睛,他想这人徒有一张美丽的面孔,心肠却是冷酷的。性情再糟糕,只要心肠好,这人就还值得他疼爱。但是现在,这人不再值得他疼爱了。

于是露生扭头就走,留下了莫名其妙的龙相。眼睛盯着窗外露生的背影,龙相抬手挠了挠后脑勺,没有看懂露生的举动。他想露生大概是生气了,但是这很荒谬,因为露生怎么可以生自己的气?自己怎么欺负丫丫,丫丫都不生气,露生也应该宠着自己才对。如果他不宠自己,那么他就是王八蛋,就是要造反,就是要背叛!

造反背叛可不行,自己可饶不了他!

龙相想得狠毒,但是他这狠毒并不持久。白天他出了一趟门,下午回家的时候,狠毒之心烟消云散。他变成了个傻玩傻乐的大小伙子,欢天喜地地要在家过节了。

丫丫作为一名不甚有威严的当家奶奶,张罗着调动厨子和仆人预备晚宴。厨子和仆人都不很听她的话,然而他们自作主张地工作,也干得有模有样。丫丫也觉出了自己的多余,但是讪讪地不肯回房休息。因为知道龙相已经回家了,她怕龙相见了自己,又要动手动脚地胡闹。

但是龙相今天并没有纠缠她的意思,龙相把露生拉扯到自己房里去了。

绕到露生的身后,他摁着对方的肩膀一跃而起,猴子似的趴上了露生的后背,「露生,驾!」

露生皱了一下眉头,像被什么污秽东西紧贴了皮肤一样,他心中生出了很强烈的厌恶感。忍无可忍地拼命一晃,他把龙相硬甩了下来,然后吐出一口长气,他低声说道:「别闹了。」

龙相踉跄着站稳了,没脸没皮地又跑到了他面前,笑嘻嘻地问道:「露生,还生气呀?」

露生已经无法直视他的嬉皮笑脸,只好转身走到窗前向外望,「没有。」

龙相对着他的背影一吐舌头,溜溜达达地又跟了上去,「你饿不饿?马上就要开晚饭了,今晚我们三个人过节,咱们好好喝点儿酒。」

他一边说话,一边黏黏糊糊地往露生身边靠,以为自己是个小宝贝,随随便便撒个娇,便有迷人魂魄的效果。即便迷不倒旁人,迷个露生总还是没问题。

然而他很快便发现露生在不动声色地往一旁挪。他进一步,露生躲一步,总不肯结结实实地紧挨着他。一对黑眼珠子缓缓地斜到了眼角去,他一言不发地瞟着露生,心里开始冒起了小火苗。

但他并没有勃然大怒,干笑一声退了一步,他听见丫丫进了门。隔着一道房门,丫丫喊道:「开饭了,我叫大哥哥去!」

「别叫了!」龙相答道,「他在屋里呢!」

龙相平日住在一座西洋式的二层小楼里,楼内居住的主人,只有他和丫丫两个。此时宴席开在了一楼内的大餐厅里,三个人围着圆桌落了座,龙相见丫丫把一杯白兰地摆到了自己面前,便不由自主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露生是坚决不赞成他喝酒的,少喝也不赞成。不赞成得久了,他虽然自认为天下无敌,可是当着露生的面,他的确是不敢由着性子豪饮了。

将口中的白兰地咽下去,他很舒服地长吁了一口气,也不讲个规矩,伸了筷子就去夹菜,「今天多喝点儿没关系,过节嘛!丫丫也喝一口吧!」

丫丫笑着摇头,「我不喝,我嫌它不好喝。」

说完这话,她忽闪着眼睛溜了露生一眼。出于直觉,她感觉露生今天的情绪不对头,但是当着龙相的面,她一句话也不敢多问。

龙相又喝了一大口,「那我和露生喝。」

说完这话,他对着露生一举杯。露生端起玻璃杯,轻轻地和他碰了一下,也喝了一口。

龙相的食欲很好,席上菜肴五味俱全,他专挑甜的往嘴里塞,一边咀嚼,一边将一坨坨裹了透明糖汁的白团子——不知道是糯米还是山药——往丫丫和露生碗里夹。

露生没有吃,只又喝了一口酒。他和龙相的口味完全不同,龙相这些年喂给他的那些好吃的,在他眼中,其实全都不大好吃,有些甚至是很不好吃。但是盛情难却,他强迫着自己往下咽。

但是今天不了,今天他要善待自己一点,不想吃的,就不吃了。

他没有龙相那种祖传的好酒量,喝了大半杯白兰地之后,酒劲就有点上来了,周身又冷又缓的血流渐渐恢复了热度。他发现自己杯中的白兰地又满了,不知道是谁倒的,反正耳边就听丫丫怯生生地问:「还喝呀?」

他不知道丫丫这是在问谁,刚要回答,龙相已经抢着出了声,「你少管我!」然后一只手拍上了他的肩膀。他扭过头,发现是龙相拖着椅子挪到了自己身边。出于自卫一般,他不假思索地抬起手,把龙相的巴掌从自己肩膀上拂了下去。

龙相一愣,紧接着把手重新拍上了他的肩膀,「怎么着?不许我碰你了?」

露生很平静地一点头,「对,我是不想让你碰我。」

龙相看了丫丫一眼,脸上显出了又惊又怒的神色,「为什么?我又不脏!」

酒精在露生的血管里开始缓慢地阴燃。露生的血越来越热,额头上也有了微微的汗意,然而一张脸上四大皆空,平静得没了表情,「我从没因为你脏而嫌弃过你。脏没关系,洗洗就干净了,你自己不洗,我给你洗,丫丫也可以给你洗。」

「那你为什么——」

话没有问完,龙相像是糊涂了,有点张口结舌。露生扭头望着他,脸上依然没有表情,「我是个孤儿,自从十二岁那年到了你家,我就把你和丫丫当成了亲人。丫丫是个好姑娘,不用说了;龙相,我只问你,这些年我对你好不好?」

龙相的脸色凝重了,睁大了眼睛对露生察言观色,「你对我好。」

露生转向前方,垂头对着杯中的白兰地说道:「我并不是懦弱的性格,在认识你之前,我也是个淘气的,我也是个能欺负人的。可我为什么由着你打出我满身的伤?不仅是因为我受了你父亲的抚养,也因为你比我小,我当你是我的小弟弟。你脾气坏,我就让着你,横竖你也打不死我,是不是?」

龙相向后退了退,求援似的看了丫丫一眼,然而丫丫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并不和他对视。

露生继续低声说道:「龙相,我对你好,可是你对我不好。我当你是个好弟弟,我错了。」

仿佛禁受不住这句话一样,龙相慌里慌张地端起酒杯仰头灌了一口,然后大声反驳道:「不是!我没亏待过你!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什么都知道。我会负责你一辈子的生活,咱们三个永远都不分离!」

露生听到这里,也提高了声音,「可是你和我的杀父仇人交了朋友!你说你会为我杀了他,你言而无信!」

龙相霍然起身,面红耳赤地嚷道:「你怎么还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我都说过无数次了,机会没到就是没到,你想逼着我把好好的局面搞乱吗?」他激动地一拍桌子,「谁还没死过爹?死就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说你就是个娘们儿见识,专拿那些几百年前的鸡毛蒜皮来干扰我的军国大事!」

露生也猛然起了立,「时机没到?很好,那请问这个时机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到?一年后?十年后?还是二十年后?」

龙相瞪着眼睛,显出了几分横不讲理的蛮相,「那我可说不准!你非逼着我说,到时候不兑现,你又该骂我言而无信了!」

露生反问道:「龙相,我再问你一句话,如果明天满树才把我杀了,你会不会给我报仇?」

龙相抬起双手狠推了他一把,「你他妈的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懂个屁!」

露生踉跄着站稳了,对着龙相怒道:「如果明天他杀的是你,我会给你报仇!搭上我这一条命,我也会给你报仇!」话到这里,他抬手一指龙相的鼻尖,声音之中带出了哭腔,「你他妈的狼心狗肺,我这些年的心血算是全喂了狗!就算你真是狼真是狗,凭我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你,也该让你通几分人性了!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到你家去。没人管我,要饭吃我也饿不死。你这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折磨人?你个——你个孽种!」

他从来没有这样凶狠地骂过龙相,所以话音落下之后,餐厅之内竟是一时寂静。龙相瞪着眼睛张着嘴,怔怔地望着露生。半晌之后,他才出了声,「你、你说我是什么?」

露生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肯回答。事实上他微微地有些后悔,不该说那两个字,因为那不能怪龙相。

龙相向露生逼近了一步,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我是什么?」

这时,丫丫忽然开了口。

丫丫早就想说话了,她把勇气鼓了又鼓,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积蓄起了足够的胆量,敢在盛怒的龙相面前插嘴。颤巍巍地站起来,她舍命一般地对龙相说道:「你别和那个姓满的交朋友了……咱们不打他,但也别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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