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您在伦斯勒城所言，您的确是一个出色的毒师。”维多利亚冷冷地笑着，说出的话也不知是褒是贬，“但是您要明白，您现在身陷幽暗丛林的腹地，周围环绕的都是我的手下。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破门而入，来个瓮中捉鳖。因此，我并不接受你的交易，因为弱势的一方没有和强者谈判的资格。”
“蛇影！”魔力的元素在血脉里横冲直撞，并如同潮涌一样涌动向被缚魔锁束缚的地方，这感觉几乎让人觉得天旋地转。然而齐尔弗里格强忍下这般难以承受的剧痛，对着灵蛇使的方向大喊：
“走，快走！不要管我！”
——他怎么可能不管他！
就在这时，紧紧握拳颤抖的右手被一双手掌包裹住了。蛇影有些狼狈地回过头去，只见白发白瞳的大祭司严肃地望着自己：“走吧，用你的空间法术离开这里！如果再不走，我们三个都要被包围！”
“可是……可是齐尔弗里格他——”
“蛇影！”霍桑狠狠地晃了晃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维多利亚中了你的蛊，如果抓不到你，大概这蛊也就无解了！就算为了自己，维多利亚也不会随意对齐尔弗里格下杀手！快走吧！”
蛇影恨恨地咬了咬牙，最后看了眼齐尔弗里格的方向。齐尔弗里格与灵蛇使的目光遥遥相望，他的唇角忽然勾起一个微笑。因为在蛇影拉着霍桑消失的瞬间，他看到蛇影的唇形——
“我会来救你的……”
“嗯，我知道……”黑发白衣的剑士跌坐在原地，微笑地注视着蛇影的方向。
维多利亚虽然第一时间就发觉了两人想要逃跑的企图，但是她自信于蛇后陵寝周围层层环绕的守卫，他们就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屏障一般，从没有人能逃出这般包围。
然而，她着实没有想到的是，蛇影竟然直接拉着霍桑，在她还有所动作之前，凭空消失了？！
“这是……”妖媚上挑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维多利亚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唇角泛起一丝冷嘲，“空间法术？”
齐尔弗里格冷笑了一声别过头去。维多利亚自然也没有期望他的回答。相反的，她俯下了身子，尖锐的黑色指甲抚上了男子弧线完美的侧脸。她的脸贴得很近，齐尔弗里格几乎都能闻到她身上那股不知名的秘香。那香味馥郁浓重，但仔细辨别起来，却有仿佛游丝般若有若无。恐怕连精通炼金术的大祭司霍桑都不会知道，她身上的秘香，到底是何种草药融合在一起，方才调和成的。
“既然我中了你那相好的蛊，我还真的就不能杀你。”抚摸着他脸颊的手越是温柔，维多利亚的语气就越是狠戾恶毒。她向前倾身，胸前的乳房几乎都要抵在齐尔弗里格的身上了。
即使被束缚了全身的力量，移动的体力还是有的。看着齐尔弗里格面露厌恶之色，并用尽全力避开她的触碰，她笑得更加妩媚了，连声线都带着些婉转。
“既然这样，那我只好在你那人类情人找上门之前，好好地‘招待’你了。”
齐尔弗里格恨恨地盯着她，依然没有说话。
维多利亚轻轻打了个响指，数个黑色的气团在空中炸开，幻化出几个带着斗篷和兜帽、仅仅露出口鼻的幻影，赫然就是之前与蛇影和霍桑缠斗得不可开交的那些。然而，之前那些幻影终究还是“虚”的，如今出现的这些竟然已经凝成实体，肉眼根本看不出他们和真人之间有何区别！
“把他给我押到地牢里去。”
看着齐尔弗里格依然没什么变化的表情，维多利亚挑眉笑了笑。
“既然那个人类给了我七天的时间，那么我就只好顺应他的想法，在这七天里好好折磨你了。”
……
在千钧一发之际，蛇影用了神行千里，带着霍桑直接来到了帮会领地。霍桑只觉得眼前白光闪过，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经和这位医生一道站在红色的地毯上。面前的建筑高大宏伟，只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任何可能会出现在克雷西亚大陆上的建筑。
“这是……”
蛇影现在心法意乱得很。他也知道大祭司肯定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但是并非他不想讲，而是他实在没有那个闲工夫。于是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是在我那个世界里，汉人……人类的建筑。”
“这样。”霍桑也点了点头，疑惑的目光在蛇影身上逡巡而过。说实在的，他觉得蛇影就算不是蛇族，甚至不是兽族，也大概不是人类。先别说他的面部特征，就说他的这身衣服……以保守和等级森严着称的人类怎么可能会穿着这种“有伤风化”的服装堂而皇之地行走在大街上？
只是现在也不是研究这些的时机。在向蛇影确定了这个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霍桑便对蛇影说：“我可以解开缚魔锁。”
“真的？！”
那一瞬间，蛇影猛然抬头，欣喜的神情几乎有些焦灼了。他上前一步握住霍桑的手臂，颤声道：“您……您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是需要用炼金术炼出能熔掉缚魔锁的试剂就可以了。”
“需要多久？”
“大概就几天时间了。”霍桑笑了笑，“我之前就一直在研究能熔掉魔力禁锢的试剂，没想到在我快要大功告成的时候，又出了这么一件事。”
“那太好了！”只是高兴了片刻，蛇影又开始犯难了。这帮会领地就相当于一个空壳，里面只有一些生活必需品，连备用兵器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供炼金术使用的材料……
看着蛇影一下子变得失落得表情，霍桑也大概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他伸出手拍了拍蛇影的肩膀，笑道：“主要材料我的空间袋里都有，你也不要太在意了，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可以了。”
“嗯……”话虽然这么说，但是想到两人离去时维多利亚那冰冷邪恶的笑意，蛇影就不得不为齐尔弗里格担心。
他的金蚕蛊没有解药，唯有他的笛声可解。因此，她大概不会杀了齐尔弗里格；但是保不齐她会用各种常人难以忍受的手段折磨齐尔弗里格……
“维多利亚……不是心善之人……”
“维多利亚的确不是个善良的女子，但是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在蛇影点头示意他没什么大事后，霍桑就自顾自进去找地方炼金了，徒留灵蛇使一个人站在帮会领地的聚英堂前。
“叶依山……叶公子。”
他忽然张口，呼出的却是与他相别年余的故人。
当年天策府都武校尉李惊弦被打入天牢、带入刑房的时候，大概也是这个心境吧……？不……他应该比自己更绝望，因为齐尔弗里格至少还有救；而当时的李惊弦，已经众叛亲离，无人顾他生死了……
“为了李将军，你才背叛大唐……背叛藏剑山庄的吗……”
……
一日后，幽暗丛林，地牢。
漆黑的空间里，只有几根蜡烛静静地燃烧着，用惨淡的光华照亮了它周围一方小小的空间。地牢里没有空气的流动，因此这些细小的蜡烛笔直地伫立在那里，连同他们的火光也笔直得燃烧着，像是静止了一般。
空气中因为潮湿，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虽然地牢里并非污秽不堪，但是更让人觉得战栗的，是曾经在这里死去的灵魂。
因为种种原因，被残酷的刑罚折磨至死，这曾经是黑暗精灵的铁则，如今又被蛇族所继承。周围的刑具上，处处都是血液的痕迹。有的演颜色已经看不清了，有得则鲜艳仿佛这血液还温热着。这些年代不同的血迹就这样重重叠叠地覆盖了起来，交织出一幅令人战栗的图案。
中央的刑架上，束缚着一个人。
白皙的双手被拉过头顶，吊在刑架的顶端。他的手腕上缠绕着一圈一圈厚重的绳索，将那双修长的手狠狠地束缚了起来。
他垂着脸，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丝丝缕缕地从耳畔垂落，在脸上划过让人麻痒的弧度。本来这不是什么剧烈的痛苦，但是被束缚住双手的人甚至无法将这些调皮捣蛋的发丝拢在耳后，让这些制造麻痒的小发梢继续调皮捣蛋地肆虐着。
没有了披风的衬托，风之幻剑使的身材显得意外的纤细。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在他仅剩的白色里衣上张牙舞爪。本就单薄的衣衫被扯破了，无法遮掩住线条有力的腰腹部——
在白皙的皮肤上，层层叠叠地交织了各式各样刑具留下的伤口。有些浅的，看上去并不致命，却分布面积极大，同样让人难忍万分；而更多的伤口则是又深又长，让人看了就浑身颤抖，仿佛隐没在那些血痂之下的不是正在缓慢愈合的皮肤，而是同样流血受伤的脏器。
一只调皮的蛾子一直围绕着一盏烛火飞舞着。它时而扑扇着翅膀飞在空中，时而又落在了烛台上。最终，蛾子终究被那一缕光明所吸引。在它奋不顾身地扑向烛火的一瞬间，一只沉默无声的男子扯了扯嘴角。
一丝鲜血从他的唇角落下。
来救我……
“蛇……影……”
第五十七章
没有法力、双手被束缚住的魔剑士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在面对外界的攻击时，他体内的魔力甚至不能顺应主人身体的本能反应保护主人。因此，戴上缚魔锁的齐尔弗里格面临的处境就十分堪忧——
——特别是对上维多利亚这种心狠手辣的毒妇。
在一天之内，她已经往他身上招呼了不知多少刑罚。大概因为这才是第一天，她竟还没下手把他给弄残废，只是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无数足以让人失血过多的伤口。除此之外，她甚至还对他加了禁制，让他只能保持人类的形态，接受这些惨无人道的刑罚。
“毕竟这些刑罚是专门为人类和精灵的身体创造的。”说这话的时候，维多利亚手里正提着一根带着倒刺的鞭子。白皙如雪的纤纤玉指抚摸着鞭子上尖锐的倒刺，维多利亚笑得让守卫在周围的狱卒都不寒而栗。
“人类和精灵的确创造了不朽的文明。”她用鞭子拍了拍齐尔弗里格的侧脸，尖锐的倒刺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只有这些残酷的刑罚，才符合初代影月之神、创世之母露娜迪亚的铁则……不是么？”
说完，下一鞭又挥了出去。齐尔弗里格咬牙忍住了撕开血肉的痛楚，用力别过头去。
每次他昏过去，维多利亚都会用凉水把他浇醒，然后继续下一轮的折磨。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次，只是这次醒来的时候，维多利亚连带她的那些幻影跟班也都走了，只剩下几个女侍卫沉默地把守着他的牢房。
昏暗的斗室里射不进天光，他甚至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维多利亚不在的时候，他只能静下心想一想蛇影。
只有想到灵蛇使的时候，他伤口的疼痛才会减轻几分。蛇影许诺过他一定会前来相救，他就会出现。因此他只需要在这里静静地等着，把希望交付给对方。
不过……
说真的……
还真特么的疼啊……
齐尔弗里格百无聊赖之下又想到了那日在蛇后希尔芬的寝宫中，蛇影的那声笛音。在笛音响过之后，他感觉有什么东西被种入了自己的身体。下一个瞬间，当维多利亚的箭飞过来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那支浸染了黑暗气息的魔箭力道出奇得大，竟然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从他身体穿了过去。然而，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他忽然感到自己心脏部分的血脉以令人惊讶的速度重新联络，错综复杂的血脉如同被重新编织起来一样。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但是在这须臾之间，他缺似乎经历了由生到死，又经历了由死到生。
这难道就是蛇影向他提起的……五仙教的凤凰蛊吗……
“我们五仙教每一个人都用自己的血脉炼成了一只蛊，名曰凤凰。”向他解释的时候，蛇影的眼神端是无比温柔，“只要在对方活着的时候，将凤凰蛊种在他的体内，那么在那人遇到性命之灾的时候，凤凰蛊会在瞬间修复他的伤口，令其复活。”
“每个五仙教的弟子，一生只能炼成一只凤凰蛊。正因它如此珍贵，才被认为是五仙教的定情蛊。等到你需要的时候，我的凤凰蛊就是你的，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原来……就是因为自己的不谨慎……害得蛇影浪费了如此珍贵的……
可恶……他当时明明应该先确认躺在琉璃棺里的人的身份，而不是因为怯懦而避而不见，最后才落得这般下场……
……
正在齐尔弗里格陷入自责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牢门被打开的声音，在这曲曲折折的地宫回荡着。
那人走在地上，鞋跟发出深邃的声响。作为风之幻剑使，纵然被封印了魔力，但是基本的认知还在这里——他能听得出，来人是个女子。根据脚步的轻重来判断，她的身高体重应当和维多利亚差不多……大概就是维多利亚了吧！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了身体。随着那个脚步声的渐渐接近，被吊在头顶束缚住的双手慢慢握紧成拳。而那个脚步声的确也是冲他来的——来人停在了他的牢房边，狱卒为她打开了牢门。正当齐尔弗里格想要张口讽刺两句的时候，却只见那人飞奔上来停在自己身前，焦急而又惊慌地看着自己——
“齐尔——？！怎么是你？！！”
“二……二姐？！！”
齐尔弗里格也震惊了。面前的女子面若春花，发如黑缎，暗红色的眼睛和同样暗红色的衣裙……不是他的二姐戴安娜·斯诺克有又是谁？！
……
“齐尔……怎么是你？！”戴安娜惊慌失措地看着浑身伤口的齐尔弗里格。她想上前拥住他，却生怕触碰他的伤口，只得抿着嘴唇站在原地，担忧而又心疼地看着齐尔弗里格。
“二姐……”看到和自己分别多年的姐姐，齐尔弗里格自然也十分激动。他多么希望再次相见的时候，自己不是如此一副狼狈的模样，而是握住她的手，打败邪恶的维多利亚，她和他们的母亲一起离开！
“齐尔……天啊……”戴安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很想问，这些年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穿暖？甚至有没有喜欢的人……？是她没有尽到做姐姐的义务，让母亲最疼爱的小儿子、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在外面流离受苦了……
“二姐。”齐尔弗里格温柔地看着她，几乎都要落泪了，“这些年，你在遗忘之塔过得好不好？维多利亚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
“我过得很好。”她伸出手替他将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戴安娜抚摸着齐尔弗里格的脸颊，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些伤口，“前些日子大皇姐把我放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