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户指定要你过去，说对你放心，你就去嘛！那可是咱们的大客户！”
组长不在意的扬了扬他那胖乎乎的手：“客户的要求，咱们就得无条件的满足。懂吗？”
裴运无奈的叹了口气。
服务行业就是这样，客户为大，一句一时兴起的要求，他就得丢下一天可能有的数份提成，从城东跑到城西，去抢别人的饭碗。
到达驰风的时候并未看到齐晟的身影，裴运下意识的又看了一圈，忽略心中没来由的些微失望，径直走向服务台。
检查了车辆的损失情况，仔细拍了照片，与4S谈妥价格之后已是中午时分。裴运草草在4S店的食堂里吃了饭，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来，向四周望了望——
除了用不善眼神盯着他的负责此处的同事，和4S店的其他工作人员，别无他人。
占了人家的地盘抢了人家的生意，也难怪对方对自己有所不满。裴运理解的想着，冲对方歉意的笑一笑，也不理对方的反应，自顾自下楼。
这里已经事了，总呆在这讨人嫌，还不如回公司的好。
推开沉重的玻璃门，一股袭来的热浪让裴运不自在的动了动身体，一道悠然清朗的声音响起，“抱歉，我来迟了。”
裴运动作僵住，缓缓抬起头。
白衬衫齐整干净的系于西装裤内，现出修长身形。还是那副优雅从容的模样，仿佛丝毫不受这天气的影响，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吸引人眼球。
礼貌的点了点头以示招呼，裴运侧过身，示意男人先进去，也顺便低下头，将突如其来的喜悦隐藏。
既然来都来了，能见到，总归是好的。
“本以为齐先生不会过来，就把资料交给了4S店。”裴运去取了来，重新交到男人手里：“您看一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具体价格要等我回去才能……”
“有你在，”齐晟草草翻了翻材料：“我放心。”
说完他抬起眼，微微一笑：“这车很重要，所以才想找个可靠之人，有劳了。”
“齐先生哪里的话？”对方这般客气裴运也礼尚往来的谦逊：“为客户服务，是我们分内之事。”
“哦？”齐晟眼神闪过戏谑：“那不知你的分内之事中，有没有陪客户喝咖啡这一项？”
裴运笑容凝固住，从未遇过这种情况，竟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并未拒绝，就是默许了。”齐晟站起身，风度翩翩的向他打个手势：“那就多谢赏脸了。”
第 9 章
直到走进咖啡馆，裴运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跟着对方来了这里。
面对齐晟他总觉得自己大脑的反应，似乎都慢了好几拍。
轻车熟路的在角落僻静的座位坐下，接过服务生递来的ipad，齐晟熟练的翻了几页，递到裴运面前：“这几种招牌的口味不错，你点一个？我去买单。”
裴运一眼扫过价格，不由打了个寒噤。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杯液体，三十一杯的星巴克他都觉得浪费，更遑论是一堆外文后面跟着的三位数价格。
“我不渴，齐先生客气了。”裴运摇头拒绝：“不知齐先生有什么事？”
虽说这个价格对齐晟来说恐怕不算什么，可无缘无故承此情分，他也难免不安。
尤其以两人的交情，更是熟不到这种程度。
“没什么，既然你不选，就和我一样吧。”
齐晟笑笑，无视他的意愿自顾自点了两杯咖啡：“老同学出来见个面叙叙旧，有何不妥？”
一听到叙旧二字裴运顿时觉得坐立难安，本来舒适柔软的沙发，此刻也如坐针毡。
“我们……”裴运连说话都有些困难：“我们应该……没什么旧可叙。”
“就算如此，我们也并无深仇大恨。”齐晟颇为玩味的望着他：“你又何必摆出一副要将我分尸的架势？”
裴运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下意识的紧紧捏着桌上本就放着的餐刀。
他触电似的缩回手，对面齐晟已然继续：“那时我大二就出了国，以前社团里的同学也大多没了音讯，他们都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裴运实话实说：“毕业后我和他们都没有联系。”
“倒真想不到，”齐晟也不见失望，只是颇有感慨：“那时看你虽内向点，和大家相处的总算都不错，现在却各奔东西了。”
从前的一幕幕渐渐随着齐晟的话涌进脑海，填充刻意遗忘的回忆。裴运突然觉得呆不下去，猛的站起身：“齐先生要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公司了。”
齐晟也不阻拦，慢悠悠喝了口苏打水，突兀道：“我听宁日说过你的事。”
裴运脚步顿住，心猛地一紧，连表面的平静都维持的有点困难。
“宁日毕业后也来了国外，”齐晟站起来走向他，黑眸深不见底，让人几乎沉溺下去：“他同我说，你喜欢……”
慢慢靠近的逼迫感让裴运脸色发白身体僵硬，紧张的连手都在不自觉的发抖。
“男人。”齐晟把话说完。
这两字一出，裴运先是呆了下，随即吐了口气，提心吊胆许久的担忧并未发生，让他反而全身都松懈下来。
静静的打量齐晟半晌，见对方并无继续的打算，显然所知仅限于此，裴运释然的笑上一笑：“既然知道了齐先生还见怪不怪，也不为自己的安全担心？”
知晓的不完全，倒也并不是一桩坏事。
“那是当然，”齐晟悠然应：“若视你为洪水猛兽，我该如何自处？”
裴运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话中之意，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望着齐晟。
后者只是浅浅一笑：“怎么，看不出来？”
“……”裴运在一天之内对着同一个人，二度哑口无言大脑空白。
“你喜欢男人，我也喜欢。”齐晟笑盈盈的提议，那口气仿佛这是一个推理等式一般理所当然：“既然喜好一致，不如我们在一起好了？”
裴运心跳漏了一拍，慌忙打了个哈哈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齐先生可真幽默。”
“我是认真的。”
裴运一下闭了嘴。
“不着急，你先回去考虑考虑，”齐晟倒不催促，如同跟合作伙伴洽谈生意一般：“想好了给我电话，短信也成。”
他的态度不急不缓，温和语声令人听了如沐春风，却隐有笃定之意，想是对自己的提议十分自信。
说完他伸手掏了名片夹出来，名片递到一半想了想又放到一边，一把拉住裴运的手腕。
突如其来的温度与桎梏让裴运本能的想缩回手，不料齐晟力气倒是不弱，他一时竟没能挣脱。
“别动。”齐晟头也不抬的道，从怀里取了水笔，在他手背上写上一串手机号码。
裴运下意识的看去，脱口而出：“这号码不是你的。”
“哦？”齐晟挑了挑眉，“看来你对我的联系方式，记的倒是很熟。”
“……”裴运三度无言以对。
尽管他自诩不算脸皮很薄之人，依然涨红了脸：“我们平时工作……”
“这是我的私人号码，”齐晟打断他，耐心解释，有意无意的压低了声音，温醇嗓音里隐隐带了一点诱惑：“大多数人并不知道。”
裴运没有觉得荣幸。
相反他表情有些发僵，脸色更加难看。
最后他几乎狼狈的落荒而逃。
一路上裴运都有点恍惚，匆匆回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
用力的把上头的笔迹冲洗干净，直到一个数字也看不出来为止。
他当然不会去给对方电话，只当做没这回事发生丢于脑后。最多不时想想会有一瞬心悸，仅此而已。
他并不是傻子，齐晟的逗弄之意，他看的一清二楚。
对方的一时兴起，不必由他来奉陪到底。
记忆犹新，不堪回首。豁出一切的愚蠢，一次便已足够。
第 10 章
接下来的日子齐晟并未再找过他。
关于对方这次事故的处理裴运自认已经仁至义尽，核保理赔的事情与他无甚干系，齐晟就像他以往任何一个客户一般，短暂的有所交汇，然后不留痕迹。
倒是叶鸣打了电话来报喜，对方顺利与学生时代起便梦寐以求的一家业内知名的金融教育服务集团签了合同，还拿到了一份不菲薪资。
裴运由衷的替他高兴，恭喜了他几句，对方在那头雀跃的像个孩童：“裴哥！后天我请你吃饭！”
裴运一听他说吃饭俩字头就大，好在这回叶鸣终于没再提出亲自下厨，而是报出了一个名字：“我订了后天晚上七点的位子，在尊品餐厅。裴哥，你到时候一定要来！”
说完他甚至没有给裴运回答的机会就挂了电话。
裴运回了好几次电话过去对方都不接，想必是生怕他拒绝之故。
尊品餐厅这个名字裴运是听过的，一家正儿八经的法式餐厅，服务生有一半都为外籍，价格以高的离谱闻名，据说那里的主厨曾就职于国外米其林，所以在A市颇为吃香。
现在的年轻人，自己还没赚到什么钱倒学会了怎么花钱。
裴运想着，又怒其不争的叹了口气。
尊品位于A市的中心广场顶层，附近便是一片CBD写字楼工作区域，包括叶鸣的公司都在那里。
下班后裴运特意回去换了正装，衬衫加西裤的搭配，又把银行卡放进贴身的口袋。
不管怎么说，也没有让叶鸣买单的道理。
他从未吃过正宗的法餐，但是这样的标准穿戴总不会错。唯一的问题是，这么一穿他就不方便戴着那常年不离身的帽子，把整张脸这么坦然的露于外头，让他怎么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城市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彼此匆匆路过，带着或疲惫或麻木的面庞，却哪有闲心理会另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长的是圆是方。
于是裴运一路顺顺当当的，也并未接收到任何一束异样眼光，就从中心广场的地下通道上去。
叶鸣已经等在那里，老远就冲他招手，眉眼笑的弯弯的：“裴哥！这边！”
裴运应声过去，看清他的装扮时顿了一顿。
印象里的孩童如今夹着公文包西装革履，挺拔的模样倒真显得成熟了几分，唯独那张清秀的脸，还依稀能看出刚脱离校园的生涩稚气。
这让裴运又暗暗感慨了下时光飞逝。
“我明天就要出差了，去S市。”叶鸣一边同他往电梯走一边说着，青春而骄傲的面孔，洋溢着对未来的满满憧憬与自信。
意气风发，风华正茂。
裴运看着他的侧脸，有一时的恍惚。
这模样倒还真像印象里当初的某人，在众人之中总显得鹤立鸡群，无法埋没。
只不过毕竟时过境迁，那人现在倒也沉稳内敛了许多。
叶鸣订的双人座靠窗，离门口不算太远，说安静也不安静，不过倒正能欣赏到这城市最繁华的夜景。
点单之后服务生开始陆陆续续的上餐，耐心而专业，笑容如练出的一般完美相似：“祝您用餐愉快。”
从开胃酒开始，吃完一道上一道，吃完一道再上一道。裴运揉了揉压根填不饱的肚子，听着叶鸣对未来工作兴奋的畅想与描述，眼睛却牢牢盯着来去服务生手里的餐盘。
他实在很想同情那些外国人，胃都快消化光了才送来一样，吃个东西都这般受罪。
当翘首以待的主食终于被送上，裴运觉得自己活像那饿了许久的狼眼泛绿光，拿起餐刀草草切了几块牛排便送进口中。
暌违已久热气腾腾的肉食实在大为诱人，裴运满足的眯了眯眼，只觉得人生无上美事之一莫过于此——
饥饿的时候及时有肉吃。
可惜很不巧他这份享受感很快被一道突兀出现的声音彻底打灭，虽然那音调很是温和有礼：“裴先生？真巧。”
第 11 章
裴运执着刀叉的手僵在了半空。
而声音的主人已经走到了两人中间，脸上挂着熟悉的轻松自若的微笑，修长身形给餐桌投下一缕阴影。
“咦？”裴运还未开口，叶鸣已经疑惑的抓抓头，在旁出声：“这位……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结果齐晟理也没理他，打量了裴运一番，最后目光牢牢的盯着对方脸上的伤疤，直到裴运不自在的别开脸，才又道：“和别人出来，倒不用遮着挡着了？”
裴运缓缓放下手里的餐具，强忍住失序心跳抬起头与他对视：“齐先生也未免太操心了。”
“是吗？”齐晟依旧彬彬有礼的笑着，那笑容里却明显有一丝不快：“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说罢他又转头看了眼一头雾水的叶鸣，很有风度的继续：“那就打扰了，很抱歉我先前并不知道你已经有了……”
“齐先生！”裴运赫然起身打断他：“我们出去说，叶鸣，你等我一会。”
齐晟挑了挑眉，又多看了眼叶鸣，盯着裴运出门的背影若有所思。
眼神晶亮表情开朗，年轻又好看。
果然……倒应该是对方喜欢的类型。
裴运一直走到鲜有人走动的楼梯间才停下，齐晟跟上，好整以暇的抱起手臂置于胸前：“这么久也不给我个交代，有了心上人也不直说，未免太不负责任。”
“叶鸣他……”裴运正待解释，又闭了嘴换了问题：“为什么是我？”
“那自然是——”齐晟勾起唇，身体慢慢向他压近，逼的对方连连后退，直到以背抵墙才善罢甘休，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好话说起来那叫一个深情款款：“我想同你在一起。”
楼梯间的光线并不好，在这样的昏暗里就更衬得他的黑眸温柔似水，充满真诚。
裴运腿一软，手下意识的按住墙，虽然明知对方这话不会有几分为真，心却依然砰砰直跳，好半天才疑惑的问下去：“齐先生应该不缺床伴？”
他并不妄自菲薄。
只不过他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对世界还有懵懂的憧憬。
什么配什么不配，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他有足够的自知之明。
不可能者，就不该去轻易奢求。
齐晟的笑容因为他直截了当的问题有些尴尬，直起身避重就轻的答：“知根知底，总归是好的。”
裴运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人拥有的太多就是悲哀，连谈个恋爱上个床都怕人惦记，也难怪要寻找可靠之人。毕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自认没那个魅力令人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估计也没啥机会，齐晟这个坦诚的解释，倒也算合情合理，比先前的装模作样要令人舒适的多。
诚实的话虽不入耳，但相比虚伪的好话，他还是宁愿选择前者。
反而是齐晟，话一实实在在的说出口他便显得有些懊恼，揉了揉额角才道：“我是认真的。”
“……”
“我现在身边……并无其他人。”
“……”
“你看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如果你觉得餐厅里那小子更合适，我也不强求。”
裴运还是没做声。
齐晟也不催促，只专注的望着他，等待他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