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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邪——by琰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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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君房看着他不响,季怀措倒是兴致很高说个不停,"你说,要是当今圣上知道太清观的张真人用道术暗中相助淑婷郡主和人私奔,他会怎样?"
张君房面无表情驳斥道,"比不上季公子众目睽睽下带着郡主在官道上奔逃来的显眼。"
"所以......"季怀措重重捶掌,"你和我是共谋!呐,如果不想要我说出去的话,你今天看到的事情也要装作不知。"
张君房不禁有些疑惑,记得左武卫老将军说过,这季公子像是被迷了心窍,整日魂不守舍、神思恍惚。再看看眼前这个人,神志清明,言谈举止也没有呆滞迟钝之像,分明正常得紧,再加上之前的事,张君房更加认定其中定有蹊跷。于是第二日,便在季怀措所住的净痕苑门口醮坛作法。
"我说,张真人,这符上不举二字是为何意?"
张君房一手端净水,一手拿柏枝,用柏枝沾了净水在其屋前院后上下洒施。听到对方发问,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那个双手抱臂倚着廊柱的人,"季公子是在和君房玩笑么?尝闻季大人有一独子,自幼聪慧,饱读诗书,不举一词季公子不会不知罢?"
"但是为什么要贴在我脸上?"季怀措颇为不满地用手指弹了下这张贴在脑门上一直垂到下巴的符纸。
"是希望附于季公子身上的秽浊之气、邪佞之欲,不动、不升,此为不举之用途。"说着用净水将季怀措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那不行!"季怀措从台阶上登登走下来,挡在张君房面前,掀起脸上的符纸,一字一字道,"那我岂不是从此不举?"
伺候于一旁的丫鬟小厮纷纷拧过头去偷笑。
"季公子有空思淫欲,不如多读圣贤书?"
季怀措恶狠狠地瞪了那些丫鬟小厮一眼,然后回过头来不依不饶,"您是清修之人万般皆空,不恋俗世、不贪淫欲,但从未涉足这万丈红尘,又岂能知晓芸芸众生?从未了解过男女之情,又怎能妄下断论视为淫欲?"
张君房被问得一时哑口,脸颊上一阵红一阵白,"君房自幼学道,确实涉世未深,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未尝亲身体会所以也不得而知,若季公子觉得这符不妥揭了便可。"说着绕开季怀措继续施洒净水。
季怀措揭下符纸捏在手里看了看,尔后又望了一眼张君房的背影,眼珠子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坏脑筋,嘴角隐隐含笑,回去房内。

8.
一连几日法事做下来,张君房不禁有些疑惑,宰相府内并无妖邪之气,也未曾出现过什么奇异怪象,怕是自己符咒下得不够重于是还特意多加了几道,尤其是季怀措的院子几乎被符纸贴得找不到门窗。
问了几个下人,都回答说,之前一阵子确实奇怪的事情特别多,晚上听到有女子在庭园里莺歌笑语,壮着胆子去看了却是一阵风刮过什么也没有;还有其它如母鸡报晓,秋花春开,晾晒的衣服上留有动物足印等等,举不胜举。
"那你们少爷之前也是这般脾气?"
丫鬟想了想,答说,"少爷有段时间确实痴痴傻傻像丢了魂似的,不过就在张真人来的前几日突然恢复神智正常如初,想那妖邪之物定是预感到有高人要来收治它们,所以纷纷散去躲都来不及呢。"
张君房只是笑笑不作言语,待暮色降下来之后,府里的人差不多都睡了,便挽着桃木剑四处巡看。
更深露重,枝叶凝霜,这些时日人世奔波,待得久了便觉得自己也沾了不少秽气。
算命先生说他乃仙胎投世,落入轮回是来度劫的,劫数一过修得正果便要返还仙班。于是其父其母自认与子无缘便将他送去道观。六岁被送到太清观时,师父也是说了算命先生那番话,所以自打入观起张君房便极少过问世俗之事,潜心修道,斋戒禁欲,只等天劫降临。
心想,还是尽早收拾完尽早回去罢。一抬头,发现自己业已不知不觉走到净痕苑前。
就第一日法事时,季怀措出来牢骚了几句,之后便没再见过他人影。说来也是奇了,向宰相大人讨来季怀措的生辰八字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其命数已尽,但是现在人却是好端端的站在那里。
只怕是有什么邪秽之物占了他的身体冒充季怀措罢?
这样想着,缓缓步上台阶,凑着门缝往里看去。里面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想了想退后几步,在门口划了一道伏魔障,然后转身。
"张真人半夜跑到怀措屋子门口有什么紧要之事么?不会又是来贴什么不举之类的符咒?"
对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突然出现在面前倒是把张君房愣了一下,不过面上还是一片冷漠淡然。
"君房只是四处走走,看看有无异状,倒是季公子,这么晚了......"
"睡着睡着被饿醒了,所以起身去厨房找了点吃的。张真人这几日费心费神了,还是早些休息吧。"说着打了个哈欠走上台阶,在张君房注视下穿过伏魔障进去房内,关上门前,季怀措转身对张君房笑了一笑,"伏魔障对常人是不起作用的,怀措就不打扰张真人了。"
张君房看了一眼合上的门扉便转身往回走去,一路上都在思忖着这里面的蹊跷,心想要么是自己的卦卜得不对,要么就是这季怀措确实古怪,可古怪虽古怪也并非神魔附体之像。张君房思虑了千百种的可能,到最后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修行不够道行不高,或者真的是沾染了太重的秽气影响了法力......
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着心思入梦,于是这一晚睡得格外不踏实,梦魇作祟,心神不宁。次日清晨睡得还迷糊之际,蓦得感觉到有一道视线投在脸上,一下惊醒坐起身来。
"哇!"
对方摸着鼻子往后跳了一步。
"季公子清晨登门是为何事?"张君房披了件袍子起身,见自己房门大敞,想这季少爷居然连门都不敲就堂而皇之的进来,不免有些怒意。"府上难道没有敲门的习惯?"
"我敲了,是你睡得太熟没有听见。"季怀措笑了笑,随即合掌拍了两下,在外头听候吩咐的丫鬟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叠衣物。示意丫鬟将衣服在桌上放了,然后开口道,"张真人来到京城这么久,一直待在府里可是闷坏了?今日天气晴好怀措便带张真人在京城内随意逛逛以尽地主之谊。"
季怀措言辞间客气得很,但张君房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态度,"季公子的好意君房心领了,只是君房受季大人所托,事情未完成前不敢怠慢,所以不便劳烦。"
对于对方的毫不领情,季怀措也不恼,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这是爹的意思,张真人总不好让怀措在父亲面前不好交待罢。"
张君房冷眸扫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于是季怀措一脸得逞的快意,捧过桌上的衣服一把塞到张君房怀里,"张真人着道服出门多是不便,怀措给您备了一身便装,快些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也不知道这季怀措使得什么心思,张君房不作声准备静待其变,看了看手里的衣物转身到屏风后面换下身上灰青色的道服。
"季公子,我们可以走了。"
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依然还是那副淡然自若的表情,季怀措抱臂胸前正凑着头研究他搁在一边的法器,听到声音回头,当下半张着嘴愣呆在那里。
粉白的锦袍合身合体,再看那个人,清眉微扬,明眸流光,头上仍是戴着那顶白玉莲花冠,一带当风,白衣胜雪,哪里还是刚才那个冷面道士的模样,整一个文质优雅,清俊飘逸的浊世公子。
于是季怀措嘴角一扬,笑得别有意味。

9.
京城街上热闹非凡,张君房却全然没有兴趣的样子,一路走来走马观花一般。
"季公子......"
季怀措打断了他,"你我年纪一般大不用这么生分了,你叫我怀措就行了,那么我叫你君房了。"
张君房回头瞥了他一眼,既没同意也没说不同意。比起他的冷然,季怀措的兴致显然是高很多,东瞅瞅西看看,从这摊窜到那个摊。
"君房,这个会不会玩?"
季怀措递了几个藤环到张君房面前,见张君房呆着不动也不接,索性抓过他的手将那些环塞到他手里,然后侧身指给他看,"你站在这里,将手上的环丢过去,要套哪个任你选,套中了就是你的。"
"套中了就可以拿走?那岂不是做的亏本买卖?"张君房看了眼手上的环淡淡问道。
"你可别小看了这玩意,这么容易亏本他也不会天天来摆了。"季怀措说着拿了个环眯起眼对了对最远那个位置上的青瓷花瓶,然后手臂一振,眼看那藤环都已经套中花瓶却在碰到地面的霎那又弹了出来。
"你看。"
季怀措努了下嘴示意他看,张君房抿起嘴角微微一笑,取了个环,看都没怎么看就丢了出去,那环似沾了灵性,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漂亮的弧线,稳稳落下碰了地面也一动不动,围观的众人不禁纷纷拍手叫好。
"这有何难?"
张君房语气平淡地丢下这句问话,话中带讽,将手里剩下的环还给季怀措转身走出人群。看着对方背身走远,季怀措撇了下嘴角将那些环还给摊贩,也没拿奖品,径直追了上去。
"君房,你是怎么练的?"
张君房负手身后,缓缓而道,"不以眼视而以心观,心平则神凝,气和则息调,自然就能控制力道。"
季怀措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抬眼忽见前方店门口招牌似的大红灯笼在风里招摇,忽生一念,嘴角不怀好意地微微一弧,一把拉住张君房,"逛了一天累了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不待对方同意已经把他带到那挂有大红灯笼的小楼前。
刚到门口,就有不少浓妆艳抹的俏丽女子媚笑着围了上来,季怀措显然已是轻车熟路,被脂粉扑鼻地簇拥着进去店内时,张君房抬头看了眼那写在灯笼上的龙飞凤舞的店招--醉花葶。
"季公子。"
季怀措一边搂一个姑娘,腿上还坐了个,正将去了刺的一匙子鱼肉送到他嘴边,听到张君房叫他,头一侧避开了送过来的汤匙,笑脸盈盈地望过去,与之相反的是张君房蒙了一层霜的冷淡表情。"季公子一个人来就好,何必拖上君房,若是季大人责问起季公子的下落,君房大不了装作不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几欲绕到他身上的女子推开。
季怀措捻转着手里的酒杯,"你上次不是说自幼学道不晓人情世故,所以我特意带你来见识一下。"
张君房虽是不满,但是面色如故,稳坐在那里仿如冰山,"季公子不是不知,君房乃清修之人,斋戒寡欲,不沾俗事,带君房上这种章台平康之所莫不是为的作弄于我?"
"怎么会?"季怀措松开怀里的姑娘,走到张君房跟前,伸手勾起张君房的下巴,甚是轻佻,"人生在世,短短不过数十载,当及时以行乐,若使金樽空对月,群芳自凋零,岂不辜负了这一良辰美景......"
张君房微微抬眼,一双冷眸自下而上正对上季怀措的视线,四目相交,季怀措也不避开,嘴角微扬,便由着他用那种如冰刃一样的目光盯着自己,气息流转,暗潮涌动。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宁静而悠远,仿若空山雨后那种不染纤尘的清新自然,周围脂粉残香却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这份清濯,淡泊悠远到绝尘脱俗却是恰恰诱惑到了极致。季怀措轻挥了下手臂,那几个女子便都心领意会乖乖退了出去,最后一个走的转身将门复又合上,然后才掩着嘴轻笑着离开。
房间里只剩季怀措和张君房,张君房看着他,略有不解,"季公子不玩了?"
季怀措一笑,"不是不玩,只是觉得比起那些庸脂俗粉,某人的淡定自若反而来得更加惊绝惊艳。"
"君房不明,还请季公子详细道来。"
靠得太近,只看到他削薄的嘴唇微微翕合,透着冰一样的粉。
不知是否也如他为人一般,冰冷而不带一丝温度?遂缓缓凑了上去,"叫我怀措......"
见对方凑过来,张君房依然不动声色,却也不是真的平静自若,只是不知对方意欲何为而不知该如何应对,但在季怀措眼里对方这种态度就像是发出邀请一般,原先还踌躇犹豫着,这下更加大着胆子贴了上去......就在两人嘴唇快要碰上时,张君房眼中寒光一闪,蓦得拍案而起,"有妖气!"随即冲出门去。
可怜季怀措一门心思于那两片薄唇上,只可惜碰都未碰上被对方一跳错开差点跌了个狗啃泥,捂着嘴望向门口不由有些懊恼,却见那人一闪身已出得门外,只能忍下心头火赶紧追出去。

10.
"君房,等等!"
追着张君房到走廊尽头,站在房门口也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男女交合时的靡靡之音。张君房想也不想抬起腿一脚把门踹开,然后冲了进去。
里面人一阵慌乱,季怀措虽是风月场上的老手,这会子却也露了尴尬之色,倒是张君房就像什么就没见似的,箭步上去扯住那女子的胳膊。
"大胆妖孽!"
一声厉喝,那女子愣了一愣,待看清楚来人不禁神色慌张,衣裙轻飞,旋身化作一缕青烟破窗而逃。两人冲到窗边向外一看,小楼傍水而建下面竟是荷花池,而那缕清烟眼见着越飞越远。
"季公子你在这里等我,待君房收拾了那只狐妖即刻就回。"话音还未落下,已结印足下从窗口跃了出去。
一影翩鸿,惊若游龙,自荷塘之上一掠而过,袂裾带风,扰了一池平水如镜,掀起涟漪阵阵。季怀措一时看得呆了,待到反应过来时,对方人影连同那抹青烟都已经消失在对面树林子里,便回过头去对着那名惊魂未定的嫖客道。
"刚才那个女子乃狐妖幻化,以吸食男子精血为生,算你运气好,再晚一步你就没命了!"
那嫖客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管得了是狐妖还是狐仙,身子抖得和筛糠似得只一个劲点头。季怀措笑笑转身也从窗口一跃而出。
张君房御风而行很快便追上那只狐妖。
"北阴金阙,玄冥帝君......"
暗自掐决,手心结印,待那妖物被追得精疲力竭之时一掌劈了下去。那缕青烟在空中旋了几圈最后结成一团落在地上缓缓散去,张君房走了过去,地上是只白色的小狐狸,身体瑟缩成一堆。张君房冷眼瞧了它一眼,而后道。
"虽未成气候,但也不能留你下来,今日将你魂魄打散,以免日后为祸人间!"说着抬掌,对着那只狐狸正要一掌拍下去,谁知从旁过来一道护身符紧紧罩着那只狐狸,张君房一掌下去竟被弹了开来,向后退了两步才算稳住。
"君房,不可以!"
闻声回头,发现那个使"护身咒"的正是季怀措,于是便想,这季怀措委实不简单,施的"护身咒"居然能挡过自己这一掌,可见道行不浅。
"君房,你已经把她打回原形,就不要取她性命了。"
"不行!留下它,日后若成一祸害,君房岂不是罪孽深重!"张君房口气生硬地回绝道,抬掌仍要取其性命,被季怀措一把拽住手臂控在半空中,"张君房!你太残忍了!怎么说她也是一条生命,修行不易你说毁就毁,现在又要取她性命,你还有没有人性?"
张君房被他吼得一下愣在那里,良久才反应过来,看着他冷声而道,"修行之人必先修其心,心不正,其行也凶,靠吸食精血以助修炼,这等孽障也可原谅?"
"人谁无过,念她初犯,放她一条生路又有何不可?"季怀措说着蹲下身去伸手抚了抚那只浑身瑟缩发抖的狐狸,"我今日护她定了,君房你若要取她性命就连我性命也一起取了。"
张君房心中虽气,可对方比自己更加坚持,只得作罢,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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