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已经开始觉得累了。
“白瑟，”男人抬起右手，在白瑟带着疑问看着他的时候，那修长的五指穿过了白瑟细长如水的银发：“这件事解决之后，你另外找人陪你吧。”
白瑟和虎今对视着，许久没有反应过来。虎今终于明白地说道：“以后我们只做单纯的朋友，不再上床。”
他的手从白瑟的发丝间滑落下来，而后在白瑟讶异的神色里起身：“先去休息一会儿，晚上才有精力。”
在虎今毫不留情地转身要走时，白瑟终于明白对方没有和他开玩笑，他腾地站起来拉住了虎今的胳膊：“喂，你发什么神经？”
“我没有发神经，”男人把白瑟的手从胳膊上拉开，认真地望着白瑟生气的时候仍旧傲慢霸道的脸：“我只是觉得，我的确应该找一个人厮守终身。我不想再陪你玩了。”
玩？
对啊，他们只是在玩而已，再多次的缠绵，都只是床上的游戏。这八九百年，他们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
白瑟愣愣地看着自己被毫不留情地拿开的手，虽然清楚，心里却开始莫名的刺痛。
他的床伴不止虎今一个，除了发情期，那些招手即来的男男女女究竟有过多少白瑟自己都数不清。
他游戏妖界人间，从不为任何妖或人停留哪怕半步。
他从不为固定的对象所束缚，就连虎今也一样。
可是这一天，那个男人告诉他要与别人厮守一生的时候，他却内心难受，如此不甘心又疼痛难忍。
白瑟看着虎今转过卧室，进了书房，明明只是隔着一堵墙壁，他却终于觉得他们隔了万水千山。
深夜的中央公园寂静如山中幽林，只有昏暗的路灯是它存在于钢铁城市的证明。
胸膛中，舍利子在不断地发着热。说来奇怪，当它被暴露在空气里，感受到共鸣时它会不断地震动。而晚上离开家里时，白瑟终于咬牙把它刺进了身体，其后它就不再颤动，而是变成了在白瑟胸膛里发热。
这种热很快就让白瑟感到不舒服。
开始的时候，只是胸口处微微灼热，渐渐那种灼热里还加上了无数的蚂蚁在身体中爬。
若是平时，遇到这种事情白瑟一定会毫不迟疑地告诉虎今。但是这一次，从出门到他们一行人在公园里碰了头，到李胡笑分配和交代完了任务，再到白瑟受着舍利的牵引来到公园的那个大湖附近，他已经被那种瘙痒疯狂地折磨，他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对虎今说。
这晚两个人都很沉默。
虎今原本就是个不多话的人。而白瑟就算有心打破这样的沉默，但他被那种折磨人的瘙痒弄得无法说话，他怕一开口嘴里吐出的就是控制不知的喘息或者呻吟。
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可没人告诉他玄鸟舍利放到身体里的后果是这样的。
再加上现在他正在发情期，此刻的情况简直糟糕透顶。
到达大湖边时，白瑟已经满头的汗水。
直到停在了湖边，一直走在前面的虎今才发现白瑟的异常。
“怎么流那么多汗？”夜间视力仍旧不输白日，虎今看到两行汗水如溪流般的不断淌下白瑟的脸颊，这个季节根本不可能热至如此，更何况白瑟是冷血动物。
“没事，天太热。”走近湖面，灼热感前所未有的剧烈。
上一次也是在这里，空气里飘过了似有似无的蛇类的气息。而这一次依旧如此。
他们的对手在这里吗？
四周是宽敞的活动场所和少量的树木，根本没有任何藏身之处。如果要找的人在这里，那么，他就只可能在……水中。
“布置结界。”
白瑟目不转睛地盯着黑色湖面，沉冷地对身边的男人说道。
闻言，虎今合拢双手，一股无形的波荡从他掌心中生出，迅速地呈半球形扩散，笼罩了整个湖区。
白瑟往前踏了一步，在他落入水中之前，一只手从后伸过来，拦在了他的腰上。
“在水里？”耳旁，那人问道。
“恐怕是如此。”火烧火燎的瘙痒勾起了海潮一样的情欲，白瑟恨不得立刻就把近在咫尺的男人扑倒在地，什么都不管地做一回再说。
但是现在不行，不止是他们正在做正事。
白瑟生平第一次如此努力地控制自己。
眼下，湖水是冷的，冰凉的湖水如果能减轻欲火的折磨，他为何不纵身一跃？哪怕下面等待他的是不可预期的陷阱。
现在白瑟只想来个痛快。
他简直要撑不下去了。
白瑟这么异常，虎今根本不相信他没事，也不可能让他贸然下水。“你在这里等，我刚才给李胡笑他们发了信号，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别忘了舍利在我身上，怎么都得我下去。”白瑟推开虎今的手，那只手的热度在他身体里传开，他恨不得立刻攀上去……但他不能，所以那热就如同伤口撒盐，让他只愿远离。
“白瑟！”虎今的手在被推开的同时却又抓住了白瑟手腕：“你如果不听我的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白瑟现在跟死人似的的样子还怎么继续？虎今恨不得现在真的把他带走，但是白瑟带着舍利，对方应该知道他们已经来了。现在一走，说不定回过头再来抓人就已经错失良机。而他们恐怕得踏遍天涯海角才能找打罪魁祸首。
白瑟觉得自己的理智和身体同时都在遭受折磨，现在他非常烦躁不堪，尤其是不想听虎今的话。对方说不行，他心里顿时燃起一阵熊熊大火：“我说了我可以，我他妈凭什么听你的？我可不是你们妖管会的人，谁还管得了蛇爷？！”
“我不是要管你，我怕你出事！”明明下午的时候人还是正常的，而且现在白瑟的样子也不像是平日发情的状态，虎今只能猜测舍利对白瑟造成了什么影响。
“少废话，”白瑟甩开虎今：“你要么和我一起，要么别拦我自己在岸上等着。”
此刻他一点也不想要对方的关心。在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神志不清之前，化作了一条白蛇，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水中。
虎今知道白瑟很不对劲，眼下，他没时间等李胡笑三人过来，他必须看住白瑟。于是他紧跟白瑟其后，潜入了那宽广的湖泊之中。
两人一前一后，虎今跟着白瑟在黑色的水中往前游动。而在公园的另一个角落，一场料之外的战斗已经开始。
王蝴蝶昏倒在路旁的草坪上，李胡笑在结界之内和一道黑色的影子缠斗在一起，满脸都是错愕。
29.
昏黄的光线下，李胡笑一头长发，瞳孔金黄、面容妖异，他身上穿的不再是通常的制服，而是古代装束。身后，他已化出九尾——这意味着他释放出真正的实力，而这种情况是非常少的。
此刻的狐妖怒发冲冠：“你知道当叛徒的后果！就算今天我杀了你妖管会也不会对我治罪！”
对方一边招架着他的进攻一边回嘴：“美人，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不是叛徒，只是妖管会里的一名潜伏者。”
“这次的事也是你做的。”
“我只是个帮手罢了。”
主谋或者帮手，对此刻的李胡笑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他这辈子对讨厌背叛，对此刻的他来说，眼前的人死不足惜。
“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李胡笑终于还是占了上风，就是如此怒气冲冲的时刻，他仍旧能保持冷静的底限。
对他这只老狐狸而言，对方终究是输了一截。
一只利爪在防备不及的时候贯穿了对方的身体，鲜血顺着爪子淌下来，很快在二人脚下形成血泊。
“不愧是制暴会的副会长，咳咳、我输了。”云散月出，李胡笑的肩头，被他重伤的男人吐出一口血来，嘴角却挂着一抹浅笑。
男人的样子，清晰地暴露在月光之下。他就是虎今的老搭档，石溪。
“恶意制造妖怪，且伤一人性命，今天你死有余辜。”李胡笑冷冷地说。
“没错，我输了，但是、你忘了一件事情……”男人慢慢地弯起嘴唇，在李胡笑耳边低声说道：“不止狐狸有九条命……”
在话音还未落下的一刹那，他突然推开了李胡笑，五爪利刃猛的从他体内抽血，带出大量鲜血。
李胡笑暗叫不对，然而在他想要阻止的瞬间，原本在他面前的石溪已经消失无影。
“别太想我美人，我们还会再见的。”
石溪留下的，除了满地鲜血，还有一条尚在摆动的断尾。
水里的二人并不知道岸上发生的事情，白瑟有舍利子的引导，一直往湖的深处潜去。虎今跟在后方，寸步不离。
他们都不知道中央公园的湖有这么深，在水中好一阵子，终于，脚底出现了光。
白色的蛇回身看了一眼身侧处的男人，而后，他们朝那里潜了下去。最后白瑟重新变成人形，他们的脚落到了实地。
水的深处，坐落着一栋二层小别墅一样的建筑。
“在这里。”白瑟望着眼前的建筑，胸膛中，舍利匕首在一阵又一阵地发着高热。
冰冷的水让白瑟的情况好了一些，但作用并不是特别大。
白瑟和虎今踏上二层的台阶，面前是一道两米多高的深红大门。四处异常安静，水底之下，一栋楼外，尽是无尽之黑。
“你没问题吧？”虎今关心地看着白瑟的侧脸。
“嗯。”白瑟抬起手，缓缓推开了门。
刺目的灯光，金碧辉煌的大堂，和普通的别墅没有任何区别，唯一不同的是，这栋建筑所处之地。
“表弟，我说过我会来找你。”
大堂中间站着一个人，或者说一只妖怪。
看那样子，他早已等在那里。
“果然是你，”白瑟看到对方便笑了：“没想到这么久了，你一点都没变。”
“你敢嘲笑我！”
“我哪里敢，我只是实话实说，长得矮不是表哥你的错。”
原来白瑟的表哥虽然比他大，化成人形却是十五六岁的人类少年的模样，而身高不过一米六多一些，对妖怪而言，简直是耻辱。
“我也可以变成其他样子，只是我不稀罕！”唇红齿白的“少年”被白瑟气得跳脚。
虎今则是完全愣了。他根本没想过白瑟的表哥是这个样子，他以为对方就算很蠢，但也应当和白瑟的模样差不多多少。
和想象中反差太大，让虎今根本把对方和犯罪联系不起来。
白瑟慢慢地踱到另一只蛇妖的面前，身高差让他毫不客气地居高临下：“白契，你来找我报仇，还顺带造了这么多妖怪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白契哼道：“他们只是我的试验品。”
白瑟发现他这表哥不仅外表是小孩子，这么多年连智商都没有变高一点：“你知不知道出了人命？凭这点你就该被妖管会监禁终身。”
“你们抓得住我吗？”白契突然一笑。
他眼里放出一道精光，白瑟反应极快地伸手去抓他衣服，却抓了个空。
“快走！”白瑟大声警告虎今，便化作一道白光想要撤离，但在半空，他被重重地弹了回来。
同样的，虎今也在撤离的时候被无形的墙壁弹了地上。
几米外，白契站在那里，面色不愉地盯着无形牢笼之中的白瑟：“这就是你瞧不起我的后果。”
白瑟从地上爬起来，慢慢朝白契走过去，走了没多远，他就被无形的墙壁挡住了去路。
他真的没有想到白契几百年之后还是这副幼稚的模样，面对对方，简直觉得在和真的小孩沟通。
“表哥，你别这么幼稚，你也应该清楚当年的事情不是我的错。”
“你这混蛋！”白契在另一边愤恨地盯着白瑟大骂：“你在这里好好给我反省吧！过两百年我再放你出来！”
“两百年？你有病？”
白契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白瑟抬起腿就朝面前狠狠踹了一脚。但他当然别想把那墙壁给踹倒。
“你以为我长得像小孩，本事也跟小孩一样？别忘了我比你先成妖！”白契恼怒地说道：“当年为了减轻欲火焚身的折磨，我在水底下整整呆了两百年！两百年，你知道那有多久吗！我也让你尝尝我当初经历的痛苦。”
这个白痴在哪里呆了多久管他屁事，白瑟骂道：“我他妈还不是被你弄成这样，强迫我吃那玩意儿的人是你。”
“是啊，你以为当年我为何会喂你这只没用的小蛇吃仙草？”白契的眼眶逐渐有些发红，但白瑟在气头上，根本没在意对方的这种状况。
“你不是也把我当试验品吗？”白瑟冷冷地回道。
白契似乎没想到白瑟会说这样的话，听到回答后，他在墙壁对面朝白瑟大骂：“……白瑟，我恨你！你这种东西怎么还不去死！”
骂完不解气，他愤怒地抓起身边的凳子朝白瑟扔了过来。
而那凳子碰到墙壁，被摔得粉碎。
“你就在这里等两百年吧，别期望有人来救你。”
白契气到了极致，这下连看都不看白瑟，说完话，径直消失在了原地。
舍利的共鸣越来越小，渐渐的变得十分微弱。
白瑟知道他们真的被关了起来。虽然不相信自己会被关上个两百年，但他还是气得想杀人。
“这个白痴脑子坏了！”他也学着白契摔身边的家具。
气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从被关起来开始，虎今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我们要想办法出去。”
牢笼中还有沙发可坐，现在虎今就坐在沙发上。他问：“什么办法？”
“把白契的结界打破。”
“你行吗？”男人坐在原地不动看着他。
“……我们一起，试了才知道。”
随后，二人使用了各种方法都仍旧被困在这水牢之中，白瑟终于放弃了挣扎。
“李胡笑会来的。”虎今并没有多担心，在所有的方法试了没用之后他又往沙发上坐了回去。
听到这句话，那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又覆上白瑟的心头。“你还真是相信他。”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多么不对。
“我信他。”信任自己的同伴，这是妖管会的准则之一。
现在虎今并不知道石溪背叛了他们，但就算知道，他也相信李胡笑，不仅仅因为对方是他的上司，李胡笑身上有着能让人信任的气场。
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一想到虎今和李胡笑会怎么样，白瑟心里就又堵又烦躁。
不过更烦的是，他一直奋力压制的身体的骚动，变得越来越严重。
他不是那么要面子或者矫情的人，平时就算二人有什么摩擦或者争执，到了发情的时候他仍会毫不犹豫地拖着虎今上床。
但是这一次，白瑟偏偏心里堵着一口气，从白天开始，加上此刻说到李胡笑。
靠近虎今，却让白瑟欲火焚身的感觉更强烈。
幸好白契制造的这道无形水牢还够宽敞，于是白瑟坐得离虎今远远的。
他又不是离开这头老虎就活不了，等他出去了带一群男男女女到床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到时候哪里还管得了这个人喜欢谁信任谁。
只是心里，却仍旧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他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的事实让白瑟恨不得把周遭的一切都毁掉。
他们明明这么多年了，他所见过的再深再长的感情，白瑟自认都抵不过他和虎今之间的牵系。
但又为什么，因为虎今一句话，他就愤怒焦躁又堵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