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别担心，你的姻缘石应该在更里面的地方。”
东陵从腰间取下一小捆松枝，绑在熏的焦黑的木棍上，他当初特意挑了枝含水量高的树枝做把手部分，也被烧去近四分之一。在洞内肯定不能久留，不过现如今最大的限制因素可能从随时会涨水的地下河变成了随时会用尽的火种。
溶洞内地形多变且缺少光源，无论是从预警的角度还是寻路的角度，少了火种都是不行的。
好在现在也算是找到些线索，沿着水晶洞对侧的洞口往下走，如果不被水埋了应该多少会有收获——
“……我认为你们口中的姻缘石就是黑曜石，这种矿石产自火山周边，由火山岩浆迅速冷却形成，与水晶成分相近。但由于物质结构介于晶体与胶体之间硬度偏低——你们在听吗？”
“……”
“没事，这段听不懂无所谓，反正我就是无聊了，话唠一下……”
对地质一知半解的某人兴致勃勃的晃悠肚子里那点醋底子，间或举起火把在身边来回晃晃。
黑曜石不比水晶，透明度不够，也不见得会大喇喇的露在岩石外层，再加上黑曜石所属类别大多颜色暗淡，只好用这种方式试试看能不能见到反光。
火把上的火苗跟着晃来晃去，眼看着就快要被摇灭了。
“东陵，小心些，火要被吹灭了。”博格实在看不过，拍了拍亚雌性的肩膀。
“不可能啊，我手上有数的……”
说到半路，东陵自己倒是愣了下，稳住手臂，就看到火苗一点点弱下去。
“不能再走了。”他为难的看着远处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前面没有通风口，空气不流通，再走，可就危险了。”
博格自然是信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可姻缘石不是就在前面？”
“可能有，但也可能是我猜错了，犯不着为了块石头冒这么大险。”
安德鲁一直没表态，但看样子是有点不甘心。毕竟他才是那个一门心思想要姻缘石的，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结果却被告知不能接近，心情一定复杂的很。
东陵真有点担心他会不管不顾的冲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前面二氧化碳堆积，自己也不敢去救人。
于是他转了个身，明着是劝说，暗地里伸出手去拦安德鲁——
“你也别心急，这儿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既然别人能在其他地方找到姻缘石，没道理咱们就找不到……”
他突然停了话头，不确信自己刚才是不是看到石缝里有光芒一闪而过。
犹犹豫豫的放低火把在刚才看到反光的方向上又晃了晃，那点微弱的光再度出现。
“瞧，东陵，那有什么东西。”
“是啊，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做一场美梦。
他拉着博格与安德鲁蹲在那块石壁前，等他们把外围的碎石拨开，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靠近山洞的岩石被逐渐剥落，露出下面黑色的晶体，在火焰照耀下，晶石表面的暗青色石眼熠熠生辉。
东陵看的眼睛发直，忽然想到一件事，扯着博格要他沿旁边的一条缝隙撬石头下来。
大块的石头一落地，东陵立刻伸手把它翻了个个，伸过火把一照，果然也是明晃晃数个眼睛。
好么，感情这一路走来都是矿区，只不过盖着层石壳子才没人发现？
东陵默默扶额，实在不知此情此景下，自己是该先吐槽还是该先庆幸。
黑曜石的摩氏硬度不过5，雄性的爪子用些力就能够划开。东陵看着他们轻描淡写的几下就把两大块原石抓成数个大小不一的碎块，内心无比好奇他们雄性的爪子怎么能硬成那样，难道构成爪子的都是釉质？
安德鲁和博格各挑了一块与拳头差不多个头的，东陵身上没有四维空间，蹲在地上用火把照了半天，才从一地碎块里拣出个鸽子蛋大小的，又抓了把零碎的小石头，结果一抬头就见到安德鲁满脸看珍兽的表情看着自己。
“……有什么不妥吗？”难道兽人们有什么规矩说姻缘石不能拿小块？还是一次不能拿一块以上？
可惜安德鲁这人和熟人还勉强能说几句话，面对自己这个“朋友的朋友”就惜字如金，东陵想从他口中挖出什么，只能主动开口问。
“你拿姻缘石干什么？”
“……—皿—”东陵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你说我拿姻缘石干什么？哪怕老子长得不像你们这儿小鸟依人的亚雌性，以后也是要结婚的好么？
不知道安德鲁是不是看清了东陵咆哮的内心，竟少见的开口解释：“这姻缘石历来都是由雄性亲自找回去送给自己的伴侣，没有伴侣的亚雌性是不会拿着的。”
原来如此，这玩意儿就只能当对戒，自己一个单身的拿了去不像话……等一下……那博格你之前说要帮我带姻缘石什么的，未免太不识趣了吧？
特么哪儿有人逛婚博会顺路帮人带钻戒的？
博格大概也想到这茬，不自在的咳了声，转过脸去。
“我当时只担心你跟来，倒是一时没想起有这个规矩。”
东陵努力在脸上扭出个微笑：“没事。”
特么也就你能一时心急忘了钻戒是婚礼专用，老子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
至于博格是不是在借此隐晦的求婚——东陵表示：真把我当亚雌性？老子是男人，求婚也要我先开口！
于是某真汉子瞅了瞅手里的黑曜石，阴测测的一笑，丢回石头堆里去换了块更大的出来。
博格忽然就觉得后背发凉。
既然此行的目的物已到手，众人都没有继续停留的打算，安德鲁急着回去准备结伴仪式需要的东西，博格与东陵自然也不乐意留下来继续看山景。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特意按照地图上的路线躲开所有的危险区域，可临到头还是遇上了危急情况。
只不过情况危急的是那两头正在打架的，他们正好赶上战斗现场。
本来他们离得远，不声不响走过去也就算了，可其中一只浑身黑亮的一抬头，隔着老远就看见它脑门上一簇白毛，不正是那头黑豹子吗？
此时黑豹正与一条红花大蟒缠斗，两头野兽打的天昏地暗，合抱粗的古树倒了一片，两个家伙皮毛颜色深，伤口不显，可血腥味浓郁的仿佛有人在鼻子底下放了个血盆子。
要只是这样，一行人估计也不会特地跑过去帮忙，毕竟野兽们争抢地盘天经地义，他们与黑豹也没什么交情，犯不着蹚这趟浑水。
直到白虎停下步子，朝打斗的方向望了几眼，对安德鲁低声吼了句什么，顿时两头老虎都停住步子，东陵这才觉得奇怪，跟着一起细瞅，终于瞧出不对来。
那头黑豹无论是攻击还是躲闪的姿势都很奇怪，又不像是中毒或是受了什么很严重的伤，倒像是在保护身后的什么东西。
有所顾忌的豹子不是蟒蛇的对手，动作渐渐的显出迟缓，它看向路过的几人，忽然仰天长啸。
东陵听不懂兽语，只觉得耳朵嗡嗡响。博格与安德鲁却像遇到了难题，凑在一处商量了一会儿，白虎点点头，朝东陵走过来，一抖毛变回人形。
“你先离远些藏好，我们得去帮它的忙，可能顾不上你，自己小心。”
东陵瞳孔猛的一缩，伸手捉住对方的手腕：“你疯了？你们两个根本不是那条蛇的对手！我们与那豹子也没什么交情，干什么上赶着送死？”
博格只是摇头：“来时我们借了它的路，就是欠了它的一份情，按森林里的规矩，它的请求我们是不能拒绝的。”
怎么这么多见鬼的规矩！
东陵忍了又忍才没爆粗口，他飞快的从板牙背上解下装雄黄的口袋，用刀子敲了两片下来，也不管博格嫌弃，一股脑塞进他手里。
“分一片给安德鲁，雄黄驱蛇，你们带着这个，那条蛇就要先畏惧三分。”
第61章
东陵无法理解他们兽人口中的“规矩”，但博格的话让他连心存侥幸的机会都没有。
兽人不是人类，他们死心眼、不懂变通、不知道耍心机，他们的“帮忙”，是真的会以命相搏。
他绝不会让博格出事。
远处混战作一团时，东陵却趁着无人注意自己，从装矿石的袋子里摸出最大块的雄黄石，用捡来的石头砸碎兜在衣角里，偷偷摸到距离战圈大约六十米的一棵桑树下。板牙早被他赶开，以防被蟒蛇追上变成靶子。
将雄黄粉绕着桑树洒了一圈，东陵用力一跃，手指搭住距地面最近的树枝，迅速发力将自己拉上树，整个人灵猴般攀在枝桠间。
六十米，超出小口径手枪的杀伤半径，却尚在弓箭的最大有效距离内。
战斗的情况不容乐观，虽说是三对一，但黑豹伤势过重几乎无再战之力，而且它一直保护着的东西对博格与安德鲁来说也是个拖累，若非雄黄是蛇类的克星，博格刚才已经被咬伤了。
站在树上，东陵终于能看到黑豹身后的东西。那是另外一头野兽，体型较之黑豹小了许多，也更为纤细，黄色的皮毛上带着黑色斑点，看起来应该是头母豹。
母豹后腿似乎有伤，一动不动的躺在草地上，从这个距离只能看到一大摊血，也不知道它是否还活着。黑豹就是为了它才不肯离开此处，结果不敌那条巨蟒，不得不寻求帮助。
有那么一会儿，东陵想着干脆杀死这两头几乎无还手之力的豹子以结束战斗，箭都搭在弓上才收了手。
太不明智了。
如今在蟒蛇眼中，博格与安德鲁是对手叫来的帮手，即使黑豹身死，双方也只能不死不休。
而且背后放冷箭这种事，自己做的轻松，却总不好教人看见。
可蟒蛇鳞片坚硬，这个距离未免……
东陵眼看着博格能抓碎岩石的一爪落在巨蟒身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口子，只觉自己任重道远。
蛇类嗅觉发达，身为蛇族的格纳保持人形时即能在二十米外分辨出自己的气味，更不用说在森林中盘据一方的巨蟒。哪怕有雄黄粉遮掩气味，他也不敢冒险接近，但这个距离下箭支根本无法穿透对方的鳞片。
唯一能造成伤害的双眼，又因为黑豹不肯离开原处而一直背对着自己的方位。
东陵双手张弓搭箭等待机会，脑子里却开始认真考虑要不要绕路到前面去。
还是不要……半径六十米的圆周，又要绕过山坡岩石等障碍，一路潜行过去还得另外准备——
白虎扑在蛇头下七寸，蟒蛇歪了歪头，露出一只黄澄澄的大眼。
在脑子跟上情况之前，双手已经自动完成瞄准射击等一系列动作，等他终于把刚才的事情发展捋顺，巨蟒已经摇摆身躯，嘶叫着朝桑树的方向游来。蛇类原本视力极差，被东陵射瞎一只眼根本不影响活动。
战斗的对手被一箭刺入眼球，博格与安德鲁动作齐齐一顿，然后更拼命的扑上去试图阻拦巨蟒接近亚雌性藏身的桑树。
但六十米瞬息而至，再阻拦又如何拦得住。
东陵迅速跳下树，在地上抓了把雄黄粉，趁着蟒蛇遇到雄黄圈子，动作犹疑的瞬间，劈头盖脸的撒上去。整个人未停顿的跳上蛇背，拔枪开保险一气呵成，也顾不上蟒蛇想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左手持枪，右手迅速找准大约相当于平常草蛇七寸的位置，“看”到心脏两枪连发。
蟒蛇的身体疯狂摇晃起来，光滑的蛇背上无处借力，东陵身子一轻，被抛向空中。
衣服领口被一股力道猛的提起，耳旁同时传来令人牙酸的撕拉声，整个人往下一坠，却又在落地前被两条结实的手臂托起。
“接的好。”东陵欣慰的拍拍自家雄性的肩膀，也不计较自己此时正被对方公主抱，“先把我放下，过去瞧瞧那条蛇死透没有。”
安德鲁正站在结束了垂死挣扎的蟒蛇身边，谨慎的用爪子扎进蟒蛇要害，不知是不是东陵的错觉，总觉得利爪与鳞片摩擦处冒出一片火花。
博格并没有立刻过去帮忙。
事实上他甚至没有急着变回兽形，而是就着把亚雌性抱在怀里的姿势开始说教。
东陵本身就是个话唠，可他最受不住的偏偏也是口水攻势。眼看博格奔着一发不可收拾的话唠深渊而去，这人立马开始想办法拦截。
……
“嘿，我可是帮你们弄死了这条蛇！”
“你还说？谁允许你加入战局？我不是告诉你balabala……”
“我只是凭这把枪才冒险，现在没子弹了，相信我，下次真要再遇上什么事我也得好好掂量。”
“你也知道自己是在冒险balabala……”
“……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你每次都说这句，可真到了下次又让人担心balabala……”
“……咱们回去再说吧，森林里你用人形不安全。”
“……也好，回去以后再和你说明白。”
眼瞅着对方再度变成白老虎，东陵只觉得自己从地狱一步跨入了天堂。
博格，你这么唠叨，你阿爹阿姆知道吗？
安德鲁早做完检查工作，一转身瞧见哥们儿在教育亚雌性，特意站在一旁望风。
东陵被他这动作气到内伤，早知道兽人都是热心肠，可你帮错边了兄弟。
奇怪的是他们这边折腾了半天，黑豹却没动静，要不是草地上还有头生死未卜的母豹子，东陵真要认为它临阵脱逃了。
随着两头老虎回到战场中心，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斑驳的血迹。顺着血痕一路看去，黑豹与花豹依偎在一起，哪怕他们走到近前仍然一动不动。
“死了？”
他绕着两头豹子的尸体走了一圈，刚想抬手戳一下瞧瞧那豹子有没有死透，树丛里忽然一阵晃动，扑出来一团黑影。
东陵眼前一花，下意识侧身探手，便把那东西捉在手里。
幼豹被抓住脖颈，却兀自不肯屈服，四爪乱踢乱挠，口中发出低声咆哮。
小东西稚嫩的脚爪尚不锋利，漆黑的皮毛也沾了些灰尘，只有肖似父亲的菱形白斑无半点杂色，如同嵌在额心的第三只眼。
东陵垂下眼盯着它瞧了会儿，极浅的弯了弯嘴角，手指一松，小豹子就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男人趁着它晕乎乎的时候迅速伸手摸了摸小东西毛茸茸的脑袋，引来一阵笨拙的反抗。
身后传来博格的催促声，他们必须要抓紧赶路，天色渐晚，在战场附近露宿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东陵打了个呼哨叫回板牙，几人走出十数米，身后忽而传来一声短促的豹吼，音调中缺少黑豹的威势，反而有些奶声奶气。东陵一个没忍住笑出来，回头望向那大石上的一小团。
“果然还是只崽子，希望它独自一个也能活下去。”
活下去吧，在养育了你的森林里、在夺走了你父母性命的森林里活下去。终有一日，你将重临王位。
当晚，一行人在山坡顶的两块巨石下过夜，头顶少了树木遮蔽，又恰逢满月，东陵就借着月光，给雄性们处理下午的伤口。他们要用兽形守夜，也不需要包扎，找些草药磨碎了敷在伤口上就成。
他正垂着头给博格后背上一大片淤青抹药，冷不防这人转过头来，吓得他手一抖掉了托着药的叶子。
“怎么了？”
他也就是随口一问，博格却难得的有些支吾，半天才吭哧出一句话。
“你要是不放心，咱们就……回去带上它？”
“带上？带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