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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by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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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沈瑄身上,他既看到了常遇春,也看到了蓝玉。

是福,还是祸?

陈亨叫来一名亲卫,“沈游击可是出自燕山卫?”

“回指挥,沈游击曾为燕山左卫百户。”

“恩。”

陈恒点点头,想起燕王送来的密信,不免忐忑。

皇太孙登基之后重用文臣,已引得部分武勋不满。兵部尚书齐泰,翰林学士黄子澄等人屡次上奏,密谋削藩。事不机密,别说燕王,便是湘王,宁王,晋王等也已获知消息。

周王被废,放边军为民,几乎是处处针对燕王。诸王亦会物伤其类,人人自危。

如此下去,燕王岂会坐以待毙,皇帝又会如何?

陈亨眉头深锁,忠君?还是……

回城时,路过孟清和戍守的了望墩台,见到山上样子古怪的地堡,又见十几名浑身染血的边军靠坐在山下,陈亨心中一动,亲自打马上前,开口询问,“汝等可是此处守军?”

孟清和正闭着眼睛休息,胳膊和肩膀上的伤口疼得麻木了,脱力和失血让他一阵阵的头晕,若不是强撑着,怕是会立刻晕过去。围在他身旁的丁小旗等人也是一样,否则,又岂会留在这里,不随大军追击鞑子。

众人都太累了,以至于陈亨问话时无一人应答。

一旁的亲卫见这几个边军竟对都指挥使的问话不理不睬,立刻喝斥道:“大胆!都指挥使问话,怎敢不应!”

声音像是打雷,孟清和打了个机灵,不得不睁开眼。先看到的,是健壮的马腿,然后是喷着热气的两个大鼻孔,再向上,是坐在马背上的一个将官。

山文甲,明盔,一杆长枪,花白的长髯。

没见过,但都指挥使,正二品,官很大。

用没受伤的手撑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沙哑着嗓子,刚要开口,袖子突然被扯了一下。转过头,是满脸乌黑的前兵部武库司郎中。

本就没什么力气,再被这样一拽,孟清和一个没站稳,直接趴到了地上。

五体投地,着实的大礼。

陈亨:“……”

前武库司郎中正身跪拜,顺带着把孟清和拉了起来,压低声音,“总旗,都指挥使当前,应当跪拜。”

孟清和头还晕着,一时间没转过弯来,听到丁小旗提醒,终于清醒了些,不情愿,膝盖也得弯。

“卑职见过都指挥!”

“起来。”

陈亨坐在马上,看不太清楚孟清和的长相,看清楚他的个头和身形,却是皱眉。未免,太单薄了些。

“汝等是此处守军?”

“回都指挥,正是。”孟清和答道:“卑职孟清和,领一总旗,奉命戍守此处。”

“总旗?”陈亨有些惊讶,“可是世袭?”

“回都指挥,卑职是累功升任。”

“哦。”陈亨点头,突然似想起了什么,“汝名孟清和?”

“回都指挥,正是。”

“可是文人从军?”

“卑职不才,从军前曾是童生。”

“老夫想起来了!”陈亨抚须而笑,“弃笔从戎,被宛平县令赞为孝友的孟十二郎,果然不凡!”

孟清和张大了嘴巴,他的名声有那么大?朝廷的二品大员都听说过?

“老夫最欣赏孝勇之人,弃笔从军,为父兄报仇,善,大善!”陈亨笑道:“老夫着人将汝调至开平,果然不错!”

将他调至开平?

一句话,孟清和立时间清醒了。

当初他还在奇怪,自己明明被赞为大孝,怎么会和犯官一个待遇。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位都指挥使大人的手笔?

果然人怕出名猪怕壮?他是不是该找个地方哭一哭,顺便感谢爱管闲事的都指挥使大人祖宗十八代?

说话间,又有明军骑兵归来,后边跟着由明军步卒押解的北元战俘和马匹。

行到中途,为首一名武官突然调转马头,径直朝孟清和戍守的墩台而来。

到了近前,从马上一跃而下,单膝跪地,“标下见过都指挥!”

声音很熟悉,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一路追杀北元骑兵,斩获颇丰的沈瑄,沈副千户。

沈瑄此举有些突然,他下马的位置恰好挡在了孟清和之前。似无意识,却相当自然。

在场众人,谁都没有发现。

第二十四章:风波一

沈副千户出现得突然,孟清和寻机瞅了丁小旗一眼,对方向他使了个眼色。

孟清和点头,明白了,退后两步,立充布景板。

看沈瑄对陈亨毕恭毕敬的态度,二品大员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孟清和终于有了更形象的了解。幸亏丁小旗之前拉了他一下,五体投地也比被视为对上官不敬的好。

说话间,陈亨问起了墩台之上的那座地堡。

“此处地堡为何人所建?”

“乃卑职麾下一总旗。”沈瑄答道,“建堡图纸已呈报徐指挥,一应事宜皆指挥总领。”

“恩。”

陈亨点头,没有继续追问。他感兴趣的只是地堡,至于建堡垒的人,不过是随口一问。

孟清和站在沈副千户身后,听沈瑄话中并未提及他的名字,并不感到惊讶。

建地堡的好处他已经得了,再争功,还是和卫所大佬争功,纯属想不开。况且,这次击退鞑子,守住了望墩台,肯定会另有嘉奖。

想到这里,孟清和深色一黯,五十多个弟兄,加上他自己,只剩不到二十人……

陈亨回城之后,沈瑄也飞身上马,“孟总旗。”

“是。”

“明日到千户所来见我。”不待孟清和应答,又点出手下十名骑兵,“带他们回城。”

话落,挥鞭策马,飞驰而去。

留下的骑兵看着孟清和等人,抱着胳膊翻翻眼皮,“诸位是交了好运了,能得沈游击青眼,不容易!”

孟清和苦笑,这是羡慕还是挖苦?

沈副千户的手下,果然都很有个性。

丁小旗带着恢复些许力气的兵卒将独辕车上的长矛和木刺拆下来,走不了路的兵卒都被安置在独辕车上。

“诸位同侪,借战马一用。”

见丁小旗等人推得困难,沈瑄留下的骑兵却抱臂旁观,明显没有帮忙的意思,当真只是等着“带”他们回城,孟清和心里陡然升起一团火气。

不想管?没关系,人咱请不动,马总行吧?

马也不行?也成,反正他明天要到千户所,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就到沈副千户堂下去说道说道。

几个骑兵的脸色一变,纷纷看向为首之人。他们多是在燕山左卫时便跟随沈瑄,对孟清和这个书生从军,又屡次立功的,很是看不顺眼。

酸丁一个,不过仗着些小聪明阴诡手段,凭什么骑在一干老弟兄脖子上,又得副千户青眼?

“孟总旗,你可是想明白了?”

“孟某很明白。”孟清和学着眼前这人,一呲牙,“一直很明白。”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军伍之人的脾气,基本都算不上太好。

孟清和不想随便惹事,被人家犯到头上,也不会轻易服软。这可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事,这是被人看成汉子还是孬种的问题。

看他不顺眼?好啊,随便你。

原因?管他是什么原因。

幼稚吗?争的就是一口气!

既然沈副千户下令了,孟清和就没打算再和这几个人客气。

“麻烦快点。”孟清和托着受伤的手臂,“诸位都是沈副千户身边最得用的,这点小事应当难不倒诸位吧?”

前郎中大人见势不妙,想上前劝几句,没见那几位脸色都发黑了吗?好汉不吃眼前亏,万一真把他们惹急了,动起手来,只要不把自己这些人打死,沈副千户未必会真的追究。

“总……”

话没出口,面前就拦了一条胳膊,是屠户出身的刘小旗。

“丁小旗,不能认怂。”刘小旗一脸横肉,看着就是个凶相,“弟兄们可都看着呢。”

前郎中大人顺着刘小旗的视线看去,果然,还活着的弟兄,无论是站着的,还是躺在独辕车上的,都一瞬不瞬的看着孟清和。

“咱们这些军汉,没读过书不认识字,只认一个道理。”刘小旗举起了一只拳头,“不能怂包!一样是脑袋系在腰带上,一样是杀鞑子,岂能让这群鸟厮得意!”

前郎中大人沉默半晌,深吸一口气,罢!就算总旗要群殴,他也舍命陪君子!

“丁小旗,你找什么呢?”

“棍子。”前郎中大人弯腰捡起一根木刺,掂量了一下,“打架,总要有趁手的兵器。”

刘小旗:“……”

他只说必要时动拳头,这位却直接抄兵器……读书人,尤其是当了兵的读书人,都是如此的凶悍?

今后见了面,必须绕道走。

最终,孟总旗仗着沈副千户的命令,硬生生的让战马充了驽马,骑兵做了车夫。

受伤的兵卒躺在车板上,还能走的互相搀扶,沿途遇上押解俘虏的边军,孟总旗不忘宣扬沈副千户的仁义之举,同时对车夫们的战友情大加赞扬。

“好汉子,都是好汉子啊!”

被赞扬的车夫们还能如何?难不成一甩鞭子,说自己压根就没想发挥战友情,一切都是被威胁,被逼迫的?

“威胁?”不用孟清和开口,前郎中大人已是满脸骇然,“诸位竟对沈副千户如此不满?不愿相助同袍?呜呼!人心不古!”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直肠子的军汉对上一肚子弯弯绕的读书人。

读书人完胜。

回城之后,被迫当了一回车夫的骑兵一刻也不愿意同孟清和等人多待。

感谢?不必了。

谢礼?更不用!

总之,他们只想离孟总旗和丁小旗远远的,越远越好!

孟虎和孟清江带着五六个壮丁等在路边,见到孟清和囫囵个的回来了,两人都松了一口气。见到孟清和受伤,又是一阵紧张。

“十二郎,可有大碍?”

“我去请大夫!”

“堂兄不必担心,皮肉伤罢了。”孟清和扶着受伤的手臂,说道,“四堂兄,现在怕是不容易请到大夫,还是先把这几位弟兄抬回家去,我去一趟经历司,请刘经历帮忙,或许能想想办法。”

“可……”

“就这么定了。”孟清和站起身,头却是一阵阵的发晕,脸色苍白,险些摔倒。

“十二郎!”

“总旗!”

丁小旗刚要伸手去扶,孟清江已快他一步,托住孟清和的腰背,入手的重量让他愣住了。

怎么这么轻?

没有袢袄垫着,怕是能摸到骨头。

“总旗伤势不轻,还是丁某走一趟吧。若实在请不到大夫,只能想办法弄些草药。城中商人应该有囤积。”

此时,沈瑄已返回千户所,中途遇上一名都事,闻知郑千户中了流矢,伤重濒临不治,便是熬过险境也将不良于行。徐指挥令沈瑄暂代千户一职。

沈瑄点点头,脚步没停,一路走进大堂,站定,看着墙壁上的那张猛虎下山图,背脊挺直,五指收紧。

暂代?千户,副千户,一字之差,而已。

千户所中书吏送来文书,见到堂中之人,脚步顿住。

听到声响,沈瑄回身,黑眸墨发,傲然君子,修然如竹。

书吏陡然间回神,“卑职见过副千户。”

“何事?”

书吏见左右无人,从袖中取出一封秘信。

“副千户,高阳郡王带来王爷密令……”

半柱香的时间,书吏走出大堂,也带出了沈副千户的第一道命令,着西城千户所辖内通医术之人,到千户所及各百户所待用。

开平卫指挥使司,三堂东侧一间厢房内,高阳郡王单手托腮,手指敲了敲桌子,“不见也罢。沈瑄这人就是这脾气,别说孤,便是孤的大哥,也未必能得他个好脸色。”

“郡王。”

“他是父王看重之人,孤不去触霉头,把父王的密令带到即可。倒是之前守墩台的将官,可查到是谁?”

“禀郡王,卑下已查明,该人是沈游击麾下一名总旗,姓孟,从军前曾是宛平县一名童生。”

“读书人?有点意思。”

“而且……”

“恩?”

“郡王可记得之前被旌为宛平孝友的孟十二郎?”

“孟十二郎?”朱高煦想了想,“孤有些印象,陈瑛那老匹夫还大骂此人弃儒学之道,做厮杀之事,有辱斯文。”

“郡王,这个孟总旗,即是宛平县的孟十二郎。”

“哦?”

朱高煦手指停在桌面上,顿时来了兴趣。

北平府,宛平县

县衙二堂东侧一间厢房内,宛平县令贺银坐于案牍之后,面前是一份县学送上的名单。

朝廷保举法已定数月,令京城内外五品以上文臣及县令各举贤才,不拘士人还是布衣。

里中老人暂且不论,宛平县学教谕训导各有推举,生员名单如今就摆在贺县令的面前。

“杜奇,刘艮,孟清海……”

看到这里,贺县令眉头拧了起来。

一旁的县丞见了,开口问道:“大令,是有不妥?”

“这个孟清海,”贺县令神色不愉,“可是孟十二郎族兄?”

“正是。”

“此人不妥。”贺县令拿起笔,沾满墨汁,在孟清海的名字上重重划下。

“其父为孟氏族长,欺占族人田产,此子竟视若无睹,不加劝导。修身齐家治国,此人虽有才学,然品性不佳,不应推举。”

县丞点头应是,朝廷唯才是举不假,然更重德行。若所举非人,大令恐将获罪,他也脱不开干系。想到这里,不免对推举此人的县学训导存下了几分芥蒂。

第二十五章:风波二

宛平县学中,二十余名生员均着玉色布绢襴衫,宽袖皂缘,头戴平定四方巾,端坐于案后,等候儒师前来。

依朝廷定例,县学中共有廪生二十人,附生及增生无定数。

廪生是通过院试的秀才,每月领取廪食六斗,有司另给鱼肉。按照后世的话来说,不只学费全免,每月还领取奖学金。增生与附生没这么好的待遇,一应费用全部自理。

每隔一段时间,学中会通过考试和平时成绩对生员进行评定,共分六等,只有一等和二等才能继续乡试,三等以下连考场都进不去。

在这一点上,廪生,增生,附生,一视同仁。

以为进了县学就万事大吉?教谕和训导会用铁一般的事实告诉你,白日做梦。

若是入学十年学无所成,或是犯下了大过,开除学籍是轻的,还要送去充吏,追夺廪粮。

十年吃了多少,统统都要吐出来。

可见,在明初,官不好当,学也不是那么好上的。

孟清海考过院试之后,于八月间入了县学。

因其经义文章均是上乘,月前被评为一等。朝廷下保举令后,孟清海自然被列在了县学推举的名单之上。可没想到,三名一等生员,两名二等,其他四人都被取用,唯独孟清海被刷了下来。

当日,学中教谕前往县衙见过大令,折返后立即召来学中训导,面上隐有怒色。

“孟清海是你所推荐?”

“正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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