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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by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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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文帝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即使知道,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燕王能对王府长史教授落下屠刀,建文帝总不能把皇宫里的宦官都杀了吧?

内宫的宦官,女官,宫女,组成的各种关系网丝毫不亚于朝廷官员之间的联系。

燕王大范围撒网结交宦官,比起建文帝只走高端路线,高明的不只一星半点。

此时,燕王正驻兵怀来,接到朝廷大军开拔的消息,令部下张玉,朱能,邱福等率军加快速度扫清永平,滦河等地,务必在朝廷大军到来之前构筑起一道稳固的防线。之后密信不久前驻兵大宁的陈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字里行间挑拨他同大宁都指挥卜万的关系,并许诺,若陈亨率兵来投,必将扫榻相迎。

这种热情诚恳的态度令陈亨极为感动,很快派人回信,将大宁军队将出松亭关,过沙河,进攻遵化的消息告知了朱棣。

燕王大喜过望,亲自执笔,又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书信,派遣细作潜入大宁,同时下令在北平夺门战中表现不佳的何寿,领五百骑兵和一千五百步卒作势进攻大宁,与陈亨依计共同擒拿大宁都指挥卜万。

安排好这一切,燕王于七月底回师北平。

朝廷大军将到,他要亲自会一会被建文帝寄予厚望的长兴侯耿炳文。

身经百战的老将就一定会旗开得胜?未必!

他会用事实给侄子好好上一课,战争可不是书上写的那么简单。

北平城内,朱高煦朱高燧随燕王一同出征,北平政事及燕王府内诸事多由世子朱高炽做决断。北平布政使张昺被燕王杀了,代行其责的是布政司参议李友直。李参议同燕王府纪善金忠一同进言朱高炽,可借燕王回师之机收拢民心。

“王爷归来之日,世子当亲自出迎。王师入城,百姓必夹道相迎,民心可定矣。”

“李参议所言甚是。”朱高炽这段时日又瘦了不少,五官变得明朗,轮廓深刻,相貌极类燕王。只是脸上时常带笑,神态间显得温和,让王府官属颇有如沐春风之感。

思及燕王,再看世子,不免会觉得纳闷,不看长相,单论性格,当真是南辕北辙。

送走了李友直和金忠,朱高炽摸摸肚子,立刻叫人送上茶水点心。整天都在处理政务,不得歇息,又累又饿,刚要吃点东西,李友直和金忠又找来了。

谈的是正事,没法敷衍,碍于王府纪善在侧,更不能像往常一样想吃就吃,当真是折磨人。

想到王府纪善,就不免想起投缳的王府教授。朱高炽自八岁起就跟随余教授学习儒家经义,对余教授极为尊重,不想他竟然投靠了建文帝。

立场不同,朱高炽不便对余教授的死多说些什么,只能在父王要追究其亲族时劝说几句,保全他们的性命,算是尽了师徒之情。

朱高炽肚子开始响,王安催着小宦官去取点心,“快点,世子这边等着呐!”

仔细听着朱高炽那边的动静,见世子又在叹气,也没法劝上两句。朱高炽性格仁厚,轻易不责罚身身边伺候的人,可也不能犯了他的忌讳。没弄清世子是为政事还是其他的事情担忧之前,王安不敢轻易开口。

自燕王出征,燕王妃担心燕王和其他两个儿子,不免对世子有些疏忽。世子妃出身不高,也难同世子说上几句知心话。

世子整日忙着政务,心里有事也无人能够开解,瞧瞧这些日子瘦的哎!

王安越想越是心酸,忍不住擦了一把眼泪。一边擦一边偷眼瞅着,世子看见了没?看见了?那他得再哭一会。

做宦官这份职业,必须让上司感受到温暖,感觉到贴心,工作才会有前途。这还是某日同孟佥事交流时得到的启发。

如今看来,很是实用。

果然,下一刻朱高炽就叫人了,“王安,进来。”

王安擦擦眼泪,改日得找孟佥事再好生交流一番。

燕王抵达北平当日,朱高炽率领城内官员列队出迎。城内及附近各县百姓也涌在路边,翘首以待。

远远的,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兵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燕王一马当先,朱高煦和朱高燧并未跟在他的身边,而是同沈瑄等将领走在一起。

军中纪律严明,经过这段时间的征战,朱高煦同朱高燧脾气依旧暴烈,行事却变得稳重。

骑兵之后,着鸳鸯战袄的步卒如一条长龙,旗帜赫赫,枪矛林立,行动间杀气凛然,空气中似有血色弥漫。

待燕王走近,朱高炽立刻上前几步,对燕王行大礼,“儿恭迎父王凯旋!”

他身后官员同时大礼参拜,“恭迎王爷凯旋!”

朱棣大笑三声,纵身下马,扶起朱高炽,道:“我儿很好!”

随后叫众人起身,“孤出征期间,劳烦诸位了。”

“王爷过誉,臣不敢!”

事先安排在人群中的“喊托”趁机带头高呼,恭迎王爷凯旋,王爷千岁!

呼声带动了更多的人,从一到十,再到百,乃至千,转瞬间响彻大地。

见到这样的场面,燕王神色间难掩激动。朱高炽趁机言道:“请父王上马,儿为父王牵马入城!”

惊讶很快被笑容掩盖,燕王再次言道:“我儿甚好,甚好!”

朱高煦和朱高燧看着牵马在前的朱高炽,神情微变,心中各有思量。

孟清和身为燕山后卫指挥佥事,即便不是骑兵,也能骑马入城。策马走在沈瑄身后,身处如此气氛之中,俯视高呼的人群,心头也不免激动。

杀一为贼,屠万成雄,难怪世人都想做皇帝。

激动之余,却又想起了北平城中和怀来城下的惨烈与血腥。

一将功成万骨枯,王者之路注定以鲜血和生命铺就。

朱元璋踩着敌人的尸骨登上九五,朱棣也将一样。

朱允炆做不到,注定他要将皇位让给叔叔。

孟清海站在人群中,看着入城的军队走过,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

一队青衣武官过时,他似乎看到了十二郎,想要近前再看得清楚些,却被拥挤的人群拦住,只能眼睁睁的目送那名武官走远。

真是十二郎?

孟清海不能确认,或者该说不愿确认。若真是十二郎,他将如何自处?

走科举之路不成,想通过王府晋身,却得不到贺大令的荐书。

“如此无品行之人,不堪用。”

一句话,便将他打落尘埃,只能看着杜奇刘艮等人拿着荐书走进王府。

据说,他们被世子亲自召见,除留在王府,还将在北平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听用。世子亲口许诺,若表现尚佳,报于王爷,便可授官。

看着意气风发的昔日同窗,孟清海只能独自品尝被嫉妒与愤懑啃食五内的滋味。

他不甘心,却丝毫没有办法。没有县令的荐书,他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留在县学中也是为他人增添笑料。县学教谕明摆着厌恶他,学中训导也渐渐改变了态度。

孟清海无法,本打算近日里回家,再想其他的办法,不想却赶上了燕王班师。在入城队伍中看到孟清和,更是让他愕然。

往日的雄心壮志,豪言壮语,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地位,权力,财富,他渴望着与孟清和一样的东西,但愿望与现实却相距如此之远。

孟清海失魂落魄的出了城,走在路上,表情中交织着不甘与茫然。

孟清和不知自己在无意间深深打击了孟清海一把,刚随燕王回到王府,就被朱高炽身边的宦官王安叫住,将他领到存心殿左庑第三间厢房,“孟佥事,世子吩咐,您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再当职即可。”

领导让休息还不扣工资,连食宿都安排好了,这种好事,拒绝的是傻子。

孟清和送走王安,转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室内被一扇山水屏风隔成两间,外间临窗一张桌案,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桌案后是一面书架,其上却空空如也。

地上铺着石砖,显然是打扫过的。

绕过屏风,里间是床榻和一张圆桌,桌上摆着茶水,还有两碟点心。

孟清和顿时眼睛发亮,一路行军,除了半张荞麦饼子,他可什么都没吃。

茶水还是热的,点心不见多精致,味道却着实不错。

吃完一盘,正打算对另一盘下手,外边突然传来声音,“孟佥事可休息了?”

孟清和险些被噎到,忙灌了一口茶水,擦擦嘴,走到外间,见王安又领着两名小宦官,提着两只大大的食盒站在门口。

“王妃布下家宴,这些是世子吩咐给孟佥事送来的。”

“多谢……”

没等孟清和话说完,廊下又走来一行人,打头的是跟在朱高煦身边伺候的听事王全。

王安和王全一照面,都是一愣,再看看对方提着的食盒,什么都明白了。

这还不算完,不到一夕的功夫,朱高燧也派人送了饭菜,连燕王都凑了一把热闹,有功当赏,如孟清和一般的有功之臣,虽不能出席家宴,好酒好菜却是不能少的。

打开食盒,顿时香气扑鼻。

看着摆在面前的四盘肘子,二十几盘荤菜,孟十二郎却嘴里发苦。有的时候,人缘太好也不是件好事。

这父子四个绝对是以己身的食量和喜好作为标准。不提其他,就凭这几盘肘子的分量,一般人也撑不下去。

“孟佥事,东西送到,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

王安几人表面上笑呵呵,笑意却未达眼底。

孟清和忙把人拦住,不能就这样让王安几个回去,否则他必定会惹上麻烦。

“王听事,先等等。”孟清和叫住王安等人,开口说道,王爷必定是顾念麾下士卒,世子,高阳郡王和三公子也一定是以父亲的想法为最高行为准则,才会送来这些好菜。他替麾下兄弟谢过王爷美意,必定为王爷效死云云。

“如此,还劳烦三位听事留下几人,帮孟某将这些带给弟兄们。”

王安几人互相看看,这孟佥事的口才当真了得,将一切归于王爷仁爱,体念麾下士卒,世子三个不过是父行子效,谁都挑不出毛病。

说他狡猾?

当真是狡猾。

可他明言效忠王爷,敢挑他话里的毛病,除非不要命了。

“既如此,咱家必将孟佥事的话带到。小顺,你留下。”

王安等人走了,孟清和擦了把冷汗,在燕王手底下做官当真是不容易。应付这一家子,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

“孟某这里劳烦几位了。”

孟清和如此客气,几位小宦官连道不敢,提着食盒同孟清和走向了存心殿。

燕王一家正围坐桌旁,家宴也讲究规矩,能与燕王共桌的只有王妃和世子。燕王发话,朱高煦和朱高燧才能坐在世子下首,燕王的女儿和妃嫔则并未出席。

沈瑄也被燕王召到身边,硬是安排他在朱高炽兄弟身边坐下。

“兄长既将你托付于我,你就要听我的话!”

燕王也不再称孤道寡,拍着沈瑄的肩膀,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叫我一声叔叔,我这三个儿子就是你的兄弟!”

朱高炽三兄弟忙端起酒杯,沈瑄也不推辞,三杯酒下肚,燕王大笑道:“好!”

酒到中旬,燕王一点事没有,朱高炽三兄弟却有些撑不住了,和老爹拼酒量纯粹是自己找罪受。

沈瑄也有了几分醉意,愈发黑眸深邃,面如冠玉。

燕王不满的丢开酒杯,直接捧起酒坛,朱高炽可不敢这么干,朱高煦想学,却和朱高燧一样差点钻到桌子下边去。

能有一战之力的只剩下沈瑄,

“不错!”燕王放下酒坛,“洪武二十三年,孤亲自率军远征沙漠,粮草不济,靠着几口烈酒硬是撑了下来。带兵打仗的就要有酒量,这才是汉子!”

燕王又拍开一个酒坛,“父皇开创了这个天下,孤和兄弟们守着这个天下,怎么能交到一个只会读书的黄口小儿手里!孤不服!父皇在天有灵,孤不服!”

话落,仰脖就倒,酒水顺着燕王的嘴角滑下,染湿了大红的常服,肩头的金色盘龙似在咆哮。

“王爷醉了。”

燕王妃起身扶着燕王,又令宦官搀扶三个儿子下去,燕王还嚷着“孤没醉。”

王妃温柔的笑着,手起手落,一下拍在燕王的后颈,之前还蹦跶着嚷嚷的壮汉顿时老实了。

“瑄儿也回去休息吧。”

“是。”沈瑄站定,规矩的行礼,“恭送王爷,王妃。”

“你生下时,我还抱过你。”燕王妃扶着燕王,“如今怎么如此生分?”

沈瑄沉默,低头,一句话不说。

谁都知道燕王不好惹,实际上,燕王妃也是相当不好惹。

月上中天,孟清和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离开北平时,他曾托人给家中带去一封书信,本希望将家人迁到城内,不想孟王氏在回信中说这样不妥,执意不肯离开孟家屯。

他知道孟王氏的顾虑,在这个时候举家牵走,难免会被人说闲话。可家中除了他再无其他男丁,朝廷军队注定会进攻北平,大军过时,族人自顾不暇,如何顾得上孟王氏等人?

不是他将事情想得太坏,但凡事不能只向好的方面考虑。

朝廷的大军还没到,他若是敢说北平将有危险,扰乱军心的罪名绝对逃不掉。别看他受世子重用,一个不好,恰恰会成为自己的催命符。

知道家人会遇上危险却不能明说,这种滋味着实太难受。

烦躁的情绪让孟清和难以入睡,他必须想个办法。

不能把家人接来,也该加强孟家屯的防卫力量,至少在大军过时能够自保。

可他到底该怎么做?

孟虎和孟清江在徐忠军中,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脑海中突然闪过沈瑄的面孔,摇摇头,不成。

正想着,隐约听见敲门声,十分的规律。

这个时候,会是谁?

该不会王爷有令?

想到这里,孟清和抓起外袍,系好衣带,快步走到门边,拉开房门,面前站着的人却出乎预料。

“沈指挥?”

沈瑄静静的站着,身姿修长挺拔,黑眸深不见底,唇红似血,带着微醺的酒气。

白玉一般的手探出,轻轻压在孟清和的肩膀上,掌心的热度浸透了衣料,有些烫人。

怎么回事?

喝醉走错门了?

不等孟清和开口询问,沈瑄突然俯身,一片温润擦过孟清和的脸颊,熟悉的冷香染着几许酒气,包围了他的全身。

僵硬的转过头,几乎能听到脖子发出的咔咔声。

对上那双染上别样色彩的眸子,孟十二郎没有夙愿达成的惊喜,只有惊吓。

他是在做梦,还是这世界玄幻了?

第五十三章:计划没有变化快

美人当前,扑还是不扑?

扑了,就是趁人之危,禽兽!

不扑,让千载难逢的机会白白溜走,有便宜不占,禽兽不如!

孟十二郎在禽兽和禽兽不如之间举棋不定,虽说机会难得,可真做了禽兽,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严重点,说不得小命不保。

壮着胆子看向沈瑄,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沈指挥,醉了没?”

“没醉。”

孟清和眯眼,一般醉了的都会这么说。

竖起一根手指,举到沈瑄眼前,“这是几?”

沈瑄弯起嘴角,张开红唇,含住了孟清和的指尖,咬了一下。

黑眸深邃,像是两弯深泉。

指尖传来的触感做不得假,孟十二郎的眼睛有点发直,喉结上下滚动,嗓子开始发干,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不然就禽兽一把?否则太对不起自己。

为了小命着想,必须做最后的确定。

稳定了一下心跳,孟清和开口说道: “沈指挥,卑职这里有件重要的事想请教。”

沈瑄恩了一声,放开孟清和的手指,指节上留了一圈浅浅的牙印。

不疼,只让孟清和的耳朵有些发红,心跳再次飙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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