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鼠女（4）
“你……不喜欢你的……种族？”苏青有点困惑了。
这就好像他无法想象说一个人走到他的面前，然后对他说，他不想做人了，一瞬间，苏青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但是鼠女不像是在开玩笑。
她的眼睛里一半是犹疑一半是恳切。
犹疑的是不确定苏青是否能够答应，答应了是否能做到；恳切的是她真的想要改变。
鼠女有种预感……也许，她也许不能够照顾自己的孩子了。
“你不要报仇了？”苏青突然问道。
“……”鼠女咬着唇，下定决心，说道，“若他们能真心善待我的孩儿，我就当此仇已报，再不追究。”
“那你呢？”苏青听见鼠女并没有提到自己。
“阿东……我的丈夫待我如珍宝，这份情我记着，但是仇也记得。鼠女不愿为家族报仇，却也不能继续跟仇人生活在一起。”
苏青定定的看了鼠女一会儿，鼠女所求的，正好是他能做的。只是他并不知道这样做了后，会有什么结果。
不过……既然她想要的话，他成全她也不是不可以。
“你若是想好了，边跟我进去吧。”苏青跨着小短腿走进了们。
门外的鼠女咬了咬牙，跟着苏青踏进房门，在走进去的一刹那，门便“嘭”的关上了。
“唔……”鼠女一进门就感到一股可怕的威压，那不同于一般的大妖怪，那恐怖的寒意直打到了她的心里。
“小老鼠？”原本还在房里懒洋洋的躺着的清涧走出房门，打了个呵欠，双目炯炯的看着刚进门的鼠女。
“蛇……蛇！”鼠女瞪圆了眼睛，脚下已经摆出了出逃的姿势。
“清涧，别吓她。”苏青挡在了鼠女的身前，只是他的身高有限，没能挡住鼠女最怕的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睛。
“啊……”清涧没趣儿的叹了一声，挪开了眼神，“真是胆小。”
好吧，其实他不是故意吓唬那只小老鼠的，只是天性让他在看见鼠女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用看食物的眼神打量她罢了。
“你带她进来做什么。”清涧抱怨了一声，走近了苏青，拍了拍他的头顶……嗯，最近长高了一些。
苏青不理他，而是对着鼠女问道：“若想你的孩儿生出来不带半点妖气，你自己能留下的妖气也很少。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因为妖气不足，不小心在家人面前显出原形该怎么办？”
“即使那样，我也相信阿东不会为难我的。我只希望我的孩儿能平平安安的长大。”鼠女温柔的摸了摸腹部。
是吗？苏青怀疑的看了眼鼠女，他并不这么认为。
只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好像没有立场，也不需要去多说什么。
苏青一向随性，没有过害人之心。况且鼠女所求的，不过是他举手之劳。正好玉溪又把玉戒指给了他，否则他就不会答应鼠女了。
鼠女还在好奇苏青做什么呢，就见他伸出右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抓，她登时觉得一阵无力，身体里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苏青看着自己手里一团白色的妖气，心念一动，将气团压成了一滴液体，融进了手上的玉戒指。只见白玉质地的戒指荧光一闪，变得更加的通透了。
“接下的日子你自己好好保养，没有妖气的滋养，你的孩子所需将全部从你的身体里抽取。你好自为之。”
“……多谢。”鼠女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
她惊奇苏青做的轻松，更感到有种无言的委屈。
她所做的，没有人知道吧。
鼠女将要走出大门的一刻，苏青说道：“你腹中有三个孩子。好好照顾自己。”
鼠女脚步顿了顿，点点头走了。
“何必如此担忧呢？真的关心不如跟着去看看。”清涧见苏青一直望着鼠女离开的方向，走到他身边，笑着说道。
苏青不语，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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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轨变化了。”
“你说什么？”玉溪将闭着眼睛，将手里的竹杯递给韩素业。
“那家人的星轨变化了。有人为他们改了命。”韩素业结果玉溪手里的竹杯，说道，“不睁开眼睛么。”
“不必，”玉溪摇摇头，笑道，“反正这夜里，用灵识看的反而更加的清楚些。”
韩素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是韩家富有天赋的掌门人，更是大既的国师，身份超然，向来是独来独往。他习惯了被人关注，但是像玉溪这样……纯然的关心，却是没有的。
玉溪于他，仿佛是挚友，又仿佛是纵容的长辈，那种目光让韩素业想忽略都不行。
只是……对于韩素业来说，玉溪不过一个陌生人，这样的关注让他很负担。
“你是为了太岁而来，还是……追随着什么天命之人而来。”看着韩素业望天的身影，玉溪徐徐问道。
韩素业闻言看向玉溪，见他平静无波，才慢慢收回目光。
“并没有。”
“那边是既追着太岁，又追着天命之人了？”玉溪笑了笑，道，“你不用瞒着我，这观天之术，我未必比你要差。”
韩素业不再说话，默认了。
“这天轨行差未必不是好事，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本身就应该是这么走的？”玉溪看着刚刚韩素业看的方向，对他说道。
“怎么会？”韩素业蓦地睁大了眼睛，看向玉溪。
“这世间万物难道定是定好的吗？在我看来，就如这山间的道路一般，无论如何崎岖蜿蜒，最后到的总归都是山顶而已。”
“殊途同归……”韩素业喃喃道。
玉溪不再说话，上前拍了拍韩素业的肩膀，走开了。
他言尽于此，至于韩素业怎么想的，他也无法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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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上暂时还算安稳。苏青期间回山上看了几趟，只见许深和李熊把山上人们管理的很好，而韩素业则和玉溪成天在山巅观察着星象，暂时还算是安分守己。
苏青却忙起来了。
很奇怪，自鼠女来后那一天，双河镇，以及周围的东河西河村频频出现异动。
苏青走到西河村一家人的屋顶上，看着那个这几个月来，已经十分熟悉了的黑气球，往屋子里看了看，随意一波弄，将那黑气打入屋子里。
做完这一切，苏青蹲在屋顶上面，发了一会儿呆。
他知道，过了今天，这家人就会生病。虽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会让人气虚体弱，但是在这农忙的时候，没有力气干农活儿，就是要了庄稼人的性命。
这是这个月的第十家。苏青每次有感觉的时候，就凭着感觉往地方赶。第一次的时候，他本来以为会看见和鼠女家一样的黑气，谁知竟不是。而是屋顶的上空又一团病气。苏青看到病气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他要做的就是把病气压进它对应着的人体内。
由于这些天得病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人传出这里除了疫病的流言了。
尽管干了这么多的事情，苏青还是不明白，他做这些有什么意义。让人生病吗？若是让人生病的事情原应归他管，那么天下这么多的人，他哪里能管得完。
过了一会儿，
苏青听见房里传来低低的咳嗽声，才离开了。
路过鼠女家的时候。苏青往里面看了一眼，见鼠女正坐在院子里面，微笑的抚摸着她已经很大的肚子，而一个他不认识的年轻男人坐在他的身边，看着鼠女的眼神既是喜悦又是担忧。
看来她过得还不错。得到这个认识后，苏青便离开了。
“又去干了坏事回来了？”
苏青回来的时候，清涧就坐在家里的门槛上，笑眯眯的看着他，然后用下巴指指房内，道：“家里来客人了。”
苏青脚步一顿，问道：“谁？”
清涧扶着门框站了起来，掸了掸衣摆，说道：“自己看呗。”
院子里，一个和尚一个道士，正围着石桌坐着。
苏青有些意外的看向清涧，他以为蛇精很喜欢那个石桌，不准被人碰呢。
清涧顺手在苏青的肩膀上拍了下，走进了房门：“都是来找你的。”
“苏施主。”韩立双手合十，朝苏青行了个礼。
虽然路明希告诉他这人不是真和尚，但是看起来却挺像模像样的。苏青点了点头。
“找我何事？”苏青看向路明希。
“村里的疫病，是你干的。”路明希没有问，而是十分肯定的说道。
“没错。”苏青点了点头，“但不是疫病。”
路明希沉默了。
一边的大和尚站起来，双手合十喊着佛号：“阿弥陀佛，还望施主手下留情。这疫病太过古怪，竟是药石难医。请施主指点。”
苏青看着韩立，他一脸慈悲的样子，可是眼神却还不如当年算计他的时候显得清明。苏青已经看出他根本就是无心修佛，偏偏却做着一副佛门弟子的打扮，真是讽刺。
第37章：鼠女（5）
“和尚，你怎么不去普度众生去？”苏青转向韩立，讽刺的问道。
他这个月长高了不少，已经不是六七岁孩子的样子，更像是个十一二岁的瘦削少年，看起来有些尖锐，尤其是说着讽刺的话语的时候。
“我可从没有心念佛过。”韩立抬起头，笑容里满满都是恶意，“谁说我便要修佛了？”
苏青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令他意外的是，当年那个虽然算计他，却还算的上是善良温和的青年，怎么会变得有些……疯魔？
“九世好人，九世……”韩立冷笑着站起来，双手依旧，腕上甚至还挂着一串佛珠，温和的眉眼神经质的瞪着，嘴里吐着不屑的话语，“我偏偏就不做着第十世了。”
相传做得十世好人就能立地成佛。这十世，必须不曾行过大恶，最后必须为拯救苍生而死。
苏青难以想象韩立的前九世是怎么过的。
韩立的确是有灵赋的人，只是修行了几年而已，竟然能够窥探他前世的一二。
“明明不是我自己愿意去做什么十世好人的，只是这苍天安排，让我家人早亡，让我身边的人逢难，让我无可选择……为什么是我？他若是想要个佛，他自便点个佛便是。不然那么多修行着想成佛的人，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普度众生去？为什么偏偏是我？即便我是有慧根了，那就要那我的亲人朋友开刀吗？为什么！为什么逼我！”韩立的眼睛都红了，“我只是想跟我的亲人好好过日子都不行吗？整整九世……不，是十世，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只为了让我最后孤苦伶仃的去赴死吗？”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苏青可以这么说，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口。他不觉得自己现在有资格去解释天道什么，就连他自己不也是上天安排下，不知道该做什么的一个小棋子而已。
或许并不是天道逼韩立什么，也许只是他单纯的倒霉，整整十世孤苦，这种小概率的事件被他赶上了而已。苏青没法对韩立的痛苦感同身受，但是却也明白这种命运，对他一个尘世的普通人来说，未免太过残酷了。
“所以你要做什么？”苏青问韩立。
韩立也是，韩素业也是，苏青发觉他们并不是跟踪自己，而是……跟着路明希。苏青看了看路明希，他除了养了清涧宅子里的小鬼，身边还跟着些另外的野鬼。即便是阳火再旺盛的人，也会被鬼的阴气所累，命格也会发生变化。
可是路明希的阳气并没有一分的减退，无论是面相还是身上的“气”看来，他都是大福气有大成就之人。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韩立一笑，刚刚的阴霾尽数消失，又变成个那个让人信服的大和尚了。
苏青本也没指望他能够回答什么，当下不理会他，转过去看路明希。
“你想让我不再继续了吗？”苏青问道。
路明希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不明白你在这里做什么，如果是为了拉拢我的话，还是算了吧。”苏青严肃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路明希身上的“气”是淡金色的，十分清明，甚至有时会浮出一些模糊的图案。
苏青虽不能分辨那是什么，但是这些足以证明路明希并非寻常人，也许会是改天换地之人。如果是的话，苏青更加的不愿跟他有过多的牵扯。
他的职责是降灾降疾，已经够惨的了。
路明希也沉默了。
眼前的苏青很陌生。或者说吗，他们从没能够熟悉过。在弄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后，路明希就决心改变这个世界。
只是，他总是觉得，自己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被什么人安排好了的，他哪怕闭着眼睛，也会走上同一条道路。
这让他感到惶恐不安，也让他分外的思念和苏青还有蛇精度过的一段时间。
他整个人生中，只有那件事是个意外。他能感受得到。
苏青，应该是所有意外中，最大的变数。路明希并没有希望苏青站在自己这一边，或是怎么样，他更加希望的是，苏青能够继续超脱于所有的事情中。
可是现在苏青所做的，显然不能如他所愿。
也许真正超然的，只有陪伴在苏青身边的那条蛇精而已。
路明希定定的看着苏青。以前苏青看起来也很年轻，介于成年人和少年人之间；而现在的苏青只是完全的少年模样。看着看着，路明希心里起了些奇异的感觉，仿佛他和苏青的角色颠倒了似的。
“我不会拉拢你。”路明希定了定心，说道，“我能感觉到，你和我走的是一样的路。”
路明希这番话让苏青关注了他一会儿，同时皱起眉头苦恼起来。
为什么所有人都好像比他要明白似的？
“我和韩立……也只不过被吊着走罢了。”路明希这样跟苏青说道。
苏青摇摇头。
如果他是名副其实的太岁星君，是天道的执行者，也许他还有东西告诉他们。可惜他只是个半吊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天生仙体，又是太岁化身，让天上的神仙高看了一眼，指望着能把他也培养出来。
可是果真是神仙的手段，他们对苏青也完全是放养的，直到现在苏青都弄不明白他作怪应该按照什么手段。
难道每次都是人家房子上面出现黑气？要是人不在家里怎么办？
正和路明希说着话，清涧突然推门而出，对苏青说道：“哎，那只小老鼠好像出事了，隔着这么远，我都闻见她的血腥气了。”
“鼠女？”苏青疑惑的皱起眉头，忙跟着清涧赶过去查看。
路明希和韩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也匆忙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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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一直记挂着鼠女，只是因为她家房顶上的黑气一直没散，却也一直都没有动静，这让他感到很奇怪。
在路上的时候，苏青就感觉到了那层本来已经快要散去的黑气有了异动，那感觉竟比他投入村民家里的病气更加的严重。
等感到鼠女家里的时候，只见她家大门紧闭着，院子里几个村妇匆忙的出入着，鼠女的丈夫焦急的站在一间紧闭的房门外。
清涧盯着那扇房门，笑道：“是要生小老鼠了。”
可是苏青却有点焦急的看着上空。
那稀薄的黑气在旋转着，凝聚着，慢慢的变着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