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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十字路口——by肖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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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赛期其实还稍好过一些。毕竟芝加哥是芝加哥,这城市到了夜里就是一望无垠的金色方格,夜灯描画出横平竖直的街区延伸到湖岸,美术馆和橄榄球场都一样人流汹涌,离合悲欢永远上演,永远不会让人失望。但到年底赛季开始,所有那些娱乐项目都被削减以后,在训练结束后四肢沉重倒在床上的深夜里,人就太容易陷进胡思乱想里面去了。理查果然已经忘记在认识克里斯之前的旅途都是怎么度过的了。他的日程表依然从早到晚排满,各类活动会议只多不少,但这一切都只是形式,具体的日常生活则被巨大的空洞感所占据,无论多忙也填补不了,好像每天晚上入睡时都有一架吸尘器在床头彻夜工作,震耳欲聋,把白天撒下的土又重新挖空。

十二月中旬到东京以后,凯蒂说他们可以再叫简和克里斯见个面。除了凯蒂和理查之外,这也会是克里斯的最后一场总决赛了。理查觉得他没有理由反对。于是凯蒂打电话叫来了另两个人,在比赛结束的第二天中午,东京的寿司店里,四个人的小组重新碰头。

世界上最最失败和尴尬的午餐莫过于此。四个人里面只有凯蒂还正常些,当然本来这顿饭也是她在张罗,多亏她维系没有营养的对话;克里斯看起来跟一年前一模一样,他一向是假装轻松的高手,但当他拿不稳筷子,把军舰卷掉到地上然后放声大笑的时候,那笑声听起来有点任性到刻意了;也就是从这一次聚会起,简彻底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他们对她做错了什么?理查到最后也不知道。也许是简改变了。也许她找到新的朋友圈,新的交往对象,新的电影和音乐;也许是她向前迈步了,而他们没有。说实在的,十五岁时容易维持的友谊,到了二十五岁怎么可能还一样呢。

寿司们裹足不前;生鱼片剑拔弩张。勉力维持的对话终于崩溃的原因是理查不肯再叫克里斯作“克里斯”。凯蒂说起一年半前的夏天,他们跟着商演来东京时候的事。那次凯蒂不肯吃生鱼,克里斯连哄带骗让她吞掉一小块。当时凯蒂说:“法国人吃一切生物。”克里斯反驳说:“我们不吃巨无霸汉堡配可乐。”现在凯蒂把一整碟生鱼片全都扫光,往碟子里拨的那一大块芥末酱让理查望而生畏。她自己的说法是:“我进化了。”克里斯说:“你也不留一点给我们?早知道不教你吃了。”

“这边还有,”理查把另一个碟子推过去。他不知道自己当时走了什么脑筋,突然又加上一句:“克里斯托弗?”

最后那个称谓奇怪得太明显,他们已经三四年没有这样费劲地叫过他,把所有不妥全都暴露,本已尴尬的对话立即彻底冷场。凯蒂瞪了理查一眼。

克里斯耸肩说:“没事。我不用了。”

理查想弥补,于是又问:“你们还想要些什么吗?”

凯蒂举起手来说:“我饱了。”克里斯跟着她点头。

“我们结账吧,”简突然说,“我还有点事。”

一顿饭到此为止;理查不能更后悔。他根本没有必要在那一刹那纠结克里斯的名字。他其实并不在乎用什么名字叫他,他所希望的只是他们都回在加州圣何塞的小酒馆的那个晚上。但一切已经消散了。这就是他们四个人的最后一顿饭。各人之间的纽带开始松解;在此后的半个赛季,再到退役后的五年里,他们再也没有这样聚过。

一天以后,在闭幕晚宴的酒水台旁边,周围没有别人,凯蒂倒了半杯梅子酒,来找理查说话。比赛闭幕日的流程太多,到晚上这个钟点,理查已经在神游天外了。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直到凯蒂突然说:

“你跟克里斯……”

就这样三个词,她没说下去了。他一半醉着,一半疲惫,无不调侃地想凯蒂小姐的“早就知道”清单上又可以添上新的一条。

“对啊,”他说。

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所以他也不再添油加醋了。安静的半晌后她把玻璃杯凑到他面前来:“干杯吧。”

“祝友谊,”他说,然后把手里的冰水碰上她的酒。

凯蒂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小时候的她心直口快,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十年时间足以把一个人的棱角磨平。现在她依然锐利,但是开始把那些逃不过她眼睛的事情沉到心里去。她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多少,也不必问了。“祝友谊”:诚然如此。别的都已经没有,也只剩下友谊了。无伤大雅的在普通社交中不花力气维系的友谊,有也不妨,没有却也不会更差。无论怎样猛烈的感情,亲密的交往,到最后不外乎都是这样。

都灵还是来了。一开始谁也没有终结的感觉,都还闷头为比赛节目做最后的准备。在都灵的第一个礼拜理查碰到克里斯一面,但也只是说了几句话就又匆匆告别。那是在女单刚开始的那天,在场馆的后台,克里斯神出鬼没地现身,在理查侧后方拍他的肩膀。“嘿!”他叫了一声。理查一回头就看见克里斯两只手揣在裤子口袋里,连蹦带跳两步赶上。

“嗨,”理查也说。

克里斯摊开一只手。“比赛怎么样?”他说得跟脚下一样轻快。

“比赛?比赛挺好的。”

克里斯抬起手捋他的刘海。然后他的手停在后脑勺上。理查问:“你要往哪去?”

“嗯?”

理查不知道他是真的走神还是别的缘故。他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他。“你要去哪里?”他又问了一遍。但一秒钟后克里斯就又反应过来了,半途插进他的话:“我在找人。没事我——那你忙吧。我们到赛后表演再见吧?除非我去不了赛后表演。”

他被最后一句话逗笑。“别开玩笑了。那就迟点再见。”克里斯点点头。

但在他准备拐弯的时候克里斯却又叫住他了。“对了,理查。”

“怎么?”

“生日快乐,”克里斯说。

他真没期待他会记得,下意识地就笑了。

“你打算庆祝吧?”

“这礼拜不了。大家都有事。”

克里斯耸肩。“好吧,在冬天过生日还有这点不好。”

理查说:“我们其实打算办一个派对。延期到所有比赛结束之后,因为不想跟比赛冲在一起,我是说,否则的话也没人愿意来。在二十四号晚上。你有空的话就来吧。”

“噢。在哪里?在二区?”

“在二区。你认识路吧?”

“我知道,”克里斯点头,“我会来的。”

理查真正的生日在男单短节目和自由滑之间的休息日,他给家里父母打了一个电话,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活动了。两天后就是规定舞。自去年底以来比赛的格局已经八九不离十:除非发生意外,冠军肯定是那对加拿大人的。剩下就是他们两个和俄罗斯人之间的较量了。那对俄罗斯组合里的男伴是个标准倒三角身材的斯拉夫男人,永远顶着一头凌乱蓬松的黑色卷发;女伴高挑冷艳,总把一头鲜亮金发梳成一个大麻花辫盘在头上。他们的名字其实叫做奥尔嘉·亚库波娃和伊万·扎伊采夫,但是理查和凯蒂私底下一直把他们叫做“Y和Z”。从十五岁的第一场世青赛开始理查和凯蒂就同他们一起比赛,当了十年的竞争对手,彼此之间的敌意难以打消,十年来从未交谈。

自由舞比赛在一个星期一的晚上,天气转暖得有点过头。老城里的雪开始松动,雾气弥漫整个山谷下的平原,大巴车驶过城区里二车道的马路,车轮都在打滑。不出所料的是加拿大组合遥遥领先。比起美国人的《毕业生》,裁判还是更喜欢俄罗斯人的拉赫玛尼诺夫。

比赛一瞬间就过去了——其实在场上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到十分钟而已。剩下的就是铺天盖地的媒体活动,看别人的比赛,聚会喝酒打闹等等。NBC的人来了又去,还带他们进了两次录影棚,问了他无数次对结果的感想,对退役作何打算等等。他想告诉他们他有很多打算,他想说一个人毕竟是不可能把竞赛的短暂时间当成自己人生的全部的,否则又能如何面对退役以后剩下的漫长生活呢?这是他诚实的想法,但在这种场合下是不合时宜的,其次横竖也没有人关心这些——大家倒更关心他是不是喜欢达斯亭霍夫曼。

赛后表演上理查和凯蒂搬回了法兰克·辛纳屈的节目。老歌的旋律太过熟悉柔软,好似回到童年家中,把脸贴近五岁时盖过的绒毯子一样。所有人绕成一个大圈,挥手向观众致意,任意拉上周围谁的手都是温暖的。

奥运必备节目还包括去看冰曲:可惜这是又太挫伤爱国情绪的一年。早在规定舞那天女队就输给瑞典了,自由舞结束之后理查和凯蒂加入其他队友,一群人声势浩大地去看男子冰曲跟芬兰的四分之一决赛,结果又输了,连半决赛都没进。回来的路上有几个男生喝掉好几扎啤酒,一路骂骂咧咧。

“拜托,别撞在门上了,”在回宿舍的路上,理查按着楼梯间的门,让悲愤的狼群通过,“记得后天晚上!”

4.

后天晚上就是理查的美国队聚会。时间地点是早就安排好的,算作迟到的生日,退役前的庆祝,又同时兼美国队内部的社交活动,让理查履行一回队长职务。结果真到二十四号晚上,来到他们客厅的各国友人总数,是美国队人数的两倍也不止。队友们给足面子,十八个人全到齐了,包括戴安娜和她的范思哲小黑裙。欧洲人基本上都是来蹭酒的。中国人和日本人则客气至极,还给理查带了礼物,他完全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临时弄来这些民族风情小饰品,或是早就神通广大地预测到会有这样一场聚会。乔凡尼·克莱蒙蒂提着两支皮埃蒙德佳酿出现,向大家表示东道主的热情好客。

刚过半小时,凯蒂不知从哪里窜到理查身边,死活捉住他手臂对他耳语:“谁把Z叫来的?”

理查顺着她指的方向去看,果然看到伊万·扎伊采夫的爆炸头。他说:“是我叫的。”

凯蒂下巴都掉了:“你叫的?”

“新闻发布会之后我跟他们两个聊了几句。你不觉得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话很不对劲吗?我告诉他们我们有这个派对。”

“那姑娘没来。我找过了。他一个人来的。”

“好吧,我正好去跟他说两句话。”

于是理查找到Z——不对,他要习惯改口称他为伊万。理查会用俄语说“你好”,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伊万并不介意跟他说带着浓重俄罗斯口音的英语。结果理查发现伊万是个腼腆又好脾气的人。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前的十年里他们非得这样彼此排斥。他还记得他跟凯蒂没少吐槽俄罗斯人动辄王公贵族的选曲,浮夸的表演服装。现在想来对方也一定看不顺眼他们的法兰克·辛纳屈。简直就像小孩子游戏一样。

“祝退役快乐,”伊万咧嘴一笑,向他举起玻璃瓶子。

理查快活地和伊万干掉了一支啤酒。这比别的一切事情都更让他感觉这段生活要到头了。

稍晚一点他找到那个意大利人乔凡尼。他记起乔凡尼当时的男朋友亚历,但是没主动提。谁都不会想当然地认为一个人两年前的交往对象到现在还交往着。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乔凡尼问他:

“你还记得亚历吗?亚历桑德罗?有一回我们见过一面。”

“当然,”理查说,“在费城对吧?”

乔凡尼说:“亚历跟我要结婚了。”

他没能藏住吃惊的表情,乔凡尼先笑了。理查说:“我没想到你要说的是这个!但是恭喜你了。”

乔凡尼说:“其实不是结婚,没有什么法律效力。他是博洛尼亚人,那边的市政厅可以注册。仅此而已。”

理查点点头。“还是恭喜你,”他重复说,“我给你倒点酒吧?”

乔凡尼带来的好酒已经被喝到底朝天了。但他们还有下午出去买的廉价葡萄酒,于是理查给他们两个人各倒了一杯。理查问:“你准备好出柜了?我是说向媒体?”

乔凡尼耸耸肩。“还好吧,”他说,“也就是那么回事。你不觉得很可笑吗?考虑到我们这里有多少同性恋和双性恋——这个圈子也太恐同了些。滑联总想要树立某种男运动员的形象给大家看,那个词该怎么说来着?好像我们都必须要怎么走路怎么说话才算标准似的。”

“男性气质,”理查接口说。

“就是这个词。男性气质。真是睁着眼说谎。他们难道想要整个比赛花名册上一半的人都假装不存在?”

“我还没问你是不是也打算今年退役。”

他摇头:“我还想呆一年。一年之后不好说了,如果教皇要把我踢出去的话我也没办法。我主要担心赞助商和经费。”

他们喝完各自手里的酒,交换了联络方式。理查说:“你做的事情很棒。我是说真的。退役之后出柜好像还不是那么难的事情;但我想象不了在我们那里能有人公开之后还去参赛。”

“我还有些计划,现在还说不准,但我很期待,”乔凡尼说得像个政治家,“如果有什么进展我会让你知道的。”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克里斯出现了。理查在门口不远的地方跟一个日本女生说话,一转头就看见克里斯,拎着一打啤酒站在门口,目光投向拥挤的客厅游移不定。理查跟那个姑娘说声失陪,转过身向克里斯挥了两下手。克里斯这才对焦到理查身上。

“哈罗,”克里斯挑起眉毛说。他举起两只手上提着的东西。

理查问:“我帮你拿吧?”

克里斯说:“我来吧。你要不拿一支喝?趁它还冰着。”

理查照做了;克里斯好像比他更局促,提着剩下的酒溜到吧台边上去了。他一度以为这就是这天晚上他们两个的所有对话了。将近十二点,有人开始散伙,纷纷来找理查告辞。酒已经上头,人名、国籍和面容都混在一起,他只能跟每个人拥抱,用英语说谢谢和再见。后来他瞥见乔凡尼不可思议地在跟戴安娜·麦凯伊说话,接着是克里斯和乔凡尼聊了好久,再后来乔凡尼也走了。有人开始主动帮忙,把地上狼藉的纸杯和纸盘子收进垃圾桶去。

克里斯来告别时屋子里只剩下三五个人了。他说得言简意赅,接着便离开了。理查送走剩下的队友,他们帮他提走好几大袋子垃圾。随即理查坐回到沙发上去,看着布满狂欢遗迹的公共客厅,想着是否应该再打扫一遍。今晚就算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他就这么想着,思绪随便乱飘,门突然又开了。他没锁门,但门外的人好像只是想试推一下,没料到一下推得大开,于是反而愣在屋外了。

理查一转过头就看见克里斯站在门口。

克里斯先说:“我——我漏东西了。”

“噢,”理查站起来,绕过沙发到门边上去,“你忘了什么?他们刚才带走了好多东西。我帮你看——”

没等他说完克里斯就迈近两步,捧住他的脸吻了他。

这一回克里斯的姿态柔软暧昧,毫不激烈,反倒像是试探,带着小小讨好的意图。理查没能推开他,魂不守舍得太轻而易举。理查跟自己说是因为酒精,大脑和肢体都一样已经跟不上节奏了。一下亲热得太久,两个人黏在一起难舍难分,直到理查感觉大脑缺血,天旋地转,才主动结束了这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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