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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by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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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阁内,道衍施礼,燕王瞪着道衍的光头,从鼻孔喷气。

“大师,”朱棣咬牙,“孤出兵前,大师曾言,‘师行必克,但费两日’。如今,大师有何教孤?”

当初,你这和尚忽悠老子,大军必胜,一定能横扫南军。如今呢?老子在东昌丢了几万精锐,想起来就肉疼!

似早料到燕王会有此问,道衍淡然一笑,道:“两日,昌也,自此全胜矣!”

解释起来,他之前说的“但费两日”,指得便是东昌。东昌两日之败不算什么,从此之后,王爷定会全胜。

道衍是谁?能率领一群算命先生为燕王张目,把他忽悠成真龙天子的猛人。玩文字游戏?绝对的小菜一碟。

燕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彻底哑火了,他早该料到这和尚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道衍见好就收,造反还要依靠燕王,成就伟大事业少不了这位,绝不能把他气出个好歹。再找一个人去忽悠?大和尚表示,有合适的对象,他也没那么多精力。

摆出高人的姿态,不着痕迹的说起了好话,等到朱棣气顺了,道衍才话归正题,“胜败乃兵家常事,虽东昌之战不利,贫僧仍有计助王爷全胜。”

“哦?”朱棣看想道衍,“大师有何计?”

“哀兵!”

哀兵?

“张将军卒于乱军之中,士卒皆哀。王爷当厚葬将军以示哀悼。”道衍捻着佛珠,“兵法言,哀兵必胜,当可一用。”

朱棣没有说话,一下一下敲着手指。

道衍也没有再劝,因为他知道,刚刚的话,燕王已经全都听进去了。

不久,燕王下令厚葬张玉,并在葬礼当天亲往祭奠。

不管同张玉有没有交情,军中将领都备上奠仪,亲自到张府祭拜。

葬礼之上,燕王脱下外袍,本欲覆在张玉身上,随张玉一同下葬,却被张辅等人拦住,哭称不敢。只得投入火盆烧掉,哽咽道:“胜负乃兵家常事,不足虑。艰难之际,痛市世美,殊可悲恨!虽其一丝,以识余心!”

在场众人均被燕王感动,随着绣有盘龙的袍服在火中化为灰烬,胸中的悲愤变得更加炽烈。

常年征战,却败在一个无名之辈手中,岂能善罢甘休?

报仇!

为张将军报仇!为死去的同袍复仇!

张玉的葬礼之后,燕王又下令为靖难以来战死的将士立碑,找不到尸体的也代立衣冠冢。

燕军上下无不感动,未因战败垂头丧气,反而士气高昂,镇日操练,以图再进。发誓为王爷效死,力战南军,一定要打败盛庸,打到南京!

王府内,朱高煦同沈瑄都已醒来,只是仍需卧床数日,以养伤为要。

朱高煦因祸得福,更得燕王看重,沈瑄也被燕王记挂,同王妃商量之后,决定收他为义子。

义兄的儿子和义子,绝对是质的飞跃。

孟清和看着沈瑄喝药,见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忍不住咂嘴。若非知道药有多苦,八成会以为沈指挥是在喝水。

沈瑄的脸色仍带着苍白,靠坐在榻上,见孟清和表情奇怪,问道:“怎么?”

“指挥,你不觉得苦?”想起给沈瑄喂药,孟清和仍是满嘴的苦味。

“想知道?”

沈瑄挑眉,突然扣住孟清和的脖子,在他不解的目光中,侧头含住了他的嘴唇。

轻触之下,微微的痒。

来不及体会,一股苦涩的味道顿时充斥了口腔。

孟清和皱眉,下意识想要推开,却顾忌着沈瑄的伤口,苦得受不了,双手也不敢用力,活像是只被沙漠狼咬住脖子的狐狸。

良久,沈瑄终于放开了他,轻轻蹭了一下孟某人的鼻尖,“苦吗?”

孟清和:“……”

“不苦?”沈瑄弯起了嘴角,拇指擦过孟清和的嘴角,“那再来一次?”

孟十二郎吓了一跳,怎么不苦?

刚要站起身,却被一把扣住手腕,视线瞬间颠倒,背抵上一片柔软,如玉的面容靠近,嘴又被堵上了。

孟清和想哭。

美人亲他,他不反对。

可是,能不能先漱漱口?满嘴的苦味,这是享受还是遭罪?

万一留下心理阴影该如何是好?

第八十八章:加快的脚步

建文三年,正月辛酉朔,依洪武年定下的规矩,建文帝告天地宗庙,御奉天殿受朝贺。

辛未,大祀天地于南郊。

丁丑,享太庙,告东昌捷。

跪在太祖高皇帝神位前,建文帝泪流满面,皇帝这工作当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从登基到现在,好事没有,闹心事一大堆,根本没过几天舒心日子。

削藩不利,燕王造反,朝中大臣整日闹腾,一团乌烟瘴气。耿炳文,李景隆,平安,郭英,吴杰,俞通渊……一个个将领带着希望出征,送回的只有战败的消息。

燕王武力值爆表,又有大风这个作弊器,每每挥出一套组合拳都能把建文帝揍趴下。

在燕王面前,建文帝的细胳膊细腿根本不够看,皇帝的尊严被燕王踩在脚底下狠狠碾压。

想到几百个憋屈的日子,建文帝越哭越伤心,控制不住的向洪武帝告状,朱棣太不厚道,用拳头揍人不算,还妄图控制舆论。

自己小心谨慎二十多年,积攒个仁厚的名声容易吗?那个不良中年先举着靖难大旗造反,想法设法的抹黑自己。又两次放粮,被百姓颂扬仁慈。更可气的是,那些粮食压根不是他的,是从自己手里抢的!

有没有这么无耻,这么欺负人的?

刚登基的时候,还有两个番邦派使臣朝贺,虽比不上洪武年间,到底也是个安慰。

结果燕王一造反,连个影子都见不着。蕞尔小邦也敢藐视天家尊严,胆敢不按规矩办事,连派遣使臣解释一下都没有,朱允炆心中的愤怒和憋闷简直是无法形容。

陪同祭祀的宗室和众臣,见皇帝哭得如此伤心,完全误会了他哭泣的内容,还以为是触景伤情,怀念太祖高皇帝,难免感叹,皇帝果真是仁厚纯孝之人啊!

翰林学士方孝孺当即决定撰文一篇,好好赞扬一下皇帝的纯孝。顺便再写一篇檄文,揭露一下燕王的丑恶本质。

两篇文章一起书就,一起传檄天下,定教世人看清朱棣的真面目。

什么仁慈的藩王,奉高皇帝命靖难,朱棣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造反者,为了一己之私掀起兵祸的乱臣贼子!

方孝孺咬牙切齿,心中已然有了腹稿。

神位前,向洪武帝声讨过朱棣的种种不法,种种无耻之后,建文帝哭声一转,开始祭告东昌大捷。

东昌之战让建文帝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燕王不是无法战胜的,就算自己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只要找对帮手,还是有能力反败为胜的。

拳头不行,那就用脚踹。

踹也不成,直接拍板砖。

有了东昌大捷,建文帝相信,胜利终将属于自己!

想到能将一直藐视自己,动不动就给自己几巴掌的叔叔狠狠拍死,朱允炆更是泪如雨下。

太激动了。

这样美好的场景到底何时才能到来?

高皇帝在天有灵,是否能给个指点?

如果朱元璋真的在天有灵,会对此作何感想?只有他老人家自己知道。

建文帝在洪武帝神位前大哭特哭时,燕王也没闲着。

过年归过年,造反归造反。过年不妨碍打仗,也不妨碍他找南军的麻烦。

占据真定的平安最先被盯上。

自己的地盘上驻扎朝廷军队?坚决不行!

朱棣召集谋士和将领,咬牙道:“必须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

建文帝御奉天殿受百官朝贺时,燕王派杨铎郑亨领兵攻下了威县。

建文帝在太庙痛哭表东昌大捷时,燕王的军队横扫深州。

平安武力值高,却没有三头六臂。南军的人数多,架不住将领平庸,根本不是杨铎郑亨等人的对手。往往两三个回合就被斩于马下。主将被杀,小兵立刻溃散。几场仗打下来,就算平安时刻发扬救火队的精神,战马却没消防车的速度。

收到求救的消息,快马加鞭赶到,燕军早已捞够好处跑得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满地尸体和翻滚哀嚎的伤兵。

囤积在各处的军粮和军械大多被抢走,抢不走的干脆一把火烧掉。要么就敲锣打鼓的告知百姓,燕王又在某处放粮食,快点去,晚了一粒麦子都得不找。

众人即使对硝烟未散的战场发憷,到底抵挡不住粮食的诱惑,在燕军游哨的帮助下,搬空了库中的粮饷。

搬粮时不忘排队,当真是秩序井然。

整整一个月,平安都在疲于奔命中度过。看到空空如也的库仓,狠狠将长枪扎在地上,他还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这是军队吗?简直是比流寇还要流寇!

收到战报,盛庸也想不出太好的解决办法。河北是燕王的老巢,开战之初,耿炳文能守住真定,是因燕王实力尚弱。现如今,燕王掌控三省之地,有了宁王和晋王的支持,更是走出河北,打进了山东。想在朱棣的老巢里扎根钉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盛庸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平安派去更多的援军,送去更多的军粮。好歹撑到三月,届时朝廷聚集起大军,方可与燕王决一雌雄。

平安无法,只能咬牙撑着。

实在对燕军游骑没办法,干脆主动放弃了附近的州县,死守真定城,不给燕军任何下手的机会。

一旦遇上燕军游骑,必定以两三倍的兵力围攻,火器弓弩齐上,杨铎同郑亨率领的骑兵很难再如之前一般来去如风,便宜任占。

燕王召回了大部分游骑,只在真定城外留小股骑兵刺探情报。此举也是告诉平安,睡觉的时候最好留心,说不定本王哪日兴起,到真定城外试一试最新开发出的火炮威力。

站在城头之上,平安手按长刀,看着城外的小股燕军,目光深沉。

“都督?”

“传令守军,再有游哨靠近,只用弓箭驱逐,不必出城迎击。”

“可……”这岂不是纵敌?

平安转过头,冰冷的视线刺在部将身上,煞气之下,部将不敢再提出任何异议。

“卑职领命!”

真定城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燕王,敲着膝盖,朱棣凝眉深思。

“平保儿此举何意?”

道衍捻着佛珠,宣了一声佛号,“王爷,平都督是聪明人。”

“聪明人?”

“平都督或有示好之意,王爷可借机示恩,得饶人处且饶人。”

燕王没说话,东昌一败,张玉战死,对盛庸和平安二人,他已是恨之入骨。

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更信奉老爹的理念,事情做绝,斩草除根。

“王爷,当以大局为重。”

燕王很没有威仪的翻了个白眼。

道衍微微一笑,知道燕王这是同意了。

不过,平安此举真意为何,还要再观察些时日。若是缓兵之计,则要另作计较。

河北境内的战火稍息,山东的盛庸专注于布阵练兵,燕王同道衍开始制定春季的进攻计划,南京的建文帝突然又脑袋发抽,发下一道让朝中大臣十分不满的敕令。

因靖难被罢官的齐泰黄子澄官复原职,铁铉升任兵部左侍郎。

此令一下,朝中顿时炸开了锅。

曾参奏铁铉生活问题的言官纷纷表示反对,这样一个德行有亏的人怎么能担当如此重任?

召齐泰黄子澄回朝更是荒谬,寸功未立,祸患倒是不少,让他们官复原职,明摆着对燕王叫嚣,老子不惧你,有能耐你就打到南京来啊?

这是挑衅,绝对的挑衅!

皇帝是觉得燕王造反的底气还不够足,势头还不够大?

魏国公府

徐辉祖放下笔,沉思良久,最终叹息一声,将写好的奏疏点燃,扔进火盆烧成了灰烬。

不过一场胜利,皇帝便如此行事,徐辉祖当真是无话可说,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他可以肯定,自己费尽心血递上的进言,比不上齐泰黄子澄的一通胡说八道。与其送上去给自己添堵,不如烧掉,落得个清净。

皇帝若要用他,自然会派他领兵出征。

皇帝若不用,徐辉祖也不想再自讨没趣。

比起徐辉祖的沉闷,徐增寿倒是满面春风。皇帝敕令一下,他往曹国公府和京城谷王府的脚步更加频繁。送到长兴侯耿炳文府上的拜帖也极少再被退回。听着曹国公李景隆对皇帝重新任命黄子澄,却仍令他闭门思过的不满,徐增寿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既如此,九江兄何不给皇帝上疏,以求立功?”

徐增寿貌似“善意”的提醒,让李景隆重新升起了希望。

一封洋洋洒洒声情并茂的奏疏,很快由通政使司封存,送到了皇帝面前。

奏疏送上的很是时机,哪怕黄子澄口沫横飞坚决反对,念在亲戚关系,建文帝还是原谅了李景隆,许他不必再闭门思过,并任命他为金川门守将。

建文帝的想法很简单,李景隆打仗不行,守城门总行吧?可惜,建文帝以为的施恩,在李景隆看来却是大材小用,让他生了一肚子怨气。

从几十万大军的统帅沦落到城门守将,心理上的落差非同一般。

堂堂国公守城门?还不如让他继续闭门思过。

见皇帝重新启用黄子澄和李景隆,被孟清和黑了一把的高巍也试着给上疏,结果却石沉大海,一点消息都没有。

高老先生很是忧伤,不免在家中对月长叹,伤春悲秋,成功病倒,卧床不起。就算此时皇帝想启用他,也是不可能了。

南京城的风风雨雨经秘密渠道传入北平,燕王决定再添一把火,亲笔撰文,历数齐泰黄子澄的罪状,咬死两人是不忠不义的女干臣,令他们官复原职是大错特错,必定会祸乱超纲。

皇帝不听劝告,一意孤行,是昏君之兆!

文章末尾,燕王郑重写到,皇帝若不马上改正错误,驱逐二人,做叔叔的为了社稷着想,不会继续小打小闹,一定会领兵进入南京,清君侧!

“非臣本意,无他法,只能效仿周公辅成王,还社稷清明。”

简言之,皇帝不听劝阻,任用女干臣,必定会危急朝纲。为了社稷安稳,他必须打进南京!

这封奏疏送到御前,建文帝的表情会有多精彩,可想而知。

刚晴朗几天的京城上空,又一次阴云密布。

在山东练兵的盛庸接到旨意,皇帝表示,要粮给粮,要枪给枪,要人给人,必须在春季决战中打败朱棣!

盛庸苦笑,皇帝决心如此坚定,是否能将不杀亲的命令先收回去?否则,士兵拼了老命也抓不住燕王。

只要燕王平安无事,照样能带着麾下的将领造反不止,靖难不息。

想归想,话却不敢说,也不能说。只能狠掐大腿,领旨谢恩。

甭管能不能抓住燕王,兵要继续练,仗还要继续打。至于能不能打得赢,尽人事听天名罢了。

北平城

沈瑄伤好得很快,正月里便能下床行走。相比之下,朱高煦伤势虽轻,却因中毒的关系,恢复得慢一些。

除轮值之外,孟清和大部分时间都围着沈瑄转悠。

刘大夫诊脉,他看着。

医户换药,他守着。

沈瑄用饭穿衣,也要搭把手。

理由光明正大,沈指挥伤重,部下应该勉尽所能。

“卑职在军中伤病,全仰赖沈指挥照顾,如今不过是报偿一二。”

睁着眼睛手瞎话,当真是一点也不脸红。

孟清和挠挠下巴,没办法,说出真相的后果实在难以想象,还是善意的谎言更能为人接受。

燕山后卫的军汉们被孟清和感动了,孟同知果然是讲情义的真汉子,纯爷们!

燕王也称赞孟清和是个知恩不忘报的仁义之人,燕王妃又给下了不少的赏赐。

只有道衍和尚一言未出,看着忙进忙出的孟十二郎,敲着木鱼笑得高深。

几次下来,孟同知基本是望道衍而旋走,实在是这和尚笑得太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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