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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by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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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尔等归附,授怯烈帖木儿,哈剌脱欢李剌儿千户之职,世袭,赐银钞文绮。麾下军官另有恩赏。”

敕令下达,怯烈帖木儿等人大喜过望,拜谢大明天子恩德。拍着胸脯发誓,一心一意为天子办事,天子让他们往东,绝对不会往西,让他们追狗,绝对不会撵鸡!

总之,有事只管吩咐,就算让他们领兵去打鬼力赤,也绝对没有二话!

抢劫的高兴了,被抢的朵颜三卫不干了。

天子说给他们讨个公道,就是这么讨的?

看来上疏没用了,得上访!

听麾下报告朵颜三卫近期的动向,孟清和没有任何意外。

郑和把皇帝的密令告诉他时,他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

朵颜三卫不是软柿子,不是随便一捏就裂的。可就算是石头,也架不住朱棣拎起电锯来一下狠的。

三卫首领敢闹腾,敢各种撒泼打滚,却绝对不敢轻易和朱棣动刀子,刀子一亮,百分百是在找死。

或许是上—访有效?

朱棣安抚了三卫首领,遣使赍玺书往谕鞑靼可汗鬼力赤,表示,不久前,可汗麾下的几个部落到大明边界实施了抢劫等违法犯罪活动,给归附于大明的兀良哈诸部造成了严重损失。

如今犯人已被抓获,并被感化,愿意归附大明,同时供认此次抢劫活动是受“上头”指使。至于上头是哪头,大家做了这么多年邻居,彼此也算了解,话往深处说,委实伤感情。

但兀良哈求到跟前,哭天抹泪,撒泼打滚,作为天子,也不能不为下边的人出头。

所以,如果鞑靼愿意赔偿兀良哈的损失,并交出本次犯罪活动的主谋,大明可以既往不咎。

大家继续和平共处,友好生活。

如果不愿意,那就不好意思了。

不久前,鞑靼刚去辽东那片溜达过吧?大明的步骑也想到草原上体验一下生活。若是不小心擦出点火星,伤到了花花草草,可就别怪他了。

简单归结起来,也就是两句话:赔钱交人,你好我好大家好。顽固不化,管杀不管埋!

想死还是想活,自己掂量着办。

这是恐吓,赤裸裸的恐吓!

玺书送出前,特地将内容透露给了朵颜三卫大小头领。

头领们很满意,对于天子授官给怯烈帖木儿等抢劫犯不再提出异议。

从怯烈帖木儿那里才能挖出多少油水?顶多把被抢走的牛羊再要回来。找鞑靼要求赔偿就不同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鬼力赤再穷,也是可汗级别,大帐里绝对有不少好东西。

朵颜三卫不闹腾了,主动返回驻地,秣马厉兵,一天磨刀三遍。

鞑靼答应条件很好,不答应更好。直接抄刀子去抢,油水才更多。

如果皇位上还是朱允炆,朵颜三卫绝对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换成朱棣,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游牧民族敬奉甚至迷信强者。

在这些蒙古壮汉眼中,朱棣是最强的,只要是朱棣麾下的军队,绝对是战无不胜!

至此,孟清和设计并着手实施的计划已经发生了本质性的改变。

他只想将朵颜三卫的目光从草场上引开,然后再提出开互市,以利益捆绑住他们。

有了永乐帝,高阳郡王和沈瑄的擦手,预期中一定范围内的边境摩擦,很可能会演变为一场大战。

边军积攒下的火气需要发泄口,朵颜三卫失去的财产也需要找补。永乐帝更可借机将朝中的矛盾转嫁出去。

马上就要和鞑靼打起来了,立皇太子和迁都再不是满朝文武关注的重点。

武官不论,就算是喜欢在朝堂上喷口水顺便群殴的文官,面对外敌也能暂时拧成一股绳。

孟清和又一次见识到了永乐帝的厉害,也刷新了对朝中文臣的认识。

偶尔不着调,喜欢找人掐架,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上疏弹劾,但在大事上却不会拎不清,遇到外敌更是不会低头。

这就是大明的风骨,民族的气节。

孟清和曾一度看不上朝中的文臣,尤其是真实经历过靖难,见识过建文时期的朝臣之后。即使嘴上不承认,心中也不免产生一些想法。

但是,随着阅历的加深,他的这种想法却不断被打破。

深吸一口气,这就是大明。

矛盾,却又让人敬佩的历史朝代。

现如今,孟清和关心的是,如果真和鞑靼打一架,互市还开不开?如果抢下了鞑靼的草场,朵颜三卫是否会北迁?

孟清和心中有许多疑问,没人商量,只能通过书信写给沈瑄。没等到沈瑄的回信,却接到宫中旨意,天子御驾离京,不日将抵北平。过北平后,还将巡视开平诸卫。届时将驻跸大宁。

接到这份旨意,孟清和半天没说出话来。

永乐帝五出塞外,莫非要提前实现?

第一百一十六章:天子北巡一

永乐元年五月,天子御驾北巡。

出发之前,朱棣连续两日在华盖殿宴请宁王朱权,谷王朱穗,周王朱橚和辽王朱植。

继周王和谷王之后,宁王和辽王的封地也终于有了着落。宁王改封江西南昌,辽王落户荆州。从北到南,跨越数省,纵有不适应,朱权和朱植也不敢抱怨。

万一皇帝怒了,把封地再收回去怎么办?

宴中,朱棣举着酒杯,红着眼眶,一边和宁王等叙说兄弟情,一边哭穷。

不是做哥哥的不仗义,实在是国库空虚,皇帝家也没余粮。

自去年开始,河北山东就闹饥荒,直隶淮安及安庆等地又是蝗虫成灾,鬻儿卖女者众。赈灾粮不够,还要从附近卫所调给。刚缓过一口气,鞑子又来找麻烦,军费是个大问题。

事已至此,当真是没有多余的钱来为兄弟们兴建王府。

所以,各地的布政使司,都指挥使司,或是按察使司,挑一处先住进去吧。当然,改建装修的费用朝廷还是会出的。

为了国家,为了社稷,兄弟们只能暂时委屈一下,全当支持为兄的工作。这份情谊,为兄肯定记着。

话落,举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

宁王等人还能如何?话说到这个份上,反对抗议都不会有效果,只能老老实实的点头,端起酒杯,真诚表示,陛下有令,臣一定遵从。甭管是三司衙门还是前朝建筑物,总之能遮风挡雨,不是高危建筑就成。住哪不是住!

一切只为能早些离开京城,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生活实在太过压抑。终日困在王府中,吃饭睡觉都不踏实。

朱权等人很识相,朱棣很满意,大方承诺,装修费用绝对不会吝啬,工部派去的官员和工匠,尽管差遣。还在宴后赏赐四人宝钞万贯不等。

反正不需要准备金,钞票可以随便印。

票面价值和实际购买力不符,完全不在朱棣的考虑之中。

人无完人。

在打仗和处理国事上,除了作古的朱元璋,几乎无人能出朱棣左右。遇到金融问题,朱棣却和他老子一样,隔行如隔山,容易犯错误,在乱印钞票一事上最为明显。

孟清和曾想提醒一下朱棣,奏疏写好,却又被他自己压下。

他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去提醒皇帝?

对错与否暂且不论,在一力恢复太祖成法的永乐初年,质疑朱元璋亲自定下的宝钞制度,想砍头还是扒皮?没有万全的把握,会危及脑袋的事情坚决不能干。

孟清和之外,朝中并非无人注意到宝钞存在的隐患。

元朝也曾发行纸钞,可元朝的纸钞有发行准备金,有官府信用凭证,是可以兑换金银的。

宝钞则不然。朱元璋立国之后,严格限制金银在民间的流通,别说用宝钞兑换金银,连铜钱都兑不出来。

这样的纸钞不贬值,那才奇怪。

尽管宝钞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有一点好处,随用随印,想印多少都成。当成给藩王和朝贡使臣的赏赐,成麻袋的发,皇帝一点不心疼。

在受赏者看来,废纸也是皇帝赏的,谁敢嫌弃?哪怕是做做样子,也要感沐天恩,感激涕零,把这摞废纸捧回去供起来。

对于领薪水的政府官员来说,领到宝钞就不是那么高兴的事了。票面金额定死了,用的时候却要打折扣,相当于以光明正大的方式逐年减薪。

有爵位的勋贵武官尚且罢了,没有双份禄米可领的文官却愁得直薅头发,为了养家,绞尽脑汁贪污腐败,火耗、冰炭、踢斛纷纷出炉。

不能怪其思想觉悟不高,实在是老朱家给的工资太少,想吃点肉都难。最显着的例子,海瑞。查查这位仁兄的生活水准,就不得不为明朝的官员们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好在永乐帝比他老爹大方,对功臣的恩赏更是一茬接着一茬。

孟清和不需要铤而走险,不用下边人孝敬,生活水平也是蹭蹭拔高。以明初的物价水平,前后几次赏赐的金银,足够他躺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活到耄耋之年。

但人生不能如此颓废,总要有些追求。

勤奋工作,顺便坑人才能体现人生价值。况且,皇帝赏赐总归有限,等到郑和下西洋时搭个顺风船,银子绝对是长着翅膀往家里飞。

赔本买卖坚决不能做,郑和脑袋不转弯,孟清和也发誓给他扳过来。

为了这个目的,拉上沈瑄猛刷永乐帝的好感度绝对没错。

皇帝北巡,送到跟前给他刷,不努力都对不起永乐帝的良苦用心。

接到皇帝北巡将驻跸大宁的旨意,孟清和立刻召集都指挥使司上下,共同商议皇帝驻跸期间的各项安排。

安保工作,接待工作都需要专人负责。

有朱高燧在,皇帝又习惯了军伍,基本不会出太大的状况。但事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要是真出了问题,谁也跑不了。

孟清和的话如当头棒喝,让众人从面圣的激动中清醒过来。

以大宁都指挥使朱旺为首,众人皆表示,以兴宁伯马首是瞻。兴宁伯说怎么办,大家就怎么办,绝对没有二话。

张贵的口号喊得尤其响亮。他在大宁城外怠慢孟清和,本就不占理。即使挨了朱高燧一顿鞭子,被人捅—到皇帝面前,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孟清和计划刷朱棣的好感度,张贵则拼命在刷孟清和同朱高燧的好感度。

立场?面子?

事到如今,想这些全都没用。

世子妃如何?世子又如何?在天子面前照样什么都不是。

经过许成的提醒,张贵想明白,也想透了。不能继续给人当枪使,否则死了都没人给收尸。

随着皇帝北巡的日期渐近,北平,大宁,开平,全宁等地接连进入一级戒备。

境内清查,同时严防北边的鞑靼找茬。

皇帝的使者尚未从鞑靼返回,如果不是中途出了意外,有极大可能被鬼力赤扣住了。

消息还没确实,天子隐有震怒,朵颜三卫却笑咧了嘴,磨刀磨得更加起劲。

天子到北边来了,开战的号角声还会远吗?

战斗打响,抢牛抢羊各种抢的美好日子近在眼前啊!

不想,没等天子出发,京城却接连出世。

安顿好了在京的藩王,迁都之事被鞑靼和兀良哈的事情盖过,朝臣的反对之声渐小。

皇后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好,朱高炽渐渐安分。宁王世子小动作频频,派人盯着应无碍大局。算不上事事顺心,但比起刚坐上龙椅的时候,却着实好上许多。

朱棣本来挺开心,哼着小曲准备北上,结果钦天监突然来报,有月食,就在近日!

月食刚过,江都郡主又薨了。

江都郡主是懿文太子朱标的长女,朱棣的亲侄女。虽然对朱允炆的兄弟很不客气,寻到机会全部贬为庶人,送到中都看管起来,对自己这个侄女,朱棣还是相当不错的。

封号未除,俸禄又加三百石,皇后在坤宁宫设宴,还特地抚慰过。

原本好好的一个人,没病没灾,怎么突然间就薨了?

闭门称病的仪宾耿璇收到锦衣卫架贴,当日被请到锦衣卫北镇抚司喝茶聊天。

得知儿子被锦衣卫带走,耿炳文再也坐不住了。叩请觐见天子,不期望能保全长子官位,只望能把耿璇从诏狱里囫囵个的捞出来。哪怕再被关到刑部大理寺,都比落在锦衣卫手里强。

历经三朝的耿炳文不缺乏政治智慧,求见天子时,绝口不提朱元璋赐的铁券。他清楚,如果皇帝真要杀一个人,铁券顶脑门上也没用。

这一点,凡是经历过洪武朝的人都一清二楚。

在朱棣面前举着朱元璋发的铁券,无疑是用老子压儿子,很容易让他联想起发生在靖难期间,尤其是济南城外种种不愉快的经历,事情恐会更糟。

耿炳文想得很明白,与其冒着一家被拉上法场的风险,不如拼着老臣的脸面不要,到朱棣面前痛哭一场。

如果是他自己,死就死了,说不得还能换得全家平安。

换成耿璇,老将军却忍不下心。舐犊之情,至亲不舍。

服一等侯朝冠,耿炳文在奉天殿中长拜不起。

朱棣看着耿炳文,看着老将军花白的头发,终究叹息一声,“长兴侯请起。”

戎马一生,登上九五。

朱棣难得心软一次。

耿炳文是洪武老臣,开国功臣,建文时站错了队,资历仍摆在那里。

借着江都郡主的死,锦衣卫有相当大的运作空间。只要朱棣点头,一场清洗在所难免。凡是皇帝看不顺眼的,铁定都难逃一死。

锦衣卫只忠诚于天子,朝臣可以不遵守皇帝下达的中旨,锦衣卫却能不经刑部和大理寺直接拿人。

洪武朝的腥风血雨是否将在永乐朝重演,只在朱棣一念之间。

江都郡主,耿璇,耿炳文,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演。

但在这一刻,朱棣突然心软了。这样的事发生在朱棣身上,几乎可以用奇迹来形容。凡是同朱棣接触过的人,都会感到不可思议。

锦衣卫指挥使杨铎接到放人的旨意,沉思半晌,没有向宫中再递条子,亲自带人将耿璇送出了诏狱。

诏狱之外,耿炳文正焦急的等着。

侯爵的冠服都已除下,略有些伛偻。

短短两天,人似苍老了十岁。

“父亲!”

耿璇跪地叩首,长泪不起。

耿炳文向杨铎抱拳,杨铎忙让开,“长兴侯不必如此,本官是奉旨行事。”

话中不带一点烟火气,一身大红色的锦衣,晚霞映照下,竟似染上了血色。

面容俊美,唇边带笑,仍让人觉得冷。

这种冷,同沈瑄不同,不是被杀气震慑,而是像被毒蛇盯上,让人冷到骨子里。

见到现在的杨铎,孟清和定会惊诧。除了长相,他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许该说,这才是真正的杨铎,永乐帝亲封的锦衣卫指挥使。

看着耿炳文携耿璇离开,锦衣卫千户纪纲眼中闪过不甘。

是他拿着架贴,亲自带人抓了耿璇。

人逮到诏狱,正要用刑,却被杨铎下令拦住。

若不是杨铎横加阻拦,定能从耿璇嘴里问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据闻,江都郡主薨前,曾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在郡主府附近,但在郡主薨后,这个神秘人又消失了。纪纲抓耿璇,就是为问出此人身份和下落。说不定还能查到建文余党的蛛丝马迹,只要证实,绝对是泼天大功。

建文帝死还是没死,葬进皇陵的究竟是谁,皇帝关押为建文帝讲经的和尚是为了什么,种种叠加,环环相扣,知情人口中不言,心中却已经明了。

抓人之前,纪纲已报知杨铎,但杨铎仍不许他用刑,实在令人不忿。

“纪千户为何做出这副样子?是对杨指挥使不满?”

锦衣卫指挥何聚在靖难中立有大功,看纪纲很不顺眼。这样的女干邪小人,无赖之徒,怎配锦衣卫千户一职!

“卑职万万不敢!”

纪纲连忙低头。

何聚冷哼一声,到底顾忌场合,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身后,纪纲抬起头,看着何聚离开的方向,面色阴沉。

耿璇被抓一事,在朝中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朝臣纷纷上疏,言锦衣卫之弊,请天子纳谏,裁撤锦衣卫。部分朝臣给长兴侯府递了帖子,希望耿炳文能够出面,以苦主的身份力谏天子,请天子撤锦衣卫,还政治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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