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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by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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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想明白了,世子妃怕是想不明白了。

永乐二年三月庚辰,徐皇后千秋节,文武官命妇朝于坤宁宫。

徐皇后戴九龙四凤冠,着深青绘翟祎衣,素纱中单,赤质蔽膝,朱锦绿锦大带,束玉革带,青袜青舄,舄上金饰飞凰,金丝银线,盘蔽膝而上,似欲翱翔九天。

发冠上的十二树大花,同数小花,均饰以珠翠,于黄金映衬之下,宝华无双,熠熠生辉。

世子妃张氏,汉王妃韦氏,赵王妃徐氏领四品以上命妇在丹墀内敬贺,五品以下命妇立于殿外,随礼乐,大礼参拜。

“贺皇后殿下千秋!“

徐皇后抬手,礼官喊起。

世子妃同韦氏,徐氏起身恭立,虽以世子妃为首,但三人衣冠却无区别。以爵位论,汉王妃和赵王妃都为亲王妃,两人品级实已高过了世子妃。

但朱高炽为长子,在序位上,世子妃仍居首。

朝贺之后,坤宁宫赐宴,四名以上命妇才有资格留下,五品以下,每人赐宝钞一锭,出宫自己解决晚饭。

徐皇后在坤宁宫设宴,朱棣在奉天殿也摆了几十桌。一为发妻庆祝,二为向朝臣表明态度,朕的两个儿子从北边回来了,朕很高兴,所以,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朕找不痛快。

眼睛一扫,落在陈瑛身上,对,就是你,不用看别人!

在同僚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陈瑛貌似镇定,拿着筷子的手却隐隐有些颤抖。

放下筷子,掩下衣袖,视线在向天子祝酒的朱高煦身上一扫而过,眼底浮现一抹阴沉。

兴宁伯,定远侯,赵王,汉王。

陈瑛端起酒杯,简在帝心又如何?

越是得天子看重,站得越高,摔下来时,更是会粉身碎骨!

永乐二年四月己巳,天子敕令送抵大宁和北京。

孟清和接到敕令,心头疏忽间闪过一丝不安。

天子为何会在此时召他去南京?

传旨的是面生的宦官,出于谨慎,孟清和没有多问,同大宁都指挥使朱旺几人交代好工作,立刻动身。

半路上遇到了同时被召回南京的沈瑄,孟清和心中的疑惑更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飞来横祸三

路遇沈瑄,二十余人的队伍立刻增加到了五十余人。

由于宣召的内侍都是生面孔,孟清和没能打听出多少有用的消息。

一路行来,只能从他们的态度上窥出一二。

肯定是出事了。

好事还是坏事,目前不能定论。

天子召他进京,也召了沈瑄,却不说因为什么,这让孟十二郎的心里一直打鼓。从大宁打到山东,从陆路到换乘舟船,一路南下,南京越近,孟清和的眉头也皱得越深。

站在船头,看着水波被船头劈开,水中的影子也变得支离破碎,孟清和苦笑,他是不是该庆幸来的是内侍,而不是拿着驾帖的锦衣卫?

真是他想多了吗?

住过刑部大牢,凡事不多想想,难保什么时候就会吃亏。

临近傍晚,江风有些冷,孟清和打了喷嚏,却不想回船舱。

他和沈瑄住在不同的舱房,中间隔着好几间,回去了也没美人给他养眼,不如站在这里吹风,还能让脑袋清醒一下。

风越来越大,插—在官舟上的旗帜被风吹得烈烈作响。

孟清和又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不成了,再吹下去,十有八九会着凉。

看来,挥斥方遒,风流人物什么的,的确是不适合自己。还是老实回船舱窝着,别东想西想了。说不定真是是他多想了。也许天子召他回京,是为了嘉奖?

仰头望天,果真如此,来的不是郑和侯显,也该是白彦回吧?

捏了捏额角,一件斗篷突然罩在了他的身上,被熟悉的冷香包裹,不用回头都知道站在身后的是谁。

还真是……走路都没声的。

孟清和侧首,“侯爷,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沈瑄将披在孟清和身上的斗篷拉紧了些,“十二郎可是担心进京一事?”

“恩。”孟清和点头,压低了声音,“不能不担心,我总觉得,陛下这次召见定有隐情。”

“无需担忧。”沈瑄揽过孟清和的肩膀,见他僵了一下,立刻四下张望,觉得有趣,手臂抱得更紧了些,“不过是有御史弹劾,陛下召你我回京奏对罢了。”

孟清和疑惑问道:“侯爷怎么知道?”

“杨内官告知。”

杨内官?

想了片刻,孟清和才将人名和脸对上号,到北京宣旨的那个宦官?

“正是。”沈瑄点头,“杨内管是燕王府旧人。”

孟清和嘴巴张大了,他也曾负责燕王府的安保工作,怎么从不知道王府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从他的穿戴判断,绝对是首领太监级别,能在十二监做到这个位置,在潜邸时不可能默默无闻。

“杨内官在皇后殿下身边伺候。”沈瑄捏了一下孟清和的耳垂,从刚刚他就想这么做了,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说不定会直接下口,“十二郎没见过他,不奇怪。”

“哦。”

孟清和点点头,的确不奇怪,他和徐皇后身边的人,的确是一点也不熟。

外臣和皇后身边的内官拉关系,绝对是找死。当然,皇后的娘家和干儿子例外。

耳朵又被捏了一下,孟清和很快发现自己跑题了。明明说的是此次被召进京的原因,怎么会聊到杨内官的身份上去?

“侯爷说,陛下召你我进京是因为咱们被参了?”

“对。”沈瑄点头,握住孟清和的手腕,带着孟清和走向舱房。

“侯爷知道是谁吗?”

“知道。”

“那……”是不是该互通有无,分享一下?

沈瑄停下脚步,“十二郎想知道?”

“自然。”

“哦。”

“侯爷?”

“十二郎询问,瑄自然知无不言。”沈瑄侧首,唇边带笑,暮色映照之下,愈发的迷人,“只不过,十二郎可愿同瑄秉烛夜谈?”

秉烛夜谈?

想起这四个字曾经带来的后果,孟清和下意识捂住脖子,噔噔噔后退三大步。

沈瑄挑眉,笑容里带上了几许不一样的味道。

贵气,俊雅,冰冷,很吸引人,却也极其的危险。

孟清和咽了口口水,想再退后,脚下却像是生了钉子。

“侯爷。”

“恩?”

“这是在船上。”船舱的隔音貌似不太好,杨内侍就住在隔壁。

“我知。”

“……”知道还要和他秉烛夜谈?

孟清和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沈瑄却在此时上前两步,单手搭在孟清和的肩头,俯身,像是按着猎物的草原狼,“十二郎莫要多想,瑄是守礼之人。“

“……”

孟清和已无力吐槽。

沈侯爷的守礼,同传统意义上的守礼绝对相差十万八千里。况且,就算沈侯爷突然改吃素,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突然扑上去。

“侯爷,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依沈侯爷的态度,即使被参,皇帝也有更大的可能是站在自己这边。既然没有被砍头的风险,提前知道和到京后了解详情有区别吗?

还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遇到沈瑄脑袋就不会转弯。

美色误人啊!

“十二郎不想知道了?”

“不想。”

“但,”沈瑄微微眯起眼,缓缓逼近,“瑄想同十二郎详谈,该当如何?”

“这个……容我回去想想……”

孟清和本能退后,却突然间视线颠倒,人被扛上了沈瑄的肩头,挣扎着撑起身,恰好对上杨内侍瞪圆的双眼。

四目相对,孟十二郎愕然,咬牙,捂脸。

这已经不只是丢脸的范畴了。

事情糟糕到一定程度,孟清和反倒镇定了。

放下捂脸的手,孟十二郎正色道:“在下正同定远侯切磋武艺,无奈技不如人,让杨公公见笑了。”

江风吹过,可惜没有落叶。

瞪圆眼睛的杨公公已然石化。

扛人中的定远侯突然有点无力。

听到声响,尽职尽责奔来查看的亲卫震撼了,对孟清和佩服得五体投地。

敢同定远侯切磋武艺,如此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当真是军中少有。

兴宁伯纯爷们,真汉子,必须大拇指!

翌日,纯爷们的兴宁伯下了船,在官驿换乘马匹,继续赶路。

路上没有再发生意料之外的事,定远侯也没再找他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只是军汉们热情的目光委实让孟清和有些吃不消。被人如此敬仰,着实是压力山大。

杨公公几次欲言又止,但在仔细观察过沈瑄和孟清和之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暗中捶着胸口,定远侯同兴宁伯都是真性情,做事坦然,咱家怎能用如此XX的心思去揣测他们之间真诚的友谊?简直是太不应该了!

随着南京的距离越近,杨公公愈发确定了心中所想。对孟清和的态度,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因愧疚而萌生的亲切。

孟十二郎摸摸脸,四十五度角望天,万分的不解,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对,为什么如此得宦官青睐?莫非是穿越的附加技能?

得出这个答案,孟清和顿时囧了。

纵是一路快马加鞭,孟清和同沈瑄一行人抵达南京时,已是五月中旬。

在此期间,朝堂上发生了几件大事,风头之盛,效果之轰动,完全压过了陈瑛弹劾孟清和的奏疏。

先是有江西巡按御史弹劾宁王朱权及其长子朱盘烒对天子有怨忿,行诽谤魇镇事,请以罪捉拿下狱。简言之,朱权和他儿子朱盘烒对朱棣不满,私底下搞封建迷信跳大神等一系列不法活动,有事没事钉天子小人,必须严查!

御史弹劾奏疏一到,朝廷立刻炸锅。

这还了得,历史上但凡涉及到巫蛊魇镇,都是大案要案,不严查也要严查!

大理寺刑部立刻上疏,锦衣卫也纷纷出动,朝会之上,朱棣的脸色再没放晴过。

此事未平,又有安南陈王子入朝,哭诉胡氏篡权夺位之事,请上国主持公道。按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姓胡的搞阴谋活动,发动叛乱,杀了国王一家,阴谋夺取王位,还获得了成功。陈王子大难不死,跑到大明请求政治避难,希望明朝天子能发扬国际主义精神,为他主持公道,撵胡氏下台,帮他夺回王位。

安南向明朝称臣,安南王室成员想继承王位必须得到明朝天子的册封,有明朝天子发下的金印和诏书才算走完程序,继承生效。不派使臣朝见,自己登上王位,刻上百八十个印章也属于非法政权,必须予以取缔。

同例的还有朝鲜,琉球等。

胡氏篡位后也派过使臣向大明朝贡,并向朱棣报告,说陈姓王族死绝了,胡氏登上王位是民心所向。朱棣派往安南的使臣也回报说,胡氏的话基本没错。

于是,朱棣给胡氏发了金印和诏书,还赏赐了绮衣钱钞。

不想赏赐没发多久,陈氏王子就冒了出来。经多方核实,身份确认无误。不能把人撵走,只能安排他住进会同馆。陈王子住进去之后,见天的遇上人就哭,哭自己有多么多么凄惨,篡权的胡氏有多么多么可恶,大明是天朝上国,一定要为下臣做主啊!

偏偏他汉话说得极好,还熟悉多国语言,发现对方听不懂,立刻改语言频道。这次能听懂了?那好,继续哭。

这是什么?赤裸裸的打脸。

朱棣怒了,将之前派到安南考察的大臣扔进锦衣狱,明白告诉杨铎,他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杨铎做事很给力,不出三日就翻出了这名大臣各种贪赃枉法的证据,流放充军都不可能,直接斩首,夷三族。

狠狠出了一口气,朱棣仍是恼火。

偏偏这时,立皇太子的事又被闹了起来,翰林院一帮清贵号召京中军民耆老一同上表,劝说皇帝立皇太子。

凡是脑袋正常的都该知道,这时给朱棣找不自在纯属找抽,完全是狂奔在丢官掉脑袋的康庄大道上。

作为幕后推手的解缙等人也十分无奈,都没想到会赶在这个寸劲上。

原本计划很好,由陈瑛打头阵,拉汉王和赵王下水,只要成功让两人见疑于天子,事情就算成功。

接着就是群臣和百姓耆老上表。

天子可以驳斥群臣的奏疏,不能对民心视而不见。只要天子有一星半点的松动,加上群臣的口灿莲花,说不定事情就成了呢?

天子不喜世子,却相当喜欢世子的儿子,这是解缙等人手中捏的最大一颗筹码。

好圣孙啊!

本来计划一环套一环,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连杨士奇都表示,难得解缙会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可谁能想到,陈瑛刚动手,翰林们的奏请刚送上,宁王魇镇,安南篡权的事情就接连冒了出来。加上朱高煦和朱高燧以退为进,向皇帝请求就藩,连一向不问政事的皇后都因此表露出了不满,再没政治头脑的也该知道,事情大条了。

徐皇后是真怒了。

她是皇后,也是母亲。她贤德,但也有底线。

两个儿子离开身边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给她庆贺生辰,却要被逼着自请就藩,还不敢去北边,只请去西南,这和流放发配有什么区别?

朱高炽是她的儿子,朱高煦和朱高燧也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她都心疼!

虽然朱棣在三个儿子中有所偏爱,徐皇后却始终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在关键时刻,更是多次为朱高炽说话,足见她的态度。

但是这次,因为朱高煦和朱高燧,她不只对陈瑛解缙怒了,对长子也生出了几分不满。

平日里的仁厚谦和都哪里去了?就这么容不下自己的两个兄弟?

能让徐皇后怒成这样,也算是本事。

两次请安被拒,朱高炽唯有苦笑。

见不到母后的面,就没法辩解,只能跪在坤宁宫前,久久不起。

如果不能得到母后的原谅,他就真的不成了。

想起北平的岁月和进京城后的种种不顺,朱高炽满心泪水。事情根本就不是他做的,为什么偏偏要让他来背黑锅?

世子妃来劝,跟着一起跪,徐皇后仍是不见。直到朱瞻基跪在了世子身边,徐皇后才不由得心软。

遣宫人去请世子进来,徐皇后移驾暖阁,叹息一声,似在自言自语,“本宫也是老了。”

宫人不敢出声,小心的奉上汤药,劝皇后用药。

自朝中闹起来之后,徐皇后一支休息不好,精神不济,凤体违和,太医院的赵院判请脉之后,坤宁宫又开始汤药不断。

因为皇后的病,天子的脾气愈发不好,看谁都不顺眼。五军都督府和六部都吃了不少挂落。翰林院,六科和都察院更是重灾地区,被大汉将军拖下去的侍读,侍讲,御史和给事中,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徐皇后用过药,朱高炽带着朱瞻基进了暖阁,世子妃被拦在了外边。

站在暖阁门前,目视暖阁的门在面前关上,世子妃垂下双眸,仍是仪态端庄,染着蔻丹的指甲却已扎入了掌心。

孟清和和沈瑄就是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抵京的。

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一场狂风暴雨,孟清和甚至做好了铁券不离身的准备。进京之后他却发现,所有的准备都没了用处。

比起现今朝堂上的几件大事,他那点事算什么?别说暴风雨,如果不是天子特地召他和沈瑄进京,怕是连个水波都掀不起来。

孟清和和沈瑄回到府邸,了解情况之后,安心等着天子召见。

这一等,就是五天。

朱棣忙着给宁王写信,告诉自己的兄弟,朕相信诽谤魇镇的事不是贤弟做的,一定是身边的小人撺掇蛊惑,以陷害贤弟,离间兄弟之情。朕顾念亲亲之情,不会深究,但贤弟也必须认识到错误,将做此事的小人交给锦衣卫发落。另外,如果贤弟总是闲着没事做,不如喝喝茶,养养花,读读书,听听曲,陶冶一下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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