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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by来自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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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进攻安南的明朝大军正沿富良江南下,直捣安南东都。

有了进攻多邦城的经验,大军仍是火炮开轰,火铳弓弩列阵,小股骑兵冲锋,步卒发起最后进攻。

在多邦城缴获的十二头大象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投降明军的安南人和随军出征的象奴,驱赶着大象,拉动滚木,直冲东都城下。

城内守军没有犀利的火炮,也没有立功心切的敢死队,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墙被大铁球砸出一个又一个豁口,紧接着被冲上来的大象撞倒。

抵抗?

抵抗个X!

逃命要紧!

明军冲锋的鼓角声中,安南守军弃城逃跑。

城中守将见势不妙,跑得比麾下更快。将城内的上百万石粮食和大量军械全都留给了明军。

安南人的武器,明军看不上。堆积如山的粮食却是好东西。

明军在东都以北发起进攻,粮草多储存在城东南。

攻下东都之后,大军直接在城东南扎营,确保所得粮草安全。不牢固的城墙全部推倒,免得阻碍了视野。有武刚车和木楼,不到三米的城墙就成了鸡肋,不如推倒,也便于日后的重建工作。

沈瑄带兵进入城内,除了残垣瓦砾和安南军的尸体,只有跪倒在路旁的安南庶人。

“周荣。”

“卑下在 !”

“率人到城东清点军粮。”

“是!”

“高福。”

“卑下在!”

“率人去城南,切忌扰民。”

“遵命!”

“令随军通译张贴榜文并遣降卒驰谕各处,言天子仁德,只究首恶,凡降附来归者,经查无犯官军,可官复原职,民复原籍,为军将者另作安排。”

“总戎,是否上报朝廷再行招抚?”

沈瑄拉住马缰,不及开口,有兵卒来报,朝廷天使抵达。

“朝廷来人?”

沈瑄策马回营,在营前见到了一身大红锦衣,单手按刀而立的锦衣卫指挥使杨铎。

杨铎抱拳,“定国公,久违。”

“杨指挥使缘何在此?”

“本官身负天子手谕。”杨铎笑了笑,笑容里却没有一丝温度,“能此时赶上大军,还要亏得兴宁伯帮忙。”

沈瑄翻身下马,玄色铠甲,背对夕阳,如玉的面容仿佛结了一层寒冰。

第一百七十六章:交锋

沈瑄和杨铎对面而立,杨铎浅笑,捧出天子手谕,道:“定国公接旨。”

明—黄—色的绢布展开,沈瑄单手按刀,面朝南京方向跪拜。新城侯张辅等将领跪在沈瑄身后,同样身着玄甲,刀鞘摩擦甲身,发出兵戈之声,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沙场之将,百战之兵。

有如此勇将悍兵,大军过处,怎能不所向披靡。

杨铎的声音在军帐内响起,低沉,带着一丝阴郁,却不会令人觉得刺耳。

“天子敕征讨安南总兵官定国公沈瑄及麾下将领曰:广西所运粮饷即停罢。如已在途中,则就所至城堡卫所屯贮。战时缴获,除运往成国公处,皆可便宜行事。严令官军恪守军令,勿伤稼轩,勿劳庶民。招辑吏民,抚纳降附。辑诸郡县官吏军民,非从贼之人,令官还原位,兵还原伍,民还原业。灭除黎贼之时,当遍访民间,寻陈氏宗族子孙仍存者,从中选嫡而贤者一人,送京师请命,复其王爵。钦此。”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

帐中将领齐声应诺,叩拜。

沈瑄接过天子手谕,道:“杨指挥一路辛苦。”

“为天子办事是下官本分,不敢言辛苦。”杨铎笑着拱手道,“定国公谋略过人,领大军一路摧枯拉朽,令贼军闻风丧胆,下官钦佩之至。他日回朝,天子定有厚赏。”

“杨指挥过誉。”

沈瑄颔首,杨铎嘴边笑意加深。

似在相互恭,话语中却暗藏机锋。场面看似赏心悦目,四周却仿佛有刀剑乱飞。

帐中诸将和跟随杨铎南下的锦衣卫都是浑身发冷,头皮发麻。实在是笑容太渗人,语气也太冷了些。

新城侯张辅不自觉的后退半步,与丰城侯李彬互相看看,风紧,扯呼?

李彬立刻点头,同意。

此处危险,早走为妙。

两人同时抱拳,“总戎,属下尚有军务,不便久留。”

沈瑄抬手放人。

张辅同李彬立刻脚踩风火轮,遁走。

云南伯陈旭等慢两人一步,不由得咬牙,要走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还能不能继续做兄弟了!

比起陈旭等人,帐中的锦衣卫更加怨念。便是想走也找不到借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沈瑄麾下将领一个一个拔腿开溜,默默垂泪。

遇到危险率先遁走,简直太没有同僚情谊了!

文官狡猾,武将也不遑多让,最实诚的只有锦衣卫!

谁言往事不堪回首,现实才真正的催人泪下。

处于风暴中心的沈瑄和杨铎恍似没有察觉到情况变化,仍以自认“温和”的态度,向周围狂飙着杀气。

不慎被无辜殃及,只能自认倒霉。

退到帐外的张辅等人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暗中猜测,到底会先动拳头还是先拔—刀子。

若是真打起来,要不要上前帮忙救人。毕竟定国公武力值非同一般,杨指挥十有八九不是对手。兼之身负皇命,真被打出个好歹,对上边不好交代。

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绝不包括总兵官殴打锦衣卫指挥使,部下视若无睹。

一旦两人开打,无论谁输谁赢,结果都不好收场。目击证人太多,想逐一灭口,根本不可能。

军帐中迟迟没有传出动静,众人愈发的心神不定。

不会是,真要打起来了吧?

就在张辅和李彬等人陷入纠结时,沈瑄和杨铎却若无其事的从军帐中走出。

杨铎脸上依旧带笑,沈瑄始终手按刀柄,口中却道:“他日再见,必同杨指挥畅饮一番。”

杨铎笑道:“定国公诚意邀请,下官定不会推辞。还望能请兴宁伯共饮,只当感谢兴宁伯今次相助。”

“好说。”冰冷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松动,按住刀柄的手又紧了紧。

杨铎不以为意,令校尉牵马,“下官要尽快赶回南京复命,就此告辞。”

“杨指挥一路顺风。”

目送杨铎策马远去,沈瑄背脊挺直,倏然间转身,开口道:“拔营,进攻黎贼西都!”

“总戎……”

“有意见?”

“没有!”打死也不敢。

“拔营!”

“遵令!”

众将齐声应诺,在沈瑄转身后,暗地里交换眼神,这是要喷火的节奏。

只要被喷的不是自己,管他火势绵延几百里。如果能直接烧死黎季牦父子,更好!

只不过,定国公和锦衣卫指挥使是有宿怨?

没听说啊,反倒是两人在燕王未登基前便已共事。

莫非是在当时结下的怨气?

定国公的想法不是一般人能够猜透,杨指挥使的心思更是诡谲莫测。即便是想破了脑袋,也参不透这其中的弯弯绕。

好在两人只是互看对方不顺眼……但是,这能算好事?

“文弼同定国公相交已久,可知其中缘故?”

听到李彬的询问,张辅摇头,“辅也不解。”

见对方露出一副不信的表情,摇头变成了苦笑,道:“辅当真不知。若详知内情,怎会如此?”

张辅的话不似做假,李彬只能相信所言确实。想想定国公和杨指挥使的性格,暗道,深究没好处,还是糊涂些好。

继而想起天子旨意,话锋一转,“广西停罢运送粮饷,大军的军粮全部要自筹,这事……”

“此非难事。”张辅道,“我军在贼之东都所获甚巨,足以应付大军三月所需。待攻下贼之西都,所获定也不少。安南小国,储粮却如此之丰,实难预料。”

“听闻此处稻谷可以一年三熟,民多种稻,且有从邻封掠夺,不足为奇。”

张辅点头,道:“果真如此,大军自筹粮饷不是难事。”

张辅和李彬的一番言论,也是大军中多数人所想。就算大军筹集不到足够的粮食,身后还有成国公和兴宁伯,总不会让征讨安南的将士饿着肚子打仗。

“唯一所忧者,唯攻城之时会有犯禁之人。”

张辅的担心不是没道理。

人有从众之心,无人以身试法当然好。一旦有人管不住自己的手,私藏应上缴之物,定会有仿效之人。

大军之前所过,多为贫瘠城寨,除了粮食,几乎没多少有价值的东西。然安南虽是小国,宫殿和大臣的宅邸里,金银珍宝的数量定不会少。越接近黎贼所在,沿途的城寨会越为富裕。不加以约束,情况恐会难以控制。

犯禁的官军多了,处理起来,麻烦就大了。

当严刑峻法还是法不责众,将是摆在总兵官和其他将官面前的一道难题。

听闻张辅等人的担忧,沈瑄没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张辅等人传阅。

信是孟清和写的,由为杨铎引路的衙役送达。

此事只有成国公知晓,杨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根本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清楚。

“天子已令兴宁伯筹集粮草,大军缴获会用到何处,也在信中写明。此事无需隐瞒,可传达三军。”沈瑄扫过众将的面孔,“李参军那里,本帅会亲自去说。”

潜台词,除了定国公本人,谁也不许向李俊透露这件事。

虽然有天子手谕,如此行事还是会被言官抓住尾巴,上奏朝廷,又是麻烦一桩。

被言官一搅合,军汉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用拼命换来的东西,最后会落在谁手里都是未知数。

进了皇帝内库,不会亏了出战的将官军卒。收入国库,也会有相应奖赏发下。若是遇到不开眼的伸手,沈瑄出面,照样能让他怎么吞进去,再怎么吐出来。

但能省去这样的麻烦,不是更好?

孟清和信中提议,取出三分之一缴获上交朝廷。

天子内库和国库怎么分,不关他和沈瑄的事。余下的缴获,除按照惯例分给大军,其余都运往凭祥,通过商人换取粮食和粮种。足额抵充大军粮饷,多出来的直接发给官军做额外奖赏。

“要换做铜钱布帛,到军中登录即可。”

读完整封信,张辅等人纷纷点头,此策甚好!

洪武帝规定,民间交易不许使用金银,违者以律惩处。这道皇令在明初贯彻得相当彻底。永乐帝恢复太祖成法,一样不许民间使用金银。直到欧洲人开辟美洲新航路,大量白银涌入明朝,政策才逐渐变得宽松。

永乐朝对金银流通的限制依旧严厉,便是有军汉私藏金银珍宝,最终也要想法兑换成粮食布帛和铜钱才能花用。

征讨安南的将官想要将缴获的金银珍宝换成铜钱和日常所用之物,商人是唯一的选择。

三十万大军,有卫所官军,也有土官和番邦的友军。

严令缴获全部交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与其在事后施以严惩,不如从最初就摆事实讲道理,用更大的利益作为交换。

如果和商人交换来的东西,远远比不交公换来的奖赏,何必冒着掉脑袋挨军棍的危险触犯军令?

究竟是没有任何担保的商人可信,还是有金字招牌的兴宁伯更有信誉?

只要脑袋没进水的,都会选择后者。

杨铎对孟清和的计划很感兴趣,却没开口询问,也没令锦衣卫留下探查。

天子已明令许可征讨安南大军便宜从事,只要不触犯朝廷法度,他又何必讨嫌的多此一举?只不过,兴宁伯以利益趋势商人的举动倒是提醒了杨铎,北镇抚司的探子该好好学习一下。

沈瑄信任孟清和,在读过孟清和的信之后,便决定依次行事。纵然有心存疑惑的,在定国公的目光之下,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张辅和李彬等将领也被信中所写的利益打动,有了下东洋船队的前例,兴宁伯会赚钱的印象早已深入人心。

“总戎,属下认为兴宁伯此计大善!”

“属下附议!”

“兴宁伯果真大才!”

“兴宁伯未在军中,仍这般尽心竭力,令卑职万分感动!“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一静,视线如锥子般戳在发言者身上。一边戳一边暗自捶胸,自己怎么就慢了一步!

回去之后必须勤练口才!

沈瑄看向说话的都指挥黄中,点头,“很好。”

黄中登时如打了鸡血,满脸通红。相对的,戳在他身上目光也愈发尖锐了。

军令传达到各营盘之后,将官无不激动,发给沈瑄和兴宁伯的好人卡堆成了山。

“总戎如此体念我等,兴宁伯如此仁厚,我等必当效死,方才能抱得一二!”

“正是!”

一时间,卫所将官战意冲天,杀气腾腾。

随大军出战的土官和勇士们也是捶着胸膛,举臂高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打仗有钱赚,大家都清楚。但有这么多钱赚,还不必承担触犯军令的危险,事先无人能够料到。

“定国公天纵英才!”

“大明天子仁心仁德,万岁万万岁!”

三十万大军瞬间如滚水一般沸腾了。

拔营,列阵,登舟,向着安南的西都进发。

沈瑄立在船头,风拂过鬓边,乌黑长眉入鬓,黑盔玄甲,彷如天神。

只不过,这尊天神带给安南的不是福祉,而是征伐与杀戮。

大军南下之时,西都的安南守军做出了出人意料的举动,奉命领兵迎敌的西都守将带头在城内放火,将城内的宫室,储存的粮草军械全都烧掉,随后带着麾下万余士兵乘船逃走。

守军是乘夜放火逃跑的,逃走时竟将城门损毁,巨大的石头和圆木堵在城门前,来不及出逃的安南庶人在火海中挣扎,天明时分,火仍未熄灭,西都却已成为一座死城。

明军到时,城中浓烟滚滚,呛鼻的气味四散。

好在西都附近水网密布,火势没有延及附近林木。饶是如此,也让目睹此况的明军吸了一口冷气。

此处的守军莫不疯了?

“总戎,可要灭火进城?”

“不必。”沈瑄举目眺望,远处有山峦相连,道,“此为何处?”

归附南策人言,前方为天健山,其左右为厥江潭舍江,黎贼恐有伏兵于此。

“伏兵?”沈瑄冷笑,“黄中。”

“卑职在!”

“领三千步卒和一营火器队,去探个究竟。”

“遵令!”

纵是天险,也休想挡住大军前进之路!

明军过西都,进军天健山时,凭祥县城内聚集起了越来越多的商人。

有广西云南等地的茶马商,也有中原巨贾在西南的分支,还有暹罗占城等番邦的商人,甚至有零星大食商人混杂在队伍里,来到了凭祥。

一时之间,凭祥县城成为了西南边境的焦点。

在回京路上的杨铎也遇上了几支赶往广西的马队。

如此多的巨贾商队赶往同一个方向很不寻常。一名锦衣校尉策马上前,问道:“指挥,是否拦下盘查?”

杨铎探手捏了一下随身的荷包,随即摇头,“不必,继续赶路。”

“是!”

锦衣卫飞驰而去,让路的商队不由得松了口气。没有多做停留,打起呼哨,再次启程。

赚钱的买卖都是宜早不宜迟,本就比旁人晚了,再不快着些,连口剩汤都喝不着了。

凭祥县衙,三堂东厢

孟清和和朱能都是一身便服,两人下首是身着公服的凭祥县令李庆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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