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俊像是做了一个冗长而痛苦的梦，梦里他被卷在海浪里喘不过气来，偶尔浮出水面便抓紧了大口呼吸，接下来就连呼吸也被夺去了。他的身体时而舒展时而蜷曲，又像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落钉之处有锥心般的痛，习惯了就变得麻木而兴奋起来。情绪被推倒最高点，他自己无力支撑，只能随波逐流。
不知昏睡了多久，孙明俊睁开眼睛。
眼前是白色的天花板，至少让他反应过来现在是白天，虽然不知道几点。他心里一慌只担心会迟到，却突然想起来他已经不用去上班了。
“早。”一张熟悉的脸晃过孙明俊眼前，雷展鹏坐在他旁边，他睡着人家的床。
孙明俊的脸上闪现过一丝无措，却在企图起身的时候觉察到身下剧痛，一时间惊恐慌乱的情绪溢满了整个思绪，他颤抖着望向雷展鹏问，“我……，你……”
雷展鹏笑了笑，善解人意地向他解释，“昨晚在酒吧外面遇到你了，就把你带了回来。你好像很痛苦，一直不放开我。所以，我按照你的意思……”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
“我们……？”孙明俊脸色煞白，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跟鬼似的。
“做了。”雷展鹏言简意赅地回答。
22.养成计划
雷展鹏说完，脸上故意露出云淡风轻的表情，就像这种事情再寻常不过了，谁也没有必要计较太多，就像是酒吧夜场过后相约一夜情的普通男女。不普通的是，他们两个可都是男人。
孙明俊仍然不可置信地颤抖着声音问他，“这是骗人的吗？你怎么会喜欢男人呢？”
雷展鹏轻笑，“谁说非要喜欢啊，互相纾解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孙明俊继续震惊地问着。
“是啊，很正常嘛，女的也好，男的也好。”雷展鹏循循善诱着。
孙明俊的三观果然又被刷新了一次，“女的也好，男的也好？很正常？”
“快别这样了，你都快变成复读机了。”雷展鹏拍拍他的肩膀，还是哥俩好一样的感觉。
可是好哥们之间会滚上床吗？孙明俊看着他显然问题还没有问完，但是又想起复读机什么的就又紧紧闭上了嘴巴。
“别太在意，这可一点都不像昨晚的你啊。”雷展鹏调笑着说。
孙明俊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后还是带着一点红晕沉默下去。他虽然不得不迅速地接受了男女都可以，却还没有接受这种混乱的私生活很正常。
“别太在意，你如果觉得难为情，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吧，我也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好了。”雷展鹏温柔体贴地说。
“那个，”孙明俊艰难地开了口，“拜托你了。”
雷展鹏心里得意极了，孙明俊不但一无所知，还以为一切都是自己酒后的错，这样的结果比他预料到的还要顺利。下面，就该提醒他面对残酷的现实了。“对了，你昨天喝那么多，今天请假了么？”
孙明俊苦笑了一下，回答道，“不用请了，我已经被开除了。”
“啊，不是吧？”雷展鹏故作惊讶地说。
“不过你放心，我还有存款，不会总是让你一个人交房租的。”孙明俊想了想，补充着说，“当然还要你愿意继续收留我。”
“当然，都说了刚才的事情别那么介意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雷展鹏故意提起，果然又看到了孙明俊不自在的样子，心情大好。“这么说你是打算一直住在我这里了吗？我这边倒是没问题，你们家严微微呢？”
孙明俊长叹一声，“严微微跟我已经没关系了。总之，从下个月开始我还是交一半的房租吧。”
“算了，不用那么麻烦，”雷展鹏皱了皱眉头，钱分得太清楚可不利于他开展下一步行动，“这样吧，除了房租的所有开销，水电费煤气费网费伙食费你全部负责，外加家务活，怎么样？”
孙明俊算了算觉得差的不会太多，终于点了点头。“反正我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情做，最多就是把你之前给我介绍的那个活儿做完了而已。看眼下这个形势，我要是还打算干老本行一时半会可能找不到工作。”
“为什么呢？”雷展鹏明知故问。
“因为我把我那个前准岳父得罪了啊，他老人家可是我们这行的泰斗。”孙明俊无奈地回答。
“这么说你是亏了啊，怎么跟严微微分了的？”雷展鹏不怀好意地戳他的伤口，总要把淤血全放出来伤才会好得快。
“一言难尽，”孙明俊摇了摇头，像是用力甩开什么不好的回忆似的， “大概，我跟她一点都不合适吧。”
雷展鹏笑了，心道你跟她当然不合适了，我看上的猎物怎么能白白让给某个女人呢？“那么，你跟那个林梦溪呢？”
孙明俊一怔，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被你看出来了啊，我上学的时候挺喜欢她的，不过，我们系里一大半男生都喜欢她。”
真是纯屌丝啊，雷展鹏暗自感叹，一边却真诚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那现在你跟严微微分了，去找她不是刚刚好？”
孙明俊勉强笑了笑，没戴眼镜那样子真是比哭还难看，“她好像跟一个有钱人好了，我现在连自己都快养活不了了，也没有心思想那些。”
这样最好，雷展鹏暗暗点头，说，“你昨晚好像有点伤着了，要不要自己去清理一下？”
孙明俊面红耳赤地裹着被单冲进浴室，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自己的身体，才发现并没有出现自己担心的问题。后面只是有些肿胀，却并没有裂，大概雷展鹏的技术很好？孙明俊发觉自己在想什么以后用力地晃着脑袋，想把这一切不合情理的想象抛于脑后。雷展鹏也说两个人是好兄弟的关系，对他并没有太多想法。而死缠着人家不放事后又悔不当初的自己，是否也太矫情了一点呢？
孙明俊在浴室里磨蹭了半晌，出来时裹着浴巾又接过雷展鹏递过来的眼镜带上，眼前清明了许多心情也总算平复过来。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雷展鹏说的受伤，大概是那些小混混拳打脚踢留下的。身上多处淤青，轻轻一碰还很疼。
“都是皮肉伤，上点药就好了。”雷展鹏扔了一瓶红花油过来。
孙明俊接住了，背过身去涂抹着，可是背后有一块怎么也够不到。
“我来帮你。”雷展鹏顺势坐了过去，接过他手里的药瓶，把药水倒在手心里揉搓热了才小心翼翼地敷上去。
那种热度让孙明俊觉得很舒服，也让他的心里不自在起来，他想了想，还是小声问了一句，“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吗？”
雷展鹏轻笑一声，“不是好兄弟吗？你又失恋又失业，倒霉的不能再倒霉了，我不对你好点，你想不开了寻短见怎么办？”
孙明俊不言语，反正雷展鹏看不见，他的眼眶突然有点湿了。雷展鹏还在他的背后帮他上药，孙明俊缓了缓情绪，哑着嗓子说，“呆会我得出去一趟，昨晚真是太欠考虑了，我妈她们不知道怎么样了，严微微现在恨极了我，她们还什么都不知道，等着看我结婚呢。”
“如果是这样你就不便露面了，要是让她们知道你现在的境遇你知道她们会多担心吗？倒不如找个借口让她们先回去，以后再从长计议。”雷展鹏建议道。
“你说的也对，但是……”孙明俊面露难色。
“找个朋友把她们送去车站就行了吧，我们可以偷偷跟在后面看着。”雷展鹏正直地说。
孙明俊对他真是又感激又愧疚，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能有今天一大半是由雷展鹏亲手推动的，终于等到他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谁也碰不到，谁也无法信任，谁也无法依靠，他就只能在雷展鹏身上寻求安慰了。雷展鹏怎么可能放他出去见家人呢？
23.同居生活
如果说孙明俊在家待业而雷展鹏外出挣钱，孙明俊就是家庭主妇的模式了。洗衣做饭，收拾家务，空余时间打一点零工，挣钱零花钱。
可事实并非如此，雷展鹏虽然不缺钱，他也不属于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每天早晨，孙明俊因为生物钟醒得很早，这时候雷展鹏还在睡懒觉。孙明俊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刷牙洗脸准备早餐。
等到雷展鹏醒来，与孙明俊对坐在餐桌的两边，觉得这种场景和睦极了。
再之后，两个人一起去外面遛狗散步。二毛被接了回来，蹦蹦跳跳的十分开心，几乎瞬间就接受了多了一个主人的事实。
但孙明俊还是不喜欢狗，雷展鹏猜测他小时候被狗咬过，可是他怎么也不肯承认。
两个人遛狗结束后顺带买菜，回来了各自对着电脑做各自的工作，再到中午一起做饭吃饭。
雷展鹏很少下厨，可是并不代表他不会这项技能，只是有孙明俊主动要求干活，他也乐得清闲，陪在孙明俊的身边彰显存在感。
下午午休起来，继续重复着上午的日程安排，晚餐后继续遛狗散步。
如果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下去，孙明俊觉得这也算幸福了。他不再需要起早贪黑地工作，不需要如此严苛地压榨自己，不需要与严微微斗智斗勇，甚至不需要往老家寄钱。一个人挣钱一个人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哪怕吃了这一顿没有下一顿。
实在不行，他还有雷展鹏管。
这种即便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有依靠的感觉真令人安心，虽然只是暂时的不怎么靠谱的依靠。
那晚之后雷展鹏的行为举止都十分正常，孙明俊似乎也忘了这个事儿了，直到有一天有个人登门拜访。
敲开了门就大大咧咧地走进来的这个人孙明俊也认识，虽然这次的穿着很正常也很昂贵，孙明俊还是认得出他就是那天那个开着豪车打扮得像开屏的孔雀似的萧宇皓。
“你来干什么？”孙明俊警戒地问。
萧宇皓内心咆哮表面微笑，“没事，就是好多天没见到雷展鹏了，过来看看他。”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永远不去见雷展鹏，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个世界就是有钱人说了算这么可恶，他也不得不被逼着干这么违心又恶心自己的事情。
“他在洗澡。”孙明俊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不对，这个人的思想好像挺不纯洁的，听到这个词会不会有什么邪恶的想法。他急忙补充，“就快出来了。”
说话间，雷展鹏居然真的出来了，穿着大裤衩，赤着膀子，上身的肌肉上还挂着水珠。
孙明俊看到萧宇皓的眼神有些不对，急忙扔了件衣服到雷展鹏身上，说，“你朋友来看你。”
萧宇皓装作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孙明俊偏过头不去看他也没有回话，耳根的红晕却泄露了一切。萧宇皓不禁悄悄竖起大拇指，果真让雷展鹏得逞了吗？
雷展鹏得意地向萧宇皓甩了个眼色，说，“别把别人想得跟你一样猥琐。”
“我怎么猥琐了？”萧宇皓还是笑眯眯的，心里却在吐槽，最猥琐不过你雷展鹏了好吗？
“说，来我家干什么？”雷展鹏也不顾身上的水珠，把衣服套上身，走去客厅的冰箱里拿了罐啤酒扔给他，自己也打开一罐咕嘟咕嘟灌下去几大口。
“其实也没什么，我有个朋友刚开了个酒吧，想找人捧捧场，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只好亲自来邀请了。”萧宇皓照之前雷展鹏交代的说，却还是一副真诚且迫切的样子。
他的演技可真好，没有去演艺圈发展可惜了，雷展鹏心想，转身却征求孙明俊的意见，“这几天都没怎么出门，不然去看看热闹？”
孙明俊是被他圈养的真心不想出门了，不想见人不想跟人打交道更像是逃避似的不去想自己的前途和未来，但是此刻雷展鹏说了，他又不想拒绝他。孙明俊总觉得自己给雷展鹏添了很多麻烦欠了他很多人情似的，虽然事实未必就是这样。
“不想去就算了。”雷展鹏假装无所谓地撇撇嘴，对萧宇皓说，“喝完了就滚吧。”
“他不去你可以去啊，还是你们已经有安排了？”萧宇皓继续对着台词。
“不然你自己去？”孙明俊也开始游说雷展鹏，虽然内心并不怎么愿意。一来他不喜欢萧宇皓阴阳怪气的样子，二来也觉得雷展鹏出去鬼混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被留下来有点寂寞的感觉。
“我自己去也没意思，要不然还是一起吧？”雷展鹏继续征求他的意见。
孙明俊也不好推辞了，简单收拾收拾跟着他出了门，两个人并排坐在萧宇皓的车后排座位上，萧宇皓也周到地把跑车换成了轿车。
车停在酒吧门口，有服务生过来停车，孙明俊才跟着雷展鹏走下来，看着眼前的灯红酒绿有点发愣。虽然看起来很有格调，但为什么出入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男人？
萧宇皓也是很不容易，才给雷展鹏物色到了这家酒吧。刚刚起步，营业范围合法且又不会太正经，定位恰恰是孙明俊这种刚入门的人。
孙明俊觉得眼前的世界真是令人眼花缭乱，出双入对进去的并不多，但出来的时候都是并着肩的两个人。虽然不像男女之间那样亲昵，两个人的距离近了点，却也是说不出的暧昧。
他不觉回想起跟雷展鹏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到底干了些什么他因为人事不省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后来清理的时候发现的大大小小的伤痕，也不知道是被打还是被咬的。幸好此刻他坐的地方光线昏暗，让他可以红着脸接受一下现实。
雷展鹏坐在他的身边故意隔了些距离，也不去关照他，自己一个人喝着酒，对面的萧宇皓殷勤地给他倒酒。
于是孙明俊又觉得不自在了，他不知道雷展鹏是什么意思，难道跟这个萧宇皓有一腿？在他的认知中，反正这个雷展鹏也不是什么注重节操的人了，多一个少一个甚至男的女的也并不是太重要的事情。
大概看萧宇皓演戏演得有点过了，雷展鹏咳嗽一声，转身对孙明俊说，“你怎么都不说话？”
孙明俊也不知是哪根筋抽了，开口竟说了一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雷展鹏一愣，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反应，倒是有种意外的惊喜。他微微一笑，说，“别理他，他这个人就是喜欢为别人服务，你不让他倒酒他浑身不舒服，是吧，萧宇皓？”
萧宇皓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顺便也为孙明俊满上。
孙明俊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最后还是喝了。
不过这一次雷展鹏倒没想把他灌醉，趁他喝了一半的时候拦下来，“别一上来就这么猛，你看那边有人在看我们呢。”
他这句话把孙明俊吓了一跳，急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吧台那边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帅哥，正举起杯向他们这桌打招呼。
雷展鹏也举杯回应了一下，那边的小帅哥竟然就走过来了。
“不是吧，你想干什么啊？”孙明俊惊恐地望着雷展鹏。
“出来就是要找乐子啊。”雷展鹏振振有词地说。
孙明俊又想了想，小声问了一句，“要花钱吗？”
雷展鹏笑道，“不一定。”
“为什么是不一定？”孙明俊有些理解不了了。
“看你技术怎么样了。”萧宇皓适时插话。
“喂，过了啊。”雷展鹏又出来扮好人了。
还没等孙明俊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边的小哥已经端着酒杯过来了，见萧宇皓身边无人就在他旁边坐下，微笑着说，“看起来几位都没有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