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心意，萧锦宣想到韩老师脸上一白，如此丢人现眼的一幕他应该没有看到吧？
同学们探完病，给他留了点巧克力之类的零食，又折回体育场继续参加比赛或者当拉拉队了，毕竟运动会还没有结束，在场的又都是有事做的人。
这时候校医问他，“你家是本市的吧，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他刚刚找班长了解了一下情况，虽然问题不大，总觉得萧锦宣一个人躺在这里有点可怜的样子。
萧锦宣摇了摇头，“打电话反而叫他们白白担心。”
“有要好的同学吗？叫他带点饭给你。”校医尽职尽责地又补充道。
萧锦宣不爱麻烦别人，是因为萧雄总拿自己的经历教育儿子叫他不欠人情不求人。他把能记起来的同学名字按个想了一遍，似乎没找到什么特别好的朋友，班委也才刚来探望过，这会却不好意思突然把谁叫回来了。
想到这里萧锦宣灵机一动，要不然给黄大为打个电话吧？大不了再把自己家的车弄出来让他开一次，想来那家伙也是满意的。
黄大为此刻正在网上跟暧昧对象之一聊天，听到萧锦宣的召唤飞快结束了话题，出门给他打包一份外卖带过去。
“谢谢你了啊，”萧锦宣笑了笑说，顺便指了指旁边小桌子上的钱包，“那里边有零钱，花了多少自己拿吧。”
“这就见外了，咱俩谁跟谁啊。”黄大为十分爽快地摆了摆手，不管萧锦宣怎么想，他倒是觉得这个人有色心也有色胆很值得一交。“话说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啊，说好的雄姿英发呢？”
……大哥你不吐槽我会死啊！
萧锦宣索性闭了嘴。
他坐在床上安静地吃饭，黄大为在旁边继续感叹，“我说哥们看到你为情所困我真是不忍心。你这么好的资源不好好利用一下不是浪费么？要我说，花花世界多么美好，何必非在一棵树上吊死呢？其实人吧，得不到的都觉得好，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
他说得正起劲，门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人同时抬头过去，却是韩肃连同严冰一起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严冰，黄大为的微笑就变得诡秘起来。他意味深长地冲萧锦宣使了个眼色，倒显得两个人关系非同一般的好了。
“我们在看台上看到你突然倒下去真是吓死了，还好有现场的医疗队马上赶过去把你抬上担架。问过你们班同学，得知你在校医室打点滴，老师叫我过来一起看看你。”严冰口齿伶俐地说完前因后果，又看着他莞尔一笑，说，“小师弟，你现在没事了吧？”
一旁的黄大为简直看呆，这是守得云开啊，这是因祸得福啊！
面对严冰时萧锦宣一点压力都没有，他点点头故作镇定地说，“让你们担心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做事情怎么还喜欢逞强？”韩肃突然开口，并且严肃地批评了他。
两辈子加起来萧锦宣也不记得韩肃以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顿时觉得心塞塞的，看着韩肃的眼神委屈的不行。
黄大为却没留意到他这边的不对劲，听到老师的批评只觉得好兄弟要在女神面前丢面子了，急忙插话为他解围，“老师您不懂啦，这是爱情的力量。”
“哦？”韩肃挑了挑眉毛，看着萧锦宣。
萧锦宣又窘迫尴尬，急忙解释道，“老师别听他胡说八道。”
韩肃这才仔仔细细看了看黄大为，“这是你同学？”
“嗯，我们一个班的，”黄大为讪讪笑着，“我没他勤奋，老师您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啦。”
“你这是提醒我上课要点名吗？”韩肃也好脾气地对他笑着说。
黄大为愣了愣，本能地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危险。
韩肃太年轻，他的课上课堂气氛也很轻松，这让黄大为觉得可以跟韩老师开开玩笑什么的，而这时候看对方的眼神自己莫名就胆怯起来。他看了看韩肃又看了看萧锦宣，也顾不得讲义气，站起身嘿嘿笑了两声，“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走了啊。”然后迅速逃离了医务室并顺手带上门。
看着他走了，韩肃才回头对严冰说，“你先回实验室吧。”
严冰转身时，留给了萧锦宣一个同情的眼神。老师看起来像是真的生气了，小师弟请务必自求多福。
萧锦宣几乎不敢看韩肃，自己都觉得自己槽点太多无从下口。要解释为什么会参加长跑然后把自己弄晕？解释何时认识的黄大为这么一位没节操的小伙伴儿？还是解释他所说爱情的力量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萧锦宣只能面无表情地盯着输液管里的药滴看，直到韩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老师果然还是关心他的，萧锦宣有点感动，开口回答，“好了。”
韩肃看了他半天，终于叹了口气，搬过椅子来坐在床边，拿起床头柜上快餐盒，用勺子盛饭喂他。
萧锦宣不知该受宠若惊还是该惊悚，就着他的手吃了几口，渐渐组织好语言，“之前我晚上
跑步锻炼身体，被体育委员知道了，他就跟我说了运动会的事。”
“我觉得你不像是会积极参加运动会的人。”韩肃突然开口。
萧锦宣也不好意思提自己想秀一下矫健身姿但是没有实现，便含糊地回答了一句，“只是一时兴起。”
“嗯，集体活动挺好的。”韩肃的声音一如既往淡淡的。
萧锦宣有点怕他这种语气，不得不加快了语速企图一次性把该说的都说完，“会晕过去是意外不过还好现在没事了，然后医生说叫我找个人弄点吃的过来，我跟班里其他人都不熟所以叫了黄大为，当然我跟他好像也不怎么熟。不过黄大为那个人虽然不太靠谱人还是挺好的，有时候找我聊聊感情问题什么的。”
“哦？”韩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就是教你天涯何处无芳草，花花世界多美好的？这个你不需要他教了吧？”
“谁说的！”萧锦宣立刻把上辈子的事情全忘光了，急急忙忙澄清道，“我这个人最专情了，是会从一而终的！”
韩肃又看着他笑了笑，笑得萧锦宣有些发毛。他想问问老师你这么关心我是不是看出来我对你有意思想回应我啦，纠结了半天到底没敢。“老师我自己吃就行了。”他没有骨气地伸出手，想把韩肃手里的快餐盒接过来。
韩肃也不勉强，递给他以后，安静地看着他全吃完。
老师您这样一句话不说学生我很惶恐啊！萧锦宣只好硬着头皮问，“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韩肃看着他，慢慢开口说，“我想我应该对你要求再严厉一点。”
“为什么啊老师……”萧锦宣几乎要泪流满面，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换风格啊，而且现在老师您只是代课老师不是人生导师，人家根本不想做你的学生好吗！
第12章：那封情书
自从韩肃下定决心对萧锦宣严加管教，萧锦宣的课余生活就基本上没有了。韩肃除了让他看一大堆资料，还把自己的课件丢给他做。
萧锦宣想，同学们肯定不知道老师上课讲的东西都是我做的。这一点不足为人道的秘密也让他心中窃喜起来，然后看到自己的进度条停留在严师高徒这一点迟迟不动，总觉得哪里不对。看起来韩肃是想把自己往学术这条路上带，可人家明明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根本没有兴趣走这条路好吗……萧锦宣只在心底抱怨了一下，到底不敢出声反驳。
不知不觉中一个学期快要结束了，各科的期末考试陆续开始。
一般来说总成绩是由平时分和考试分两部分组成，考试分看成绩自不必说，平时分就要视课堂作业和表现而定。韩肃把萧锦宣叫过来，“你们班的平时成绩你来算一下。”
老师你这样消极怠工真的没问题吗？萧锦宣到底不舍得吐槽他心爱的老师，这种想法只是在心底飞快闪了一下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他一副欣然的样子接过那厚厚的一叠作业纸。
韩肃等到班车快出发的时间准点下班，难得李家成与严冰都不在，萧锦宣一个人默默地在实验室加总每次的作业分数来算平时分。
期末复习的时间如此宝贵，对萧锦宣来说却不算什么。他这门课已经翻来覆去地学了两次，考试什么的不在话下，同时也看得出来韩肃对他实在很是放心。他一边出神地想事情，一边机械地记录着分数，又一页纸落在他的手上，萧锦宣突然就愣住了。
竟然是那封情书。
他几乎都要忘了情书的事情，上辈子他对韩肃一见钟情之后，犹豫许久写的情书，附在作业的后面。想到这里萧锦宣急忙翻着前面的作业纸，上面写的名字并不是他的。他又从头翻了一遍那期作业找到自己那份，拿订书钉订得整整齐齐，却跟情书一点边都沾不上。
原来是这样！他只记得写情书，却忘了署名，甚至忘了跟作业纸订在一起。想起自己曾经的绝望，萧锦宣几乎要捶胸顿足，他铺平那几页纸，从头到尾逐行看了一遍。曾经只要一想起那些可笑的表白他就恨不得抹掉这段黑历史，可是时隔这么久，重新回顾当年的心情难免有些唏嘘。他把面对韩肃说不出口的话写在纸上，可是老师就算看过了也并不知道是他写的。
怪不得韩肃毫无反应，他根本不知道找谁去反应。此刻萧锦宣的兴奋之情已经压过了懊恼与后悔，原来韩老师并不是无声的拒绝，他只是不知道。长久以来困扰着萧锦宣的问题终于解决了，他一直不敢表白是因为曾经被拒绝过，而事实并不是这样。在他上辈子没有任何努力的情况下，成不成功都还可以五五分成，何况他为了接近韩肃已经做了这么多。
萧锦宣把情书叠起来塞进口袋里，拿着统计数据去找韩肃。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韩肃接过来看了看微笑着点头道，“不错，看起来像是变得聪明点了。其他课你也要复习的吧，这几天不用过来了。”
萧锦宣顿时就没那么一鼓作气了。韩肃那句聪明点让他莫名心塞，他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从小到大就算是听别人的恭维都没有听到过聪明这两个字，莫非老师嫌弃他智商不够？对于他来说应付考试什么的原本就没有花过太多力气，这时候却还是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用了点心，好让成绩单看起来好看一点。
忙于课业的时候，萧锦宣能见到韩肃的机会就不是很多了。偏偏韩肃好像没他这个助理似的，连电话都没有一个，还是严冰偶尔会发短信问问他考得怎么样。
他也藏着小心思去探听消息，“老师最近怎么样啊？”“他还天天来实验室吗？”“他的课考完了就彻底放假了吧？”
严冰告诉他就算考完了，也要等全部的考试结束以后把老师们召集回来集体改卷，所以韩肃并没有离开这个城市，这个消息让萧锦宣安心流连在学校里舍不得回家。
校园里人越来越少，外地的同学们大部分都回家过年了。萧锦宣傍晚时分踩着饭点走去食堂的时候，见周围没什么人排队竟有点不习惯，看了看上面贴的告示食堂也快要歇业了，他这才鬼鬼祟祟地溜到学院的办公楼后门门口。
严冰刚才发短信说她也要离开学校了，但是老师今天似乎还没有走。已经过了班车的时间了还没有，这是老师难得在学校加班改卷子呢，萧锦宣没道理不过去看看。
一路上都没见到什么人，这种荒凉寂寥的气氛让萧锦宣的心情再次烦乱起来。夜深人静时不是正适合做点什么吗？来到学院办公楼下时他幻想了几次大声表白，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魔障了，便用力掐了一下手臂努力淡定下来。然而他终于忍不住，还是拿起手机给已经离校的黄大为发了条短信，“你上次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黄大为回他的短信时一向是秒回，“我上次说什么了？”
“生米熟饭什么的……”被这段无望的感情折磨了十几年又几个月，总算看到点希望时，他如何能不心思活络？萧锦宣发这条短信时的态度很是坦然，他一瞬间已经有了决定，却还是有点忐忑不安，想等着谁帮他砸实了这个念头。这个时候能想到黄大为，果然是上天注定。
听到短信提示音，萧锦宣拿开手机看到屏幕上的两行字。“高风险高收益，后果自负。”
萧锦宣摸了摸口袋里的情书，就像在摸什么护身符之类的东西，其实他也知道那样做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可是再看着吃不到他就快疯了。他推开实验室的门，径直走向里间老师的办公室，门虚掩着，从门缝里漏出一线灯光。萧锦宣想了想，还是敲了敲门。
“请进。”
听到韩肃一如既往的清晰的声音，萧锦宣深吸一口气走进去。
韩肃停下手里的笔，目光中带着些许惊讶，“锦宣，你们不是已经放假了？你怎么还没有回家？”
“呃，我回家也没事做，不知道有什么能帮到老师的所以过来看看。”萧锦宣不止一次地痛恨自己，每到关键时刻就缩了到底是要怎样啊。就算再想改变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这时候他还是作出一副讨好老师的好学生的样子说，“老师在阅卷吗？我可以帮您加总总分……”
韩肃推了推眼镜看了他一眼，说，“好。”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办公室的日光灯开着，桌上的台灯也开着，一点暧昧都没有完全就是加班的氛围。萧锦宣叹了口气，默默地去拿起试卷按计算器。很快两个人就形成了默契，韩肃看过每一道题打分，然后把卷子递给萧锦宣加总。
在忙碌的间隙里，萧锦宣不时偷眼去看韩肃，老师认真的表情最惹人怜爱了，他为什么还不困呢？熬到三更半夜的时候应该会打瞌睡吧，等他意识不清了自己要不要化身为狼呢？艾玛好羞涩……不过一般人就算再困被扑倒的时候也会清醒过来吧？想起韩肃用那双冷彻的眸子盯着自己，萧锦宣不禁打了个寒颤，果然还是要先表白比较好吗？可是万一被拒绝了呢？艾玛又回到原点了……
到底他还是没有等到韩肃睡着，自己却先有点睁不开眼了。萧锦宣见韩肃在对面依旧坐得笔直，想着要不然自己先养精蓄锐等会以饱满的精神状态面对疲倦的老师，也许会更有胜算一点吧。这样想着想着，他竟然趴在一叠试卷上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锦宣渐渐觉得腰酸背痛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晃神不知道今夕何夕。抬头看对面，他只看到一大块黑漆漆的窗户，面前是放着一叠叠试卷的书桌，对面并没有人。这是他熟悉的老师的办公室，他仍在十年前的梦里流连忘返。
萧锦宣站起身想去找韩肃，不经意间身上一件衣服滑落地面，他低头一看，却是韩肃的那件西装外套。他忙低头去捡，不料睡得腿有些发麻，一时站立不稳就像旁边倒去。一只并不强壮却意外有力的手臂接住了他。
萧锦宣抬眼望去，不知何时韩肃已出现在身边，用一种虽然清澈却永远看不透的眼神注视着他。
“韩老师……”他终于下定决心。
“嗯？”韩肃看着他，鼓励一般的语气。
“这是我从平时作业里翻出来的。”萧锦宣从口袋里拿出那封幼稚得不能再幼稚的情书，郑重地递了过去。
他看到韩肃接过来打开，似乎在逐行逐句地翻看着。他记得当年的自己把与韩肃相识的每一个画面都记录下来，就算现在去想那些情景还是历历在目；他告诉韩肃他们的岁数差着几年，可如果能共同度过三十年五十年或者更久，这几年的差距似乎就也不那么明显；他写那封信写得字斟句酌，即使看着还是有点不知所谓，却倾注着当初那个少年全部的感情。即便是现在，那种心情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