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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人生 下——by天道酬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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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所的主人显然社会地位很不一般,背后的停车场里豪车云集,安保很严密,处处透露着闲杂人等不准入内的气氛。叶甚蒙突然有感,想起电影里面的场景,租界里的高档酒店门口写着XX人与狗不得入内。现在又有何不一样呢,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更为隐蔽的方式罢了。普通人却趋之若鹜,以为踏进这里就是身份的代表。

懂了一二,却不懂三四。

朝三暮四,朝四暮三,人也不过与猴子一般。

叶甚蒙被人引到偏角的一个小院,这里很安静不像外面那么人声鼎沸。屋子里很宽敞,人不多,虽然叶甚蒙没见过卫竞和,但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和卫家另外两个兄弟还是有一点相像,都有一副很薄的嘴唇。

他年纪要稍微大一点,三十来岁。看到叶甚蒙,便让旁边的人把叶甚蒙请过去坐。

这个举动很有派头,和傅燕宁那种招呼自是大不一样的,即使在这个较安静的房间似乎也听不到卫竞和的声音,也是个很讲究的人物。

他是等到侍者把所有该上的茶水,该准备的东西都一一安置好了,才低声道:“叶先生,你好。我是卫竞和。”

他虽然说话,却并没有要伸手握手的意思。

“很高兴你今天能来。”

叶甚蒙注视着对方,虽然嘴里说着高兴,但是表情明显没有给人这样的感觉,卫竞和是个傲慢的人,这一点从他刚刚进门到现在对方的细微表现已经能说明白了。傲慢是优点,也是缺点,要看从什么方面看了。

这样人的心性很高,性子与路线一致时就无往不利,性子与路线一旦相悖,便容易功亏一篑,因为这般人物是不懂得退缩和忍让的。

“叶先生有什么条件,可以直接提出来。既然是谈合作,那么大家都把条件摆到桌面上,只要叶先生有相应的价值,我不会亏待你的。”

叶甚蒙皱皱眉,对方似乎很笃定他来这里的目的。

“我想卫先生有点误解,我今天来并不是来谈条件的,也不是来谈合作的。”

卫竞和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有点不满道:“不用绕圈子,我直接说吧。两千万,你和陈经把颜少君踢出去,你跟着我,到时候宝胜科技里面,你是想继续做特助还是想当部门老总都随便你。”

叶甚蒙神经一阵紧张,卫竞和这话里的意思太多,首先陈经估计已经被收买了,这个是早就有预见的。再来,要他和陈经把颜少君挤出局,其实里面还有隐藏条件,那就是傅寒不再坐宝盛老总的位置,不然就凭他和陈经,根本就不可能掰得动颜少君这根老油条。

傅寒不做这个位置,就意味着董事会方面肯定会有大的变动,也许会以某种借口暂时调离傅寒的职务。卫竞和要找他的意思也很明白,傅寒暂时权利受控制,他,陈经,颜少君就是对公司各项事务最了解的人,想要快速架空和瓦解傅寒的布置与势力,收买两个铲除一个,再空降临时总裁和安插进一个到两个特助,迅速接管和安定宝盛科技。

至于傅寒还能不能回到这个位置上,那就是后话了。对方既然敢这么安排,就肯定是指着不会让傅寒在入主宝胜科技来的。这是指着撕破脸去的,即便最后傅寒能重新回归宝盛科技,卫竞和的钉子已经钉进去了,要抽出也就不容易了。拿回去的也是个麻烦的烂摊子,首先就是几个特助靠不住,然后原本留在存储事业部那帮人也绝不会安稳,还有孙岘那一帮混吃混合的腐败分子,这简直就是重新洗牌的局面,只有大动才能解决,一旦大动,再次触动各方利益,卫竞和又能找到借口轰击傅寒的作为,这样权利就会面临二次震动。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那么倘若他假装被收买呢?趁机和傅寒搞里应外合行不行呢?叶甚蒙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当然的提议,首先这些都是他的推测,即便真的是这样,他现在根本就没有里应外合的资格,他知道的东西都是别人让他知道的。卫竞和敢这样和他谈,别人就没把他太放在心上。

而他要外合的对象傅寒却是根本没有透露过任何的口风,他到目前为止知道的一切都是一面之词,还从来没有在傅寒那里看过这个事情的全貌,冒然混进去指不定是被人蒙着眼睛耍这玩。

况且叶甚蒙脑子里有句话特别记忆深刻,傅寒早对他说过别和卫家的人走那么近。是不是傅寒早就知道些什么呢?

“卫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今天来这里,只不过是想当面和你解释明白。我感激傅总的栽培之恩,暂且不会考虑另寻出路。不知道是我之前哪一方面的行为让卫先生觉得我有一些想法的,我再此也道个歉,可能是无心之为,被有心人当作在传递某些信息了。”

卫竞和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叶甚蒙看了看四周的人,“我说卫先生身边有很多替卫先生操心的有心人误读我的本意了。”

第六十三章

卫竞和盯着他好一会儿,四周的气氛骤降,旁边站着的人似乎都有点蠢蠢欲动的意思了。但卫竞和很快就笑了,对于叶甚蒙话里的暗示也仿若未闻。

“没有关系,我现在很明白叶先生的意思了。”卫竞和揉揉手掌,“叶先生的品行我很欣赏,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谈什么合作了。强扭的瓜不甜。感谢叶先生今天来捧场,我们去外面吧,热闹一点。“

叶甚蒙并不想继续留下来,今天算是别人开张庆功,客人很多,到处都是挤来挤去的。他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管卫竞和心里是怎么想怎么看的,反正在他的立场上,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他找了个借口正要离开,刚走出门口,还没来得及绕道背后的停车场,就看到王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向他走过来。

王晋对叶甚蒙有种心理上的优势,不管现在的叶甚蒙是什么样,在他眼里对方还停留在那个学生时代里。对他的崇拜,对他的热忱,对他的期待和对他的懦弱,也许是那一个晚上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直到现在,他仍然觉得叶甚蒙还是那个无法反抗的叶甚蒙。

这种心理优势是他一而再再而三主动挑衅的基础。王晋认为叶甚蒙是他可以掌控的。

“你在这里做什么?叶特助,你的身份似乎不太适合出现在这里吧。”

叶甚蒙没想理他,径直往后面的停车场走,这里门口人多,他不想当别人的笑话。

王晋却是不依不饶,追上去抓着他肩膀道:“问你话,你来这里做什么?”

叶甚蒙看着肩膀上那只手,内心厌恶,他不搭理王晋不是他怕了对方,而是一直在忍着那股怒火。他笑了笑,道:“你说我来这里干什么?卫先生找我问点事,我就如实说呗。”

王晋眼神沉了沉,“什么事?”

“你也是卫先生身边的人,不知道吗?”叶甚蒙翻过他的手拽过去,发狠道:“你最好给我滚远点,指不定我不高兴就到卫竞和那边把你找傅寒的事情抖出来!我现在是不想趟这趟水,你别惹我。不然你可以试试当墙头草是什么结果!”

王晋松了手,脸色却极其凶狠,“你别告诉我你就这样去卫先生面前说说,他就信你了。”

“哦。你可以试试,看看他是信你,还是信傅寒的特助。”

王晋先是一愣,然后就是暴怒,这种直接的挑衅让他有种错位,这和上一次被叶甚蒙砸酒杯是不一样的,那个时候的叶甚蒙是愤怒和屈辱的,而这种情绪反应到王晋眼里是对施暴者的一种仰视。但是这一次,对方的反击和挑衅却不是因为屈辱和愤恨,而是力量。

这样的认知渗入到他的潜意识里,造成一种情绪上的挫败感,看到一个一直屈服于他脚下的人突然有一天以另一种强势的姿态出现,人心的阴暗险恶就会统统冒出来。嫌人贫,恨人富。王晋的心境又何尝不是与此同理。

那个靠他的家庭资助才能上学的山村土鳖,那个上学时弱小的跟班,却摇身一变成了他企图追捧拉拢的人身边的重要人物,这样的反差是王晋不能容忍的。

固有的认知和印象叫嚣着,要他把对面这个男人压下去,踩在脚底下,仿佛这才是两个人应该的位置和关系。

他的盛怒模糊了理智,不顾这里还有一些旁观者,一拳挥过去砸到叶甚蒙脸上。

叶甚蒙稍微偏了一下,但还是被重重的拳头打在了颧骨上,剧烈的震动让他脑袋一沉,瞬间的晕眩感传上头顶,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被苦苦压制的怒火立刻从心底烧起来。

去他妈的人渣。

叶甚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怒火滔天,他虽然喜欢背地里搞小动作,也有暗中下套使绊子的时候,但他脾气挺好的,这么多年狗腿的角色还忍不住脾气那是不应该的。

但是就是对面前这个人,他不用忍,不需要忍。什么后果或者面子他都不用顾忌,他只想弄死王晋,对,就是往死里弄!

叶甚蒙从小到大没怎么打过架,才来A市上初中的时候倒是被人打过。他不强壮,即便是到了如今他仍然是一副干干瘦瘦的模样,但人总有逼急的时候,此时此刻,叶甚蒙大概爆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竟然一拳轰倒了王晋。

对方也不甘,抱着叶甚蒙的腿往地上拖,两个人便交缠在门口的水泥地上你一拳我一掌昏天暗地的打起来。人若是完全不对力气加以控制,两个大男人所迸发的力量是惊人的,他们下手都没留余地,全是照着伤人的地方去,脑袋,脖子,胸口,下身。

很快就是满脸的血污。

叶甚蒙脑袋上又挨了一拳,觉得头很晕,脑子里嗡嗡嗡的,胃里一阵翻腾。但是他连晃动一下脑袋的时间都不想耽搁,卡着王晋的脖子就往地上撞。他说了,今天就是要弄死这他妈的人渣!

过了一会儿,会所里的保安才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赶紧带着几个人跑了过来,连扑带抱的,白白挨了好多拳才将两人分开。

保安拦腰抱着叶甚蒙的时候,他已经开始觉得眼前发黑了,刚刚的力气似乎都从身体里抽走了,腿一阵发软,恶心得厉害,蹲在一边歇了好一会儿,还是哇的一声吐了。

视线和听力都有些模糊,鼻子里淌出的血已经流进了嘴巴里,眉角也破裂开了。但叶甚蒙心里仍在想,艹他妈的怎么没弄死那人渣。

保安得了卫先生的吩咐,两个人扶着叶甚蒙说要送到附近的医院看看,叶甚蒙想拒绝,刚刚起身走了一步,眼前又是一黑,腿一晃就要往下倒。

终是让保安带着,开上车到了附近的医院,做了简单的检查,眉角缝了三针,开了药,说是还有轻微的脑震荡让他躺在硬板床上观察了三个小时。

这家医院不大,晚上除了值班医生,到处都静悄悄的,消毒水的味道充满了整个空间,叶甚蒙躺在急诊室那张床上,突然涌起一种难以形容的悲伤。

这种悲伤像是深不见底的洞穴,吞噬着他瓦解着他。

他回想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竟然从每个细胞深处都感到一种无力。对生活,对爱情,对家庭的无力,作为一个人的渺小和苍白。

他父亲死的早,在他还没完全懂事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能再感受父爱了。好在他母亲坚强,从未要求过他要留在身边,只告诉他听老师的话,好好读书,好好读书就是。他以为学校是重新获得希望的地方,但其实也不是,他孤孤零零受尽欺压,可他从来不丧失希望,他一如既往的按自己的方式来对待那些骄傲的城里孩子,他知道如何对人好,就算那些人不领情。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年少的记忆他曾经以为早就被繁重的社会生活消磨干净了,其实没有,一直藏在他心底。孤寂无力无为的时候就会跑出了,告诉他,他还是那个孩子,并没有长大多少,并没有有力多少。

他又想起那个夏天,他的父亲抱着他坐在院子门前,看星星,风吹的时候,凉凉的。那双粗糙的抱着他手臂的手就特别明显的温热,那么大,那么厚实。

他在躺在那个怀里,就什么都不用怕。

叶甚蒙吸吸鼻子,却感觉鼻后腔里堵着一团凝固的血块,像一块痰一样卡在喉咙上方。他猛力咳了一下,把那团乌黑的血块吐了出来。

头又因为这个动作有点晕,他滑下车窗,手臂靠在窗沿上,支着头,缓慢的往家里开去。

天气转暖,风打来脸上传来一丝柔软的感触。

慢慢行驶,穿过车流,穿过路口,穿过融汇于天际的黑色城市,看着霓虹灯光,看着光亮的液晶面屏,看着一路过往的人群。

这个世界,也许只是要找个安稳的地方睡觉。

车子接近了小区外的路口,叶甚蒙再次放缓了速度,他很想回家,又不想回家。

这一段路特别的长,路灯下的光晕染着淡淡的橘色,透过两旁的的树木照出斑驳的阴影,一片暗再一片明,一片明再一片暗,就这样掠过那半张脸和低垂的睫毛,以及眉角上刚刚缝补好的针线。

到那段路的末端,到那个转角,到那根单独耸立坏掉的笔直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背着光,像那根灯柱一样挺拔,一样安静,一样静默不语。

他就那样站着,看着那辆车慢慢驶过来,看着车里的人暴露在灯光下的半张脸,忽明忽暗。

他没有动,连一根头发都好像没有动。

叶甚蒙停了车,抬起头看着那个人,仰视的角度还是看不清面容,也许那张脸冷淡得跟阴影都融为了一体。

他发语却无声,似乎都被封堵在了喉咙里。

“回去吧。”那个人弯下腰,碰了碰他眉角的伤口,很轻,轻到察觉不出来。

“回去吧。”那个人直起身体,往小区里走去。

第六十四章

贱,就一个字。

如何把这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却是一门晦涩苦闷的学问,但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再偏涩的学问也总有人可以破出万般障碍将其融会贯通,最终达到高处不甚寒的境界。

叶甚蒙就是那个高处不甚寒的人。

腊月间的风刮得呼呼的,冷,而且是渗着人的冷,那种浸入肌肤的阴冷冻得人连心尖儿都颤了。

叶甚蒙紧了紧厚重的大衣,微微缩起身体,使劲儿的吸了几下鼻子,可是一道晶亮的鼻涕还是从冻得通红的鼻尖一垂一垂的往下滴,一晃神就掉到了唇尖上。

叶甚蒙烦躁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往鼻子嘴巴上抹了一下,揉成一团往小巷子边上一扔,喝了一声,一口痰从嘴巴里喷了出来,射到墙角。

“艹。”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面色越发阴沉。“傅寒你不得好死,下地狱去吧,等着干吧。就一傻逼,整天拽得二八五万似的,艹,艹,艹。”

他越骂声音越大,似乎是因为这条偏僻的小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所以他再也不需要压抑他的怒气了,骂骂咧咧的穿过巷子,嘴里的话越来越难听,什么猫儿狗儿的烂话都往那个叫傅寒的人身上招呼,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得罪他了。

等到他慢吞吞的走到巷子末,眼见就要拐弯上大街了,他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突然就跟投进水池里的宣纸画一样,眨眼就淡了,模糊了,再提出来,整个表情都浑了,刚刚那个满是恶气和刁钻的男人,摇身一变变得温和起来。他这简直是影帝级别的变脸,早就已经是信手拈来了。

说起来,这温和的表情倒是更配得上叶甚蒙那张脸,他的脸寡瘦寡瘦的,没什么肉,有一点点出老,不过才二十六岁,看起来却像三十三岁。但是他肤色偏白,细眼薄唇,眉宇间总是皱皱的,似乎心事重重,看起来又有那么点书卷气质。

巷子拐出去是一条酒吧街,正是晚十点的大好时间,这街上霓虹闪烁,还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水味混杂着啤酒的味道冲进叶甚蒙那已经麻木的鼻腔中。

他住的地方离这条酒吧街不是太远,但是他可一点不乐意这么晚这么冷了还出门给其他人擦屁股,他一向爱护自己的身体,如无特殊事情,十点半准时上床睡觉,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十点半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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