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我找人把那边房子收拾好，下周就能搬进去。”小家伙的好意，程熙是受之泰然。
隔天程熙就听见苏藤在书房里抚着书柜的棱角碎碎念：“干脆把这房子改成小书店好了，外面客厅当阅览室，摆点咖啡什么的，也不知道房子会不会被卖掉，这么棒的书房呢。”语气里都是不舍。
“怎么会这么想？”程熙推门走了进去，揽住苏藤的腰，声音低沉，透着情人间的亲昵，“这房子不卖，咱还在这儿住，郊区那边想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再过去。你不是在东大教书呢嘛，这儿多方便。”顿了顿，程熙贴着苏藤的耳朵，又说，“再说了，这里是我们的家，哪能说卖就卖。”
苏藤舒坦了：“那挺好。”
郊区的别墅除了地方远了点，别的苏藤都挺喜欢。早晨程熙可以在自家院子里晨练，园艺方面也专门有人打理，周围被高墙隔开，里头活脱脱就是一块幽静的小天地，正合苏藤不想受打扰的意。所以才搬过去没几天，苏藤就不愿意往市里跑了。
还是程熙硬拖着他出门：“哥，跟我来，有礼物要送你。”
疑惑地跟着上了车，车子往市区开去，径直到了东大。驶过东大正门却没停下，车子拐了个弯，最后在偏门附近停了下来。
这偏门附近本来是居民区，东大征地，住户们都搬迁了，地方也空了下来，周围更是没什么商店。苏藤更是好奇，在这儿程熙到底能送什么礼物呢？
第72章
车子停在路边，程熙走到副驾驶边上为苏藤打开车门。
“冷么？”程熙问，把苏藤的衣服拢了拢。苏藤摇摇头，今天出太阳了，一扫连续几天的阴霾，天空蓝得清明，初春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心情也晴朗起来。
从偏门走出去大概五十米，到了一处二层楼的房子跟前。这房子原本是那种老式居民房，正好修在路边，可以当门面使。程熙指着房子说：“这就是礼物。你不是想开书店么，开在这里正好。人少，清静。”
从上回要搬家的时候，听苏藤念叨说要把房子改成书店，程熙就上心了，琢磨着给他选个门面。对于苏藤的爱好，程熙总是会想法子满足的。
苏藤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双眼亮晶晶的，主动牵住程熙的手往里走去。
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为迎接他，程熙让人把房子稍微修整了一下，这才耽误好几天。二层楼空间还算宽敞，通风也不错，房子造型简单干净，里面就是几个空房间，家具之类的早就清干净了，等着苏藤这个主人来重新布置。
“把这堵墙拆了，打通成大的房间，嗯，这边摆上两盆植物，书架靠着墙，这边还能放个台子……”苏藤笑眯眯地问，“弟弟，好不好？”
“好，当然好。”程熙也顺着他的话，跟他讨论起书店的装修来，“地板想弄成什么样子？”程熙看着苏藤细眉微微上挑，精神头十足的，忍不住微笑。面前这小家伙总有办法让他想着，必须得更努力，才能让我哥过上好日子；又总有办法让他觉得，就算只和小家伙开个小小的夫妻店，下半辈子也一定很幸福吧。
毕业后苏藤是直接留校任教的，现在是三月份，要等九月份才开学，这下有小半年的空闲时间，程熙自然由着他可劲儿折腾。
苏藤可谓干劲十足，又跑回了市里住，市里的房子本来离东大就近，走到书店用不了半小时。苏藤自己设计好思路后请了装修公司来装，成天泡在店里监督进度。书店离学校还是有段距离，周围人不多，最近才刚开春，太阳落得早，下午六点多天就黑了，程熙担心苏藤一个人走回家害怕，最近都不加班，下完班就去书店接他。
本来偏门周边这块地，东大是要留着扩展校区的，后来现任校长觉得老校区就该保留古朴的特色，大手一挥否决了扩展的提议，这块地也就可以往外卖了。程熙一得了这个消息，就把书店那小二层买下来了。
这个地方离学校近，以后发展起来了学生自然都往这儿跑，学校肯卖出去，至少得保证不是什么乌七八糟的用途，牵扯到许多复杂的东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买得到的。不过程熙当然不在一般人之列，供他选的房子还挺多，最后给苏藤定的书店位置，方便而不失独立性，就算之后周围商店多了，也不会受到影响，过于喧嚣。
折腾了有一个月，书店的装修才完事，再花一个月添置家具，购买图书，等到五月立夏那天，这家取名叫“等”的书店就正式开业了。
书店空间很大，一楼进去，四面墙上安着复古木纹的书架，错落有致地放着精致的书籍，四周摆着同一个系列的木纹桌椅，还有个木纹吧台，吧台上立了块小牌子，字体瘦削秀气，写到：酒水饮料请自取。旁边放了个木质小篓，同样的字体写到：钱就看着给吧。后面还画了张笑脸。
吧台后面有个小门，门后是个小隔间，隔间装修简单别致，窗台上放了几盆欣欣向荣的小花，有张小床，床边还有张摇椅。小隔间是应程熙的要求弄的，说是方便苏藤休息，有时候他来店里，也能睡个午觉。当然，程熙的实际想法苏藤是猜不出的，听他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就按着他的说法去办。小床是程熙自己去选的，垫子软，躺上去很舒服，最重要的是……结实。
通往二楼的木梯上铺了层楼梯毯，人踩上去不会砰砰作响。顺着木梯往上，二楼几面墙做成墙壁内嵌式书柜，里面摆放了些摄影作品，同时也有些书籍。然后是大大的落地窗，使整个房间光线充足，落地窗边上放了两张椅子和一个小木桌。
开业这天并没有举行什么仪式，甚至苏藤压根没期望会有人来。书店位置太偏僻，就是东大的学生也不太有摸到这里来的。不过他开这书店本来就是为了自己的爱好，甚至买书都只挑自己喜欢的，对客人并不期待。但是没想到开业的时候还真来了好些人，杜枫、刘威和钱帆这样的认识的人不说，不认识的都有十好几个，甚至还有记者咔咔拍照。
转念一想，苏藤就知道这都是程熙给他弄的，心里又是感激又是好笑。果然，没一会儿程熙亲自过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俩搬运工，抬着个长方形的家伙。程熙招呼他们进了书店：“小心着点，把东西放这儿。”
东西放下，搬运工就撤了。俩人搬进来的东西被红布遮着，也不知道是什么。苏藤拽了拽程熙的袖子，眼睛里全是好奇：“弟弟？”
程熙笑：“掀开看看，我送你的开业礼物。”
“开业还有礼物呢。”苏藤回他一个微笑，过去两步把红布掀开——里头是紫檀木的古筝。“哎？”苏藤惊讶又好奇地看这架古筝，伸出食指在弦上拨了拨，发出好听的声音。
“你不是纠结了半天这书店里放什么音乐么，照我看，放古筝曲子就挺好，这架古筝和你这屋子的装修也搭，看到就给你买下来了。”程熙这么解释。
这古筝放到那儿，就算没人弹，也能是个不错的装饰，将整个书店衬得更加古色古香。
事先程熙就跟请来的记者交代过的，苏藤不善和陌生人交流，让他们别吓着他。所以记者们都规规矩矩地拍书店的装潢，着重在那些体现了别致心思的细节上。程熙到了以后，代替苏藤跟他们交流了一会儿。要知道，平时要想采访西腾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那可是件难如登天的事。谁都知道程熙一向低调，不爱在媒体面前露脸，这个机会可是多少记者求之不得的。
开业仪式也简单地过了一遍，虽然不隆重，却称得上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等下午营业时间结束，那些来捧场的客人依次跟程熙打过招呼才陆续离开。程熙领着苏藤走回家，因为是第一天营业，小家伙心里有些忐忑，生怕对客人招待不周，忙上忙下地跑了一整天。到后来程熙心里直后悔，干什么要叫那么多人？开是开心了，可也把苏藤累得不行。
这会儿小家伙拖着步子慢慢走，眼见着是有些疲倦了。程熙心疼地说：“都怪我没考虑仔细，找了那么多人过来。累着了？”
“不累。”小家伙晃晃脑袋，明显是身体累了，精神头还足得很。
“第一天你激动点我能理解，以后可不许这么忙上一整天了。你那店根本不用你管，平时想看书的时候过去坐会儿，可别真当自己是个生意人。”程熙还是借机跟他说清楚。
苏藤点头表示听进去了。本来开书店只是为了自己的爱好，不过今天到最后剩下人不多的时候，大家都很安静地捧着书在读，有位程熙的生意伙伴刻意过来跟苏藤说：“你这儿是个好去处，非常能调节心情，我在这里坐一下午，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像是……找回了什么东西。”
生意伙伴描述不清楚，苏藤却是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里的内涵，接过他的话说：“找回了心灵的平静。”生意伙伴连连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被人这么一启发，苏藤觉得自己这书店说不定还真能有点用处。他寻思着，将这书店定位在“静”、“寻求自我”这样的层面。本来东滨生活节奏就快，像他们这样的成功人士，肯定面临更大的压力，偶尔来坐坐，说不准还真是个调节心情的好方法。
苏藤还在思索呢，旁边的大家伙大手伸过来抚他的脸，脑袋也凑过来，直往他脸上喷气：“书店为什么叫‘等’？”
书店名字是苏藤自己起的，当时程熙随意问了句书店起啥名儿，没想到小家伙毫不迟疑地说了个“等”字，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今天都开业了，程熙到底没忍不住，还是把这句话问了出来。
等了半天，小家伙抬起脑袋，光滑洁白的颈项勾出优美的弧度，露出秀气的尖下巴，羞涩地微笑：“因为我只是在那里等着，你就找到我了呀。我觉得……太幸运。”
细细的声线里少了份青涩，多了份从容，说得程熙心里熨帖极了。程熙大手还搁在苏藤肩上呢，顺手过去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没白疼你。”
天色渐暗，马路上俩人相携而行，高大青年突然偏头趁小个子不备，低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小个子红着脸张望四周，鼓起勇气拉住高大青年，踮脚用唇碰了碰高大青年的脸颊。
这镜头美得像幅画。
第73章
夏如诗最近日子不太好过。
虽说她和程伟权离婚了，但到底程伟权不是个狠心的，将西峦市里一套小点的房子留给她，知道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工作，念着她是孩子的妈，每个月还是会往她卡上打八千块钱。
按说她只要别太浪费，八千块完全够她和苏茂俩人，在西峦维持一个不错的生活水平了。可坏就坏在这女人离婚后人更加消极了，成天没一点上进心，就知道出门跟人打麻将。她以前认识的阔太太都不太跟她来往了，没办法，她就到赌场去跟人打。这一去吧，每个月八千块还真不够她输的。很快的就过得捉襟见肘，维持她自己的生活费都不够。
从初中毕业以后苏茂就不愿再读书了。那会儿程伟权跟夏如诗就处不太好，夏如诗在外头跟一群阔太太打麻将消磨时光，见天的不着家，对苏茂的管教越发不到位。苏茂辍学后，夏如诗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苏茂铁了心就是不去学校，渐渐的跟家附近一群混混玩到一起，成了个二流子。
后来苏茂家都不怎么回了，只在口袋里钱花光的时候回去一趟。有回他照例趁晚上回家，翻墙进去想偷点儿钱，却正碰上在客厅的程伟权。对这个后爸他还是有些憷，站在门口吞吞吐吐喊了声：“……爸。”
程伟权说：“我跟你妈离婚了，她现在在民进街32号，你去找她吧。”
“……哦。”
苏茂默默地从围墙又翻了出去，按着程伟权说的，找到他妈的新家。那是第一回苏茂晚上在家过夜，等到半夜三点，他妈才蹬着高跟鞋从外头走回家。开门后“啪”地一声把灯打开，鞋子往外一踢，撞到木地板上发出“嘭”的一声响。苏茂在沙发上睡着，被夏如诗弄出的声响惊醒，迷糊着喊了声：“妈。”
“还知道回家呢你。”夏如诗随口问了句。她今天又输了，心情差得很，连关心苏茂怎么找到这儿的心思都没有。
“妈，给点儿钱。”苏茂张嘴就是要钱，夏如诗本来输了钱就窝一肚子火，这会儿听到“钱”这个字眼更是来气：“钱钱钱，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作孽儿子！学也不上，只知道跟外头那些乱七……”
“给不给啊你！”苏茂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说教，更确切地说，是发泄。
“给给给，我拿命给啊！今天连坐庄都没捞着一次，你还跟我提钱！”
“那就别打了啊，你有赢过的时候吗！”苏茂也跟她呛声。
“这怎么行，明天肯定能回本！”打麻将都是这样，越是输的人，越是觉得都输这么多回了，怎么着也该赢了一回了，就陷得越深。到最后倾家荡产的也不在少数。
苏茂朝天翻了个白眼，起身就想往外走。
“站住！”夏如诗吼道，苏茂正好经过她身边，她抡起脚上的拖鞋，砸到苏茂的侧肩上，“反了天了！真当家是旅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呢！”
从这个角度能看见苏茂的侧脸，看着那张酷似前夫，稍显稚嫩的脸庞，夏如诗忽然悲从中来，靠在沙发背上呜呜哭了起来：“如果你爸没死，我怎么会混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也不会，不会这么不听话……”
苏茂站在原地没动，半天后夏如诗哽咽着说：“去东滨找你哥。”
火车哐当哐当响，窗外的风景一闪而逝，车厢里开了空调还是觉得闷热。苏茂歪在椅子上睡觉，旁边不断有人经过，搅得他睡不安生。
和他一起去东滨的，还有个叫李家承的胖子。李家承是西峦乡下人，来市里找活计的时候跟苏茂他们认识的，在街上跟他们混了一段时间，家里人捎信来，说他堂哥在东滨打工，让他也跟着去找点活干。
火车开了足足二十个小时，苏茂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才终于到站。
李家承的堂哥是个粗糙黝黑的汉子，老早就站在火车站出口处等，见着人，把俩人行李都接过来抗在肩上，带着他们俩到工棚落脚。工棚条件过于简陋，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就没别的家具。苏茂挺嫌弃，不过刚到地方，他也没好意思说什么，先将就着住了下来。
第二天他一起床就往东大附近的隐城小区走。苏藤往家里寄东西的时候留过地址，苏茂按着最近的地址，找到了苏藤在市区的家。
这会儿已经开学了，不巧的是苏藤今天正好有课，苏茂到了地方怎么摁门铃都没人应，干脆就坐在门前楼梯口处等。
一星期苏藤就两次课，今天的课是早上前两节，上完课时间还早，苏藤从超市买了点菜回去，程熙出差好些天了，今天中午能到，他想着正好能给程熙做餐午饭。拎着塑料袋从电梯一出来，就发现楼梯上坐了个人。
听见响动苏茂回头，站起来喊了声“哥”。苏藤愣了片刻，打量面前这个比他还高一截的男孩，头发上染了两撮黄毛，牛仔裤上全是破洞，一副街头混混的样子，仔细瞅了瞅眉眼，还真是苏茂！
“茂茂，你怎么来了！”苏藤忙腾出手拿钥匙，把人领进门，招呼他，“快坐。我也没个准备，菜才买了这么点儿，你在家等会儿，我再去买些菜。”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从冰箱给他拿了果汁递过去，“都忘了给你倒水。”明显是见着亲人就有些激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