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枫声音懒洋洋的：“嗯，在学校吧？”
“是，刚下课呢。”
“在哪栋楼？”
“哎？在，在北楼。”
“在门口呆着。”说完这句，杜枫利落地挂了电话。
苏藤收拾完书包走到教学楼门口，就看见对面马路上停了一辆大红色的敞篷跑车。驾驶座上杜枫冲他挥手，手里还拿了两支甜筒。杜枫今天依然穿了身亮瞎眼的衣服，特别是那条深红色的小脚裤，让人一看就觉得是异类。看见苏藤过来，杜枫递过去一支甜筒：“第二支半价。”苏藤犹豫了几秒，还是没禁住诱惑接了过来。入了十一月，程熙就不让他吃这个了，他其实还挺馋。
“路过这里，就顺便来看看。当然，看你是次要的，主要是想吃锦香阁那家酒酿圆子了。”等苏藤坐上车，杜枫发动车子朝小吃街开去。两人虽然就见过一次，外加通过几回电话，却一点没见生疏，苏藤虽然是敏感的性子，听了他这话却没觉得尴尬。
到了杜枫心心念念的锦香阁，杜枫毫不客气地做主点了菜，趁等菜的空档问苏藤：“你暑期想和我出去玩儿么？我打算去趟南岭和那周边的凤凰山，那块儿特别美，可以拍好多风景照。”
“要去多久呢？”
“没有准数，什么时候玩舒服了就回呗。不耽误你上课。”杜枫以前都是自己到处走，这次得了个合心意的朋友，突然觉得带上他可能会有意思点。见苏藤明显动摇了，杜枫又说了几句详细的，“从凤凰江过去，还能看结了冰的瀑布，我老早就想冬天去一回了。”
苏藤被他说得心动不已，最后想了想道：“我回去问问我弟弟吧？”他想着稍微迟两天再回去，过年之前能到家问题就不大。
杜枫果然点了酒酿圆子当饭后甜点，苏藤口味一向清淡，就学校土家火锅的辣味对他胃口，平时不太吃味道重的食物，这酒酿圆子对他来说太甜了，就没要。杜枫“啧啧”两声：“没口福。”
吃完饭杜枫没再多呆，说了句“有事联系”就开着他那辆拉风的车跑车离开了。
晚上苏藤跟程熙打电话的时候把白天杜枫说的事儿跟程熙提了，他其实挺担心程熙不同意的，毕竟平时程熙管他管得严，上回去临屿湖都亲自来接人。却不想程熙只是停顿了一下就说：“挺好的，你放心去玩儿。”
这么爽快倒让苏藤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是挺开心地道：“嗯，我玩两天就回从南岭直接回西峦。”
“行。”程熙答应下来。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放心苏藤跟着别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只是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方法让苏藤放弃回家过年的想法，他决定到时候让苏藤多玩段日子，等临近过年了再找借口。程熙宁愿这么费心费力地瞒着夏如诗打的那通电话，也不愿苏藤再因为那件事儿难过一次。
不过杜枫这些年一直往各地跑，经验是有的，要不程熙也不会答应他带苏藤出去。
大学的考试比起高中来说完全不同，高中老师不知道考试题目会是什么，都绞尽脑汁想给学生归纳重点，而大学老师就是考试出题人，他们却会很傲娇地指着教材或讲义说：“我讲的每一句话都是重点。”
这样的情况让很多新生都不太适应，再加上大学管束宽松，外界诱惑力强，导致高中成绩好到了大学却不再出色的学生比比皆是。而苏藤恰好是一个相反的存在。他静得下心来学习，更是乐意认真阅读老师推荐的专业书，知识面越来越广，成绩倒是比他高中那会儿要好。
唯一的硬伤是高等数学，苏藤照样用题海战术，不会的题目自然有程熙为他耐心作答。大学期末考题目都是老师根据往年的改改就用的，不会有太新的变形，基本把习题都弄懂了就能拿到不错的分数。
最后考试成绩出来，苏藤在班上都能排到前五名的位置，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程熙这辈子选跟上辈子一样的专业，就是为了把时间空出来做别的，对他来说只要不挂科就行。他上辈子的底子还在，随便复习两天去考试就能考得不错，虽然拿不了奖学金，却也离挂科还差一大截。
他寒假除了研究融资方面的立法，还有就是继续拓展人脉。钱帆那一票朋友都认识得差不多了，可以借助他们作为跳板向更高的平台走去。现在他自己没什么实业，和这些公子哥儿们只是面子上的交情，不牵扯到利益，也就没那么稳固。
而苏藤在考试完后就被杜枫给叫走了，程熙亲自给苏藤收拾行李，又想给他多带点，又怕他不好拿，最后还是杜枫来找苏藤的时候看不过眼，快速选了些必需品，丢下一句：“差什么我们自己会买。”把人领走了，这事儿才算完。
两人先搭火车南下，苏藤第一次和程熙之外的人出门旅行，有些兴奋也稍微带些不安。杜枫看在眼里，引着他说话，聊了些以往旅游的见闻，很快苏藤的不安就消散了，话也比平时多了些。
杜枫想看的瀑布位置偏僻，没有直达车，下了火车，两人决定搭顺风车过去。其实说俩人决定，不过是杜枫决定苏藤附和罢了。苏藤第一次干这种事，站在马路边上按杜枫说的翘起大拇指。杜枫这办法是从国外学来的，其实国内不一定能有人看得懂他们在干什么。不过等了没一会儿还真有车停下，表示愿意载他们一程。
程熙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车子刚好到地方，苏藤正在取行李腾不开手，电话响了也没管。等他拿完东西跟车主道了谢，发现程熙就这一会儿工夫打了有三个电话。回拨过去的时候程熙立马接起电话，语气不太好地问：“怎么回事呢！”程熙实在担心得很，长这么大可以说苏藤几乎没离开过他身边，这回出门他心一直是提着的，打了三次电话都没接，他是克制了半天才没冲苏藤发火。
结果这个小没良心的，在电话那头声音还挺愉悦：“刚下车。弟弟，我和杜枫今天搭了回顺风车呢。”他纯粹是觉得这事儿新鲜才迫不及待想和程熙分享，杜枫一听就知道坏事了，拼命摆手也没能制止苏藤停下说话。果然，程熙声音立马大了：“顺风车！怎么搭的？”
看见杜枫的动作，又听见程熙那明显是没控制住怒气的嗓门，苏藤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妙，说话都不利索了：“就，就是……”他一边说着一边向杜枫投去求救的眼神，杜枫无奈地瞪他一眼，从他手里把电话抢过来，冲着那头拖着调子道：“程大少爷，你放一百个心，回来的时候我保证你家苏藤一根毛都不会少。”
程熙沉下脸来，声音都跟冻住了似的：“你这称呼我不敢当。杜家小少爷就是真把我哥弄丢了，也没人敢追究你的责任，不过我这儿正好有你的电话号码，不知道卖给詹姆斯，能不能换点寻回我哥的路费。”
杜枫眉毛一挑，声音也压低了些：“你调查我！”詹姆斯是他在异国遇上的一个疯狂的追求者，这事儿国内知道的人不多，而程熙居然这都能查到……他心底已经把程熙列为危险人物了，但是他不知道，这事儿不过是上辈子程熙听人聊起过，那会儿詹姆斯都追到国内来了，事情闹得大，程熙才知道了来龙去脉。
“彼此彼此。你不也拿准了我不想让我哥回家，才来找他的么。”程熙缓了缓语气，“我知道你对我哥没坏心思，不过作为一个十分担心他的弟弟，我还是希望你多注意点，别带他做些危险的事。”
“早这么说话不就结了。”杜枫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把电话递回给苏藤。
苏藤又跟程熙说了两句，程熙再三嘱咐他这个天气不准进雪山，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些注意事项，听苏藤一一保证了才挂的电话。
要说杜枫也是个会玩的人，总能带苏藤去些让他意想不到的地方，从里至外都透着一股浪漫主义色彩。俩人不知不觉就玩儿了有十好几天，程熙后来跟杜枫通了气，让他尽量带着苏藤多玩些日子，杜枫只知道苏藤家里乱七八糟的，倒不知道夏如诗把苏藤赶出门的事情，听了以后也一口应承下来。
等苏藤提出要回去了，程熙“恰巧”打电话来通知他：“哥，我爸说他带着阿姨和几个小孩去绍阳过年，那边暖和。我们俩就不过去了吧？”
对苏藤来说，过年意味着团聚，是一定要在家过的。可既然妈妈和叔叔都不在家，回去也是和程熙过，那其实在东滨的家里过也没多大差别。他就答应了：“那我再玩两天，回来跟你一起过年。”
“嗯，等你回来过年。”程熙听到他哥这么说，心里喜欢得很，他哥早已经把他当成不能离弃的家人了。
第53章
程熙从超市一出来，就被迎面的寒风吹得一个哆嗦。家里没酱油了，苏藤正在厨房弄年夜饭急着要用，程熙就下楼去超市给他买。今天是除夕，路上基本没人，即便有一两个也都跟程熙一样步履匆匆，急着往家里赶。越是这样的日子越觉得呆在家里才最舒服，想到在家里忙活着做饭的苏藤，程熙拢了拢衣领，又加快了步子。
到了家，程熙脱了大衣站在玄关处，看见屋里沙发上那个看电视看得十分自得其乐的男人，忍不住皱了皱眉。一回来，就看见自己专属的位置被杜枫给占了，更重要的是杜枫手里捧着的罐子……那是苏藤专门给程熙做的卤肉！
看到罐子后程熙淡定不了了，换上拖鞋往厨房走去。苏藤正围了围裙在厨房转悠着，这副居家的样子让程熙心里舒畅了不少，不过一想到外头的不明生物，程熙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站过去从背后搂住苏藤，贴着他耳朵闷闷地问道：“哥，杜枫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过年么。”
“他说他一个人过没意思，我就邀请他了……”苏藤炒菜的动作缓了下来，“你……”
“哦，那挺好的，人多热闹。”程熙宁愿自己闹心也不愿苏藤不舒心，看苏藤脸色不对，忙三言两语转了话题，“要我帮忙吗？”
苏藤见程熙没有不同意，才放心了，摇摇头：“出去玩儿吧，这汤还得有俩小时。我弄的水果沙拉在台子上，你先端出去。”
程熙点头，抄起盘子往外走，把水果拼盘搁在茶几上。杜枫瞟了一眼，伸过手来拿牙签。程熙一把拦住他：“一个人过年没意思？我倒是不知道，杜家什么时候这么没规矩了？杜枫，除夕夜你呆在别人家，杜老爷子会同意？”
杜枫双腿交叉往后一躺，手随意搭在沙发上，白了他一眼：“我爷爷才不管我呢。今天可是苏藤邀请我来的，你想惹他不开心？”
捏了捏拳头，程熙心底骂了声“靠”。苏藤从南岭一回来，就忙着采购年货，一连忙了好几天，程熙连个亲热的机会都没逮着。好容易到了除夕，本来他计划着年夜饭弄瓶酒，苏藤酒量浅，稍微一两杯下去就迷糊了，再拖着他去楼顶放偷偷备好的烟花。苏藤就爱这些小玩意，心情一好，指不定就不记得那个奇怪的未成年理论了。程熙计划周密，从大早起来就开始亢奋，早安吻都给得比以往更热烈了些，没想到临到头却来了这么一出！
程熙没答话，绕过去坐到另一边沙发上，盯着电视里的动物世界，不想再看这个碍眼的家伙。杜枫的确说得对，他是不敢惹苏藤不开心，连计划周全的二人世界被破坏了也只能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其实杜枫和程熙呛声完全是有意为之的，他就是看不得他的好友这么的把整颗心都附在程熙身上。虽然说程熙对苏藤好得连他都没话说，可是程熙实在太过自信，笃定这么多年下来苏藤和他之间一丝缝隙也无，心思不够细腻到看出苏藤隐于心底的不安。杜枫兀自盯着电视，心里不屑地想着，这家伙总有天要吃亏。
动物世界播完以后就找不着正常一点的电视了，所有电视台都播着热热闹闹的歌舞，应和过年的气息。杜枫和程熙都不爱看这个，偏偏苏藤喜欢，听着电视里的声音还抽空出来瞅一眼。程熙和杜枫都挺无语，倒是勉强找着了共同语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苏藤忙活得差不多了，准备往餐桌上摆菜了。程熙见状主动走进厨房帮忙，看样子很有作为主人的自觉，其实他只是想趁着端菜的空档偷点儿吃的。苏藤看见他不老实地直接用手从盘子里拣肉吃，警告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他顺着苏藤的动作停下了偷吃的行为，才正正经经帮忙把饭菜都摆好了。
程熙还是没放弃原先的计划，从橱子里抱出一瓶陈年老酒，拿出三个小杯子把酒给满上。苏藤没想到程熙居然同意他喝酒，还觉得程熙今天很开明，一点儿没能联想到程熙行为里暗含的不纯动机。
喝酒前三人一致同意先开吃，苏藤做菜水平越发精进了，连杜枫都不咸不淡地夸了他一句，这在苏藤看来可是破天荒的。苏藤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谢谢。”
程熙没拦得住，眼看着苏藤一口把陈年白酒整杯都灌进去了。
“……”程熙无奈，手疾眼快地拿过桌上的纸巾。果然，苏藤下一秒就开始剧烈地咳嗽，程熙正好把纸巾递过去，苏藤捂着嘴咳嗽了老半天，抬起头来眼泪汪汪的：“这是什么酒？”
“你上回就喝过啤酒，白酒度数高，当然不能这么个喝法了。”程熙给苏藤解释，往他碗里夹了点菜，“先吃点东西再喝。”
苏藤听了话，乖乖地先吃了两口菜，又才端起杯子。三人碰杯说了祝词，苏藤小口抿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他还是欣赏不来，不过互相祝福然后碰杯喝酒这事儿他挺喜欢，所以一顿饭下来也断断续续喝了有三五杯。
吃完喝完，苏藤眼见着醉了，脸颊浮起两朵小红云，软软地靠在椅子上，说话都有些含糊：“咱……去看春晚么？”
杜枫没有异议，站起来往沙发上走去，率先占领了沙发中央的位置。程熙因为怕苏藤站不稳落后一步，眼见着自己的宝座又被人给抢了，索性拉着苏藤坐到侧边的小沙发上。苏藤跟一只待宰的小绵羊似的任程熙搂住他，放心地靠在程熙怀里。
程熙一向不爱看春晚，上辈子从来没认真坐下来看过一回，可是苏藤就喜欢两人一起看，所以这么多年下来程熙也渐渐习惯了，还能跟苏藤正经地讨论：“这人演的小品没去年好看了，去年台词精辟。”
“就是，这妆也显老。”
杜枫听着两人的讨论，唇角勾起笑容。过年从来没带给他这么安宁温馨的感觉过，去年的这会儿，他好像正在寒岛国的某酒吧喝冷饮吧。大家族是非太多，他不愿加入几个小辈间的铜臭战争，早就学会怎么独善其身，连除夕这样的日子都没回去享受过一回温情。不过他能确定，就算他回去本家吃一餐满是勾心斗角的团圆饭，他能享受到的也不是温情。
看了好一会儿电视，临近十二点的时候，杜枫才回去了。程熙很真心实意地主动站起来送他到门口，呼了口气，总算又剩下俩人了。程熙回沙发上叫苏藤：“哥，想看烟花么？”
苏藤半睡不睡的，一点儿也不清醒。迷糊中觉得一双在手在抚他的脸，他无意识地蹭了蹭，引来一阵轻笑。程熙耐心地等他醒过神来，又把大衣给他裹上，才拉着他去了顶楼天台。
从角落里找出早备下的烟花，程熙掏出打火机，嘱咐苏藤站远点，点燃引线后退到苏藤身边。
烟花冲上天的时候苏藤彻底醒了，他没想到程熙会特意给他弄这个，满脸不加掩饰的惊喜。程熙紧紧揽住他，他因为喝了酒，头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也就靠在程熙身上，仰着脑袋欣赏头顶天幕那绚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