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的，吃手擀面？”彦叔嘟囔，冷不妨被韩宇扑倒，彦叔无奈道：“小宇，我们回不去了。”
韩宇双手双脚缠在彦叔身上：“我想吃手擀面。你做的手擀面。”
彦叔拍拍他的头：“那你得起来啊。”
韩宇笑微微地起身，又把彦叔拉起来。彦叔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泪，叹了口气：“你去看会儿电视吧。”
看着韩宇去客厅，彦叔抬手摸了把脸，转身就要进厨房。他身子一僵。
卧室窗帘被风吹的扬起，半开的窗户外，一个少年正站在窗外，静静看着他。
彦叔家在六楼，窗户外边可是高空。
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站在窗外的，是丛泽。
少年还穿着彦叔给他买的红白细格子加厚衬衫，黑色牛仔裤，清秀脸庞上依然是淡漠神色，那双从来都澄明干净的眼睛，这时候因为浓浓的疑惑迷茫，变的有些浑浊。
“你，和他，是恋人吗？”少年的声音依然是平静的。
彦叔几步迈过去，没有顾及自己现在赤裸，也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他这时候有些蒙：“丛泽？？？”
“你不是说过，爱？”丛泽抬起手，放到自己左胸口，垂下眼帘，“这就是，人类的爱？”
少年抬眼看过来，从来都平静淡漠的面容，浮现出迷茫来，看上去脆弱：“是吗？”
“太复杂……”丛泽喃喃自语，眼角有什么液体滑落。不同于被那个人类女性洒出粉末所导致的落泪，这次的眼泪，是自己流下来的。
精灵是感情淡薄的生命，因为特殊的魂态生命形式，所以无法承担太过浓烈的情感。一旦有感情超过身体负荷，便会自发凝结成实质，排出体外。
而一旦排出体外，精灵也就失去了这份情感。
如果是因为爱而落泪，那么，以后就不会再爱了。
彦叔看着少年眼角滑落的晶莹泪珠。那一点亮光沿着少年脸庞滑下，从下颌跌落，在空中溃散成
无数亮点。
突然感觉有些惶恐，彦叔伸出手，手指穿过纷纷扬扬的亮点，却只触碰到一片空荡。
那个面容清秀的少年似乎从未出现过。
彦叔愣愣地看着自己指尖那一星亮点消散不见。
一条薄毯披到肩上，一个清悦好听的声线近近响起：“阿彦，光着屁股看什么呢？不是要给我做手擀面吗？小心被当成变态啊。”
耳朵被轻轻咬了一下，彦叔一个机灵回过神来，他推开韩宇，跌跌撞撞地捡起地上的手机。
手机被摔的屏都裂了，他急忙去手找电话，手指有些抖地按键，耳边是韩宇在说什么，他完全听不见。
电话拨通，彦叔张口还未说话，就听见话筒里传出有点焦虑不安的少年清朗声音：
“请问，你是彦叔吗？你还记得丛泽吗？”
“什么记得不记得？丛泽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是丛泽的舍友连容。丛泽昨天晚上没有回宿舍，今天也没有回来，而且除了几个和丛泽关系比较亲近的人以外，没有人再记得丛泽。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我用丛泽的手机给你打了很多次电话，你，不是丛泽的爱人吗？”
电话话筒忽的被夺过去：“他不是丛泽的爱人！他们已经分手了！”
韩宇直接挂断电话，他抬眼去看彦叔：“阿彦？！”
29、同类
那个一向笑容肆意洒脱不羁的男人，此时此刻眼眸中的惶恐不安几乎凝成实质。
他从未见过花彦这么慌乱的模样。
即使，他和他的恋情曝光，花彦被他暴怒的父亲拿手头的镇纸砸的头破血流的时候，这个男人依然笑的张扬。
韩宇还记得花彦说的话：“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
然后呢，然后，他在听说花彦被打断了腿的时候，吞了安眠药想要自杀，被拉到医院洗胃后醒来，却被花彦打电话过来大骂了一顿，两个人到后来对着电话泣不成声。
再后来呢，是他抵不过家里的压力，和花彦说了分手——的的确确是他说了分手，他还记得他在电话里说：“阿彦，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好不好？”
在他从医院里醒来的时候，内心就觉得不值得了吧……
不然他怎么会哭的那么痛，那是他的爱情啊，那是他的爱人啊，他曾经觉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的那些，他竟然开始觉得不值得了……
他遵从家里的安排，出了国，换了国籍，甚至还找了几个男朋友。但是，他始终知道自己还是爱的阿彦。
于是，他回国了，却没有想到，他的阿彦已经不再是他的了……
他的阿彦，现在为了另一个人慌乱成这副模样……
韩宇失魂落魄地站在嘟嘟响的电话机前，看着彦叔抖着手穿衣服穿鞋，看着彦叔推门出去。
走了。他走了。
韩宇缓缓蹲下身，双手抱住头，把脸埋进膝盖，一动不动。
连容走到宿舍楼下被叫住的时候，疲惫的快要说不出话。他今天四处奔走，最终确定下来，除了几个和丛泽，关系十分密切的人以外，再没有谁还记得丛泽。
大家都还记得凌溪，记得凌溪不在了……
天色已经晚了，深蓝高远的天空下，高大冰冷的钢筋水泥建筑物下，连容扶了扶眼镜，在有些暗的光线，看向了那个叫住自己的男人。
那人站在路灯下，被乳白光线洒了一身。脚上的皮鞋一只棕色一只黑色，西装裤有些皱，皮带在掖的不太好的白衬衣下伸出来一截，穿的这一身是正装，外面却披了件运动外套，不伦不类。
面容很是俊美，五官说的上精致，只是没有一丝笑容，眸子黑沉沉，像个漂亮的假人。头发很乱，四处翘起来，就算脸庞足够俊美，看起来还是狼狈。
“你是，彦叔？”连容虽是疑问的语气，脸上神色却很是肯定。
男人只是看着他，声音哑的快要说不出话：“有没有——”他清了清嗓子，才顺利地说出来：“有没有烟？”
连容摇摇头。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路灯撑起的这么一小片光里。黑暗四浮。
良久，彦叔才开口道：“丛泽今天早上来找过我……”他顿了顿，继续道，“就在我家窗外。我家在六楼。丛泽他，可能不是人类。”
连容只是应了一声，冷静到有些漠然：“所以呢？丛泽就这么消失掉好了？”
彦叔“哈”的笑了一声，他似乎想换个姿势，却因为一个姿势太久，肢体僵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他急忙伸手搂住了路灯灯柱，稳住了身子，才慢慢说道：“如果不是人类，那就好说通了……就算是人格分裂，也会有人格这么不通人事。”
男人微微仰头，眼睛眯起来：“我有时候会担心丛泽会不会突然消失……现在不用这么担心了哈……只是，这次我让他伤心了……”
连容看着男人喃喃自语，看着男人眼角有光亮闪烁，他也觉得自己眼眶发涩，低了低头，“学校里除了我就只有凌源还记得丛泽。凌溪父母亲都不记得了。你要是找到他了，告诉我一声。我回宿舍了。”
彦叔“嗯”了一声。他看着那个戴眼镜的少年慢慢走远，他也转身，迈开了步子。
今天出来的太过匆忙，除了衣服口袋里的零钱以外，什么都没带。他坐了公交车过来，走到丛泽他们宿舍楼下，从早上等到晚上，问了过路学生连容在不在，得到了去上课的回答后，他就开始发呆。
他想了好多，可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走在大学校园里，彦叔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丛泽不在这里了。丛泽答应了他不会消失的。丛泽……
一所普通高中的大门处，站着一个只穿了单薄衬衣的少年。
门卫大爷看了他好一会儿了，这孩子站这儿快半个钟头了，不冷？
一个穿了校服的女孩子小鹿似的跑了过来，隔着学校大门，大声说着什么。那个少年点了点头，回了一句，转身走开了。
门卫大爷看了一眼那姑娘，眉清目秀的，这是男女朋友？他们说的话可真好听，跟唱歌儿似的，不过怎么他都听不懂呢？这是什么外国话？
铃舞看着丛泽走远了，她这才往回走。她不知道丛泽出了什么事会过来找她，只不过她现在是高中生，这个学校管理的也很严格，只能让丛泽先去家里呆一会儿。
彼此都是精灵，一见面就不自觉地用上了精灵语。而且精灵语可以承载灵力，她可以直接把家的坐标定位告诉丛泽，而丛泽则直接把他的事传送过来了。
一边走路，一边在脑海翻看着丛泽的记忆，铃舞看见站在教学楼下的校服少年，她跑过去，把丛泽的记忆传送给许璟琪。
这时候下课的学生都可以看见教学楼前面有一对情侣在激情拥吻。在一群单身狗面前秀恩爱是想激起民愤吗！难道不造秀分快吗！
看，教导主任过去了！
丛泽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眼睛看着窗外，明明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却格外落寞。
许璟琪一推开家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个场景。然后他不自觉地想起了铃舞直接传送到他脑子里的那段记忆中的的某些黄暴画面……
那段记忆事无巨细地全部囊括，生动具体的像发生在自己身上。而当那些堪比钙片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的时候，尤其是身在下方承受那个叫做彦叔的男人的那些感受……
让许璟琪这个直男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精灵们都是这么奔放吗？
后来许璟琪问到铃舞这件事的时候，铃舞有些茫然地回答他：“我们精灵是无性繁衍。”
然后她自己发挥道：“人类不是要通过异性之间的交配来繁衍下一代么，丛泽现在是男性，同性之间也可以繁衍后代吗？你不喜欢那部分的记忆，是不喜欢这件事吗？”
直问的许璟琪哑口无言。其实他的关注点不在于丛泽被圈圈叉叉，而在于铃舞是否有一天也会像丛泽一样，直接把她自己的全部记忆交出去让人，不，让精灵来分析……
看着沙发上相对而坐在探讨着什么的两只精灵，许璟琪最终还是走过去也坐了下来。
铃舞正在问丛泽接下来要做什么。
丛泽想了一下，回答道：“有人类发现我的存在了，如果使用灵术会被找到。我的时间没有太多，我原本准备用灵术在人类世界到处走走看看，现在我想在附近到处看一看。”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最想看一看风域。”
“我可以叫深月帮你。”
铃舞说道，她于是就开始施展灵术。
许璟琪不得不打断一下：“先等一等，那个彦叔，丛泽你准备怎么办？”
丛泽那双干净透明的眼睛看过来：“彦叔有恋人了。我出现在他的面前会让他困扰的。我答应了他不离开，所以我会保持这个身体的健康直到人类的衰老死亡。”
许璟琪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类很善变。做了承诺，又不遵守。既然你现在是人类的状态，要不要体会一下人类的爱情？还可以找一个人类陪伴你，不会太孤独。”铃舞想到了什么，这么说道。
“我和彦叔，不是爱情吗？”丛泽疑惑道，他摇摇头，“我本来想，彦叔可以陪我。但是彦叔没有，也许人类还是喜欢和他们的同类在一起。孤独么，习惯就好了。”
铃舞忽然转过头来，正听着两只精灵谈话的许璟琪紧张起来，果然，铃舞开口道：“你喜欢和你的同类在一起吗？像彦叔那样？”
30、爱情
“那不一样。”许璟琪慢慢道，“人类是一种群居的社会动物，脱离开社会就不能称之为人了。和同类在一起么，铃舞你现在也算是我的同类，对不对？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不过我和你之间是恋人，和朋友亲人还有陌生人是不一样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算是最亲密的。”
看了一眼同样认真聆听的丛泽，许璟琪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彦叔他，是同性恋。人类社会中占主流的还是异性恋。我不太懂，但是感情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我觉得，他应该是真心的，也许是有什么误会。丛泽，我建议你去找他谈一谈。”
丛泽移开眼，视线继续投向窗外：“会难过。”他语气里甚至有些困惑：“像灵术失败一样。很重要很高级别的灵术，失败了。”
“彦叔，有新的恋人了。他们在上床。我不想见到彦叔。”丛泽举起抱枕，把头靠在抱枕上，静静看着许璟琪：“不想见到彦叔。”
许璟琪露出一个微笑来，他眉眼清俊，神色却总是凛冽，眸子也是微冷，这么一笑，却是春暖花开。
铃舞伸手去摸他的唇角：“许璟琪，我喜欢你的笑。”
许璟琪捉住她的手，目光望着丛泽：“你会难过，那还好。你也是在意那个彦叔的。你要是真想体会爱情，还是去找彦叔吧，你们对人世太不了解，需要人照看着。”他想起什么来：“你现在，是真正的人类吗？我是说，需要进食什么的吗？”
丛泽垂着眸，在思索着许璟琪说的话，听到他询问，坐起身：“我是使用的灵术，把凌溪濒临死亡的身体重新修补了一下，我现在是和人类一样的。”
他微微兴奋起来，眉眼生动，一双眸子闪闪发亮：“不过我没有血肉，应该说是没有可以具现化的血肉，因为我的灵力均匀分散在身体里，一旦有什么伤害，灵力会自发进行修补。但是你们人类的仪器是发现不了的，就算采集血液，我也可以从体内分离出来。这个灵术我构思准备了许久，它只用了我百分之六的灵力——”
许璟琪咳嗽一声，打断他道：“既然需要进食，那我去做饭。铃舞，你要吃什么？”
“昨天的粥！”铃舞向丛泽推荐：“很好喝的！你吃东西的时候要注意品尝，人世里有很多美食的。”许璟琪揉了揉铃舞的头发，起身去做饭。
丛泽看着许璟琪走开，他看向铃舞，却有些不解：“你能吃出来味道？”
铃舞眨眨眼：“不太能。”
“你刚才说粥很好喝。”丛泽提醒她。
铃舞点点头：“许璟琪会很开心。”
丛泽神色严肃：“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对我来说，许璟琪做的饭最好吃。”铃舞笑起来：“丛泽，你以后就会明白的。嗯，这就是爱情。”
丛泽看着她，“哦”了一声。
许璟琪缓缓关上厨房门，看着碗里的米，手指轻轻拨了拨，“嗯，这就是爱情。”
吃完饭，铃舞收拾碗筷，许璟琪朝丛泽招了招手。
“我给你一份工作。多接触人。会给你工资，就是钱，钱能去买各种各样的东西。可以么？”许璟琪尽可能直白的说道。
丛泽还没回答，铃舞走了过来：“有工作你有点事做。不喜欢工作的话，也可以和我们一起上学。”
许璟琪在铃舞脑门上弹了一下：“你不知道你们有多招人。学校里再来一个，我护不住，吃亏了怎么办？工作的话，固定员工，是我的人，可以看着点。而且，我们现在是高三了，在这所学校也呆不了多久。等去下一所高中的时候，再带丛泽去，可以么？”
“我不太懂。听你的好了。”铃舞摸摸额头，无所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