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身形一闪,人已落在群山包围之中。他目光冰冷的看着宗派大门前惨烈的景象,双手相合掐动了一个古怪的法诀,随着他的灵诀打出,十几座山峰慢慢变为三座一处,汇成了一个五芒星的形状。
强大的灵力在山石间乱闯,随风白色的衣襟被吹得瑟瑟作响,体内的元神因为巨大的消耗而渐渐缩小,一丝丝鲜血从他的五官流出,与群山相比渺小到几不可见的身影控制着群山以古老的轨迹运转。
天元宗最后的守护大阵“灭绝诛神阵”,本应由五位虚境以上高手才能运转,他却以一己之力勉强为之,如同自杀一般。
宗门的法器宝物法诀,能动的皆已经被他放入地书之中,连同气运深厚的小胖子,那是宗门最后的希望。
由山峰组成的五芒星以毁天灭地之势缓慢移动着,所经之处,碰到的一切障碍皆化为粉碎,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青松道人望着天空的墨绿,狂笑出声:“哈哈哈……你们既然敢来,今天就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紫色道袍早已破败不堪,青松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江策就在宗门外的树林中,他刚一落地,便被发现他的师兄们护在一旁。
他看着他们浴血奋战,肉身被毁,元神被诛,看着青松道人力战十几大能,身上伤痕累累。他心中气愤不已,咬紧的牙门渐渐渗出血来。他想冲出去拼命,可是那些黑衣修士,无论哪一个修为都比他高强,他不止不能做什么,还要连累师兄们分神照看。他唯一能做的就只能为附近的人刷血,可是那点血根本不够。因为处于战斗状态,他连复活的技能都无法使用。
“快进地书!快!”一位师兄对他大声吼了一句,江策被人拉得一个踉跄,中断了一直转着的名动四方,再没有半点动作。
那位师兄以为江策是被吓傻了,随身给他拍了一张隐遁符,简单的遮掩住他的身形,只要不是元婴以上的修士用神识搜索,就不会暴露他的行踪。师兄弟间的友爱表露无遗。
江策呆呆的看着重新冲入战圈的师兄瞬间斩杀了几个拦路的黑衣修士,他们肆意的破坏着仙境一般的天元宗,奈何他们人数众多,天元宗的人,坚持了一月后已所剩无几,能战的不过二十多人而已。那些无力再战的人都选择了同归于尽的方式,自爆了元神,将敌人阻挡在山门之外。
世界一瞬间寂静下来,只余满眼的血色和各种术法的绚丽光效。直到一声厉啸声在耳边炸开,江策抬头看向天空,熟悉的白色身影翩然而至,他嘴里喃喃的叫了一句:“师父……”
姬无端只看了他一眼,便飞身绕到那群高手所在的云层之后,手中长剑瞬时挥出,十几丈的剑光横扫天际,对着那些人直劈而下。很快就有四道金光迎头而上,‘砰’的一声巨响,剑气相撞的强大气劲逼得人后退了十几丈不止。那一下不过只是试探,姬无端立在空中慢慢唤出了自己的剑域。在他前方丈许外的空中列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魔气森森,黑焰升腾,凌厉的剑气在如同猛兽一般,在剑域中翻腾挣扎着,呼之欲出。
“果真是魔修!如今看你天元宗还如何狡辩!诸位道人且全力而为,今日定要替天行道,将这群魔人诛杀殆尽!”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句,那云层之上的虚境修士再没有半点顾忌,群起而攻之。
青松道人见姬无端到来,心中一阵心疼。他刚才还庆幸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弟能逃过此劫,没想到还是人算不如天算,罢罢罢,如今“灭绝诛神阵”已经开启,也不一定不能留下人来。
七八个虚境修士将青松团团围住,他们也察觉到了天空的异常,虽然不清楚天元宗最后的杀招,但本能的能感觉到强大的威胁,想着速战速决,一个个都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几样法器带着强光对着青松猛然砸下,势要将人一次击杀!
青松看着那些半生不熟的面孔,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虽已是强弩之末,但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他空着的左手一弹,金色灵苻带着万丈雷霆脱手而出,那不过寸许大小的灵苻瞬间化为巨帆,一道道金光闪动,无数符菉闪现了出来,一股浩然正气弥漫在方圆十几丈的范围。
“灵素卷!”又一件仙品法宝现世,那些人皆是心中一阵狂喜,下手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青松道人哪里是这几人的对手,他干脆一口真气振荡,自己引爆了元神,一团不过丈许方圆的金光一闪,离得近的两人惨叫一声,瞬间便被那团金光吞噬,不过眨眼的功夫,再也寻不到三人的身影。
逃过一劫的几人看着逐渐散开的金光,一个个都沉默了许久才恢复过来。这次的损失,似乎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上许多。他们互相对看了一眼,转身便加入了姬无端那边的战团。
随着青松以身殉道,天元宗响起了阵阵哀嚎,比之前更加猛烈的还击绞杀着入侵的敌人。江策跪在地上,看着更加惨烈的战场,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他眼中滑落,强烈的恨意和哀痛充斥着他的心灵。他瞪着眼睛看着这些人,誓要将这些仇人的面貌一个个都刻在心里!
姬无端见青松兵解的惨状,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暴虐的表情,紫色的双眸因为强烈的愤怒化为血一般的鲜红,体内庞大的真元飞速运转起来,更多黑色的剑丝纠缠着从剑域中射出,不止是围着他的几人,连下方肆虐的黑衣修士也是他的目标。
那些如同蛛丝一般的剑丝纠缠着敌人的身体,将他们一个个绞成数段,连侥幸逃出的元婴也被肢解。鲜血染红了宗门前的白玉石阶,纷乱的灵力四溅,一点点被他吸入自身的剑域之中。
即使他再厉害,终究还是人单力薄,在那十几个大能的围攻之下只能苦苦支撑。那些人中突然传出一声叫喊:“抓活的!”
另外的人马上会意,天元宗现在闹得这么大的阵势,想要瞒住别人是不可能的了,以除魔卫道为名出师,总该给整个修真界一个说法,而身为魔修的姬无端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么……便结个‘降魔阵’吧。”许久未说话的熬路提议道。他并不想姬无端就这么简单的死去,他早就发誓,那日所受的屈辱,一定要千倍万倍的奉还给他!即使被心魔所困,永不飞升也在所不惜!
那些人指诀翻飞,随着他们复杂的动作,一条条红丝从他们手中飞出粘上了姬无端的身体,那些红丝越聚越多,很快便将他的身体包住了大半,将他的法力一点点的侵蚀,困在体内,就在剑域崩塌的那一瞬间,姬无端突然转头看向江策的方向,两人四目相对,“快离开!”密语在脑海中响起,虽一如既往的冰冷,但却是满满的关切。
江策摇了摇头,他跑到姬无端的正下方,运气轻功飞上最高的山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姬无端被这些人困住,因为他们外散的气劲,他连靠近的能力都没有!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五个巨大的影子越来越近,遮天蔽日之势,沉重的威压压缩着周围的空气,一些修为低微的人被那股气势压迫得动弹不得。
江策被那股力量压得显出身形,但此刻谁也没有心思多看一眼突然出现的人,那些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十几座巨大的山峰吸引了过去。
“灭绝诛神阵”从天而降,虽然速度缓慢,但只要是被阵法笼罩在内的人,都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压制着,根本无力逃跑。
那些人一个个被定在原地,眼中满是恐惧。“灭绝诛神阵”并不会区分敌我,山峰边缘擦过的地方,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皆被碾成粉末。惨叫声此起彼伏,修为高深的人借助法宝的威力,勉强能移动几步,但比起阵法前进的速度,还是慢上许多。
天元宗的弟子看着飞来的山峰,皆是一脸决绝,毫无惧意。有些甚至直接自爆了元神,连带消灭了几个围攻的敌人。
那十几个虚境修士总算还有些高人的风范,对着大阵只是满脸的凝重。姬无端看着他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群死人一般。
敖路突然狂笑出声,“‘灭绝诛神阵’!各位,这阵法威力是大,但是也要有人主持才行,现在天元宗除了一个随风,根本再没有其他大能,这阵起码要五人之力才能彻底的运转,我等拼一拼,还是可以脱身离去的。”
其中几人也认出了这个阵法,但是却没有敖路这般熟悉,毕竟是做了几千年邻居的人,总能是知道一些底细。江策听到他的话简直想要扑过去咬死他!当初师伯们怎么就一时糊涂放了这个畜生一条生路呢!
姬无端见机不妙,也想如同其他门人那边自爆元神,却没想到早一步被那敖路发现,他竟直接一指点破了姬无端的丹田,直接废了他的修为!如同困兽一般的巨吼响彻天际,强烈悲凉的气息笼罩着整个青山,天上浓云密布,一点点下起雨来。
大阵仍在继续运转着,敖路还是低估了随风的能力,那些虚境的高手,最终只有五人逃脱而已,而敖路因为之前并没有消耗法力,竟也跟着脱离出来。
不过一刻以后,随风元神耗尽,再无力支撑大阵的运转,那十几座巨大的山峰便也随着在空中分解,整个青山下了一阵石雨,夹杂着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大地。
江策跪在山峰之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将晕厥过去的姬无端带走,周围的门人早已不复存在,只留下满目苍夷。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温暖的手抚上江策雨水与泪水分不清的面颊,稚嫩的声音焦急的呼唤着:“师兄,师兄……”
就在此时,天空的云层突然变得更加浓郁,紫色的闪电在那些云层中游走聚集,飓风吹起浓云形成巨大的漩涡,而那漩涡中央正对着江策的方向。
“终于……找到你了……”一个机械的声音在江策的脑海中炸开。江策猛然抬头,对上天空中一双巨大的眼睛。
“天道……”江策喃喃道,心底的愤怒冲天而起,“天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双巨大的眼睛无悲无喜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消失在云层之后。此时,紫色的闪电已经聚集成十几丈的巨龙,在云层中挣扎翻滚着作势要对着江策径直劈下。
跟着小胖子的凡赐见势不妙,赶紧抱起小胖子飞出老远。不过两秒的时间,那闪电巨龙便已聚集成形,最后一下挣扎,对着江策猛然落下。
江策闭了闭眼,最后只来得及给墨炎发去一句密语:“救我师父,求你!”
闪电的灵力四下散去,露出地面一个方圆十几丈的深坑,焦黑的地面上,再不见江策的人影。
第69章:东之极(一)
安阳城,皇宫深处。
古朴庄严的大殿中,层层帷幕遮掩下,一个满头白发,满脸灰白之色的老者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浑身弥漫着一种发霉腐朽的气息。十几个太医围着他,小心翼翼的在旁边观察伺候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身着红黑衣袍的年老太监站在床边,眼里满含忧虑的看着床上的老者,却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他的手上端着一个白银茶盏,里面盛着清水。老者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碰任何有刺激性的食物,唯一能喝的,除了汤药,就是清水。
厚重的帷幕抖了几下,几名年轻的太监风一样的冲了进来,满脸紧张的看着那个老太监,挥动着手臂不断的指手画脚着,示意有话要告诉他。老太监浑身微微一震,轻手轻脚的放下了茶盏,就要随他们走出门去。
那床上的老者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低声喝道:“参海,出了什么事?你们这群大胆的奴才,有事情敢瞒着朕?”
名唤参海的老太监吓得浑身哆嗦,连忙跪倒在了地上,结结巴巴的说道:“皇上,大,大皇子和三皇子带兵围了乾坤殿,他让人来传话说,说……说让皇上改诏书。”
老者猛的从床上跳了起来,他拍打着床上柔软的被褥,疯狂喊叫着:“逆子!逆子!这两个畜生!我还没死呢!他们就急着想要这个皇位?改诏书?让他们做梦去吧!”老者激动得通红,嘴唇发紫,眼珠子翻白,差点一口气就提不上来。
几个太医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了上去,顺气的顺气,灌药水的灌药水。参海老太监则是跪在地上,大声的痛哭起来:“皇上,您可要保重身体啊!您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可让老奴怎么办啊!还有,还有太子殿下,他还年幼,如今怕不是他这两个哥哥的对手!”
老者猛的愣了一下,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凶残的冷笑,他的手随意的指向一个太监,喝道:“拉出去,砍了!”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宫中护卫冲了进来,把那个吓得尿了裤子的小太监拖了出去。外面的院子很快便传来一声惨叫,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被送了进来。老者看着那人头,暴烈的情绪才渐渐平息下来。
他挥挥手,叫那些护卫把人头给扔了出去,这才转头对参海沉声道:“你让太子去找国师了吗?”
参海闻言身体抖了抖,颤声答道:“老奴,老奴三日前便跟太子说了,可是他,他,他说……”
老者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火气又涌了上来,厉声喝道:“他说什么?你不说清楚我就砍了你!”
参海被吓得差点就瘫软在地,他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说话终于利索了些,“太子说他绝对不会与那妖人为伍!”
老者被气得太阳穴凸凸的跳着,枯朽如同树根一般的手指用力扯着床上的锦被,喉咙一甜,“噗”的喷出一口血来,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那些太医见状赶紧又扑了上去,扎针的扎针,按摩的按摩,一时半会竟没有办法让老者苏醒过来。
参海被那些人挤到一旁,他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蹒跚的走到窗前抬头看着窗外飘落的飞雪,悠悠的叹出一口长气。
雪落无声,寒彻刺骨。
安城的百姓被一阵喧嚣的马蹄和步伐声吵醒,有些胆大的推开们看了一眼,只见密密麻麻全副武装的的士兵被一个年轻人带领着,从城南到城北径直往皇宫的方向狂奔而去。民居中一盏盏灯亮了又灭,宽阔的大道上,最后只剩下那些士兵举着的火把如一条火龙蜿蜒游动。
雍宁一身皇子服饰,骑着马跑在最前端,俊秀的脸上满是肃然,但眼里依然存着忐忑。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那位用斗篷紧紧裹住自己的人,心中的胆怯才稍微放松了些。
他是皇帝的庶子,母亲不过是个普通的宫女。虽然皇帝给了他皇子的身份,但他却因为出生的关系受尽欺凌。
就在一日前,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却因为这人的关系,那个位置让他唾手可得,已经快到皇城,他还觉得自己身在梦中。要不是依仗着这人的身份,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跟来的。
他鼓起勇气,刻意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人:“你……为何要帮我?”
那人没有任何反应,似乎并没有听到,在火把的照射下,雍利只能看到他线条完美的半边侧脸。许久,他以为不会听到回答,耳边却响起了冷淡的回答:“因为你的人最少。”
这什么理由!雍宁闻言一愣,却不敢再问,前方的士兵渐渐停了下来,他抬眼看去,正好见到两层木栅栏挡在道路中间,而皇城大门就在几丈开外。
守门的哨兵见着一票人马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顿时浑身一个哆嗦,有些不怕死的赶紧亮出兵器冲了过来,同时吹响了尖锐的牛角号,向里面的人报警。
雍宁见这阵势,拉着马稍微退了一步,但一想到自己带的人也不少,心里又有了点底气。他清了清嗓子,开口喊道:“大皇子和三皇子意图欺君造反,本宫前来救驾,尔等还不速速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