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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子的故事 下——by陈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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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流火艰难地张嘴:“吃。”

元流火吃了东西就睡下,夜里醒来又大吃了一顿,精神算是恢复过来了。林惠然恐他生病,一直在旁边守着,这会儿见他醒了,忙端茶倒水,又问他觉得怎么样。

元流火气息有些弱,感觉自己大概要肾虚了,不过刚吃了一顿烤肉,算是补充了元气。他脸上不红不白地,低头穿鞋子下床,若无其事地说:“我能怎么样呢,难道还会被你……”这话再说下去就粗鄙了,元流火低头沉吟不语。

林惠然有点羞赧,不过那羞只是一丁点,并且转瞬即逝,还给他多添加了一层厚脸皮,林惠然坦然道:“放心,我那么疼你,不会让你受苦的。”

元流火披着外套,脚步虚浮,弱不胜衣,飘到了外间的小会客厅,扶着腰慢慢坐在了椅子上。林惠然追出来,见他神情不适,就要扶他回床上躺着。

元流火不耐烦:“我腰疼,躺着难受。”又用手直直的指着林惠然,在两人之间虚虚划一条线:“你别过来。”

林惠然有些困惑:“怎么了。”

元流火黑着脸:“怕你了。”

林惠然哭笑不得,从柜子里拿了一个大号的枕头,扔给元流火,叫他垫在后背。两人隔着书桌的距离,面对面地坐着。林惠然终于提正事了:“流火,你负责管理家里的生意如何。”

元流火觉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说:“我……我不行的,我不爱跟陌生人见面。”

“我手底下有几个钱庄、绸缎行、玉器古玩店,那些老板都是自己家的人。另外还有一些房产,乡下还有许多地。这些有管家料理,不用你管。你只要跟那几个店铺的老板认识一下,听他们汇报店铺里的进项出项,仔细核对账目就可以了。不是什么大事,你在宅子里安安生生坐着就行。”

林惠然考虑得面面俱到,但是元流火还是很迟疑,他嘀咕道:“我不行的,那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要我管理?”其实他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很笨,只适合跟小孩子在泥地里玩,没有什么大出息。

“你行的。”林惠然简直是不容商量地说:“你再推脱,我就生气了。”停了好一会儿,林惠然凝望着他,轻声说:“流火,咱们两个不能像平常夫妻那样三媒六证,昭告天下,你性子单纯,家里又遭了劫难。如今跟着我一起生活。我很怕你受委屈。纵然现在你我恩爱,没人敢欺负你。但是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难保不会有什么变故。我把所有的家产交给你,是希望有一日,我爱上别人了,或者死了,你至少有资产傍身,不至于漂泊无依、流离失所。”

林惠然并不发誓说天长地久地爱着他,却给他想好了退路,叫他平安富足地度过这一生。元流火扑闪着明亮的大眼睛,轻声说:“你让我管,那我就管了。”

45、不明真相

元流火知道林公子很有钱,却不知道那财富多得可以垒成金山银山。他略略看了几个店铺账本,又看了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金块银条和玉石玛瑙。心惊之余,暗暗地存了打算,自己只给林惠然管账,绝不霸占人家的财产。

成千上万的银子从指尖和算盘上流过,元流火心如止水,小心谨慎地管理这个家。他生在地主家庭里,父亲母亲是很俭省的人,他耳濡目染的,也并不爱大手大脚的花钱,自己所穿所用的东西必定十分爱惜,一块手帕反反复复地用到破了洞才丢掉。

林惠然素来豪奢,花钱如流水似的,对他这个毛病很是无可奈何。快要入冬的时候,管家从仓库里取来毛皮绸缎,摊在院子里,又叫来城中最好的裁缝,选了几个时兴的衣服样式,交给几位少爷过目。

子离最厌恨穿皮草的人类,所以管家只请示林、元两位少爷。

两人正坐在房里下围棋喝茶。凑在一起一页一页地翻看那些衣服花样,元流火拿出毛笔勾画了几件,交给管家:“就做这几样吧。横竖现在不急着穿,叫他们做活精细点。”

管家垂手而立,问道:“每个样式的衣服做几件呢?”

林惠然信口开河:“一百件吧。”

管家张了张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元流火。

元流火本来想说做一件就够了,听林惠然如此说,他犹豫了一下,点头道:“那就一百件吧。”管家答应了一声就走了。然后元流火才问林惠然:“怎么要那么多?”

“我母亲家里人多,还有一些姨娘小姐丫鬟,多做一些冬衣送过去,算是你的一份孝心。”

元流火笑:“钱不是我出的,衣服也不是我做的,算什么孝心。再说我要尽孝,自然先是我父母……”忽然掩住了口不说话。父母已死,但他在地府里是见过爹娘的,两人一世积善,已经托生到了好人家,并不用自己牵挂。

林惠然以为他思念双亲,不禁懊恼提了此事,忙拿话岔开,又跟他说一些街市上新鲜的戏文和美食。

元流火的心思却从自己的父母,想到了昌仆,又想起了子离,百转千回之后,忽然说:“子离不爱穿皮草,但冬衣还是要制备的。”

“他每年冬季都会跑到海外避寒,咱们这边寒冷,他一直住不惯。”林惠然道。

元流火犹豫了一下,轻声说:“还是给他预备吧,万一今年他不走呢。”心里知道子离是走不了的。子离和林惠然是朋友,住在一个府邸其实也不算什么,毕竟府里没有什么女眷,也不会惹闲话。但是长长久久地住下去,总是不妥。林惠然虽然嘴里不说什么,但是心里难免起疑。

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昌仆。只是他们在明,昌仆在暗,要找,也没有什么踪迹可循。

元流火仰着脖子看屋顶的壁画,思索了半天没有头绪,索性不想了,吃饭!

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中夹杂着小冰雹,管家指挥小厮们往屋子里添炭盆,又对元流火说:“今年入冬比往年早,我叫府里赶紧预备过冬的东西。”

元流火撑着伞站在廊下,用手心接冰粒,嗯了一声,又说:“老太太那边也要多照看些。”

林惠然正笼着袖子往外面走,听见这话,微微看了他一眼,又含笑走了。

当天夜里雨下得大了,噼噼啪啪打在地上,又夹杂着咔嚓咔嚓的雷电声,屋子里升起了炭盆,两人早早睡了。元流火在枕头边跟他聊天,说道:“你往后不要总熬夜看书,药店的掌柜上次和我说,晚睡伤身体,会肾虚的。”

林惠然博闻强识,什么道理不懂?只是很喜欢流火一本正经地发表自己的见解。他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又问:“什么是肾虚呢?”

元流火卡了壳,自己思索了一会儿,底气不足地说:“就是肚子里的器官出问题吧。”

林惠然继续好奇:“肾虚了会怎么样呢?”

元流火认真且严肃地看着他,问道:“跟你喝过酒的那个老王,还记得吗?他那个头发掉得就剩一捻,跟玉米似的。就是因为肾虚。”

林惠然笑得在床上打滚,最后很听话地说:“我再也不敢熬夜了。”停了一会儿又说:“家里的事情又多又乱,难为你管得过来,前几天那些掌柜还在我面前夸你,说你心思缜密,果断机变。”

元流火哼了一声:“我是他们的主子,他们难道还会在你面前揭我的短吗?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还专门讲给我,我可不信。”

他正洋洋洒洒地发表高论,外面一阵噼里啪啦的炸雷,元流火骤然失声。林惠然伸手摸到了他,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停了一会儿低声笑道:“你是不是怕打雷?”

元流火埋在他胸口,轻声说:“我不怕的。”正说着一串惊雷下来,他心理上不怕,身体却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林惠然哈哈大笑,用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我记得你以前是不怕打雷的,怎么如今胆子越来越小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像不知道如何疼爱似的,低声呢喃着:“小可怜。”

元流火听了他这话,心中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山中的动物天性都怕打雷,他是狐狸的身体,自然也怕。想到这里,他有些躺不住了。自己好像是许多天没有见过子离了。子离每日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轻轻推了推林惠然的胳膊,元流火低声说:“子离也怕打雷。”

林惠然一脸不解,等着他说下去。

“咱们把他叫过来吧,他一个人躺在屋里,会害怕的。”

林惠然蹙眉看他,像是有些难以理解似的,半晌才说:“他一千年一万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就算是习惯了,但不代表心里不害怕。”元流火从床上坐起来,他是子离身体的一部分,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不愿意看子离受伤、惊怖。

他们两个下床,叫小厮准备了简单的酒菜,摆放在软榻上,又叫人去请子离过来喝酒。

过了一会儿,子离衣衫半褪,裙带飘飘地走进来,他头发披散,面容白皙倦怠,唯有一双红唇灿如朱丹,随随便便地甩了木屐,他爬到软榻上,低头满桌一嗅,赞叹道:香。

自他进门后,林惠然、元流火和旁边侍立的小厮都呆呆地看着他,被他这么一副海棠春睡衣衫半解的妖艳模样给惊艳到了。

子离抓起筷子夹菜,吃了一口,纤纤玉指在桌子上一拍,朱唇轻启:“要肉!”

林惠然对小厮道:“别呆看着,去厨房把蒸鹿肉端上来,还有乳鸽。”

子离口水津津地说:“鹿肉……。”他挥舞着筷子指挥小厮:“把门窗关上,我听不得雷声。”

小厮已经走远了,元流火下床,将房间里的几扇门窗都关严实了,才重新爬上软榻,笑着说:“平日里总见不着你,今天下雨,可巧聚在一起喝个酒。”

“我在山里修炼,顺便打听昌仆的下落。”子离握着酒杯,身体慵懒斜靠着榻上枕头,笑道:“你们小夫夫俩倒是很会折腾,睡到半夜偏又把人拉起来陪酒。我可不会凑趣,只管喝酒吃肉就是了。”一仰头把一杯酒喝尽,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夹盘子里的板栗肉。

他性格洒脱,偏又美的不像话,不是木美人,是能说会跳、活色生香的尤物。

小夫夫两个坐在他对面,也不动筷子,也不喝酒,心里一致认为把这个美人留在身边,不利于家庭的稳定和谐。

元流火的念头又转到了昌仆上面,他问道:“你找到那个坏蛋了吗?”

“这才是最离奇的地方,”子离微微欠身,睁着一双狭长明亮的眼睛,开口道:“ 我找遍了三界,竟然连他的一根毛都没有摸到。”他认认真真地说:“天界和地狱都有主事,很容易能感受到异类入侵。人界则不一样,自盘古开辟天地一来,人类四处杀伐,各自为政,妖邪横行,倒是很适合藏身。我猜他大概还在人间。只是咱们对他了解不多,不知道他的弱点,也无法把它引出来。”

元流火想起这个妖怪就气得不行,将酒杯一推,他瞪圆了眼睛看着子离:“你们也是有神灵的,怎么容许这种败类在人间横行?”

子离沉吟道:“神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管……没关系,神不管,咱们管,等我把他抓住了,交给你大卸八块。”

元流火想了想,摇头道:“我要把他养起来,天天出去抓小蜈蚣,剁碎了喂给他吃。呵呵呵呵。”眼神里尽是阴狠恶毒的光。

子离摇头,无奈地笑了笑。他知道元流火恨昌仆入骨,怎么折磨都不过分的。

林惠然全程围观了两人的对话,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两位是不是和昌仆又结仇了?”

子离沉吟不语,元流火却说:“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性子一向谦和,极少如此仇恨别人。咱们之前跟昌仆结怨,无非是因为他冒充你在家里养病,后来我找人把他打伤,这件事也就算了。当时大家都没往心里去。咱们如今又翻出旧账了?”

“他……后来把我打伤,”元流火慢慢说:“子离为了给我治病,花了很大工夫。”

林惠然低头想了想,笑道:“就算这样也犯不着把他大卸八块,逼他吃同类的身体。下次再见着面,我叫他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林惠然温柔地抚摸元流火的头发。

元流火心中冒火,侧过脸用一只眼睛看他,重复了一句:“你让他给我道歉?”

林惠然欣然点头:“我跟他还算有交情,依我所见,他性子清冷,但并非暴虐嗜杀之徒,你跟人家好好说话,人家自然会以礼相待的。他很通诗词音律,谈吐风雅,倒是可以和我们成为朋友。

这话出来,不单是元流火,连子离的脸色都变了。林惠然并不知道昌仆与元流火有灭门之仇,只当他们两个是小孩子拌嘴打架。

元流火气的说不出话,子离凉凉地笑:“闻野倒是很了解他。”

林惠然没觉察出不妥,只是点头同意:“我跟他相处过几个月,很谈得来。”

子离点头:“你跟全天下的美人都谈得来。”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林惠然大大皱眉,这话若是两人在一起谈笑时说出来也没有什么,但如今元流火在场,他又有过往的风流史,听见这句讽刺,几乎要当场翻脸。

酒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起来,小厮端上来一大盘烤鹿肉,眼见三人脸色不对,站在那里不敢动。子离跳下床,冷淡地说:“不吃了,我回去睡。”穿上自己的木屐鞋子,大步走了出去。

元流火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直起身体,猛的抬手将塌上的桌子掀翻,酒杯碟子哗啦哗啦地落在了软榻和地板上,淋淋漓漓地流着汁水。元流火谁也不看,一言不发地跑出去,另找了一处厢房歇了。

小厮站立片刻,弯下腰小心谨慎地收拾地板,又大着胆子问:“少爷,您衣服脏了,换一件吧。”

林惠然气的要爆炸了,他招谁惹谁了,不过说了一句实话,怎么一个二个全都给我脸色看!他指着小厮,怒道:“先别收拾,把子离和元少爷叫过来。”他要子离把刚才的话说清楚,还要问问元流火,当着丈夫的面掀酒桌走人是谁教给他的规矩。

不一会儿小厮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苦着脸回复道:“子离少爷睡了,不理我。元少爷骂了我一顿,还踢了我一脚,叫我滚。”

林惠然这回觉得自己大家长的位置岌岌可危了,他气鼓鼓地在房间里转圈,肚子里拟了几十篇训人的话,却无施展的空间。好在他涵养好,眼界宽,愤愤然地走了一阵,又想今晚这场争吵来得蹊跷,明天要找他们两个问清楚。

小厮苦着脸,把脏污了的床榻挪出去,又用清水把地板清洗干净,往鼎炉里加了一大把百合香,重新整理了床铺,才悄悄地退下。

外面的雨已经有停歇的迹象,地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冷飕飕的。昌仆抱着膝盖坐在窗下,与林惠然只隔了一墙。他把冰冷的脸颊搭在腿上,在无尽的凄风苦雨中,安安静静地想:“他那样说,也不枉我与他相识一场。”

46、欢宴

元流火气鼓鼓地睡在隔壁的厢房,因为太生气了,导致他很晚才睡下,第二天朦朦胧胧地醒来,他听见耳边有轻微的水流声。

他从床上坐起来,外面天光大亮,床帘高高挽起,林惠然穿一身素净的常服,袖子挽起,用湿毛巾擦拭手脸,旁边的小厮跪在地上,将一盆清水举过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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