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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风筝 下——by箫云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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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是在安慰姐姐,又好像是在安慰自己:“真的不会再去了。”

“砰”的一声,大门从里面被一脚踹开,陆琪雨挥舞着菜刀,几乎是披头散发地从屋里冲出来,抬手就想给他一个巴掌,却终是没有下的了狠心,只死命抓着他的衣领摇晃:“你听听你嘴里说出来的那是什么话!你对的起我吗?你对的起你妈吗?遇见这么点小事就想着打退堂鼓,你是在和谁赌气啊?你让我以后怎么相信你!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让我的付出——”

陆筝骤然暴起,几乎是以从小到大第一次的凶戾状态抓住了陆琪雨的衣领,将她直接按在了墙上:“——什么付出?”

他慢慢地,仿佛是挟着风雷的,却是平心静气地问道:“什么付出?”

陆琪雨顿时哑口无言,瞬间就感到冷汗从后背开始,沿着脊椎骨慢慢滑向了脊背,她都能清晰地感到,汗水从眉毛开始向下,然后缓缓地划过眼角的触感。

她登时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她心里其实是明白的,如果说到赌气,她完全是把自己的愤怒和不满给强加到了陆筝身上,她无法抵抗这不公的世俗,也没法转变人们的观念,更是不想让家人失望,于是她只能把那些熔岩似的恶毒的想法用水泥状的东西强行浇筑在心底,但是那些想法变本加厉地在她脑海里嚎叫着哭泣着,总有一天会挣脱到这些束缚,喷溅开漫天的熔岩和大火,将身边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每当院子里的女孩背出一个新款包的时候,她就会在那原本就不甚坚固的心底刻划下一道痕迹;每当她们不需要劳动就能大把大把地数着钱,状似无意地在她身边扭着腰肢走过的时候,她心里那个原本矗立着的信念就会微微地动摇一瞬;每当和秀芬因为赌牌的事情而大吵一架之后,那种隐藏着的压抑就会弹出小恶魔似的长角来,在她最脆弱的地方轻轻抠挖一下,让那原本就不甚坚固的堡垒破开一道口子,洒出许多破败的、却又混合着污浊的泥沙出来。

她还记得那个流着灿然火焰的傍晚,在那一院子的脂粉香气之外,她一个人坐在院门旁,锤着酸软的肩膀,对着山的那边远远地眺望,隔着两条街的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却是背着夕阳,带着酒瓶,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路过她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看她,然后就一个踉跄,一屁股在她身边倒了下来。

那个酒气熏天的老男人呲着一口黄牙,对着她便吹出了一口浊气,陆琪雨厌恶地一抬身,眼前却是飒然一动,几张数额不小的票子镜花水月似地在她面前飘了一圈,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被那个男人给揣进了兜里。

“嗝、嗝、哪来的小宝贝,嘿嘿……让我摸一把,嘿嘿,摸一把,嗝,这些就……就都是你的,嘿嘿,成不成?”

陆琪雨转身想走,却终是没有再动,她立在原地不发一言,眉眼旁仿佛长出了深而锋利的钩痕,一弯弯明若新月,流淌着残缺的美。

她戴月而立,身形伶仃,浓重的黑和清冷的白调和成了阴霾却又混沌的色彩。

她好像思索了一会儿什么,然后才踢踏着脚步,厌恶地挪到那个男人身旁,然后蹲下身来,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把剩下的钱夹从那只熊掌里全部掏了出来,她眼里满是压抑着的仇恨,唇齿间吐出的却是轻而又轻的词句:“只有这点怎么行呢?想要碰我的话,代价可是大的很呢。”

在那之后的,就是她刻意回避掉的不去触碰的记忆了,仿佛每当触碰的时候,这些东西都会狰狞着张开巨口,将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她给直拖进去,撕下她强行涂抹在面上的名为骄傲的面具,将内里那些腐化了的东西拖出来,淋漓着撒到她的胸前似的。

陆筝原本已经下定了要在这里呆下去的决心,结果没出几天,他就被迫又回到了镇里,而且没有半点得以反抗的余地——他的监护人孙奶奶生病了。

孙奶奶这几年一直身体不好,她的一双镇里的儿女也着实不让她省心,基本上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孙奶奶带完老大的孩子还要带老二的孩子,她丈夫原本就体弱多病,全家的担子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年轻时没有注重保养身体,到老了的时候,这些病症都回来找她了——

——这么骤然一倒,竟是就此撇下手边的事了。

需要她帮助的时候,她这一双儿女日日过来看她,此时她这么浑浑噩噩的也说不清话,儿女们操心的事儿就变成了她的身后事——她年轻时在另一处买了房产,结果后来那块地被政府征用,赔了了她七十多万,那时候的七十多万可当真不是个小数目,那一双儿女为了这笔巨款争了个头破血流,竟是没人有空陪护在孙老太太身边了,他们只一人出了笔钱请了个护工陪伴着她,那护工是个贪便宜的主,拿了钱却不怎么办事,结果这端茶倒水随侍在侧的活儿就落在了陆筝的头上。

那一段时间里陆筝忙得焦头烂额,一边在学校完成繁重的课业,一边时不时就要跑到医院去做个临时护工,孙奶奶这一倒下几乎就认不得人了,每天都扯着陆筝的手含含糊糊地絮叨,从她年轻时候的事情说到她这一双让她难得省心的儿女,又时常抹着眼泪,说她小时候家里穷,念书只念到了小学五年级,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把书读完,还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有机会念书还是要继续念书,趁着年轻还有精力,否则以后想找这样的机会也找不到了……

陆筝有时候会想,她这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吗?那为什么,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针尖一样,直直刺进他的心头里去呢?

就在这个时候,秀芬从百里之外的老家托人传过话来,说是陆琪雨留下一封信之后就了无音讯,从此不见了踪影。

这简直是平地一声炸雷,直接把陆筝炸成了碎片,他忙不迭回到老家,和六神无主的秀芬一起到处托人托关系,上电视上报纸,漫天遍野地贴寻人启事,但陆琪雨一不痴二不傻,又是个从小就有主见有想法的姑娘,她想躲几个无权无势的人真是太轻松了,只是可怜秀芬被这件事打击过度,在精神上居然也出现了和孙奶奶差不多的前期征兆,她的记忆混乱不堪,时常对着陆筝叫出陆琪雨的名字,有时候还会张牙舞爪地撕扯自己的头发,记不起来穿过的衣服和裤子,时常穿了内衣就直接走出门外……

陆筝实在无法,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终于由着自己的性子把母亲接到了镇里,他申请了走读,白天在学校听课,晚上去给人做家教,周末就去医院陪护孙奶奶和秀芬,这么过了小半年下去,他整个人几乎瘦成了一根竹竿,风一吹都能飘飘荡荡地飞到天边。

若是放在三国时期,秀芬绝对是个命多命硬的周泰一样的人物,明明老眼昏花到了连麻将牌有多少个都看不清的地步,她居然还轻松地和租住小区里的邻居们打成一片,把在老家时的嗜好给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而且审时度势地将技能提升到了新的高度,很快就和身边的半老徐娘们毫无芥蒂地玩儿在了一起,端的是个坐拥天下的太皇太后的嚣张模样。

陆筝从小就拿家里的两个女人没办法——他也试图纠正秀芬的这个不良嗜好,但秀芬苦日子过了太久,此时泡进了温柔乡里,却是半点苦也吃不得了,若是陆筝稍稍说重了什么话,她还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把身边的人都吵得不得安宁,陆筝无奈,也只得随她去了。

他丝毫也没有放弃寻找陆琪雨的可能,但他从心底里知道陆琪雨是没有生命危险的——这个问题倒还没来及没有让他亲自验证。因为在他上了高二的那一年,陆琪雨自己回来了。

她回来的方式当真算不得多么风光,但至少是脱胎换骨的——用“脱胎换骨”来形容似乎不太恰当,但至少在她看来,这是麻雀变凤凰,鲤鱼跳龙门,整个跃升到了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的先驱者行列了。

她穿着时下流行的那种热裤,烫着长长的大波浪头,小蝎子的纹身在锁骨边缘若隐若现地浮现着身躯,回首之间,便是白嫩的肌肤衬着明眸皓齿,几乎能照亮这一小片天地。

如果是平常人家的关系,此时的这种相见,应该会出现唇枪舌剑亦或是抱头痛哭的典型场景,只是在陆筝沿着长长的走廊踱上去的时候,却见到陆琪雨在暗墨色的灯光下和一个剃着刺头的男人亲吻,两人的手都很不规矩地在对方的衣摆里摸来摸去,而秀芬或许是再次认错了人,从屋里爆发出怒气冲冲的高喊:“再给我拿钱过来!我还真就不信了,这局我怎么还是会输!”

陆琪雨似乎发现了陆筝的存在,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挑衅似地向他瞥了一眼,氵壬靡的银丝顺着下颚涌动的更快。一个长久的深吻之后,她才踏着秀芬的怒吼声慢吞吞地走了下来,她状似温柔地伸手想要触碰陆筝,而陆筝却微皱了眉头,不着痕迹地悄悄后退了半步。陆琪雨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适,于是非常不满地嘟起了嘴:“什么嘛,这么久没见了,怎么这么讨厌我啊,对了弟弟,你知道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吧,既然这样——”

她再次踏前一步,强锢着陆筝的身体和她的紧贴在了一处:“——我们之间想要做点什么的话,也是完全可以的哟。”

陆筝顿时就涨红了脸,他沿着楼梯后退几步,哆嗦着嘴唇试图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他低垂着眼攥紧了拳,心脏好像被抽紧了似的团成了一团,但他只能垂头丧气道:“姐,对不起。你能回来吗?”

“哼”,陆琪雨冷冷笑了一声,颇为不屑地道:“回来做什么呢?和你们一起过着这种紧紧巴巴的日子么?我现在吃香的喝辣的,勾勾手指头就有大把的人排着队给我送衣服送钱,啊,弟弟,我有点事想要拜托你呢,但是不是现在,等我找到下家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什么事?”

陆筝毫不犹豫地皱眉问道,陆琪雨却已经蹬蹬地下了楼,丝毫也没有理会陆筝想要上前拉住她的那只手。到了拐角处的时候,她伸出芊芊一指遥遥一甩,就把那个也想跟着她离开的男友给钉在了原地:“你,被甩了。”

等那个前男友和陆筝一起追出去的时候,陆琪雨已经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了。

她再次消失了踪迹。

陆筝还未大学毕业的时候,就获得了在他曾念过的高中里代课的资格——当时国家还给大学毕业生分配工作,他曾呆过的那所高中,从老师到校长都对他印象很好,于是一个申请书和几顿酒席下去,他就顺利获得了半工半读的代课资格。

当时他的年龄比高中的孩子们只大了几岁,整天穿着洗的干干净净的白衬衫和卡其色裤子,夹着一本书就上了讲台,整堂课他都说不了几个字,大部分时间都在黑板上写公式,底下的孩子们跟着他抄板书,几天下来,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就什么都不剩了。许多成绩中游的孩子们无法,只得追着他的屁股后面陆老师陆老师的叫着,试图让他给他们多讲几道题。

其中有个少年名叫罗安,算是个留级生,也是家里的独苗,家里给他的压力很大,就是给了他“无论如何也要考上个好大学”的那种强制性规定,罗安长了一双扑闪扑闪的小鹿似的眼睛,虽然看上去可怜兮兮,但实际上可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不过几天陆筝就摸清了他的性格,从此再不敢小看这个少年。

罗安的性格有些乖戾,虽然是个绝顶聪明的学生,但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三心二意——换言之,就是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几乎无法把全部的精力用在一个地方。经常是今天异想天开地想要获得学校的保送生指标,明天想要得到个奥数竞赛冠军,后天想要去试一试那个英语竞赛,看能不能在高考中被网开一面……这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终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陆筝曾经无数次地劝过他,但却一直被他当做耳旁风,听听之后就被直接掀了过去。

而且,这个罗安似乎有什么问题——他曾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翻看许多杂志,有一次陆筝没收了其中两本,回办公室之后随便翻翻,结果就让他不知所措了——这是少有的那种黑白色的,全部是男性裸体的杂志,要知道,这样的杂志在国内是绝对禁止出版发行的,也不知他是从哪儿淘来的这么一堆东西。

陆筝像被烫了似地将杂志丢回了抽屉里,他努力平复了一会儿心情,然后无意间向隔壁女老师的镜子那里瞥了一眼,登时发现他自己完全是面红耳赤的——足足一个被捉女干之后的表情。

隔壁女老师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就打趣了一句:“小陆老师,你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啊?”

陆筝连忙红着脸摇头:“您别逗我了。”

女老师忍不住笑了:“我可不敢逗你,就是提醒你一句,明天就是青年教师优秀技能大赛了,你可别忘了写发言稿,安槐的市领导们也肯定会过来,为了彰显他们的地位,一大批记者肯定也得跟着蜂拥而来,你可千万得好好表现啊。”

“嗯,知道了。”

陆筝敷衍着答了几句,却拿这烫手的杂志没有办法——学校的规定是没收上来的东西不能马上还给学生,也不能马上丢掉,更不能带回家——只能放在自己的办公桌里,等到毕业的时候再统一返还给学生。

眼下早就过了放学时间,罗安早就不见了踪影,而且他也要着急回去给秀芬做饭,这么多事情一堆起来,他也没时间多想,只把写好的演讲稿和杂志一起放回抽屉里,和女老师打了声招呼就下班了。

在他离开办公楼大门的时候,有个女人也跟着从阴暗处走了出来,她的眼神一直牢牢紧锁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从她的视线里彻底消失。

44、花火(3)

幸福的检查总是相似的,不幸的检查则各有各的不幸。

对于“上头”时常抽疯而来的检查,最倒霉的永远都是学生们——同样的课要上三次或四次之多,同样的问题点要被一次次灌输进脑子里,有时候连举左手还是举右手都成为了要被规定出来的问题。除此之外,老师们也同样如临大敌,初出茅庐的小陆老师更是被委以重任——作为优胜者来给教师技能大赛做致谢词。

他在站上学校圆台的时候腿都是抖的,岂止是抖,简直是软成了两条颤颤巍巍的面条,许多过去发生过的事情潮水般涌进了他的脑海,不论是他喜欢的还是他厌恶的,都毫无芥蒂地、不分敌我地滚卷而来,他站在上面看着黑压压的一片脑袋,有的人面带微笑,有的人对他轻轻点头,有的人满脸都是强扯出来的笑容,更多的人手里擎着巨大的相机,那硕大的镜头几乎都能跃上这矮矮的前台,然后直戳到他的眼睛里去……

他感觉到了恐惧。

这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说是第六感也好,说是无理取闹也罢,总之这种恐惧好像生在了他的骨髓之中,随着他出生随着他成长,像个印章一样刻印在他的灵魂之中,毫无怜悯地踩踏着他的头颅,携卷着能燃尽一切的火焰呼啸而来,刮过他的头皮,要像地狱的红莲业火一般……将他焚烧殆尽。

这世上真的有第六感这种东西么?

总觉得心里很乱……好像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

主持人已经隆重地把他介绍出场,自己则是功成名就似地退到了一边,陆筝一个人站在台上,四周的艳色拉花将他包围在舞台中央,装点着五颜六色的星星的场地活像是把他围进了一个婚礼现场——没有新娘的一场婚礼,当真是可叹可笑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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