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别靠我太近。除非我要撞上老弱病残孕或者可能摔成弱智，其他情况你都别帮我。”夏星掏出眼罩戴好，用手杖探路，朝着德基商场开始走。
蒙上眼睛后，夏星立刻体会到了强烈的紧张感和不安全感，仿佛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掉入了海里，而他手中这根手杖就是唯一可以依靠的那块浮木。
没迈出几步，他就失去了方向。可能又是一班地铁进站，也可能是到了饭点的缘故，周遭的行人逐渐增多，人流变得密集起来。他用手杖点着地，想找到墙壁贴着墙走。可因为调转方向试图斜着穿越人潮，他不断地与行人撞到。“对不起……不好意思……”他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对不起……”
手杖捏得不够紧，伴随着一次较重的冲撞脱了手，他正弯腰想捡起手杖时，一双有力的手臂自身后搂住了他。熟悉的身形与他紧靠，熟悉的气味飘荡在空气中，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星，我准备好了，我想清楚了。就算未来不是一片坦途甚至看不到光明，请你相信我，让我做你的手杖，永远守护你，好吗？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夏星摘下眼罩，缓缓转过身，看到了被吴卓拉在一边的苏烨，看到了打扮得格外正式的吴凡。他抿着嘴唇不说话，没什么表情，就那么看着吴凡，看着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看着他在越来越多的路人的围观下单膝跪地，看着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戒指。
吴凡的目光真诚而坚定，他又一次开口请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承诺永远的机会。好吗？”
路人们惊呆了，继而爆发出强烈的反应，起哄的批评的讨论的欢呼的吹口哨的都有。苏烨也惊呆了，没想到吴凡能下决心到如此地步。吴卓拽着苏烨胳膊的手松开了，他真不知道亲哥竟然准备了这么一出，好感人啊嘤嘤嘤。
“所以这个入会要求根本不存在是吗？”夏星没有回应吴凡的真挚表白，反而扬着手中的眼罩问。
“是……但是这是因为……”
“你捐了多少人家才肯陪你这么折腾我？”
“没有没有，我就是向人家讲了我们的事情，人家给的同情票。真的，小星我真的只是为了想有个机会堂堂正正地再向你表白，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无聊。”扔下眼罩，夏星转身走了，剩下还单膝跪在地上的吴凡以及一众根本来不及消化剧情的围观群众风中凌乱。
“为什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啊啊啊啊！”吴凡坐在地上，一手拎着啤酒瓶，一手摇着苏烨的胳膊哭诉，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溜的空酒瓶，不过都是苏烨被迫喝的。
“为什么跟书里写得不一样啊？呜呜呜呜”什么耽美小说热门排行榜！推荐的都是些什么文章！一点都没有现实参考价值！去死去死！
“就叫你不要看那些玛丽苏的文章！你看小星哥自己写的那么多书里，从来没有这么俗套的情节！把那种俗烂剧情套用到伟大的小星星身上，只能怪你自己愚蠢！”吴卓坐在沙发上翻白眼。
“吴凡我问你。”苏烨被他们硬拖回家三个多小时后，终于开口。
“嗷？”
“严肃点儿！”
“咳咳，你请说。”
“你今天说的，我是说掏戒指时说的那些，你认真的吗？”
“认真啊！再认真没有了！我全都计划好了！等小星研究生毕业了，我们俩一块儿到美国去，就在那儿登记结婚，好好过日子。他想念书就念，不想再念了出去转转也行，我都陪他。”
“你想得美。”吴卓踢他：“老爸非宰了你不可。”
“我已经跟妈坦白了……嗷！吴卓你敢踹你亲哥！！”
“混蛋！竟然抢在我前面！！”吴卓毫不留情地狠踹上几脚才又靠回沙发里：“那老妈怎么说？”
“她说叫我去死，不然回来了也得被爸抽死。”
“那你还这么淡定？！！”对于吴凡竟然直接就向家里出柜，苏烨很吃惊。
“没事啦，我预先打电话给我二舅求助的。你看，我的卡到现在一张都没停，就说明没问题。”
见苏烨没明白，吴卓解释说：“我们二舅是艺术家，也是同志，家里都知道。”
“哦。”苏烨闻言点点头，抬手拍拍吴凡的肩：“既然你都下定决心到这份儿上，我不帮你也说不过去。”
“哥！！我就靠你了啊哥！！”吴凡放下酒瓶，感动地握住苏烨的手。吴卓又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飞龙做惯了，试试做一回壁虎怎么样？”
“做！做做做！可是……要怎么做？”
“你就这样……”
夏星今天烦不胜烦。他这个月开始在地铁报上有个豆腐干大的小窗口，每个礼拜要交两次稿。虽说字数要求不高，主题也不限，可是总又是件有人催时间的事情，要不是导师热情推荐他，他根本不乐意接这活儿。
话说他正忙着赶稿子，搜肠刮肚地想憋些小段子出来，可是屡次被打断。先是被卓烨二人轮番骚扰为吴凡求情，甚至又使出了硬塞肉包进屋的卑劣手段，现在又被窗外大妈异常响亮的声音闹得头疼。
有完没完！！
他忍无可忍猛地拉开窗正要开骂，谁知眼前却出现颗脑袋！有人扒在他的窗口！！
“啊！！”他吓得大叫，向后猛退三步跌坐在床上。
“是我是我！别怕。”吴凡见吓着了他赶紧出声解释，一边说着，一边费力地攀上窗沿，以极慢的动作千辛万苦地爬了进来。
“呼……”壁虎终于爬进屋子里，坐在地上喘气。
窗外大妈们的声音仍在继续：“哦哟！喝死喔了！现在小年轻谈念爱命都不要咯！哦哟！喝死个人了！”
吴凡起身把窗户关上，锁扣扣好，拉上窗帘。
“你脑子有病啊！这里是四楼啊！你找死吗！”
“没办法，你不给我开门，苏烨又不许我撞门。我就只好从卫生间的窗户爬过来了。”吴凡捋了捋头发，高难度动作累得他一头的汗。房间里空调开得暖和，他用手扇了扇风把毛衣脱了。
“卫生间！！”夏星的嗓音都拔高了：“你疯了！你掉下去怎么办！”
吴凡走到他面前，单腿跪上床沿，双手牢牢捧住他的脸：“担心我吗？心疼吗？心疼就答应我吧。不然，我不保证还会不会做出些比现在更疯的事情来。”他俯身吻他：“答应我吧，我的小兔子。”
“谁是你的小兔子！谁心疼……唔……”
哼哼哼，你苏哥牛吧？
牛！
啵一个。
木嘛~~~~
卓烨两人正在卫生间窗口一边收着安全绳，一边用目光说话，顺便拥个小抱亲个小嘴庆祝助攻成功。楼下的小李从窗口探出头来，对他们竖个拇指比了个赞。苏烨笑着对他拱手，指着他家窗口那威武霸气的铝合金立体护栏用口型说：“谢谢。”
小李可是重要的道具提供人，要不是有他们家那超大的鸟笼一样的金属护栏，就吴凡那点儿胆气和臂力，怎么可能从卫生间窗口爬到小星窗口还在那里挂着。
哼哼哼，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他们吹上一口东风，事儿就这么办成了不是？哼哼哼，要不怎么说他苏烨是天才呢。
幸好那天在一团混乱中，他凭借优秀的视力和多年来对夏星的了解，准确地捕捉到了夏星转身离开时嘴角那一抹掩不住的微笑。小样儿，还不是为了再多折腾吴凡一会儿？这回放个大招，来个苦肉计，把人折腾大发了，心疼了吧？哼哼。
“哎？！不对！他们没家伙啊！”苏烨猛地想起来。
“没事没事，上回送小星哥的礼物，我照着原样买了一套刚才偷偷放到他房间里啦。”吴卓笑得像猫一样。
“机智！”苏烨摸摸他的头：“走吧。”
“去哪儿？”
“你家。”
“得遛狗啊。”
“一路遛到你家去。”
“啊？为什么啊？”
“我想吃，蜂蜜牛奶。”苏烨舔舔嘴唇。
9、彼氏彼氏的事情
“啊呀！我的手！”夏星正在厨房里洗水果，突然怪叫。
“小星哥你怎么了？要不要紧？”刚带着肉包进门的吴卓赶紧跑过去，拉着他的手想检视伤处。可他翻来覆去上上下下地看了三遍，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嗯……”夏星也看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接着说：“可能是因为戴了这个戒指还不习惯……”
吴卓扭头就走。
为肉包解开牵引绳，他走到苏烨房间里，愤愤地关上了门坐到床上。苏烨正坐在写字台前奋力制图，见他一脸不爽便过去笑着捏捏他的脸：“小星都憋了这么些年了，你就让他多得瑟几天呗。”
“他都得瑟了两个礼拜了。”
“要怪只能怪你哥，戒指可是他送的。”
“切，个小破戒指，哼。”
嗯？这句话苏烨听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来，抬手揪揪奶包的耳朵问：“给你也买一个？”
“不要。”吴卓扭头，靠倒在床上拿过pad看这个礼拜的漫画更新。
苏烨给他顺顺毛，又扑回电脑前忙活起来。
放下pad，吴卓盯着苏烨的后脑勺发愣。不管是戒指还是其他，不是两个人一起戴就没意义了。苏烨不喜欢这种成双成对的情侣小玩意儿，连个钥匙扣都不肯用一对的，总说又不是小少女，老爷们儿还搞这套太腻味。
哼，没情调。
苏烨只觉得背后烧得慌，回头一看就见奶包对着自己发呆：“干嘛呢？”
“没干嘛。”吴卓急忙撇开视线：“等下载呢。”说着，嘴巴不自觉的扁了扁。
小孩儿闹情绪了？为了戒指？那到底是要还是不要？苏烨对他看了会儿，摸摸鼻子继续干活。
事事顺心的时候，这时光就如白驹过隙，一下子就不见了。好日子一天天叠起来，转眼就成了寒冬里一床柔软蓬松的暖被窝，这人呢就跟窝在那里头一样暖烘烘的直发懒。但任凭你怎么赖床，寒假这个嘹亮的起床号还是催着人不得不赶紧振作精神，挤进返乡的学生潮，打响春运第一炮。
苏烨他们四个也在各自收拾好东西后原地解散。吴家两个人就在临省又是自己开车回去，悠哉的很。夏星有了吴凡这个私人助理之后就再没有过要操心的事儿，也是一样轻松自在。倒是苏烨为了抢张时间合适的高铁票费了不少力气。
千辛万苦回到家，终于躺在自己床上把腿给捋直后，苏烨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拿出手机给吴卓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听筒里传来奶包欢快的声音：“小苏你到家啦？”
“嗯，终于到了。”
“嘿嘿，我跟你说啊，我哥正挨训呢。被我爸和我爷爷叫书房里去了。”
“啊？为了跟小星的事儿？”
“对啊。”奶包不知在啃什么水果，嚼得哗差哗差响。
苏烨一下子坐直身子：“要不要紧啊？”
“估计没事儿。你跟着紧张什么？”
“我，我跟小星朋友一场，我当然紧张啊。”苏烨确实很担心，吴凡出柜会有个什么惩罚，吴卓一定也是一样，说不定还要重得多。他们一共两个儿子，偏偏两个都这样，家长怎么可能受得了。
“没事啦，你放心吧。”奶包在电话那头笑了，语调很轻松，仿佛猜透了他的担心一般接着说：“我也跟家里说了。”
“说什么？”不是吧！
“说了我们俩的事啊，我还给他们看了你的照片。”
“哈啊！！”苏烨吓得后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想到吴凡正在挨训，那下一个是不是就是奶包？听说他们家家业很大，这样的人家就这么绝了后岂不是要闹翻天？
苏烨瞬间脑内了一出家族内勾心斗角争夺家业的亲情伦理道德家庭剧，摸了摸仿佛从鼻孔里挂出来的狗血，颤抖的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被软禁？有没有被立刻强迫结婚？是不是明天就要被送出国？这熊孩子出柜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不跟自己商量！！
“没事啊。我妈说你长得特别漂亮，不过我奶奶说没我好看，哈哈。”
“嗯，那替我谢谢阿姨夸奖……哎！不是！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不该拿钱砸我让学校开除我让我爸欠下巨额债务吗？
“就这么回事啊。”奶包干掉一个水果，又向第二个发起攻击，嚼得更欢了：“在我们家无论我做什么都没事儿，没有人会说我的。”
“哈啊？”
就在苏烨又疯狂脑内豪门世家长子万千宠爱于一身幼子懵懂单纯无人理的戏码时，奶包残忍打断了苏编剧的灵感说道：“我是我们家的心肝宝贝大当家，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全家都会顺着我的，所以没关系啦。”
这样也行？！惯孩子惯成这样？苏烨寻思着奶包平时除了热衷于二次元萌物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可理喻的大少爷脾气啊，难道自己太迟钝没看出来或是自己伴读书童当惯了所以不觉得？
“总之你就放心吧，我姐说了她明儿就去努力二胎，从老二开始往后不管生几个都姓吴，我们家香火断不了。她还叫你明年来家里玩。”
“你姐？”苏烨第一次听说。
“就是我大姐嘛，亲姐，我是老三。哦！我哥出来了，我要去笑话笑话他，拜拜。”话音未落，电话就断了，看起来小孩儿对于挤兑他哥很起劲。
放下电话，苏烨又躺回了床上，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一下子信息量太大，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奶包突然对家里出柜让他惊讶又紧张，他们家人的态度又令他意外和欣喜，不管怎样只要吴卓没有被苛责就好。
这个年过的和往年一样，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绕着苏烨的那些问题也和往年一样。
“晗晗有女朋友没啊？年纪到了也该考虑考虑啦。”
“晗晗交上女朋友可得带回来给我好好瞅瞅。”
“我们晗晗眼光高，不急，慢慢挑。”
诸如此类的对话随着他年纪的增长也越来越多，幸好他毕竟是男孩儿，家里也不着急，这话题持续不了多久也就过去了。有时候实在绕不开，他就找点借口溜走，家人朋友以为他不好意思，也都不以为意。
吴卓跟家里挑明说清了，那他呢？苏烨不大愿意想，一想就烦，再想心里就闷得慌。在他家里，爷爷和姥爷都是部队出身，全家上下除了他爹做生意之外，不是公务员就是教师医生，打开家门一屋子传统精英。从小他就在严格的家教下成长，自尊自爱自强是他的信条，礼义仁信是他的原则。如果他向家人道出实情……他不敢想……一边是家人，一边是恋人，中间是跑偏了的自己，这是道无解题。
暂时，就先这样吧。反正这样的日子至少还能过上个五年七年的，说不定过着过着就有法子了呢。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休息，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