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我要看好的。”陶一冉说。
纪云织虽然一肚子疑问，但不敢出声。
“都在上面。”男人头也不抬。
“五万。”
“最好的不在这里。”
“十万。”
男人终于抬头看向他们，眼神最后落在了奴隶吊牌上。
纪云织看事情有转机，立刻加价：“五十万，你能拿多少？”
陶一冉嘴角抽了抽，智慧型亚种人显然从没把智慧放在讨价还价上，只能赶紧补救：“五十万，现金，没有一批就算了。”
男人似乎也被这笔巨款震到了。他们这些摆摊位的哪有多少成品，手头上都是些散货，有三四个就了不起，而眼前这两个人鱼奴隶似乎愁着钱没处花，居然在他这里开口就要一批。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吃不完这一笔，好歹也要赚一口，放下手中的短刀，从摊位后绕出来，低低地说：“二十万，带你见个人。”
难道是真正接近兵器工厂的人？纪云织难掩激动地看了眼陶一冉，没想到对方说：“不见，十万的货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男人愣了下，忽然勾起嘴角，笑得阴冷：“你想要背叛你的主人么？”
两个单独行动的人鱼奴隶，怀揣巨款，却只是买走几把数量有限的武器，怎么想都不像是背后有人鱼在做指令。
陶一冉笑了笑，手中的铁器被他慢慢地揉变形，在男人惊愕的眼神中，淡定地反问：“你在胡说什么？”
“……三把MF430手枪，子弹一百发。”男人舔了舔嘴唇，“五十万。”
陶一冉点头。
武器被装在一个黑色的陈旧手提箱中，并不起眼，纪云织检查了所有的部件，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将巨款转给男人。
“你确定只要这些么？”纪云织跟陶一冉往外走的时候，还有些不舍地往回看了两眼。
“笨，要多了一定会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别说二十四小时，一小时我们都活不了。”陶一冉抓紧了箱子，盯着前面越来越聚拢的人群，“你看，现在他们不过以为我们是两个企图叛逃的人鱼奴隶，没人会来调查我们的身份。”
纪云织再次抓紧他的衣袖：“可是买这几把枪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活着回去，”陶一冉挑眉，“我从来没有完全相信过费因。”
这才是真正的陶一冉——从很久以前，就吝啬付出信任的人渣。
第81章
人群聚拢过来，并没有直接向他们下手。他们既想从这个有钱的奴隶身上刮下一点油水，又不敢轻易得罪他们背后的人鱼势力。
直到两人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有大胆的人伸手去抓纪云织的手，只是他还没碰到这个纤细的青年一根汗毛，就被抓住了手臂。
偷袭者惨叫着，满头大汗地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我这里还有更好的货！”
他这话一出口，一直旁观的人连忙开口：“我这里也有！”“我这里……”
纪云织被包围得很是紧张。这里的人虽然都不认识陶一冉，但弄起这样大的波澜必然会引起其他人鱼的注意。
陶一冉将人护在臂弯里，表情却相当轻松，在人群中巡视了一圈后，突然对一个站在圈外有些犹豫的男人说：“哎，你，对，就是你，戴黑色手环的，带我看看你的货。”
男人又惊又喜：“好，好！”周围投来嫉恨的目光，他不安地搓搓手，但仍旧没有放弃这个大主顾，带着陶一冉朝他的摊位走。
“不，我不想看这个，”陶一冉摇头，“我想看看你住的……你的仓库。”
纪云织猛地抬头看他，瞬间明白他的想法。这个缺乏勇气的男人很有可能住在最底层的地方，而这正是他们探索不到的区域。
男人并没想太多，只以为他对摊上的货不满意，连忙点头：“那你跟我来！”
于是在众人散开后，男人带着陶一冉两人从侧门里开了黑市，沿着一条狭窄黑暗的巷子，七拐八弯地来到一个建筑密度大得令人诧异的平民区。
纪云织咋舌，他们的情报里完全没有这个平民区的资料，并且这个占地不大的平民区因为建筑布局极其凌乱，每栋房子高低不同，最高的能有七八层，最低的只有两层，而楼与楼之间只有一米的宽度，因而形成了无数曲折阴暗的巷道。
如果不是偶尔看到有人从窗子里偷偷往外打探，纪云织甚至怀疑这里是不是鬼城。
男人并没有在平民区逗留，而是从平民区的一栋房子里走下了一条密道。
直到看到密道下宽敞的空间时，陶一冉一直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些微的松动。
这是个堪比地下城市的空间。这里或许曾经是人类辉煌时期建造的地下公共空间，但此刻已经被各种半悬空的木屋或贴着洞壁建造的简陋建筑给改造成了一个彻底的地下城。
男人显然是这里的住客，很熟练地找到了入口墙上挂着的煤油灯，卑躬屈膝地引导他们往自己的家走：“这里环境不好，两位见谅。我家里，邻居，都还有一些不错的武器，只是上头那些人不让我们摆太多，怕抢了他们的生意。可这段时间物资这么紧张，我们再不多卖些，恐怕局势一紧张起来，我们连孩子都要喂不饱……”
纪云织立刻捉到话里的问题：“上头？他们跟你不是一样的么？”
男人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纪云织挑眉，正想怎样继续引诱男人说出真相，就听陶一冉问：“我手头上物资可以跟你交换的话，你能跟我换什么？”
“你有什么？”男人很显然激动了。
“你需要什么？”陶一冉唇角微挑，一副土豪的姿态。
“奶粉！有奶粉么？小孩儿吃的！还有主食，不要土豆，我们要大米，那些看不出形状的营养餐我们受够了！布，对，布料……”男人完全忘了自己面对的不是人鱼奴隶，而是一个可以满足他所有愿望的超市。
住在这里的人到底有多贫乏？
“你能给我什么？”陶一冉冷淡地打断他，似乎这些要求完全不是问题。
“枪！还有矿！我们还有海底的矿！”这些对于人类来说都是充满诱惑力的东西，然而都不是可以拿到台面上来出售的物资，这些处在最底层的人是怎么获得的？
纪云织越听越可疑，如果不是男人还没带他们到目的地，他早就丢下这个啰嗦的家伙，到周边去查探了。
就在他们拐弯的时候，陶一冉突然在一个阴暗的巷子里听到了一阵隐约的婴儿哭声。
被改造后的陶一冉，五感已经不同于普通人，眼前两个普通人类都没有太大反应，但他已经感觉到到了那不是普通婴儿的哭声。
更像是一个人鱼婴儿——他们虽然相似，但人鱼婴儿的声音更像一只小动物。
这里居然会有人鱼婴儿！
陶一冉开始催促男人：“你先带我去看你的东西，其余的物资等我下回过来的时候再谈。”
男人连连点头。但他在推开自己房门前，莫名敲了下房门，过了两秒才推开。
房间里没人，两把崭新的轻机枪就在房间角落里摆着。
“总共有三百发子弹，虽然不多，但我还有一些空弹壳……”男人絮絮叨叨不停，陶一冉却敏感地觉察到另一个房间里躲着人。
他们在隐藏着什么？
纪云织给男人付了六十万，男人还想讨论物资的事情，陶一冉却摆摆手表示不想讨论。男人有些失望，但还是坚持将两人送到了平民区外。
“那里是第四城邦的另一城市，”纪云织总结，“电缆、通风、给排水，全都是走的另一个路径，跟地上的建筑没并到一起。如果连物资都是另外的途径供给，他们不出来的话，没人会知道这里会存在这样的聚居地。”
陶一冉的总结更简单：“有人鱼。”
没有什么能比人类跟人鱼在地下混居更令人震惊。
当两人避开耳目重回到刚刚路过的巷子时，陶一冉沿着微弱的哭声找到了那个哭泣的人鱼婴儿。
纪云织震惊地看着他怀里呈现半人鱼化的婴儿，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乖乖，他是自己溜出来的吧？”陶一冉看着小人鱼曾经躺过的水渠。水渠左右两侧都是建筑物的排水管，每家每户的污水都从这里排出——当然，排泄物会走另一个管道。
“这孩子得多淘气才能从水管里冲下来？”纪云织忍不住伸手去逗弄小婴儿的鱼尾——他见过很多人鱼，但这么小的重种人鱼婴儿真的是第一次见。人鱼的幼崽实在是太过脆弱，一生下来都被保护在人鱼岛或者其他绝对安全的区域，这样的地下城市，怎么会有重种婴儿出现？
陶一冉背着枪，抱着婴儿，淡定地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很快我们就知道了。”
就在巷子的另一头，一男一女仓皇地朝这边冲来。
第82章
当男人看到陶一冉怀里的人鱼婴儿时，紧张地拉住了自己身后的妻子。
“你们是外面的人？”男人死死盯着陶一冉，生怕他对婴儿做出什么伤害的事情，“这是我们的小孩，请还给我们。”
纪云织敏锐地察觉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虽然是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长相，但常年与人鱼接触的他仍旧感觉到这个女人很有可能是重种。
人类与人鱼的后代么？
他再次看向那条在陶一冉怀里渐渐安静下来的人鱼婴儿。这是一个明显有着重种特征的婴儿，此前也不是没有人鱼和人类结合的案例，但他们的后代最多也就是保留了人鱼种的状态，而大部分都变成了人类。这也是为什么越来越少人鱼和人类结合的原因。
“这是你们的小孩？”陶一冉退后一步，虽然怀抱婴儿的姿势僵硬，但仍旧很好地保护了这个小小的生物。
男人见婴儿竟然不再哭闹，难掩惊讶，跟妻子对视一眼后，最终还是点头：“对，是我们的。”
这种放到外头都足以称为爆炸性新闻的事情，居然被男人这么轻易地承认了，这个地下城市绝对隐藏着什么不一般的秘密。陶一冉露出挑衅的笑容，又问：“你在开玩笑么？他是重种人鱼，你明明是人类。”
“……你是外面的人，并不需要了解这些事情。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到我们的屋里来挑选一些需要的物资。”男人相当谨慎，若有若无地遮住自己的妻子。
陶一冉再次退后一步：“哦？没有证据，我可不敢轻易把人鱼交给人类。”他恶劣地又补了一句：“你不知道我是人鱼奴隶么？”
男人脸色大变。
“是谁？谁把人鱼奴隶带进来的？”男人朝外面大吼，有意要引起周围的注意，陶一冉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单手抖落出一把手枪，似笑非笑：“你觉得我们进来了，难道还怕出不去么？”
纪云织一看这阵势，生怕局势变复杂，连忙插话：“你身后的女人是重种人鱼，对吧？人类和人鱼结婚，在这里并不受限制，对不对？只要你证明，这孩子确实是你的，我们就把他还给你，我们并不想动手！”
“不要！”女人终于紧张地开口阻止，“请不要动手！这孩子，是我的。是我和他的。”
男人连忙制止：“别说了！”
“我是重种！”女人激动得都带了哭音，“这孩子也是重种，我知道从未出现过这种案例，所以他是我们这种夫妻目前唯一的希望了，求你别伤害他……”
“为什么不到地面上去住？这里并不适合孩子的成长，第四城邦的环境，应该非常适合你们在这里光明正大的生活。”纪云织又问。
陶一冉见他问出了有用的消息，便配合地收起了手枪。
女人对善意的感知非常敏锐，立刻放缓了声音：“对，整个地球，也许只有这里才会允许我跟我丈夫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可是，无论在人类还是人鱼看来，我们这种人都是叛徒。即使是第四城邦，这些看法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在地面上只会遭到强烈的排斥，只有地下城，才有我们自由的空间……虽然这里生活环境艰苦了些，但比起黑暗，排斥难道不是更可怕么？”
纪云织下意识地看向陶一冉。这个同样与人鱼相恋的人类表情果然相当不满。
“这里有多少对这样的夫妻？”陶一冉压抑着怒火问。
男人立刻插话：“刚刚我们已经说明了情况，这种数据恕我们不能向你们提供。你们是人鱼奴隶，本来就不该带你们来到这里……”
“我的恋人就是一个人鱼。”陶一冉冷笑，“这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如果不是为了他，我也不会让自己成为奴隶。”
男人愣了愣，却并不是太过震惊：“……原来如此，我们也曾经想过通过这样的方法跟人鱼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但是，他们这些人鱼并不算强大，普通的人鱼如果拥有奴隶，会引起怀疑。
女人哀伤地垂下眼：“我也……并不希望他以那样的身份被我的族人驱使。”
但无论如何，陶一冉的坦白让对立猜忌的气氛被化解，男人伸出手：“请把孩子还给我们吧，我会带你进去看看，真实的……地下城。”
陶一冉看了眼纪云织，对方摇摇头表示暂时没什么疑问了，他才将孩子还给他们。女人感激地接过婴儿，叹道：“他会在你怀里安静下来，我就知道你是我们的同类。除了他的父亲，之前就没有一个人类能让他安静下来……”
纪云织一惊。这个女人隐约说出了陶一冉的不同，他并不单纯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这种细微的改变，居然被一个婴儿感觉到了。
男人带着两人朝地下城的深处走。陶一冉看似在四处张望，但手上已经悄悄拿出了枪。
密密麻麻的建筑让地下城有点像个古老的寨子，男人带他走到一处较高的区域，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地下城的布局。
“在第一城邦建立的时候，我们以为看到了希望。”男人远眺着地下城，目光黯淡，“我们以为人类至少在那里，是可以跟人鱼平等生活的。所以第一城邦才出现不到半年，就有上百对人类和人鱼的夫妻住了进去。我们从没想过，原来有这么多的同类。可是，好日子没超过一年，一直住在普通居民区的我们开始被当地居民排斥。跟敌人相爱……呵，光是这一条罪名，能让他们容忍我们一年已经相当不容易。”
两个人类沉默着。类似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爱情在每个时代都会发生，只是很少有人会关注这个群体如果不一起去死，他们该怎么活下来。
“我们被赶出来了，那时候第二城邦第三城邦相继兴起，我们吸取教训，找了个偏僻的区域群居。可就是这样，我们又被人鱼护卫队给驱散。理由，还是一样。”男人是个坚强的人，但说到这里还是红了眼眶。“我们不配活在阳光下，这是我们的同胞亲口说的。”
“都是放屁。”陶一冉冷冷地点评。
“我们走投无路了，幸好我妻子通过各种渠道得知第四城邦即将出现的消息，于是在没有封城前，我们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没有阳光的地方，终于安顿了下来。”
“可是你们活得并不好，”纪云织想起那个被挤在人群外，犹豫着要卖武器给他们的男人，“你们是不是还在被什么人压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