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何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月弄痕微微红了眼眶，其他几人心里也都有些不是滋味。
“我知道大家都忙，但至少这顿饭，”说着谢渊的目光落到小狐狸身上：“看在谢某的面子上……”
“盟主不必多言。”司空仲平抬手制止了谢渊的话：“是在下莽撞，我自罚三杯！”
若此事伤人，那么伤的最深的当属谢叔叔。
但此刻，这个被伤的最深的人静静代自己赔罪，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只有怜爱，不曾有一丝一毫的责备。
甚至拉下脸强留六星在此，也是为了自己。
毛毛的眼眶渐渐湿润。
察觉了的谢渊轻轻抚摸它的头，弯下身在它耳边低声道：“别哭，毛毛。”
——
“不许哭，站起来，玄英，男儿顶天立地，要眼泪这种东西有何用？”——谢渊
“不要在敌人面前露出这种怯弱的表情来，浩然正气自当一往无前，无所畏惧！”——可人
——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样一群可敬可爱的人，他竟然忍心去伤害……
小狐狸轻轻吸了吸鼻子，听话的将眼泪生生憋回去。
当然，谢渊本来只是想毛毛若是哭出来不好解释，哪里会知道毛毛的思路早已偏到十万八千里。
好在结果是对的。
谢渊将恢复了的毛毛抱起，塞到右手边的张桎辕怀里：“你们看看，它的眼睛是不是很像玄英？”
张桎辕接过细细看了看，果然。
乍一看简直神似，细看之下虽有不同，但这样的对视仍然让他生出一种对面就是玄英的错觉。
“张伯伯，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毛毛在心里默默的想。
接下来它被传到影的手里，小狐狸抬起爪子摸了摸影的面具。“谢谢影哥一直帮我提供莫雨哥哥的消息。”
他小时候多得月弄痕照顾，因此被传到她手里，它整个身子一下子扑上去，恨不得化成人形给她一个拥抱。“月姐姐，玄英来和你告别了。”所以不要再哭了，即便只是在心里哭，他也是会难过的。
可人接过小狐狸时有些迟疑，右手虽然抬起却一直没摸上它的头，月弄痕眼神鼓励了半天也没有效果。最后毛毛不得不自己将脑袋抬高，在可人的手上蹭了蹭。“多谢可人姐姐指点我武功。”
它清晰的看到可人眼睛亮了一下。
原来可人姐姐喜欢毛绒绒的小东西吗？毛毛胡乱猜想着，又不自觉在可人手上蹭了几下。可人一向冰冷的眼中几乎冒出星光，把毛毛送走的时候简直依依不舍。
司空仲平接过小狐狸，抱起来严肃认真的看了它的眼睛半天。小狐狸微微无语，虽说司空仲平对他一向严厉，但他跌下紫源山命垂一线之时，是司空叔叔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入宫盗宝，他才得以活命。“司空叔叔，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大恩不言谢，玄英记在心里了。”
最后是从小教他识字读书，知礼授史，一直教到排兵布阵的军师伯伯，他看到它的眼睛时情绪明显有些激动，毛毛亦然。
“军师伯伯，谢谢你的教导，玄英受用终生。”
当然，最该感谢的，还是谢叔叔，只是纵然有千言万语，却仍是难以言尽。
他一生颠沛流离，孤苦无依，家园几次遭毁，幸而遇上这些人。他们不是他的血亲却胜似血亲，他们是他的家人，无论他身在何处，浩气盟都是他永远的家。
（九）莫少爷决定来一支说射就射的暗箭（上）
莫雨静静放下箭，才开口答道：“杀人不是目的。”
＊＊＊＊＊＊
清晨，江面上水雾弥漫，能见度极低，需要有经验的舵手掌舵方可过江。而此时，恶人谷最好的舵手齐聚一堂，正在努力完成少爷吩咐的渡江大业。
“好像不是我的错觉，”莫雨微微侧头看向身后交代完手下走过来的顾沾衣：“你是不是有些兴奋过头了？”
“呃，有这么明显么？”顾沾衣摸摸鼻子，有些窘迫。
莫雨挑了下眉毛，意思是：还要怎么明显，你就差蹦起来了好么。
“其实，攻防制度化之后，总觉得少了些激情。”顾沾衣摊手：“两边约定好时间，准备万全了才开打，一点紧迫感也没有，完全是在拼人数和007。
“最近都觉得自己快废了，脑袋里要长草了。”他指指自己的脑袋：“多亏少爷忽然想搞突然袭击了哈哈哈。”
莫雨不置可否的转回头，望向目的地的方向。随着距离接近，迷雾渐渐稀薄，望北村已在他目力可及之处。
战事，一触即发。
鸡鸣犬吠声渐起，刚睡醒的七星卫打着哈欠来换班，值守了后半夜的七星卫睡眼惺忪，游魂般的走回屋子补眠。
“又不是攻防的日子，这一天天守着有什么劲儿啊。”守卫甲迷糊的嘟囔。
“话不能这么说，”年轻的守卫乙血气方刚：“我等小小的牺牲，却可保浩气后方无数人安眠，合该是值得自豪之事！”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精力旺盛。”守卫丙挥挥手，有气无力的说：“你先看着，我和老哥再打个盹儿。”
“好咧。”守卫乙理好衣裳，雄纠纠气昂昂的站在巡逻塔上，目光炯炯的盯着江对岸。
当然，其实除了一团迷雾，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还是尽忠职守的站在那里巡视，看了一会儿还真让他看出一些东西来。
虽然水面上烟雾缭绕，但隐隐约约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眯起眼睛，努力辨认了一会儿，不由得大惊。
“快起来，快起来，有敌袭！”
年轻的守卫乙慌忙将两个昏昏欲睡的前辈叫起，守卫甲和守卫丙虽然懒散却是有经验的老手，此刻瞬间警觉。
“傻小子快趴下！”守卫甲还来不及起身，但已耳闻箭羽破空之声，只能出言提醒。而离得近一些的守卫丙直接伸手将小伙子拽倒。
紧接着，一支箭便狠狠钉在他们边上的木柱子上，箭尾仍在嗡嗡的震动，好似在彰显着这箭矢浑厚的力量。
“有敌袭啦！”没有时间给他们抚慰被吓到的心肝，嗓门大的守卫甲扯着嗓子开喊，守卫丙立刻站起身，拉动警卫铃。
望北村今天的早晨，注定不平静。
“少爷，”顾沾衣看着莫雨雄姿英发的射箭动作，微微抽了抽嘴角：“我们是来偷袭的，你这箭射的……”不是给人预警了么= =
莫雨静静放下箭，远远看着望北村开始运作，才开口答道：“杀人不是目的。”
目的就是杀人！顾沾衣在心里默默接上。
他们是来攻防的，攻防的目的就是人头，不杀人还玩儿个鬼！苍天啊，大地啊，穆玄英你的洗脑技术是哪家学的啊？
莫雨在心里默默估算着时间，他自然没那么无聊的怜悯之心，但望北村尚有妇孺孩童。他自己曾亲眼目睹稻香村被毁，总不愿有一天连他也成了自己憎恶之人。
更何况这里是毛毛的故乡，总有不同。
但也只是到此为止了。
莫雨举起右手，朝下一挥。
恶人谷在江面上十几艘船，其上弓箭手早已拉好弓弦，莫雨手势一下，霎时万箭齐发！
箭如雨下，穿破弥漫江面的水雾，将惊慌中的望北村笼罩。
然而就在箭雨已越过江面即将全线击溃望北村之时，一个人影如救世主一般当空跃下。手中的大刀看准时机当空一斩，生生将漫天的箭雨切断。被砍断的箭失重坠落，侥幸逃过一劫的箭也被磅礴的剑气震得四散，威力全无。
什么叫一鸣惊人？这就是了。
浩气恶人两边，一溜儿是瞪大眼睛，下巴都快掉了的人。
救世的人影轻飘飘的落到江边沙地，潇洒的把大刀抗到背上，留给世界一个侧脸。只有巡逻塔上的守卫甲乙丙占地利抢先看到了他的面容。
只是……
“哇，这个年轻人是谁啊？”守卫乙惊叫着，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江岸上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青年，简直是酷毙了！
守卫甲丙面面相觑，他们在浩气盟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号人物啊。
“啧啧啧，”顾沾衣摸着下巴笑得欠揍：“江契柳怎么会在望北村，这下有趣了。”
莫雨嫌弃的瞥了他一眼，直接略过看向后方：“愣着做什么，搭弓再来一波！”
“可是少爷……”
“怕什么，这么大范围的招式，一时半会儿调息不过来，不如趁着这空档多搞几波！”顾沾衣语气闲闲的安慰了属下，但是转给莫雨看的却是一张苦笑着的脸：“少爷啊，弓箭都是要钱的啊。”
“我把你刚刚的话原样奉还。”莫雨抱着双臂答道。
“啊？”
“怕什么，”莫雨扬起头，看向江对面：“一会儿攻进去，从浩气盟手里抢。”
恶人谷众重新搭好弓，一眼望去，江岸上的青年果真只是站在那里，并无动作，于是心里都有了点底。
第二波箭雨随着莫雨的手势再次进发。
他们是突然袭击，望北村刚刚也确实应对的匆忙，因为猝不及防，所以慌慌张张的一时根本无法应对才是常情，只要刚刚神来一笔的青年无法动作，那么这次的进攻必然……
可世事就是那么难料，人间总是无常。
“我次奥！”一个恶人谷弟子禁不住喊出了声：“望北村怎么藏了这么多苍云甲军！？”
不得不说，他喊出了在场恶人谷众的心声。
从莫雨预警的第一箭开始，到第一轮箭雨被拦下，接着第二轮搭弓射箭，如此短的时间内，望北村内苍云甲军却如雨后春笋般骤然涌现，而且还有组织有纪律飞速布好阵立好盾。
第二波攻击仍然无疾而终。
只一个江契柳还可以当作是意外，反正他又不是浩气盟的，但是这样大规模的正规军出现——顾沾衣都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消息泄露了。
浩气盟的精英团进入运作，恶人谷的精英团却还呆在昆仑养膘，够讽刺的。
但是中间只有三天时间，而且此事由他经手，保密工作做的相当严密，那么问题出现在哪里？
不知为何，顾沾衣忽然想起那日，他和少爷在江边与安知、毛毛隔江对望的那一幕。
只一个对望的动作，不够猜测出偷袭的意图吧？至少安知绝不可能做到。
那么，穆玄英。
那虽然是个凡事都往好处想的傻孩子，也不工于心计，可偏偏，对某个人了解的足够透彻。
若真是他……
顾沾衣偷瞄了眼僵立在原地的莫雨，心道：完了。
“少爷，毛毛没有背叛你！”这句话脱口而出，顾沾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
什么情况，想明白消息泄漏的源头，他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帮始作俑者脱罪！？
“哦？”莫雨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怎么说？”
少爷好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愤怒的样子……不过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顾沾衣只能硬着头皮道：“就算毛毛看出你的意图，它估计也就是向安知示警一下。”因为它肯定见不得浩气盟有无谓的伤亡嘛。
“嗯。”莫雨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这次的行动也完全不是他的风格，自然就不是他在背后指挥，他没有参与的话……”至少就算不上背叛了吧。
“我倒想知道，穆玄英是什么风格？”
“望北村是他的故乡，如果可能，他一定尽力避免战火波及到那里。所以如果是穆玄英，他应该会驾船出来在江面上迎敌。”
而且他还会亲自出马劝说，就算你憋着劲儿不给他面子，他也会仗着你不会伤他肆无忌惮的挡在所有人面前，让你相形见绌左右为难……
阿噗，虽然没见识过这种场面，但画面感有点强，他实在想笑。
还真得感谢谢盟主没让穆玄英上过攻防，简直明智。
顾沾衣走出脑补，抬头看向莫雨，被吓了一跳。
少爷他，好像在笑啊！？
顾沾衣迷糊的揉了揉眼睛：“少爷？”
“嗯，你说的对。”莫雨转回身不再看他：“的确是毛毛做得出来的事儿。”
“哦。”
“然后呢？”
“然后啊，这种天外来客一般的作风，我倒是可以大致猜出是谁。”说到这里顾沾衣有些兴奋，转身吩咐属下：“去取我的琴来。”
顾沾衣盘膝坐在船头，双手五指分开，轻轻触摸琴弦，然后眯起眼睛。
铮的一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琴声划破战场的嘈杂，却又迅速融入进去，仿若一开始就存在着，一丝一缕，声声入耳。
几个强音过去，已乱了大半心神。道行浅一些的如守卫乙，早已按住胸口半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再几个颤音，望北村内众人耳边开始嗡嗡乱响。
滑音加琶音，顾沾衣的手指灵活的在琴弦间嬉戏。震撼人心的篇章被悄然翻过，乐曲开始变得和缓流畅。
高山流水，共话桑麻。
却是暗藏杀机。
箫声响起的时机恰到好处。
虽然声音出现的和琴声一样突然，却融合的毫不费力。本该杀声震天的战场上，却四下静的惊人，唯剩琴箫和鸣，一时风雅无双。
浩气盟大营此刻方才得以喘息。
顾沾衣闭着眼睛，嘴角却轻轻勾起，于是更加专注地弹奏。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弓弦紧绷的声音，他愣了半刻方才反应过来。
嘭的一个乱音，琴弦断了一根，但他顾不得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指，猛然睁眼，入目便是莫雨弯弓射箭的英姿。当下惊叫出声：“少爷，不要！”
然而已经太晚，那支箭踩着他的“不”字离弦而去。
“安知！”
他仰起头，一声长啸，声振林越。
（十）莫少爷决定来一支说射就射的暗箭（下）
“少爷，”顾沾衣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箭上，没有涂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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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浩气与恶人在长江之上僵持不下。恶人谷军师顾沾衣以一支镇魂曲干扰了浩气盟的动作，于是恶人谷众人紧锣密鼓的开始准备下一波进攻。
但山林之中却忽然传出箫声。
安知一身白衣，突兀的出现在望北村后山之巅，在一片绿意掩映下尤为扎眼。她微闭双目，神态安详，口中吹奏的正是平时悬于腰间的绿玉箫。
理论上讲，琴音箫声都不该有如此穿透力，相隔这般距离，却能清晰的如同响在耳畔。但此刻，灌注的雄厚内力的乐音在空气中对峙，难解难分。浩气、恶人两边一时都无法做什么，修行不够的都倒了一大片。
其实若是真刀真枪的干，顾沾衣和安知都只能算是中上水平，大概勉强能混个极道魔尊、武林天骄玩玩，但在莫雨穆玄英这种级别的人面前，那就是渣渣。
当然，那是指一对一的情况。
像这样的群战，他们俩这种大范围减益的招式是相当有效的。因为从小修炼以乐制人的武功，两人的内力都强到变态的程度。
现在，两个变态相争，倒没有渔翁得利。两方能行动自如者寥寥无几，只能暂时对看着干瞪眼。
毕竟是相当耗神的招式，两边等的，都是对方脱力的那一刻。
干扰他人精神自然也要付出相当的精神力，所以这种招式只适用在周围有其它伙伴之时。一方面，对方被制住时，伙伴可上前补刀，另一方面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伙伴可以保护施展招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