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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共月明——by影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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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冷清寒有个头痛脑热,家中的小厮必鞍前马后,服侍的体体贴贴,唯恐老爷怪罪下来,吃不了,兜着也走不了。

考取功名太烦,整天之乎则也,呼之则去也,人生毫无乐趣。学习经商之道太累,时刻提防一颗心,见了谁都要由表及里,入内三分。算计来,算计去,已是青丝变白发。

三姐眼珠子一转说“学习烦,经商累。正好咱家的七少爷天生一副好皮囊,听说公主选驸马,你去走个过场没准就攀上了枝头当了凤凰。”

“衣来张口,饭来张手,人会懒死掉的。再说了我一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催眉折腰势权贵……”

“是,是,是,使你不能开心颜”四姐接话道“平日不见你用功,这诗啊,词啊,总是一套一套的,真怀疑你是不是梦里学来的。”

听到这话,冷清寒就忍不住暗自窃喜,上辈子学的东西他还不至于忘记。

冷楼主沉下脸,一拍桌子问道“小祖宗你以后到底要做什么,这不学那不做,你让我这么大的家业怎么办?”

观月楼是扬州城最大的酒楼,下设几家分铺,分布大江南北,生意红火财源广进。尽管如此,冷楼主的手上还有几处大的茶庄,炒出的茶叶是味香色纯,可谓特级中的特级,宫廷王府的茶叶大都指名要扬州观月楼的。

这家大叶茂的冷楼主怎忍心把自己亲手置办起来的生意交给别人,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传宗接代的冷清寒,可狠这不知好歹,顽劣成性的小畜生。

冷清寒坦然地说道“要做一名画师,游历山川。”苦等了十五个春夏秋冬,他想他的离儿肝肠寸断。执笔泼墨,描出他的风骨,纵然天大地大,他始终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胡闹。”冷楼主扔下两个字再不理他,闷头喝起茶。

冷清寒的房前有一棵桃树,树下一张圆石桌,围起三两石凳。过了几场雨,吹了几阵风,娇粉的花瓣纷纷坠落。前尘往事历历在目,想忘都忘不掉。淡淡的花香引来几只翩翩的蝴蝶,舞绕在眼前,泪水止不住的潸然。

借着美景,吹出一首伤感的曲子,不落泪都难。树后蹿出一朵大的出奇的花,粉色的罗裙,夹杂着特有的兰花香,蒙住冷清寒的眼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湿乎乎的泪水粘了我一手。”笑着坐到冷清寒的对面。

“又不是我迫六姐的。”声音里带有些哭腔。

“想什么伤心事呢?来和六姐说说。”六姐叫冷清漪,只比清寒大一岁,因为年纪相仿,在众姐姐中他俩的关系最好。冷清漪捏捏他的脸蛋道“还是小的清寒可爱,胖嘟嘟的脸蛋,胖乎乎的小手,哪里一捏都是肉肉的。”

“小时候哪里好,总是被你捏的青一块,紫一块。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叫虐待。”冷清寒收起心爱的玉笛。

四年前的岁末,冷府的门前站了两名男子。一个清秀俊雅,温婉如玉,一个玉树临风,风华绝代。

小厮笑脸相迎,热情道“二位公子找谁?”

清秀的男子袖中掏出一支玉笛说“请带我将它交给你们的小少爷。若问起谁送来的就说是故人。”

小厮接过玉笛看了看,抬眼二人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白玉制成的笛子,宛若天山的雪莲,脱尘脱俗。装饰的挂坠,两颗青色的玉珠,刻着林离二字“慕白,广寒谢谢你们。”感激的话语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

不明缘由的小厮只知道冷家的小少爷不顾形象地抱着一只玉笛哭的泪流满面,他许离儿的天长地久,旁人怎会晓得。

冷清漪猜透了他想学画的心思,隔日背着爹爹请来了城中最好的画师,钱财不是问题,定要把最好的技艺教给清寒。

寒来暑往,落尽残红的桃树下,终于绽开两朵妖艳的桃花。画上挥笔落了两句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孑影华年暗,孤雁惊寒。思量一场烟雨,空醉一抹凄凉。往昔不复,若是再见,你可还记得天长地久的许愿?

走时尚未天亮,抱着怀中的美人图,忘记了留恋。

曾经的桃源村早没了初次相识的桃林,曾经的水云宫也改建成了王府的私家别院。太行深处的星月谷,他没脸回去,也回不去。

站在悬崖绝壁独叹夕阳西下,映出一身孤影。撑开手想挡住渐逝的流光,却从指缝间飘飘缕缕,悠然滑过。

天长地久是自己许他的,也是他答应自己的,可是他为什么还不肯出来见他。空谷传响,愿自己的声音一直回荡,待他途径此地也好听到自己的真心。

离儿,你在哪里,出来见我好吗?傻傻地笑开,自己都更了名氏,他又怎会叫离儿。

陌上花开花复谢,红尘伤乱葬烟雨。时光如梭,总有路人会说起哪里的哪里有个俊俏的画师逢人就问“你可见过画中的人!”

人海茫茫,寻一个人谈何容易,新愁旧恨,何以笑语盈香去?今夕何夕相思无断。

清冷的月光落于掌心,萧瑟滴滴晶莹。想月宫伐桂的吴刚何尝不是一个幸福呢?喜欢的人揽一身月华默默倾眸,何尝不是甜蜜?拾起伐落的桂花,酿出一坛甜淡的桂花’酒,对饮相望,何尝没有温情?

回首千里路迢迢,仆仆风尘无人怜。经年如流水,载不去许多愁!

归去时,扬州依是阳春三月天。

“这么多年你去了哪?为何不肯寄来一封家书,那样你娘也不会思你成疾,郁郁而去。临走时还再问寒儿是不是回来了,我似乎看到他就站在门口对我笑。”年迈的冷楼主老泪纵横,递给冷清寒三柱香“夫人,我们的寒儿回来了,在天有灵你可以安息了。”

跪在灵牌前,他还能说什么呢!狠狠地掴了自己几个耳光“娘,我对不起你。”

五年的时光,几个姐姐都嫁了人除了六姐以外。她说她在等一个人,等一个深爱自己的人。他答应过她会用八抬大轿将她接进他家的门,所以她信了他,她信他不会食言。因为他就是那样一个老实的人,老实的愿被她欺负的人。

冷清寒笑的凄凉,斜望六姐闺房用白布遮住的灵牌,一下子他全明白了。六姐原是和他一样将自己泅渡在了过去,她在等一个回不来的人,而他在等一个不知在不在的人。

夺过六姐手中的梳子“让我来吧!”或许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为她梳头。

清瘦的容颜有些憔悴,大红的脂粉掩饰不去世间的苍白。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纵是青丝华发,缘何要离开。

几日后的冷府挂满了白绫,六姐抱着爱人的灵牌睡得安详。想起前世的自己不也是如此吗?眼泪看不清迷迷恍恍的真相,棺材里的人一下子风情万种,这一世你还要离开我吗?

下葬的那天,飘起了蒙蒙细雨,在一片烟雾中他似乎看到姐姐和爱人拥在面前对他笑。

他回了一个笑,竟又看到姐姐指了指远处,笑的更加灿烂,然后拉着爱人的手慢慢淡没在烟雨中。

“祝你们幸福……”

“在和谁说话?”白衣的公子撑开一把伞,将两人遮在雨下“回来了,还会走吗?”

“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冷清寒从伞下走了出去,张开双臂迎着漫天的雨。如果冰凉的雨水浇不醒他,还会执迷下去吧。望向六姐指给他的地方,竟止不住地泪流,他要找的人或许就在那里。

白衣的公子错愕地看着冷清寒,轻挑的眸迷离弯合“这一次我要你为我留下,你可愿?”

“不愿……”冷清寒嘴角一勾道“我许诺过某人,会给他个天长地久。其他人的心,我不要也不爱。”

“青梅足马也抵不过?”白衣公子深情地看着他,清秀的脸多了一层忧伤。

“琼华!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兄弟!”冷清寒拍上琼华的肩,擦身而过。

夜里琼华多喝了几杯,借着酒胆推开冷清寒的房门,胡乱道“喜欢我的姑娘可以排到城门,可我都不爱,你知道为什么吗?”

“琼华兄,你喝醉了。”冷清寒忙上前去扶。

“你不知道,就算你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你说我哪里不如你喜欢的人?”抓住冷清寒的手,猛然压到地上,霸道地欺上他的唇,凭他如何的撕咬也不肯放。

松开时,琼华的嘴角尚残留斑驳的血迹,伸手就要去解冷清寒的衣带,却被他的话语震住了双手。

“我不会武功,定是执拗不过你,此刻你放了我,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而你若是要了我,以后兄弟也做不成。”冷清寒深深地看到琼华的眼里,他说道做到。

“明日我就离开扬州,再不烦你,让我搂你一晚就好。”见冷清寒默许,把他抱到塌上,吹熄了灯。搂着他的腰,静静地睡去,或许是一夜无眠。

26.他生莫作有情痴(二)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总不能因为谁对自己好,谁为自己倾尽了所有,就要勉为其难地和他好。

小时候玩的游戏,图的就是一个乐趣。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淹没在欢声笑语里,过后也就忘了。

偏偏有人上了心,等长大了定要做他真正的夫君。他记得他拒绝过,他说他有喜欢的人,那个人一直在等他,他不会负他。

于是琼华含着泪问“那我怎么办?”

冷清寒说“迟早会遇见喜欢你的人,就像我爱着那个人一样。”

“那个人是谁,我可以见见他吗?”琼华央求道。

“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傻。即使被我抛弃了,也毫无怨言地接受,守着一颗流血的心继续爱着我,等着我,从来都没有恨过我……”小小的冷清寒看着天边染血的夕阳,满眼的泪。

那时候,他就知道他争不过那个人,那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人。这么多年,他不过是一厢情愿。再看一眼冷清寒,扯扯嘴角有些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拱拱手,脚似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去。期盼着一句挽留,他便不走了。

“保重,不送。”冷清寒铺开画纸,头也不抬地说。不曾喜欢,不曾爱过,何必搭上别人的感情,早点断了执念不是更好。

窗外是一树淡粉的桃花,一眼望去总觉得那个人就站在树下微微地笑。似有那么个曾经,他吹笛,他鸣箫,一曲一曲地谱着地老天荒的诺言。细细想,却总是想不起来。

夜里的扬州城也是个热闹,拐进一条街,尽头是一方池塘。几棵垂柳随着风尽情地摇展枝条。

红彤彤的灯高高地挂起,映着来来往往的绫罗绸缎。怎么就走到了这里,转身要走,楼上的人推开了雕花的窗。

紫色的面纱遮住半张脸,若隐若现一朵艳红的曼珠沙华。再看那仅暴露在外的双眼,美的像朵桃花,清丽的不忍眨眼。勾勾眼角,多少人的心就被勾了过去,直直地望去魂也就没了。

青色的纱裙裹着一个怎样的身子,慵懒地靠在倚在窗前,毫无忌惮地打了个哈欠,随手扔下一紫色的帕子。

“小姐说了,谁得了她的帕子,她今个儿愿为他一人抚琴。”身旁的丫头声音脆的像铜铃,铃音停了依然绕梁不绝。

在一群混乱的抢帕子战中,那青衣的女子目光由玩味变成了不屑和鄙视。摇着桃花勾勒成的团扇,把目光落到了冷清寒的身上。

那双眩人的凤眸正流着泪紧紧地注视着她,似多年的故人,仅用一双眼就道尽了世间悲观离合的凄苦。贴在丫鬟的耳旁小声地叽咕了几句,然后深深地望进冷清寒的眼。

知她在看自己,也知现在的自己很难看,可是他就是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果然是爱他的,他终究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这一世再也不要离开。

世间就是这么多的阴差阳错,纵是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也在,灯火阑珊处。

丫鬟狠狠地咳了几声,楼下抢帕子的人似没听见,三五打成一团依然在拼命。丫鬟看一眼青衣的女子,无奈又使劲敲了敲窗栏,大声吆喝道“我家小姐说了,你们眼里只有那个帕子,根本没人看她,到是那位公子一直情意绵绵地看她,所以请那位公子拿着小姐的帕子去找她吧。”

众人唏嘘,一阵阵失落,紫纱姑娘真是会为难人。很久就有人传,江南有两大美女,一是扬州群芳馆的琴师紫纱姑娘,一是苏州天香阁的花魁晴梦姑娘。

更有人说听紫纱姑娘的一曲难,睹一眼紫纱姑娘的真容更是难上难,若是有幸度春宵,做鬼也风流。

冷清寒捡了紫帕,小心地握在手中,浑身都是颤的。见了她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反反复复思量了许久,已走进了她的闺阁。

撩开低垂的紫纱幔,那双美腻的桃花眸就进了他的眼,手中的帕子也悠悠地滑落。不是有眼见的丫鬟捅了捅他,怕是又落了眼泪。

“公子,我们可曾相识,看你时是说不出来的熟悉。”紫纱边说边示意丫鬟出门盯着。

“不只是相识,你若想听我们的故事,我愿一辈子奉陪。”冷清寒坐到她的对面,伸出手想去掀她的面纱,复又停在半空。这样,或许太唐突了。

“呵呵,公子真是豪爽,难道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在下并非女子。”紫纱走到窗前,微微勾眼将那群色眯眯的臭男人全部关在了窗外。

“我认识的你,想要的你也不是个女子。”冷清寒从袖中掏出白玉的笛子“我和这支玉笛都是你曾经遗落的东西,现在全部还给你,可还愿意收下。”

“公子真会打趣,初次相识何曾落东西于你,刚刚不过是客套的玩笑话而已。”复又坐在琴前,拨动几声琴音道“公子喜欢什么曲子,紫纱这就为你抚。”

“你知道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当真不愿收下我们,即使初次相逢。”冷清寒覆上紫纱拨琴的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眼里的深情毫无保留地流露。

他知道他记不起他,只是不想简单的接受,哪怕是一瞬忆起了曾经也是个好。即使他不记得前尘的种种,也要再一次让他喜欢上自己。

“既然公子不想听曲,那只有送客了。”扬手摆出一个请的姿势,再道“还望公子替我保守男儿身的秘密,不然……”越过古琴,用长长的指尖刮着冷清寒的鼻梁说“在下曲流觞,愿后会无期。”

“我还会再来,直到你肯接受我。”冷清寒收起玉笛,往袖里放了放,又掏出一幅字画,奉到曲流觞的手上“这幅字画总可以收下吧。”隔着面纱把脸凑的更近,眼看就要贴上,笑了笑拂袖而去。

“我不会见你……”

摆摆手,见与不见都是无所谓的事,重要的是他想见他。

冷清寒走后,玲珑推门见到的曲流觞竟是茫然的。苦涩而迷人的笑缘何会忘不掉,打开细心珍藏的画卷,瞳孔不由地放大到不能再大。

那画中的人温暖地笑着,堪称倾国的脸上悠然绽放两朵桃花。一袭青色的衣裳点缀着荒芜的早春,枝叉上突起几多含苞的粉色桃花。

“少爷,这画里的人和你好像。”玲珑看一眼曲流觞比仗一下画中的人,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若是很久之前的少爷也就一模一样了。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是个假话。经历的多了,痛的深了,温润如水的人也会变得冷酷无情。

“这画是那位公子留下的?”玲珑问道。

“嗯,烧了吧!”曲流觞卷起字画,随意扔在一旁,视线却久久不能离。

小丫鬟诺了一声,捡起字画就往烛火里送,摇曳的光给画卷染了一层昏黄色,心下多了几分不舍。弹指一挥,原是晃动的火焰只剩下缕缕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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