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回给洛长玉的却是对另一个男人无悔的痴心,想想自己都觉得可笑。
水云宫的景致美不胜收,楚离的心情却不这样明朗,满是愁容道“过了今天还是不要见面的好。”再这样藕断丝连,他真怕负了洛长玉的感情。
“不可能,除非我死了。”林少轩从后面收紧楚离的腰“离儿,你听好了,我的命永远只属于你,如果你都不想要了,我宁愿从这个世上消失掉。”
轻轻合目,鼻子一酸。道“嗯,我知道。”
柳枝千条,静静地拂动着春日的清风,几抹翠绿透着阳光的暖色,将斑驳的光影倒映在微波荡漾的湖面。
墨色的凤瞳中蓦地浮现一层薄薄的绿雾,烟波皓缈中,似有一叶轻舟闯入他的心田。多想牵着那人的手逃离这万丈红尘,寻适一方桃源,再不念人世繁华。又是多想吻住他的唇,一辈子不放,于花前月下和他十指相扣,低语呢喃“宁负苍生,不负痴心。”
凝望桃花瞳中的晦黯,看不懂他的心思,耳旁传来的话语却有些冰冷“杜鹃,还不送客吗,难道你非要让我事事讲明。”
杜鹃浑身一震,不明缘由,好脾气的离少爷说话素来温柔,如此冰冷还是头一次听闻。虽不是训斥,心里也觉得不好受。上前道“黎公子,这边请吧。”
林少轩扯扯嘴角,望向负手而去的青影,浓密的长发散于半空,堆云砌墨,发结处的那枚青色玉簪玲珑剔透。不舍道“离少爷,别忘了那盏莲灯会在河畔生生不灭。”
楚离假装没有听见,流着泪往前走了又走,再回头时林少轩已不见了踪影。极目长空,一片飘零的花瓣落于掌心。憔悴而迷茫的面庞,隐藏着无奈的伤痛。颔首伏于石桌,轻叹事事无常。
看到如此颓废的楚离,杜鹃心痛道“离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手指拨动了几根琴弦,发出丝丝哀鸣“杜鹃,你去给我取些酒来。”
“离少爷不是说酒是个俗物,会让人忘乎所以,从来都是滴酒不沾。今天怎会想起喝酒?”杜鹃疑惑道。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让你去取就去取。”楚离怒视着杜鹃,继而又垂下目光低声说道“对不起杜鹃,我不是有意对你吼。算了,我什么也不要,你下去吧。”
杜鹃应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暗自叹息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一看这个傻瓜就是被情所困,身为男儿心思却比女孩子还要缜密。”
自从楚离进了洛府,杜鹃便成了他的贴身侍女。洛长玉不准他踏出碧水居一步,身边除了些花花草草,能够闲聊的就只剩下杜鹃一个人。杜鹃比他年纪要小,做起事来却是井井有条。
相处时间久了,也不分什么主仆,两人一拍即合,打成了一片。几次洛长玉都皱起眉头说“楚离,快看你把杜鹃惯成了什么样子,在我面前也敢耀武扬威。”
这个时候楚离就会满不在乎地说“这是我的丫鬟,我想怎么惯着就怎么惯着。你看不上她,就是看不起我,那样我也不想理主子了。”
杜鹃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对离少爷和长玉少爷不利的话从来不会对别人提起。黎嘉兰也曾怀疑洛长玉喜好男风,所以对杜鹃用了很多计策,最终都没有从她的嘴里套出一句话。
在乎楚离的人,掐指算算也就四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姚曼竹,不幸嫁了个白眼狼,早已香销玉陨。再有一个是林少轩,爱他天荒地老的誓言尚有余温,人已不知所踪。再要说的就是洛长玉,对他的痴心真的是惊天动地,唯独震撼不了他那颗为某人泣血的心。最后一个人就是杜鹃,他们说的话最多,彼此又颇为熟悉,所以四人中最懂楚离的就是杜鹃。
杜鹃放缓脚步,低头盘算着有没有什么事情能让离少爷开心一下。撇撇嘴,皱皱眉,眼下自己一脚踩进了别人的影子,抬起头竟差点撞到洛长玉的怀中。退了两步,很别扭地行了个万福道“杜鹃见过长玉少爷。”
“你这是要去哪里?”洛长玉问道。
杜鹃对洛长玉使了个眼色,又指指魂不守舍的楚离,压低声音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那位少爷的心比还底针还要略胜一筹。”
洛长玉唰地撑开扇子,在胸前不紧不慢地摇着,笑到“我看你是被这海底针扎了吧。”
杜鹃跺脚道“别事后怪我没提醒长玉少爷。”
扇中的桃花开的活灵活现,几只彩翅蝴蝶不辨真假翩翩而来,浮于扇面抖动着华美的线条。
洛长玉悄悄地走到楚离的身旁,徐徐地摇动春日的清风。几点凉意灌到衣服内,无精打采地说道“杜鹃,你怎么还没有下去,不要在这里胡闹,我想一个人静静。”
陡然间,一双指骨分明的玉手从脑后环上了楚离。紧贴着的胸膛,火一般炙热。
13.惜起残红泪满衣(十二)
陡然间,一双指骨分明的玉手从脑后环上了楚离。紧贴着的胸膛,火一般炙热“离,你可知道,这一宿我是怎样熬过来的吗?真怕你就这样离开,再也不会回到我的身边。”尖尖的十指瘦的几乎可以看见皮肉包裹下的骨节,轻柔地摩挲着楚离光滑的手背。
楚离如梦初醒般,微微一颤,洛长玉尖削的下巴已抵在他的肩上。柔声道“离,不要离开我,你走了我真的会疯掉。求你,不要离开我,哪怕你并不喜欢我……”
“求你……”
“求你……”洛长玉的声音低低地颤抖着。
楚离身体一僵,困顿的思绪乱的像一团烂泥。自己何德何能,竟让一个男子为他放下所有的尊严,哀求着自己不要离开他。
他的刀法出神入化,他的相貌也生的极其出众。说白了他是傲世群雄的王者,而他不过是一个遭人唾弃,丢尽天下男人脸面的男仆,为何还要对着这样的自己声声哀求。他可以选择逼迫亦或不折手段,因为自己根本无力反抗,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
麝兰香蔼,绕指纤柔。冰凉的泪水在洛长玉的面颊无声无息地流淌,直到一滴镀着阳光色泽的泪珠碎落成无法偃越的伤痛“我知道你喜欢的人姓林,就算你把我当成是他,我也不会介意,只要你答应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楚离的身体僵硬的像一座泥塑的玩偶,明亮的眸子睁的老大。难道洛长玉已经知道了黎陌寻的真实身份,所以才故意让他同去夜晚的花会,以此来试探他和黎陌寻。惊恐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的人姓林?”
“那晚我强要了你,可是,由始至终你呼唤着的都是他的名字。”洛长玉咬咬嘴,狭长的凤目是宣泄不完的忧伤,他是多希望从楚离诱人的声音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楚离似乎松了口气,但心中的困惑却越来越多“你那么怕我离开,为什么要让我去昨晚的花会。”
“我再不会束缚你的自由,不管是洛府还是别的地方你都可以随意走动。”洛长玉苦笑。
楚离屏住了呼吸,似有一道闪电击中他的身体,茫然地转过头,就这样被洛长玉清澈见底的瞳孔所淹没。
勾住他的脖颈,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洛长玉压到身下,懊恼地对视着那双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的凤瞳“为什么,你不问我昨晚去了哪,和谁在一起,又和谁做了什么。我是你养的男宠不是吗,为什么要对我抱有感情,玩够了就把我一脚踹开,又或者杀了我,为什么要喜欢上我,你这样做要我怎么办?”
“这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再过问。至于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你不喜欢我那是你的事,我不要你做什么,只希望你把这里当成像家一样的地方。”洛长玉坦然道。
家,多么温馨的字眼,无论刮风无论下雨,草屋院落的门前总有一张亲切的笑脸。招着手“离儿,不要回来的太晚。”又或者沉下脸,拿着一根藤条,生气道“离儿,你怎么又不听夫子的话。”藤条落下时很疼,皮开肉绽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但再想感受这种痛苦时那个人却不在了。
她永远消失在了那个雷鸣电闪的雨夜,从此再没了可以遮风挡雨的家,再没了可以枕眠的臂弯。
笑的慈祥的脸也在他的眼前越来越模糊……
楚离的眼角盈盈水光,望向洛长玉的晶瞳失了神“楚离命贱,此生由不得我,你想要什么我十分清楚。所以我不会再反抗,也不会再挣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洛长玉眯着眼,把楚离的头发拨开,灼热的手心抚摸着楚离惨白的脸,似要用手上的温度融化一朵凌霜傲雪的梅花。
捧着楚离的脸颠倒了位置,双手拄着坚硬的石板地,黝黑的长发散落在楚离的脸上,凉凉的,宛若春日的雨帘,遮蔽金灿灿的阳光,任凭心中的晦暗无边无际地蔓延。
乌黑亮泽的长发散落在楚离的脸上,丝滑如绸,沁凉入脾。又宛若春日的雨帘,遮蔽金灿灿的阳光,任凭心中的晦暗无边无际地蔓延。
半睁半合的瞳孔中,流露着让人心碎的光芒。躲过那柔情的视线,却注定躲不过这一世情劫,心中的悲悯如泉水般喷涌而出,漫天倾落的水花淋不醒沉睡的痴心。
洛长玉的神色有些恍惚,身体略微颤抖几下。等楚离回过神才发现那张紧紧凝望着自己的面颊红的异常厉害,扑面的鼻息也有几许灼热,轻轻一笑昏倒在楚离的身上。
“主子,主子……”楚离慌张地唤了几声,手搭在洛长玉的额头上,滚烫滚烫。确定他是发烧,急急高声喊回了杜鹃,两人一同把洛长玉扶到了屋内。
楚离抚下额头的汗水,拉了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又行至窗前关好雕花的窗扇。让杜鹃取了些热水,又急忙催她煎一副汤药过来。
忙里忙外,确保屋子密不透风才拧了一块帕子坐到洛长玉的身旁替他擦拭脸上的虚汗。
病态微张的嘴,喘着浓重的气息。楚离把手放到洛长玉来回起伏的胸膛上,隐藏在皮肉底下的心脏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的频率。摘下发结处的青玉簪子横在眼前,通体翠绿中眏着一双含泪桃花瞳,眼角的那滴泪水竟似要从这玉簪内部滑落。幽幽叹道“楚离有什么好呢,不值得你们这样待我。”
没一会,杜鹃端着热气蒸腾的汤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楚离正要去接药,刚踏出半步,衣角被洛长玉抓在了手中。回头望了望塌上的人,眉头紧锁,细细的汗珠布满了额头。左右愰动着脑袋,喃喃道“离,不要,不要离开我。”
看见他的样子,楚离是一阵心酸,移开他的手,用女子哄诱孩童入睡般的声音说道“是,我不走。”坐回床边,把洛长玉抱到膝上,接过杜鹃手中的汤药吹了几口气,尝了一下温度,就往洛长玉的嘴中送去。
洛长玉并没有清醒,身体本能地抵抗着汤药的苦涩,深棕色的液体顺着嘴角流淌了下去。好不容易灌进去的汤药,又呛了出来。咳咳了好久才再次安静地躺到了楚离的怀里,眉头依然紧蹙,浑身烫的越加厉害。隔着衣服,都觉得他的身子烫手。
楚离摇摇头,含了口药在嘴中,把碗转到杜鹃的手中,自己则拨开洛长玉脸颊前的几绺湿发,捏开的嘴巴,把自己的唇覆盖过去,并用舌头把嘴中的药一点一点推了进去。
待碗中的药见了底,楚离心中一凛,眼下的人变成了林少轩的样子,心里的苦比嘴中的药味还浓。闭上眼,全是那天被林少轩喂下姜水的场景。讥讽地笑笑,自己还真是无可救药,满脑袋想的都是林少轩,还始终嘴硬自己想要就在洛长玉的身边。
吻下最后一口汤药,把洛长玉放稳在床上,回头望了一眼杜鹃。只见大大的杏眼,目光飘忽不定,寻了良久也没能找不到栖息之处,最终对上了楚离发愣的视线,含羞的面颊连同脖颈倏地红成了一片,鹅蛋似的脸看起来更加圆润可爱。
“难道杜鹃也发烧了不成?”楚离露着狡黠的笑容,用手把玩着胸前的几缕长发,媚意天成。
这种事情杜鹃看的多了,但毕竟是初长成的少女,总是忍不住心中的悸动,翻了个白眼道“你才发烧了呢。”端着空空的药碗气呼呼地走了出去,临出门时,留了个脑袋在屋内,说道“离少爷是个讨厌鬼,杜鹃再也不要理你了。”
楚离眨眨眼,笑意更浓,只把某个胆大妄为的侍女笑的无地自容。出了门望着天端的碧蓝,会心一笑“这个傻少爷,终于又笑了。”
等洛长玉醒来时,天边缀了几点细碎的星,落在水墨色的湖面,闪闪发着银色的光茫。明灭间,几根红烛销成涟涟血泪,试问残蜡为谁流泣千行?
洛长玉揉着右侧额头,费力地睁开双眼,凝神片刻才看清自己正躺在楚离的房间。往左侧偏偏头,楚离绝美的面容近在咫尺。他趴在塌前呼吸平稳地睡着,白皙的脸颊被烛光照得粉红。伸出一只手顺着楚离的头发慢慢下滑到他薄厚适中的红唇上,明亮的凤瞳似披了一层雾,流露出浓浓的暖意。
涌到心口只言情似醽渌,醉意三分……
14.惜起残红泪满衣(十三)
洛长玉穿好皮靴悄悄下了塌,负手踱到窗前,推开雕花的窗扇,清爽的风漫了一室,吹的灯芯噼里啪啦作响。双臂环抱在胸前,打了个哆嗦。平日并不觉得春寒料峭,现下身子虚弱奈不住穿窗而入的清风。
想着关上窗,一件长袍披在了肩上,目光瞄到空荡荡的床塌,微微含笑道“你醒了。”俊朗的脸泛着绯红,不知是没退了热还是记起楚离绵绵的吻,竟似要滴血下来。
怎地也和他翻云覆雨过,今日这般羞赧,是烧坏了脑子不成?越想脸越热,一不做二不休,箍他入怀,像似跌在身前。窗外风清月朗,入户,落了楚离一脸光华。眼底中的清澈如流水般涓涓潺潺,那股子纤尘不染的灵气带着三分娇柔,三分挑逗,四分妩媚映入一双黑亮的凤瞳。
暗自许诺,除非心甘情愿,便不再做那档子事。合上眼垂下两弯浓影,柔和说道“离,不要再叫我主子,叫我玉或者长玉都好。”
听说关系亲密的人,可以直呼其名,果不其然。楚离笑笑算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张口就是一声主人,迫的洛长玉无奈地皱眉,这毛病得改。
看了看天色,推算到了三更。双臂用力,将楚离整个抱起,安稳地放到塌上道“明天我再来看你。”
“主子病还未痊愈,今晚不如就留在这里!”楚离往塌里挪了挪,外沿留出一人宽的地方。
还是算了,看着这诱人的身躯,用不了多久,肯定化身恶鬼,要了他的一切。强忍着被激起的欲望道:“还有事,先走。”三步并做两步,两步合成一步,好似离弦的剑,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还有事,先走!”真是烂到家的理由,一夜不起一夜无事,楚离打着哈欠,慵懒地睡去。
梦里一片桃林,成熟的大桃挂在树上摇摇欲坠,儿时的他顽皮地攀上枝头,采撷几个粉嫩的蜜桃,不小心摔到了坚硬的土地上。四周漆黑一片,桃果的香气换成阴风飒飒,伸手不见五指。远处走来一袭淡紫色的身影,光华璀璨,视线久久不能移开。
他左手握着一把血淋淋的长剑,右手拎着奄奄一息的男子。紫影走的近些,方看清垂死的男子。怎么会,他是林大哥。
“薄情寡义之人都该死,我替你杀了他,从此你跟我吧。”紫光大盛,不辨来者。
“我叫月宿……”
这一觉睡到了午时三刻,昏昏沉沉下了塌,给自己倒杯白水。怎么就做了这样一个怪梦,月宿月宿不就是林少轩编出来的名字吗?啄了口水,灵光一闪,那日在酒楼似乎也听刀疤脸提起过这个名号。难道世上真有此人,或者说林少轩就是刀疤脸口中的月宿。如果是这样,刀疤脸临死前惊诧的神色就不足为怪。可是他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挂着月宿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