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少以后要是不干建筑师，也能开个茶室玩玩啊。”
这人刚说完，还没等宋嘉年接口，宋晗昱便冷冷地说：“读八年的书毕业，不做建筑师做什么？”宋嘉年喉咙一梗，默默地转过头去继续摆弄茶叶。倒是那开玩笑的人表情失了颜色，急忙打圆场。宋晗昱摆了摆手表示不想再聊，那人只好灰溜溜走人。
宋嘉年沏一杯茶推到宋晗昱面前，宋晗昱端唇边吹了吹，抿一口，说：“退步了。”
宋嘉年简直哭笑不得：“我都半年没碰过茶壶了，能不退步吗。”
宋晗昱皱眉，“我听说你和陆绍元那边有工作上的接触，进行得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吧，说起来简单，其实很难缠。本来是何老师工作室中标的项目，估计是和那边的负责人关系很好才同意把项目下放到我们手里来做。现在，大概是小组间竞争中标阶段，我拿不准结果。”
“你自己看着做吧。”宋晗昱放下了茶杯，“还有一年毕业，想好去哪工作了吗。”
宋嘉年慢慢低下了头，小声地说：“我想去你那。”
宋晗昱秒拒：“不可能。”遁了一下，又说：“你来了能干什么？”
宋嘉年不忿：“我修了会计的第二学位，很快就能考注册会计师了，我能帮上忙。”
“不行，你老老实实待北京。”
“那我要是想去上建集团呢。”
“你……”
……
最后两个人自然是不欢而散，宋嘉年也没指望他能和宋晗昱处得多愉快，只是每次都这么以吵架为谈话结束还是让他郁闷到不行。
“看来你们兄弟俩关系并不好。”
宋嘉年循着声音看过去，陆绍元神色玩味地站他边上，手里把玩着小儿手腕大小的茶杯。
“和你没关系吧，陆先生。”
第七章
宋嘉年觉得陆绍元是个很奇怪的男人，具体他说不上来，只是莫名的不太想深入接触。偏偏这人是他甲方，自己还得不情不愿地发挥无尽缠功缠着他。
从曲家老爷子的生日宴会上回来，宋嘉年立马打电话给了何琛学，说他暑假去中建设计院实习的事。电话那边何琛学似乎在建筑工地里，一片嘈杂的背景声。和宋嘉年说话的间隙里就朝着电话那边的其他人骂，宋嘉年没怎么听清，不过能感觉得出何琛学心情不太舒爽。
“你是见到方老头了吧。”
“是，跟我妈去吃喜酒碰到的方叔叔。”
“呵呵，方叔叔，叫得倒是挺亲热。”
“……”这妖孽又要发神经了，宋嘉年很自觉地把手机举远了。过了好几分钟才重新贴回耳朵。
“老师，您似乎挺忙的，要不我就不打扰您了？”
“臭小子，翅膀硬了就这么跟我说话！你是不是觉得我管不住你了。”
“绝对没有，天地良心。”
“行了，还有一个月放暑假，到时候你就赶紧滚，看见你就来气。”
“小的得令。”
宋嘉年赶紧把电话挂了，何琛学估计是被开发商那边烦得不行，窝了一肚子的火，跟谁说话都是冲冲的，宋嘉年可不敢这个时候不开眼地往那枪口上撞。
挂了电话，宋嘉年就听到佣人在门外喊他吃饭。
他这几个礼拜都没有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厨师就做了好几道他喜欢吃的菜。宋晗昱本来不回来吃饭，被齐女士电话狂轰滥炸终于抵不住火力才开车回来。
齐女士是全职主妇，老公工作忙，大儿子在外地做生意，二儿子上学住校，平时大把大把的时间大多都是一个人过的。她虽然总是一副过得非常好的模样，在有钱太太圈子里也是人人羡慕的一位。但其实很寂寞，偌大别墅，吃饭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坐在餐厅，大桌上除了她都是空椅子。
所以现在能集齐两个儿子吃饭，她真的很高兴。
宋家虽然是名门望族，但到这一代从商的宋梁瀚家里其实规矩没有那么多。吃饭的时候聊天是很正常的事。
齐女士心情很愉快，嘴巴就停不下了。儿子大了，什么事都不和她说，也不会问她意见，这让她很是挫败。难得有机会聊天，得好好和他们说些生活上的事。
父母对成年儿子生活上的关心，无非就是工作上的事、感情上的事。宋晗昱二十六岁了，身边也没个女朋友，谈婚论嫁更是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儿子年纪到了，却又迟迟不结婚，哪个当妈的会不急，尤其是在她儿子还这么优秀的情况下。
“你就真没个合心意的？”
“妈，我现在没结婚的想法，你就别多说了。”
“我就不信没女孩子喜欢你，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一开家长会就能看到好多女生围着你，现在怎么都不见了。”
“……”宋晗昱无语地看一眼齐女士。
宋嘉年幸灾乐祸地偷瞄宋晗昱，十分爽快地看到他吃瘪。他知道齐女士担心的并不是宋晗昱会娶不到老婆，而是他这么多年没个伴儿，会不会是生理上有点什么缺陷？齐女士担心得要死，却从来没亲口问过宋晗昱这事，估计是怕这事要真的实在太打击宋晗昱。以前齐女士就总拐弯抹角问他宋晗昱性生活上的事，他奇怪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齐女士是想岔到这份上，暗地没给笑死。
宋嘉年不敢跟齐女士说让她不用担心，宋晗昱那方面功能好着呢，要房里的人换个性别，估计孩子都生好几窝。
“妈，你别操心这事了行吗。”
齐女士一听就不高兴了，筷子拍得震天响，：“我能不操心吗，我这儿子女朋友都没个稳定。一出去那些死女人就想方设法往我这里塞人，说要介绍给你当老婆，也不看看那些女的是什么磕碜模样，能配得上我儿子吗，她们怎么好意思说得那么天花乱坠，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
宋晗昱无话可说，“……”
齐女士一激动起来，脸色都通红。宋嘉年一下没忍住心里的笑意，转眼就被汤呛住了。
“咳咳咳咳。”宋嘉年连忙抽了纸巾捂住嘴。
“怎么了，喝那么快做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宋嘉年咳得说不了话，只能不停摆手。齐女士话音一转，说：“你也是，就学你哥坏样。都二十四了，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家？”
宋嘉年一愣，不敢笑了。他咋了明明是讨伐宋晗昱，怎么矛头突然就对准他了。他真是无辜的啊，他才没像宋晗昱那样在外面偷偷乱搞呢。
“你们哥俩就没个省心的，气死我了。”
宋嘉年目瞪口呆地看着齐女士怒气冲冲离开，完全跟不上节奏的感觉。
宋晗昱乐得齐女士带着那种让人厌烦的话题离开，他又吃了一会儿就擦嘴洗手离桌。宋嘉年在后面叫住他。
“哥，你真不打算和妈坦白？她很担心你。”
宋晗昱回过头来，看向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很莫名的凉意。
“坦白？坦白什么。没什么需要坦白的。”说完，宋晗昱转头径直上楼。宋嘉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抿着唇看宋晗昱离开的背影，叹一口气，转回身子去吃饭。
浪费粮食可是很不好的行为。
晚上，他盘腿坐一楼大厅的沙发上画图书馆的剖面图，身边MBP电脑屏幕上一个初步构建的三维建筑图在慢慢转动。宋嘉年画图的时候很专注，管家放了一杯牛奶在面前的茶几上，他居然也没注意到。
他之前收到了小组里其他人的回邮，大家在小组微信群里商量好了建筑图的分配工作。很意外李凯和王丽这一次没有冷嘲热讽恶言相向，倒是揽了重活。
宋嘉年连续画了两个小时，期间一直修修改改，怎么也不满意。电脑右下角的QQ头像忽然闪烁着弹出消息提示，宋嘉年点开看，原来是谢珊珊传了完成好的平面规划和建筑红线图给他。尾巴上加了句加油和笑脸符号。
是该加油啊，战斗才刚刚开始而已。
宋嘉年深吸一口气重新静下心来动笔，茶几上的手机却又很不适宜地响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宋嘉年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怒气。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眼神又变了。立马拿了手机到大厅角落去接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宋嘉年很熟悉的女声，算不上多好听的声音，普通话还带着一些西南口音。
“喂，是哥吗。”
“是我，突然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明天是礼拜天，你有时间吧。”
宋嘉年想了下，说：“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也没什么事，就是我男朋友想请你吃饭。我和他处了这么久，又在一个地方，你都没见过他，他一直跟我说想和你聊聊。”
“嗯，我明天也没什么事。我去找你们吧，就在你学校外面的那个香巴拉好了，省得你们坐车跑来跑去。”
“那成，我就和他说了啊，你可别半路又说不来了。”
“不会，我什么时候放过你鸽子。”宋嘉年停了一下，目光透过面前的玻璃窗落到外面的花园里，他说：“梅梅，我前几天寄给你的钱收到了没有？以后你要是喜欢什么衣服包包就直接跟哥说，不用发你说说上都成。”
“不是啊，我不是故意把那包包的照片传上去的。是我班上同学在晒包，我看着还挺好看就转了。那个，哥，我真没别的意思。”
宋嘉年听到那边忽然紧张起来的声音，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哥知道你没别的意思。行了，你不要胡思乱想，反正你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专心念书，缺钱花就联系我。我有个朋友的弟弟也在你学校，有时间我让你们两个认识认识。”
“有什么好认识的啊……你朋友，那些有钱人哪看得起我，我才不敢高攀呢……”电话那头宋梅的声音越说越小，是一种愤世嫉俗，又带着羡慕的仇富语气。宋嘉年忍不住提高了分贝：“梅梅！”
“哼……”
“好了，我还要画图，不和你多说了。明天我大概九点左右到你学校，到时候我会打电话给你。”
“知道了。”
宋嘉年挂了电话，盯着那手机屏幕又发了两三秒的呆，才转身要回沙发那边去。他刚回头就看到宋晗昱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盯着他看，吓得他浑身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走路跟猫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宋晗昱扫了他手上的手机一眼，举了手里的咖啡杯送到嘴边。宋嘉年这才知道他是下来泡咖啡的。
“和你妹妹打电话？”
“嗯。”
“又找你要钱吗。”
“你什么意思。”宋嘉年猛地抬起头去看宋晗昱，眼中泛着坚硬的怒火。只是想起以前宋梅每每打电话过来都多少和钱有关系，这怒火又变成了无奈和没底气。
宋晗昱冷笑了声，抬手指指茶几上的牛奶，“顺手帮你热了，喝了赶紧去睡觉。”说完，根本不管宋嘉年的反应，转身离开。
宋嘉年顿时沉浸在一半恼火一半欣喜里，拖着步子走回沙发边去喝那杯温度正好入口的牛奶。喝完牛奶，他坐下来想要再画一个阅览室，手中铅笔一直转啊转就是下不了笔。这下子他是知道今天晚上估计划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
有点沮丧地收了画具和画板，合上电脑回房间。
得，睡觉吧，天大的事也抵不上睡觉事大，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也让他来吧，更何况这还远没世界末日的程度，只是去见个人罢了，没什么好怕的。
第八章
宋嘉年第二天六点钟就醒了，睁着眼睛在床上赖了一会才起来洗漱。宋梅在北京读师范，学校距离宋嘉年家里挺远的，他不坐自家车去的话，早上挤地铁估计也得花上一个多小时。他随便从衣柜里找了几件衣服套上下楼去吃早餐。厨子没预料到宋嘉年起得这么早，厨房也没准备好什么东西，好在宋嘉年不怎么挑剔，将就着吃了些粥。
这个时候齐女士和宋晗昱都没起床，宋嘉年出门的时候就叫佣人跟齐女士说一句自己有约会，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六月的北京已经非常热了，不过早上六点多的时候还挺凉爽。这一片别墅区附近没有公交站牌也没有地铁站，就连的士都很少出没。这也是比较正常的事，住别墅的人家谁没个代步车，哪个傻子还会去坐公交挤地铁活遭罪，的士那车都不好意思停别墅群外面。
周末早上的地铁没有想象中的拥挤，宋嘉年还找到了座位。坐到半路的时候，宋嘉年接到了齐女士的电话，齐女士把他给说了一通，大概就是恼他出门又不带司机什么的，还说一定要他这个夏天去学开车，反正家里车库停了好几辆平常没人开的车子，到时候他喜欢哪辆就给他哪辆的钥匙。宋嘉年深感压力山大，他哪有时间去学开车，暑假都准备好去实习，估计忙得会连睡觉都变得奢侈。
宋嘉年安抚似的叠声应了齐女士的话。
到师范大学附近的地铁站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四十几了，这边凌晨貌似下了一场大雨，现在路面还湿漉漉，沿边攒着一滩水。宋嘉年走到香巴拉餐厅的时候正好九点差三分。他在前台选了一个二楼靠窗的位置，点了一份香巴拉特色的香氛早茶。香巴拉在这一片大学城里算是很高档的餐厅了，对于学生的消费水平来说，来一次香巴拉相当奢侈。宋嘉年以前来这里见宋梅一般都是去风味小吃店吃饭，又或者让宋梅自己选，很少来香巴拉。现在选了这家店，多少有点给宋梅男朋友下马威的意思。
宋嘉年给宋梅打电话，让她现在可以出来了，顺便说了桌号。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宋嘉年茶都喝了几杯，宋梅和她的男友才姗姗来迟。宋梅今天穿了大红色圆领束腰及膝连衣裙和黑色高跟鞋，脸上画着技巧不是很熟练的妆。裙子版型很漂亮，颜色也很正，宋嘉年记得这裙子是宋梅考上大学的时候齐女士送的，channel限量版，当初也买了好几万块，现在更是炒上天价。只是，宋梅肤色偏黑，穿起红色来实在有够呛。当初齐女士因为没见过宋梅，所以才送了这么一条只能挂衣柜里收藏观赏的裙子给她。她手上还跨着一个紫色Kelly包，一身行头倒是像个富家女。
宋嘉年的视线顺着宋梅的手转移到了被那只手挽着的男人身上。
很普通的男生，身高普通，样貌也普通，穿着运动衫和露小腿的裤子，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整体看起来倒还挺清爽，就是不知道是一个怎样的人。
“来啦，坐。这里的香氛早茶很不错，喝点清清暑气。”
宋梅和他男朋友坐宋嘉年对面，宋嘉年招呼了服务生过来添茶，又叫了一份玫瑰露给宋梅。
“哥，这是我男朋友，吴康。”宋梅稍一坐定就迫不及待地把身边男人介绍给宋嘉年，“吴康是大我一届的学长，在我们学校里可是个名人。”宋梅说这话的时候颇为得意，大有一种，看，我厉害吧，学校里大名鼎鼎的人就是我男朋友。
宋嘉年很温和地笑，一边给吴康倒茶。他看着吴康视乎没被女朋友夸奖后的春风得意，倒是很不喜欢宋梅这么夸耀的样子。
“我是梅梅二哥，宋嘉年，你也可以跟着她一起叫我哥，要不然叫我名字也行。”
吴康连忙双手举了茶杯让宋嘉年倒茶进来，笑得亲昵，说，“我还是叫你嘉年哥吧。”
“行，一个称呼而已。”
宋嘉年听着吴康的口音像是北京人，就问：“吴康是北京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