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新杰一边问具体的情况一边和他下楼。
第 6 章
如果偶尔生些小病，又有人照顾还真是不错的体验。
一个人单身惯了，白新杰由着许进忙忙碌碌，打扫，洗衣服，给自己熬粥，第一次真心想有个弟弟什么的还不错。
许进住在哥哥家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
甩了甩温度计然后递给他，在灯光下，哥哥脸颊是淡淡的粉红，触手可及的范围里放着半卷着的小说和话梅。
许进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一直以来的心情跟谁也没有说过。对于自己而言哥哥一直是偶像一般的存在。
究竟是为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最初也许是因为母亲刻意不肯提到而引发的好奇，也许是小孩子之间的虚荣心作祟，因为有个在大城市的哥哥是很神气的一件事。
记得第一次学写信的时候，老师要求他们每个人写上一封。许进除了哥哥不作他想。当简单的问候跨越千里来到自己的手里，有一点做梦般的不可置信。
那封回信的信封被自己用当时还是很珍贵的透明胶布全部巴好，一直带在书包里。而上面的本地不常见的邮票也让他炫耀了好久。
最厌恶背课文的自己也早不知不觉中把信里的句子背熟。那文雅的措辞以及每年过年时打来的有礼貌的电话都让许进欣羡不已。
百看不厌哥哥寄来的照片，经常从妈妈锁着的柜子里偷出来给大家瞧。那样帅气的容貌配上漂亮的衣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哥哥那样的人都是心底最大的愿望。
在知道怎么也变不成哥哥的样子而伤心的日子里，哥哥考上名牌大学的消息又给自己带来新的希望。
如果也能考上那样的学校，会不会更接近哥哥？
为了这样的信念而努力地学习。e
当终于长大，当汗水没有白费一如所愿地在儿时好友艳羡的目光里踏上火车来到这里，当自己不再追随着谁，也有了自己的梦想的现在，回首往日除了羞涩和感激，不知不觉中本应是陌生的哥哥，也成了温情的不可或缺的存在。
看着他随和，看着他认真，看着他偶尔出现的孩子气，自然而然就起了想照顾他的念头。
虽然更多的时候是他在照顾自己。许进自嘲地晃了晃脑袋。移开凝着的视线，顺着他的眼光看向窗外。
晴空的夜晚有好多星星，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连成一线的三颗明亮的星星，那是书上说的猎户座。
得意地指给哥哥看，却发现他知道的更多。支着肘仰望天空，一面找着他说的星座，一面断断续续哼着不成调的歌，愉快的心情一直被晚风吹拂到很远的地方。
第 7 章
白新杰问自己是不是真能放下和何勇的过往。
但是问了等于白问。想了等于白想。
在何勇消失了十天以后，连感冒也彻底的痊愈了。感觉精神恢复不少的白新杰一边进了单元楼一边琢磨着一会带许进出去吃的时候，拐角的身影让脚步停滞下来。
没有预兆地何勇垂着的双手紧紧地箍住了他。随之而来的是激烈的亲吻。
白新杰只觉得胸口发疼。
直到听到楼上的脚步声，白新杰才回过神，猛地推开他，抖着手开了门。
犹豫着是不是就这样把他关在外面，何勇已经挤开跟了进来。应声而关的大门，让白新杰哆嗦了一下。
何勇没有再做什么动作。狭小的走道里两个人对立着。
四周一片死寂。沉默的空气中流动着暧昧。
白新杰低着头，额前的发遮住了分辨不出他的表情。
何勇想说点什么。说听说他生病了好了没有。
但白新杰没有回答的意思。他紧闭了嘴角，侧过头去一言不发。
这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许进打开门疑惑地看着他们。
何勇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白新杰僵直着身子，走出去，又回过头对呆在原地的许进说："我们走吧。"
"要出去吃饭么？"
白新杰点了一下头。许进指了指何勇，白新杰已经掉转过去了。
追随在后地走出去，心里想着总不能不关门，把何勇一个人扔在这里，下一秒许进就瞪起眼看见何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攥着白新杰的胳膊，拉到自己脸前来。
"我想你啊！"何勇的声音听起来恶狠狠实则颤得厉害。
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只这一句就叫许进呆在当地。
慌乱地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在床上纠结着撕打着狂乱地拥抱着。
掩好房门，退到厅角，心要蹦出嗓子般，连腿脚也软弱无力。用震惊什么的已经无法形容现在的感受。
无法插手，又不得不听到隔着薄薄的门板传来的声音，许进下意识地捂住耳朵。一个人坐在渐渐黑暗的房间里面，霓红闪烁交错的光影打在脸上，打在不受控制地淌下的眼泪上。
第 8 章
连男女在一起的情形也只是和同学在小影院里看过模糊的三级片的程度。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许进醒来在自己的床上。第一件事就是担心地看自己的衣服。随即又觉得好笑。
房间里很静。揉着脑袋，悄悄下了床。
里外都没有人。
松了口气。许进来到厨房。
白新杰有留条说吃的东西在冰箱里。
保鲜膜里放的量足够自己吃两天。
再回去看那张字条，哥哥说因为放假今天要回父亲家，中午要自己吃，不用等他。
父亲家？他这样称呼？虽然也隐约觉得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多好。昨天的事一扰，差点忘了自己也放假。
十一嘛，有好几天可以休息。不过拜哥哥所赐，暂时已经没有轻松的心情了。知道没人会来打扰，许进开始在房间里到处寻找蛛丝马迹。
哥哥的被单什么的都是干净整洁的，窗子开着，连空气也是新鲜的。
胸口象有什么在压着，无法就此罢手。更仔细地翻看衣橱和抽屉，结果最后的战利品是从白新杰的床板缝隙里找到的一本杂志。
和封面一致里面是些近乎全裸的男人的身体，说不上什么感觉，但是配着的文字却让人觉得恶心。
想就此放回去，又抵挡不住好奇战战兢兢打开仔细看。
心跳。
恶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电话响起来。许进吓得跳起来。
无意识地把杂志放在身后，拿起话筒。
柔和的声线传过来。是哥哥。
许进固执地不说话。
白新杰知道他在听，简单告诉他自己今天不回家来住就挂断了。
脑海里马上的反应是他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情形。
功课也做不下去。被自己的念头折磨的坐立不安。约莫四点才磨磨蹭蹭地热了饭吃。
直到何勇打来电话才让他心放回肚子里。
当然何勇不是让他安心才打的电话。给白新杰打手机一直没人接，所以打到这里。知道哥哥没有说谎，确实在家里，可是何勇在找哥哥的事实，还是让许进说不出来的难受。
在这样的状态下，同学张超约他一起去打工，是在学校附近的饭店，按天支付。许进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自己也承认是因为想尽可能地躲开哥哥。但是呆在家里就不舒服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何况增加些零用也是很诱人的。
给哥哥打了电话。白新杰听说他要去打工也只是嘱咐了几句。这样在十一假的第二天许进顺顺利利地开始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第 9 章
蹬着自行车，在送外卖的路途中，许进因为红灯不得不停下来。
正好看见对面转角一个熟识的身影。是哥哥的"恋人"。待要转过头不看他，却瞧见一个女人走过来，何勇勾着女人的腰过了马路。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进脑袋坏掉一样，怔怔地站在原地。已经绿灯了，后面的人不耐烦地催他。许进慌慌张张地骑上车子，却没有踩稳踏板向右前边摔去。
颧骨有点擦伤，眼镜也摔坏了。觉不到疼，许进匆忙逃开。
也许该愤怒的。但是脑子里只有何勇没有注意到自己真是万幸的念头。
累了一天，领了少得可怜的薪水，什么工作的充实感统统没有。只想好好洗个澡睡上一大觉。
和张超在路口分开，家里的灯亮着。
哥哥准备好的晚饭并没有动过，自己已经吃过了，却忘了和他说不回来吃。
有点尴尬地说了。
白新杰并没有在意。他从书桌边站起来去盛饭，许进拿了条干净的毛巾要去冲澡。
"那个......" e
许进停下来等他说。
白新杰为难地开口跟他提起那天他看到的事情。
许进打断了他的话，瓮声瓮气说自己知道有这种情况就去了卫生间。
重重地关上门，太阳能一开始喷出的冰凉的水从头顶浇了下来。
想到白天看到的事情，许进反复考虑要不要告诉哥哥。最后还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作罢。
六天下来打工的钱也算是一小笔。在张超的怂恿下换了清爽的发型又索性买了隐形眼镜来戴。这一改变整个人看起来居然帅气不少。虽然哥哥长得更象妈妈，有漂亮的五官，脸部是柔和的线条，但是凝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许进也禁不住微笑起来。
有例为证。不只一个女生开始注意到他。连隔壁班上最漂亮的张晓颜也向张超打听自己。他们都是本地的，又是高中同学。对于都市里长大的时髦的女孩子能看上自己心里也觉得得意。
白新杰注意到最近一段时间，许进不但早出晚归而且隔三岔五就接到女生找他的电话。
在他这一周第三次超过十一点才回来的晚上，白新杰准备好了一堆说辞想要他好好收心专心学业，才说了两句就被顶撞。
许进丝毫没往这边看，嘴里说出"哥哥也没有什么资格这样说"的话。
白新杰的脸刷地通红，想要再说什么，张了张口，发不出声。许进若无其事地进了自己的房间，装作看不见跟在后面的哥哥，在白新杰的脸前阖上门。
只剩下自己，看不到哥哥的人的时候，后悔的心情马上就淹没了他。冷漠、粗鲁地拒绝他的关心，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也不是想那样说，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要恶言相向。好象在哥哥面前只要不表现出反感的话自己就不是正常人的心态明明知道很可笑，也没有办法。
那么优秀的一直作为理想出现的哥哥却是同性恋的事实，象恶作剧一样嘲弄着自己。觉得又丢人又可耻。不但无能为力，除了远远地逃开，还得忍受着如同粉碎践踏着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般的揪心的疼痛。
可就算厌恶，一方面却没办法从心底真正讨厌憎恨起哥哥，又因为何勇的事情说不出来的同情他。虽然自己连男女之间的事情也不是太懂，面对这种显而易见的脚踩两只船的行为，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的状况快要憋闷死自己。
总之......总之哥哥不要受到伤害才好。在睡着之前，许进模模糊糊地想着。
第 10 章
当然白新杰也确实在为何勇的事情而苦恼。虽然拼命工作，但是短时间里是怎么也忘不掉。另一方面自问如果何勇找他，又拒绝不了。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再次见到孙涛。
孙涛告诉何勇的婚期后，体贴地转过脸不去看白新杰的表情。
白新杰下意识伸手探取上衣的口袋，烟盒掉在地上，弯下腰去拣的一瞬，好似被重击了一下，站立不稳。
待孙涛回过来看他，白新杰已经勉强着笑着吸了一口烟，短暂动摇的情绪看似平息了下去。
孙涛也跟着笑起来，拍拍他的肩，岔开话题聊了些不痛不痒的事。
天已经变冷了。风吹到身上，白新杰把外套紧了又紧。也许有了铺垫，真的分别来临，早就没了撕心裂腑的感觉。
甚至可以清醒地去想明白一些事。
孙涛不是好事的人。
虽然是朋友，有些话也不会主动告诉自己。就象是何勇有女人也应该早就听说了，唯一不知道的是自己。
现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除了关心，只怕和何勇也不无关系。就算再找孙涛问个明白也没什么意思。
就连亲口听到结束的机会也没有。白新杰苦笑着，也不由觉得这样其实真的不错。
许进打开门的时候吃了一惊。屋子里黑着灯，所以以为哥哥还没回来，没想到他坐在沙发上。
开了灯，打了声招呼，要去厨房找点吃的，因为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又扭过脸奇怪地看着一动不动木然地呆坐着的哥哥。
"怎么了？"说着走近。
白新杰僵硬地抬起头，湿润而且发红的眼睛没有焦距地望过来。
"你哭过吗？"许进不能相信地靠过去。无意识中伸出手想要安慰他，却在碰到他之前被粗鲁地推开。
"风太大，进了灰尘。"白新杰扯了扯嘴角站起身。
"我只是关心你，真是的。"许进想要不去理会，又无法放任不管。跟在哥哥身后进了他的房间。
"你出去，我想歇会。"白新杰在床边坐下。
"饭也不吃吗？"听到哥哥冷淡的口气心里不舒服起来，故意也坐下不走。
没有回答自己，白新杰瞪着自己："你先出去。"
不示弱地回瞪着他："明明哭过吧，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能不能别理我！"几乎是在吼。
从没见过这么暴躁的哥哥，许进心里一酸，倒有七八分明白。要留他自己呆会，站起来。
白新杰自觉有些过火，想要解释般说着："和你没有关系......"
手里抓着把手正要出去，听见哥哥低低地声音。一时没明白过来。
没......关系是吗？心被什么刺了一下，下一秒混帐的话就不经大脑地冲口而出："和我当然没关系！是和何勇那个男人有关系吧！"为了掩饰什么一样尖刻地笑出声。
白新杰一时气结，抖着说不出话。
"被戳到痛处了，啊？！"许进耸耸肩，四目相接，在哥哥冰冷的眼光里快速走了出去。
身后的男人喉咙深处发出悲痛的声音。
眼泪就那么没有任何预兆地流下来。许进握紧拳头不让自己发出呜咽。
第 11 章
虽然事后拼命地后悔，但是又羞于道歉。辗转到最后根本睡不好。
许进脑袋木木地对着镜子刷牙。太阳都老高了。所以当白新杰站在门口跟他说话的时候吓得呛了口水咳嗽起来。
白新杰过去轻轻帮他顺背。许进扭过头迷迷瞪瞪看着他。
"你怎么没上班？"
白新杰叹了口气，说这就去。
"迟到了吧。"许进焦急起来，推他快走。又想起来问他刚才说的是什么。
"饭做好了，记得吃。"白新杰说着开始穿鞋。
瞄了瞄哥哥发肿的眼皮，"都起晚了，还做什么饭！"嘴上虽硬，了解到哥哥没有真的生自己的气，心里热乎乎的。
白新杰低沉的情绪持续了好几天。想让他振作起来，许进很费了心思。
拜托张晓颜介绍几个漂亮的师姐给哥哥认识，被爽快地答应了。许进开始着手准备周末的聚餐。
打扫了屋里屋外，做了一桌子菜，甚至还买了蜡烛。却换来哥哥没情没绪地一声吃过了，就丢下这么多人躲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个时间他明明不会吃饭的！想要发作又有女孩子在场。忍下脾气去开门叫他，门从里面锁上了。敲了半晌，门倒是开了。抱怨的话就自然而然脱口而出。然后完全不顾忌自己面子地，白新杰连话也没让他说完就砰地扣上了门。
气氛尴尬起来。张超说了个笑话也没有人搭腔。张晓颜也加进来帮着说话，但是大家还是没有吃饭就找了些理由走了。许进青着脸看着满满的饭菜，重重地一拳击在桌子上。一个勺子跳起来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连外套也没有穿就走了出来。深秋的夜风一起，许进那发热的身体也觉到冷。带着怒气而不断往前走的劲头也逐渐消失了。回过头放慢脚步，哥哥当然不可能出来，一边嘲笑着还抱有可怜念头的自己，一边继续往前走。亮着灯的房间缩成小小的一点。许进打了个喷嚏，快步向张超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