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琅不厚道地笑：“你睡不着是因为憋尿吧？”
男人尴尬地眨着眼睛，“……当然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反正我度过了艰难的一夜，天一亮就开始向朋友们四处打听驱鬼的法师，有人给我介绍了你们戚家，所以我就找来了。大师！你们一定要帮帮我啊！再这么下去我一定会睡眠不足猝死的，快看我的黑眼圈。”他指了指自己的两只熊猫眼，哭丧着脸道。
“等一下，”戚卜阳想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说你能看得见他？”
男人连忙点头。
戚卜阳把他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男人有些紧张地问：“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大师的意思是你这样的基本没救了，还是早点回去准备后事吧。”
一听这话，男人立刻垮下嘴角，眼泪汪汪地看着戚卜阳。
“骆先生！”戚卜阳又气又无奈，赶紧安慰他：“没事没事，别听他胡说。你只是天生八字轻，阴气比较重的体质，所以能看见鬼也不奇怪。不过……”
一看他皱眉，男人就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不过什么？”
“虽然你阴气重，比起其他人更容易被鬼怪纠缠，不过只要你不主动去招惹，一般是不会有事的。”戚卜阳想了想，“是不是你在死亡现场做了什么事？”
“没有啊，我就看了一会儿，然后就离开了，也没跟他们讨论啊。”
“再仔细想想，那时候你在他的尸体附近有没有做过什么动作、或者说过什么话？”
男人埋头一阵苦想，慢慢回忆道：“当时我听同事说经理跳楼了，本来还不相信。他前途那么好，正是辉煌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跳楼。可是挤进去一看，还真是我们经理！他平时总是衣冠楚楚的，死的时候竟然成了那个样子，我有点接受不了，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对了！那时候我好像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其实也就是句感叹，声音很小的……”
“快说呀！”
“我、我那时候是说：这么优秀的人，死得真可惜。”
“就是这个！”戚卜阳一拍手。
男人感到难以置信，“就因为这一句招来了鬼？”
戚卜阳解释道：“人刚死的时候，他的魂魄还在附近徘徊，如果这时候有人叫了他们的名字或者说出表示惋惜同情的话被他们听到，心愿未了的魂魄就会跟着说话那个人回去。所以恰巧碰到死亡现场的时候，千万不能说这种话，尤其是像你这样八字轻的人，最好都不要在心里想它，赶紧离开就好。”
“……竟然是我自己把他招回来的？”男人呆了一会儿，想了想又问：“那经理他……是不是有什么心愿啊？帮他达成就会离开了？”
“一般情况是这样。”
“那不就简单了！”男人高兴起来，“我们赶快帮他实现心愿送他走啊！”
“你知道他的心愿是什么吗？”
“……”男人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那、那有没有什么法宝可以不用问就知道鬼魂的心愿的？”
戚卜阳看了看他，“以后也许会有的。”
“那就是没有了。”男人颓然垂下肩膀，“一定要帮他完成心愿吗？有没有别的办法啊？”
“有啊，”骆琅笑眯眯接了话，“只要你足够坚强，你们以后还是能相处愉快的。”
“……”
戚卜阳站起来，“走吧，我们去跟你的经理谈谈，看能不能问出他的心愿是什么。”
男人顿时脸色发白，哭丧着脸道：“能不能不去啊！经理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敢跟他说话，死了以后就更不敢了！”
骆琅不失时机地送祝福：“那就祝你们相伴终生、白头到老。”
“不行！”男人惨叫一声，终于还是站起来，握紧拳头，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还是去找经理谈谈吧……”
第24章：背后灵（中）
男人带头走在前面，戚卜阳和骆琅跟着他一起出了戚家的大门，远远就能看见一个鬼魂被挡在结界之外，它好像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表情很茫然地盯着门，一见到带头的人走出来，眼睛顿时一亮，就想飘过来。
男人被吓得掉头就跑，刚才好不容易拿出来的勇气又不知道去了哪里，跑到戚卜阳和骆琅这边，比较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和气势，他本想躲到骆琅身后，可是那人虽然笑着，眼神却传递出“你敢过来就死定了”的信息，他缩了缩脖子，只好委委屈屈地站到戚卜阳身后。
这时那鬼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正试图绕过戚卜阳，躲在他身后的男人悄悄揪着戚卜阳的衣服让他转身，那鬼就只能一直在外面兜圈子，戚卜阳也只好跟着他团团转。
“喂，”戚卜阳小声问身后的男人，“刚才不是你自己说要好好跟经理谈吗？一直躲着干什么？”
“怎么能不躲！你是天师，见惯了鬼当然不怕，我可是头一次啊，就不能让我酝酿一下吗？”
戚卜阳帮他出主意：“你在心里想着，他是你们经理，是你认识的人，是不是就没那么可怕了？”
男人不假思索道：“更可怕了！”
“……”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戚卜阳正在努力思考究竟要怎么劝他，就被骆琅一把拉了过去，那个可怜的男人顿时暴露在鬼魂的视线里，那鬼二话不说，默默地飘过来贴到他身后，然后露出一个安心的表情。
男人摆着一张囧脸呆在那里，背上瞬间起了无数鸡皮疙瘩，他用眼神向一边的两人求助，戚卜阳还没反应过来，骆琅则微笑着向他握拳示意，“加油。”
“……”他深吸一口气，欲哭无泪地转过身，对上一张摔得血肉模糊的鬼脸，硬着头皮扯出一个僵笑，“早上好啊，经理。”
那个鬼愣了一下，居然还算友好地点头道：“你好。”
他一下子放松不少，偷偷看了一眼戚卜阳，后者正用口型无声地提醒他“心愿”两个字。
“呃……经、经理，”他小心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心愿？”那鬼皱起眉头。
“对对对！”男人猛点头，就盼着他赶快说出来然后实现他的愿望就能摆脱这个噩梦。
谁知那鬼想了半天，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男人满脸失望，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看向戚卜阳。戚卜阳和骆琅对视一眼，走上前来，问那个鬼：“你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经理鬼困惑地摇摇头。
“那你记不记得你生前是干什么的？”
经理鬼还是摇头，“不过我记得他！”他看着男人，非常肯定地说：“他叫杨进，我记得他的名字！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只能留在原地不知道该去哪，后来听到他的声音，觉得很熟悉，所以就跟着他回家了。”
骆琅看了眼那个叫杨进的男人，“你们以前关系很好？”
杨进连连摇头，见他们俩还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不免有些委屈，“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经理真的对我特别严厉，我很怕他的，不过……不过比起其他同事，我是和他走得稍微近一点，只是一点点……”
“既然他生前和你很要好……”
杨进连忙摆手，“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话没说完就接收到骆琅恶意的瞪视，又不情愿地挤出一句：“……还不错。”
“既然是这样，”戚卜阳接着说：“你好好想想他在意的东西，说不定就能知道他的心愿。”
“我哪知道他在意什么啊！”男人哭丧着脸，“非要说的话，只能是事业了，经理他生前是个工作狂。”
戚卜阳点点头，“去一趟你们工作的地方吧。他就是在工作场所死亡的，去那里看看说不定能想起什么来。”
……
于是三个人和一个鬼来到了杨进工作的公司，他指给戚卜阳看经理摔下来的地方，地面已经被洗刷干净，看不出一点血迹，经理鬼在上面飘来飘去，什么也没有想起来。
戚卜阳抬头仰视这栋大楼，漂亮的玻璃墙面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他问杨进：“你们经理是从几层楼掉下来的？”
“大家都说是楼顶，因为其他楼层没有阳台，只有顶楼是开放的。”
“我们上去看看吧。”戚卜阳提议。
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办公楼里几乎不剩什么人，他们乘电梯一路上去，中途都没有停过，直到顶楼的数字亮起，电梯门一开，外头站着一个人。
杨进见到那人，惊讶道：“杜龙！你怎么在这里？”
那个杜龙表情有些尴尬，含糊地说：“我……我来收拾剩下的东西。”
“啊，你听说了吗？我们经理前几天去世了。”
“是吗。”杜龙的反应异常冷淡，看起来好像不太自在，神情古怪地低下头，“我先走了。”不等杨进说话就抢先进了电梯。
杨进愣在原地，回过头看看紧闭的电梯门，小声嘀咕道：“他怎么了……”
戚卜阳忽然发现经理鬼的样子有些不对劲——本来一直乖乖跟在杨进后面的他，现在却死死瞪着刚刚合上的那个电梯口，眼里除了困惑竟然还带着几分怒火。
“那个人是谁？”戚卜阳问杨进。
“哦，他是我同事，不过上个星期被解雇了，所以刚才看见他让我有点奇怪。”
“解雇？”戚卜阳灵光一闪，追问道：“为什么被解雇？”
“好像是因为犯了大错造成公司的亏损吧，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那个人做事情不用心，老想着溜出去玩，还经常翘班，被解雇是早晚的事。”
戚卜阳点点头，推开楼顶露台的门，带头走了进去。外面很宽敞，只是风有些大，边缘也没有任何安全护栏。杨进说很多员工都会在午休时间带着午饭到这里聊天，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不过自从发生经理跳楼事件以后，大家都不太敢过来了。
骆琅忽然开口：“你们的办公室在几楼？”
“四楼。”
“四楼啊。”他摸摸下巴，意味深长地说：“既然这样，你那个同事为什么要来顶楼？这里没有办公区吧，而且现在是下班时间。”
杨进不明就里地摸摸头，“不知道啊，我也觉得奇怪。”
骆琅的话让戚卜阳醍醐灌顶，一下子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测，他问杨进：“杜龙是不是归你们经理管？”
“是啊，解雇的事还是经理去跟他说的。”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上个星期，经理跳楼的前一天……”说到这里杨进终于听懂他们的意思，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难道！难道经理不是自己跳楼的？！”
三个人一齐看向经理，却发现那个鬼根本没有跟进来，连忙跑出去一看，他还留在电梯口，甚至连瞪眼的动作都没变一下。
“经理！”杨进此时也顾不上害怕了，急切地问他：“你记得刚刚那个人吗？”
经理鬼皱着眉头，好像在思索，“那个人……我一看到他，就觉得非常气愤，那种恨不得过去揍他的气愤。”说到这里他忽然如梦方醒，“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好像来过这里，和那个人一起，我们去露台上谈事情，但是因为什么起了争执，我想离开，他拉着不让我走，后来……后来就动起了手，我只感觉被推了一把，一下子没站稳就往后跌下去了！”
可是除了这些模糊的画面，别的就没什么印象了，他烦恼地飘上飘下，努力回想那一天更多的细节，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反正不是什么好事。”杨进忍不住劝阻。其实争执的原因三个人都能猜到个大概，所以他不想让经理再回想起来，说不上什么原因，也许是觉得这样太残忍吧，那些会让人伤心愤怒的事，忘了不是更好吗？
经理鬼果然放弃了回想，飘到他身边安然地说：“本来想起死前那一刻，我是很生气的，不过看到你我就不气了。”他认真的话让杨进一下子愣在原地，不好意思起来。
戚卜阳悄声问骆琅，“骆先生，现在怎么办？”
骆琅跃跃欲试地挽起袖子，“把那个凶手抓回来也从这里扔下去。”
“……”戚卜阳后悔问他了，转向杨进道：“你打算怎么办？”
杨进想了想，“你说，经理的愿望会不会是想让凶手绳之以法？”
“有这个可能。”
“那我就去找杜龙谈谈，劝他去自首。”杨进大义凛然道，不过这个英雄的形象还没撑多久，他就很怂地问戚卜阳：“你们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啊？我、我怕他被揭穿以后恼羞成怒说不定会……”他默默地对自己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戚卜阳爽快地答应了，不过他担心人太多的话对方不肯放下心防。
“这好办。”骆琅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符纸，那上面的字戚卜阳一个也不认识，就被贴到了额头上。骆琅打了个响指，声音一落，那张纸连同戚卜阳整个人就一眨眼消失不见了。
杨进惊得目瞪口呆，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只听戚卜阳叫了一声，“你戳到我的眼睛了。”
“对不起！”他连忙道歉，努力忍住还想再摸摸看的欲望。
骆琅牵起戚卜阳的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那只手的，过了一会儿，竟然连骆琅也不见了。杨进眨眨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不太确定那两个人是不是还在身旁，这时响起了骆琅带笑的声音：“阳阳，好好抓住我哦，要是放开我就暴露了。”
又听戚卜阳为难地说：“要不再拿一张符吧？这样好像……不太方便。”
“只有一张，这可是法宝，哪来那么多。而且，我觉得很方便嘛。”
“……”
“我们现在做什么都不会被看见哟~”
“……”
“难得的好机会，不做点什么就太可惜了。”
“骆先生！”
一声怒吼过后，骆琅的身影尴尬地凭空显现出来，正好在杨进面前，不过当事人似乎不以为意，甚至还优雅地一笑，指着身边那一团看不见的空气解释道：“他害羞。”
杨进张着嘴巴点点头，目送他再次消失在视线里，心中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他们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他向自己的经理投去一瞥，希望能获得一个感同身受的目光，结果经理却抱着手点头道：“他们这样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