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未双看着柳子翼，在他希冀的眼神下缓缓摇了摇头。不说这其中所需要的生气得有多大，退一万步，如果这个女子还阳，缺失了心脏一部分的柳子翼必死无疑。叶未双没有同时救活两个人的把握，他也无法牺牲自己的生气去救活两个人。
看到柳子翼瞬间晦暗下去的脸色，叶未双的心中忍不住感到一痛。柳子翼缓慢地摇摇头，在叶未双惊讶的目光下微笑了起来：“罢了，我原先也知道不可能的。只不过……只不过——”柳子翼的目光有些恍惚，看着女子的神色有几分迷茫。
叶未双把拳头反复捏了好几下，最终没有开口。
“你给我在这儿签个字，今后便能在此听调。”柳子翼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张牛皮纸，就像他曾经第一次与叶未双在学生会办公室里见的一般无二。
叶未双掏出自己的阵图笔，在那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三个字：叶未双。
“比上次好看多了。”柳子翼也不知是损他还是褒奖他，他看了一眼叶未双的阵图笔，又将牛皮纸收了回去。叶未双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笔，也不藏掖，大大方方地摆给他看道：“玄武之背甲同鬼白虎之毛发。”
齐集两大神兽体物的这支阵图笔，安静地躺在叶未双的怀里，散发着微弱的光泽。柳子翼的手忍不住震颤了一下，目光投向了这支笔。叶未双的名声已经很大了，他手里的这支笔，无疑会在将来让他的名声越来越大。上界至今为止还没有这样的阵图笔——这样奢侈而强大的材料。
叶未双离开柳子翼办公室的时候，站在门外看着柳子翼和他身旁的红衣女子。他的拳头捏了好两下，迟疑地道：“你若是……能集到足够的生气，也许能拼拼看。”
柳子翼的目光猛地亮了起来，但接着他眼眸中的那种光亮淡了。他的双手插进裤袋里，仰着脖子微笑着看叶未双。“不用了，”他看了一眼身边飘忽不定的影子，“这样就很好……这样就很好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倒是把领带系上啊，这么歪着你当你是小学生打红领巾呢？”林玉华在叶未双的卧室里上蹿下跳，恨不得自己上手帮迷迷糊糊的叶未双打领带。叶未双的眼睛下面还带着淡淡的黑眼圈，显然是睡眠不足。
“你昨晚打仗还是怎么的？”
林玉华看着叶未双心里着急，干脆上去帮叶未双打领带，一拉，发现他扣子扣错了一格儿，于是心急火燎地给他解开重扣。
叶未双没想到林玉华居然这么积极，脑子里被林玉华一提醒，慢悠悠地想起了昨晚那点儿事，脸蹭地一下红了。怎么不是打仗。昨晚上龙烟被龙彝从屋子里押了出去，说是要他交出“秘密”，两人还没开始动手，又多了个龙夏，带着长老的谕令来了。这下龙烟没法了，只能乖乖回去，一步三回头，拿眼神狠狠瞪莫离，走得快看不见了他还喉了一嗓子：“莫离，你敢在老子不在的时候动我儿子试试！”
莫离面无表情地目送龙烟离开，突然之间就按住了叶未双的肩膀。叶未双眼前一晃，就见莫离一把把他横起，撞开卧室的门就把叶未双摁在了床上……
叶未双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这头就被林玉华解开了扣子。叶未双突然一个激灵，一把抓住他的手。林玉华也有些发愣，觉得自己没看清，还要再看看，就见叶未快速扣上了口子，把领带胡乱地往自己脖子上一扯。
“哎哎，慢着点，你会不会系领带啊……”林玉华扯过叶未双的领带，给他拆开重系，眼睛和扫描仪似的在叶未双脖子上仔仔细细地来回扫射。他果然没看错，叶未双脖子上有个很明显的靠上的吻痕，连衣领都没能盖过去。林玉华都二十多岁的人了，和何陵陵一直处得很好。六年的爱情长跑，这小子硬生生追着何陵陵这个优等生的步伐以他三等残疾般的破学习能力艰苦奋斗考上了同何陵陵一样的大学。现在他毕业了，和何陵陵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哪里能看不出叶未双身上的那点痕迹？他抽了抽鼻子，心里想着叶未双的床伴一定是个力气够大的女孩子，不然哪能这么狠。
“行了，套外套！”林玉华满意地给叶未双整好领带，看着镜子里那个帅得掉渣的青年感到悲从中来。叶未双个子又蹿高了些，肩膀也宽阔了点，然而那张脸却还像当初他毕业时候似的，没往粗犷长，反而更加精致了几分，就好像神所有的时间里都光顾着刻画他的脸了，而把其他人都随便揉揉团成球丢边儿。
叶未双摸了摸自己有些长的头发，总算是有点儿清醒了。他一早被林玉华拽起来洗漱换衣服，跟个木偶似的。现在跟着林玉华出门，正看到莫离把车倒出来停在门前。
“丰惠路教堂啊，你记住了！记不住就让你叔叔跟着我们车！”林玉华跟叶未双交待了一句就往一旁停着的另一辆玛莎拉蒂那走，车上还坐着个女子，看到叶未双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神闪动了一下，接着冲叶未双点了点头。叶未双瞅见何陵陵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变漂亮了，当初那个小女生有了沉稳的气质，和林玉华很般配。叶未双也向她点点头，随后钻进了莫离的车里。
他们要去参加师兄宋明宇的婚礼。
宋明宇结婚的地点不远，就在叶未双他们别墅区不远处的江边上的一个小教堂里。叶未双的请柬是柳子翼给他送来的，他在D校还有人，宋明宇回学校来找老师要叶未双地址的时候，柳子翼手下的人就把请柬给收来递上去了。柳子翼当时和宋明宇参加过叶未双的送别宴，宋明宇也送了他一封请柬。宋明宇因为叶未双，请了不少不是叶未双这届的师弟师妹。叶未双坐在莫离的车里昏昏沉沉地打着瞌睡，莫离看了他好几眼，然后握住了他放在腿上的手。叶未双的手动了动，将拳头窝进莫离的掌心里，仿佛是为了取暖，莫离收紧了拳头，将叶未双的手紧密地包在了掌心中。
当他们跟着林玉华的玛莎拉蒂到达现场时，四处都塞满了车。林玉华现在和他妈妈走上了一样的路子，由于一出生就带着“影后之子”的小王冠，林玉华以前没少上镜。高中那段时间算是他最安分的时候，到了大学，他也跟着在演艺圈混过了几个角色，对演戏倒是很上手。现在有了点小名气，他爸的那辆车也落到他手里了。
林玉华的车一出现那是一个鹤立鸡群，没等他鹤立完，莫离的车也默不作声地滑到了他边上。宋明宇的兄弟孙吴正在指挥着车辆停靠，叶未双他们一靠上边，就看到一辆迈巴赫出现在大路那一头，靠近了，跳下个手里拿着滑板的孩子来。接着蒋琛决也下来了，帮柳子翼打开了车门。柳子翼携柳琴而来，先上来和叶未双打招呼。宋明宇一身白色的西装，正在大门口迎接客人，一早就看见了这一拨人。这群人的车给他撑足了面子，让他更高兴的还是来的人。
宋明宇大声叫道：“小叶！小叶！叶未双！”
叶未双答应着，却只能慢慢地走。莫离熄火跟上他，看了他一眼问：“怎么走得这么慢？”叶未双狠狠瞪了他一眼。莫离渐渐明白过来，嘴上刚要扯起一丝笑容就被叶未双的表情给封住了。“我的错、我的错。”他摸了摸鼻子，手搂上了叶未双的腰，把人往自己身上带带，可以少使点劲。叶未双没好脸色地推开他道：“别碰我，你要早知道错了，昨晚就他妈不该那么折腾……”叶未双自愈的速度惊人，能让他和个正常人一样的只有莫离。莫离身带鬼气，能够延缓叶未双的自愈速度。叶未双脸上火烧一般，心里咬牙切齿地骂着莫离。眼看着就走到了宋明宇边上。宋明宇当然一早就看到了叶未双和莫离的小动作，他的脸色有一瞬间有些尴尬，但很快坦然地露出了笑容。“我可算把你等到了！”宋明宇用力拍了拍叶未双，却见叶未双纹丝不动，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他一下，接着宋明宇惊讶道：“小叶，你的这身肌肉哪儿来的啊？哪里去健身的啊，告诉告诉我呗。”叶未双很想回答“上界健身房”，他忍住了，咧嘴笑了笑说：“新娘子呢？”
宋明宇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晕红，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这不家属宾客还没来齐么，她应该还在化妆吧。”说着他热情地领叶未双、林玉华和柳子翼他们向南方的席位走去。柳子翼看了叶未双一眼，忽然露出了个狭促的笑容，叶未双一愣，就见他又回过了头。叶未双顿时有些茫然。柳子翼又在计划着收哪块片区……了？
总算所有人都来齐了，就差新娘子了。宋明宇身边的伴郎就是孙吴，而宋明宇现在正站在神父面前一侧。就在这时，教堂的钟声响了，教堂高耸狭窄的门一下子打开，从那光里出现了一个全身笼罩在白色婚纱里的女子。
叶未双几乎在那一瞬间觉得如果、只是如果，他和莫离也有这样的一场仪式……
叶未双身边的男人忽然搂住了叶未双。叶未双一僵，接着把他的手扫了下去，然后莫离就顺势抓住了他的手，捏在掌心里。叶未双只看到白色头纱里的新娘带着一抹微笑被一个年老的男士牵进来，料想到那是新娘的父亲。新娘长得不算顶漂亮，和宋明宇曾经给叶未双描述过的择偶标准也有些区别，然而在妆容和幸福的渲染下，她显得非常美。叶未双由衷地替宋明宇感到高兴。宋明宇和他做了只一年的同学，却一直关心着他这个小“学弟”，叶未双对他能找到自己所爱而真心高兴。
没有什么人能够找到和自己梦想中一模一样的人，现实往往不那么如愿。但也许正是因为那种缺憾，才让维系两个人在一起的感情更加珍贵和真挚。
神父开始宣读誓词，当新娘说出“我愿意”的时候，宋明宇明显的激动了一下，手都有些颤动。接着叶未双看到他给新娘戴上了一枚钻石的戒指。叶未双不自觉地抬了抬手，想要摸摸自己左手的戒指，却连带动了莫离的手。莫离忽然将叶未双的手掌摊开，将叶未双中指上的那枚纳戒褪下来，默默地替他套到了无名指上。叶未双的双眼看着宋明宇亲吻新娘，在一片欢呼中忍不住激动得捏紧了右手的拳头。莫离与他的左手十指相扣，紧紧握住了他。
宋明宇的婚宴一直持续到晚上。酒宴就定在教堂不远处的一家酒店里，这是很普遍常见的婚礼做法。没有人提前离去，宾客都挤在酒桌中间。酒店的大厅很大，也不知道宋明宇最近是发了什么财居然办了一场相对来说手笔不小的酒宴。酒桌环绕着中间的一个巨大的舞池，宋明宇带着新娘挨桌儿敬酒，没有多久就来到了叶未双所在的这一桌。这一桌几乎都是叶未双认识的人，宋明宇上前的时候，林玉华最先站了起来，他一站起来，身边的何陵陵也连忙站了起来。在这里认识林玉华的人还不少，因为他最近的名气见长，众人的目光多多少少向这里投来。宋明宇看到叶未双和莫离也站了起来，激动地拍了拍叶未双的肩膀。
“我一直想给你介绍我妻子的，但是开头几年一直没能联系上你，后来又因为工作太忙……嗨唉！”
叶未双连忙止住他说：“前几年是我的过，还不介绍你这位？”宋明宇当然联系不上他，他在上界难道还会用手机？
“哎，这是我——现在是我老婆了！黄乐，音乐的乐。乐乐，这就是我给你说过好多次的学弟叶未双，他当年的事迹啊——”
“哎哟，他当年的事迹你都说了一箩筐了，天才啊，现在学成归国了，你哪里比得上！”新娘竟然出人意料的开朗，她拿着酒杯就对叶未双敬酒：“叶小哥，宋明宇高中最重要的那一年是你和他一起度过的，我在这里给你敬酒啦！”
叶未双连忙说道：“怎么能是新娘子敬酒！这杯我先干为敬啊！”叶未双一杯白酒豪爽落肚，随即捅捅莫离，介绍道：“这是我叔叔。”
莫离没多话，站在叶未双身后侧，向两人一点头，一口喝干杯里的酒水，示了示空空的杯底：“百年好合。”黄乐和宋明宇因为他两人过近的距离，都看清了两人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发亮的戒指。
宋明宇的神色有些微妙，他还没开口，他身边的黄乐先开口了：“千年修得共枕眠，我也祝二位无病无灾，事事如意！”
林玉华对黄乐的祝词有些发愣，而他身边的何陵陵却早一步意识到了什么，双眼盯住了叶未双无名指上的戒指，接着她不敢置信地在莫离的手上发现了另一枚相同的戒指。
莫离微微笑了笑，握住了叶未双的手，道：“承你吉言。”
柳子翼没有让尴尬蔓延，他站起来向宋明宇敬酒。宋明宇这才发现柳子翼竟然是当年的那个学生会会长，现在的变化很大，看上去和他的年纪都差不多。柳子翼顺便将自己的妹妹柳琴介绍给众人，而柳琴的目光还和全桌的女士一样都盯着叶未双和莫离看。看这两个人低调暗示了性向后的坦然神色。
黄乐挨个儿敬了一遍酒后，便被宋明宇带向了下一桌，离开之前宋明宇看了一眼叶未双，脸上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六年前叶未双在车里对他说他和莫离在一起了，宋明宇还曾经质疑过他们的感情，然而现在他们依旧在一起，没有半丝要分开的迹象。这段感情比宋明宇的要久，也比宋明宇想象得要久。
宋明宇离开之后，整个桌都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沉默，叶未双有些尴尬，却没有躲闪。莫离放开了他的手，却将叶未双手里的酒杯拿了下来：“少喝点。”
这桌上的人还有孙吴和宋明宇同班的两个女同学。此刻他们都看着叶未双和莫离的一举一动。莫离和叶未双都没有再亲密的举动了，这让除了柳子翼以外的其他人都有一种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的感觉。
离开的时候叶未双和莫离告别了热情的宋明宇和黄乐，和柳子翼等人一起向外走。叶未双见林玉华已经先行离开，只剩下了自己人，于是对柳子翼道：“当初我离开……之后，齐韫怎么样了？”
“留了他一条命，”柳子翼的脸上挂着没有笑意的笑容，“他该庆幸他有个好手下。如果不是马岭，他恐怕现在和OP区的其他人一样，也是尸骨无存了。”
叶未双没有被柳子翼的话吓倒。他已经看惯了死亡，见惯了成王败寇。但他还是叹息了一声。
“如果你想知道他们的现状，就去A市十三区看看吧，你原来是A市人，应该知道那里。”
叶未双和柳子翼告别，分头走向他们车子停靠的地方，然而要上车之前，叶未双却忽然停住了。他说：“我们在江边逛逛吧。”莫离于是收起了钥匙，和叶未双并肩走上了堤坝。天色已经入夜，江上四处是灯光，大桥像是由光搭起，横在水面上，照亮了下方零星的渔船。江风吹在两人身上，吹散了一身酒气。叶未双的头发在江风下不住往前飞舞，挡住了眼睛。
他正要去拨开眼前的乱发，一只手比他快了一步，先替他拨开了。莫离看着他的眼睛，将他的额发往上拨。叶未双任由他搂住了自己的腰，探上前去和莫离接吻。他和莫离的身高相差不多了，也许之后也不会再长了。莫离的舌头温柔又凶狠地纠缠他的舌头，从舌根到舌尖，一丁点都没放过。叶未双笨拙地回应这个吻。这个吻里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酒味，没有血腥的味道。叶未双的乱发再一次遮住了二人之间的视线，然而莫离和叶未双都没有管。他们在江火边肆意地拥吻，不在乎任何目光。
“凡人的情感很短，因为他们的寿命很短……但是我们的很长……”莫离吻着叶未双的脸颊和耳垂，在他耳根边说，“我们的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