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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蛊BY 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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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说只要沿着下归村的东北方向前进,很快就能看到通往奈何桥的路的。」孙晓说到这里又顿了顿,「不过他还说,那条路不好走,在走的时候不能停、不能分心、不能回头看,几个人一起走的话不能互相说话,还有如果在那条路上听到、看到什么都要装作没发现。」

祝映台略略皱了下眉头。

是那种路吗……

朱羽君走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勉强够讯号拨通报警电话,但是那边接警的人听说是归村附近出了命案,态度就……」他微微叹了一声。

「可以想象。」祝映台说,「他们很怕这里。」

「我怀疑天亮之前,他们不会进山来。」朱羽君思索着,「看来我们只能在这里守着他。」

孙晓发出低声抽泣:「我……我不想留在这里……」他已经是完全吓到快崩溃的状态,男人的自尊早已丢弃。

祝映台看了朱羽君一眼:「不如你先送他回下归村,我和阿柏留在这里。」

没想到这句话一出,孙晓反而显得更加害怕了,他忙不迭地否决:「我……我不要去下归村……我还是留在这里,反正到……到天亮就好。」

祝映台很疑惑孙晓的反应,之前他也在下归村待过,却不是这个表现,看来是拉伊哲或者猴子对他说了什么。

「为什么?」祝映台问孙晓,「那里有旅社,你也不是没住过。」

「那是以前。」孙晓哆哆嗦嗦地回答着,「那个村子……那个村子邪门……」

「什么地方邪门?」

孙晓却不肯回答,抱住膝盖缩在一旁,眼睛不停打量四周,仿佛周围有窥伺他的鬼怪一样。

「别……你别问我……猴子已经死了,我不敢说。」

朱羽君拍拍祝映台,走到孙晓面前蹲下身:「你刚刚看到了,我是个道士,我在B城青龙观暂代观主一职。」他又指着祝映台和梁杉柏说:「他们俩比我更厉害,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三个人都可以保护你,你不用怕。」

孙晓还有些犹豫,梁杉柏却不声不响地将手里的罗喉剑向地上一插,剑身发出淡淡红光,瞬间没入地中三分之一。孙晓吓了一跳,朱羽君也吓了一跳。

「阿柏他……醒了?」朱羽君看向祝映台,后者却摇了摇头。

「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祝映台看了眼表,又冷冷看向孙晓,「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你要是想留在这里就留着吧,我们去前面看看。」

「别!」孙晓急得一把抱住祝映台的胳膊,「我说、我说!」他左右看着,「你们要保证我没事我就说……」

梁杉柏显得越发不耐烦起来,原本应该无知无觉的人,此时却浑身散发着烦躁的气息。祝映台都觉得不太对劲了,走过去伸手轻轻摸了摸恋人的脸孔。

「阿柏,你怎么了?」

恋人自然不会回答,只是在祝映台的安抚下却奇妙地渐渐平静下来。

「他这样不太对劲。」朱羽君走过来轻声说道,「这种状况出现多久了?」

「大概半年,」祝映台感觉到梁杉柏抓住了他的手掌,「之前我出了点事,他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偶尔会自己做出一些不经过我指令的举动,只不过……」祝映台回忆着这几天的情形,「好像进入这里以来,这种情况变多了。」

「不介意我查一下吧。」

祝映台点点头,让开身去。孙晓在两人背后好奇地张望着,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

朱羽君伸手自怀中掏出一把符,轻声道:「阿柏,得罪了。」伸手一挥,符纸便各自飞点向梁杉柏身上的不同部位,其中三枚最大的符纸,分别飞向了梁杉柏的额头、丹田、心口停留下来,剩余的则依次点在了两肩、虎口、两腿等各个部位。梁杉柏在符纸黏到身上的时候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平静下来。

朱羽君略一皱眉,将拂尘插回后腰,不知又自何处捻出一枚造型奇特的铃铛来,铃铛很小,在暗夜中散发着淡淡的荧光,象是一个小小的月亮。朱羽君将铃铛掏出来的时候,铃铛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原来里面并没有铃舌。

「天魂胎光、地魂爽灵、命魂幽精!」朱羽君边念边以奇特却优美的姿势摇动着铃铛,明明没有铃舌的铃铛初时没有声响,慢慢地却不知自何处发出了轻柔悦耳的铃音。随着朱羽君的动作,梁杉柏额头的金色符纸、心口的红色符纸、丹田的绿色符纸都微微翕动起来,如同被风拂过一样,渐渐地有光芒从那些符纸中透出来。

孙晓看得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朱羽君待那些符纸发出稳定的光芒后便开始念诵一种古朴的咒语,他吟唱之声优美动听,让人听了觉得心头安稳,本来慌乱的孙晓渐渐地也听入了迷,祝映台则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梁杉柏的动静,并戒备着周围可能出现的敌人。

并不是没有过某天醒来突然发现梁杉柏恢复了的傻期待,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作着那些梁杉柏离去只是个梦的傻梦,却也因此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比一次的更痛苦不堪。而这一次,梁杉柏是真的会回来了吗?

祝映台不敢想,他实在是失望了太多、太多次了!

朱羽君的咒文已经诵至最后,以他和梁杉柏为中心,周围已然形成了一圈不小的气场漩涡,梁杉柏身上的三枚大符竖直地站立起来,散发着不同的光芒,其他的符纸则紧紧点住他的身体,闪烁着细微如同萤火的光芒。自梁杉柏头顶一路而下,可以看到他身体的不同部位都有宛如光河的脉络在流动交织,奔流不息。

「梁杉柏,在否,应我!」朱羽君低喝一声,手中铃铛猛然发出急遽、高声鸣响,周围的风也瞬间飙至最大,明明连周围的草叶都没有拂动,却将在场的孙晓吹得连呼吸都困难,而梁杉柏仅仅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

「梁杉柏!」朱羽君似乎不满意于梁杉柏的反应,又再喊了一声。一阵静默过后突然猛听得清脆的「啪」的一声,朱羽君手中的铃铛竟然象是被看不见的大手捏爆了一样,瞬间碎成无数片飞溅各处。月亮般的光芒四散如同一场密集的小型流星群坠落,术风骤停,梁杉柏身上的三张符纸也立刻熄灭了光芒,软垂下来,其余七张符纸则瞬间变作黑灰,被风卷走。

刚刚明亮的林中再度陷入了黑暗,虽然电筒一直开着,但习惯了强光的眼睛这会看出去的世界中满是一道道的光弧残像。

朱羽君象是陷入了震惊之中,好半天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祝映台停了一会,还是走上去问:「怎样?」

「我……我不知道。」难得朱羽君也会有这样茫然的样子,他弯下腰,捡拾自己碎了的玲珑金铃的碎片,托在掌心中似是在观察,又似乎只是借这个动作整理自己的思绪而已。

「阿柏的三魂七魄本来应该是被金刚夜叉明王吞吃了,只剩下一副空躯壳而已。」朱羽君显然已经太过惊讶,完全没想到顾忌祝映台的感情,照实话说了出来,「但是……但是我刚才试探他身体之中,那种感觉……」

朱羽君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对不起,你让我想想该怎么说。」他看着手里的铃铛碎片好半晌才对祝映台说,「映台,真对不起,我实在太吃惊了,这……这解释不通。」

祝映台看着朱羽君,朱羽君看着梁杉柏,过了很久,后者才转过头来问他:「你相信吗,我刚刚用循音之法追索阿柏身体里三魂七魄的痕迹,我发现……我发现他的身体里竟然没有三魂七魄的痕迹!」

祝映台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是了,不过是又一次的失望而已。

朱羽君却还在着急地说:「不、不是的,我不是说阿柏被金刚夜叉明王吞吃了魂魄那个意思,映台,你、你以前有没有查探过阿柏的魂魄?」

祝映台有些讶异地看向朱羽君,他的反应很不寻常,看来梁杉柏的情况很特殊。

「他怎么了?」祝映台问,「我过去没有查探过他魂魄的情况,但既然平时生活都很正常,应该不会有大的偏差。」

「他……」朱羽君深吸一口气,「你听我说,也许我说的事情很不可思议,但我刚才的感觉就是那样的。」

祝映台不明就里地望着朱羽君。

「他……梁杉柏的身体里没有三魂七魄存在过的痕迹!不是丢了,是从来没有!」

祝映台大吃一惊!

人生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命魂,七魄分别为天冲、灵慧、气、力、中枢、精、英,魂为阴,魄为阳,其中除天地二魂常居体外,命魂与七魄皆常居于人身。以机器来打比方,人能行走于天地之间,皆是三魂七魄这些零部件正常运作的结果,三魂是核心部件,七魄则是连接部件,缺少三魂,机器会瘫痪,缺少七魄,机器的部分功能会丧失,但不管怎样,机器上永远存在着给这些部件留的安装位置,换言之,一个人从生下来开始三魂七魄便各有其位,哪怕丢失了零部件,安装的位置却永远存在,而朱羽君现在的话却仿佛在说梁杉柏这二十多年来行走人世,是带着一个空壳!

「这怎么……怎么可能?」祝映台难得也失态至此。前世燃阴宫主的记忆已经离他太远,他不记得有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是这一世,他确实从未曾遇上、听闻过这样的事情。

「你有没有看清楚?你这是在说阿柏从来就没有魂魄!?」

「你可以自己查探,」朱羽君说,「但阿柏应该不是没有魂魄,我觉得他只是没有常人的三魂七魄。」朱羽君斟酌着,一面在原地来回踱步,显然心头烦躁。

「我的玲珑金铃在刚才被弄碎了,这是自他身体中反激出来的力量,很强大、很可怕!」朱羽君说,「我觉得他的身体里没有常人的三魂七魄,但是却好像有个……有个深渊……」朱羽君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形容词,「对,深渊或者混沌……我说不好,好像他的身体内部有个未知区域,就像……就像阴阳协会灵异地图中的那个归村一样!」朱羽君说,「我到不了他的生命本源!」

第八章

日光终于慢慢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下来,眠灵山的清晨显得宁静和平和。一只小松鼠从枝间快速跃过,嘴里发出「吱吱喳喳」的声音。

祝映台抱着膝盖发呆,依然未能从朱羽君的话里醒转过来。他说梁杉柏从来没有常人的三魂七魄,如果没有,那么以前的梁杉柏是什么?他认识的、爱着的梁杉柏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魂魄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是人能够在世间安身立命的根本,当人死去,肉体消亡,魂魄不灭,或入阴司,或登天庭,各归其位,尔后抹去曾有的记忆,投入下一世的旅程,那么,梁杉柏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映台想到这里,好不容易有了主意,他自身上掏出一枚小小的铜符来。说是铜符,其实只是一块刻着娃娃头的只有成人大拇指盖大小的铜片,他伸手轻轻地在娃娃的耳朵上按照一定的顺序摩擦片刻,初时并无动静,过了一会便听得一阵细碎足音跳跃着从远处奔来,声音仿佛来自地底,奇特又诡异。

孙晓还在沉睡,睡得并不安稳,身旁不远处躺着那具尸体。原本祝映台和朱羽君是想询问他关于所谓邪门是怎么回事,但梁杉柏的事情一出后,谁也没空去理他了。朱羽君此刻正在打坐,听到声音立时警觉地睁开眼来,祝映台冲着他摇摇头。

「没事。」他说,「这是马文才给我的鬼符,用来驱使小鬼的。」

「哦,他。」朱羽君虽然不认识马文才,但也曾听闻过S市鬼道首领的名字,那是个在阴阳协会里也颇受忌惮的狠角色。

细碎的足音原本自地底下直往祝映台他们的所在而来,但是突然之间就停了下来。祝映台和朱羽君侧耳细听,那地底的小鬼似乎试着往前蹦跶了几次,接着便发出奇怪的声音开始往两侧绕圈子。「踢踢踏踏」的声响回荡不绝,如果给一般人听见了,恐怕会吓得够呛。

朱羽君看了祝映台一眼,意思是「怎么回事」?祝映台也不解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那足音终于停了下来,却还是在离两人很有段距离的地方。过了会儿,在祝映台和朱羽君耳边响起了一个类似无机质的细小尖锐的声音。

「祝公子,小的马三,奉家主之命听从您的吩咐,但是您所在的地方,小的实在进不去,只能用千里传音跟您联系。」

祝映台和朱羽君都微微皱了眉,归村的特别之处又多添一个。

「没关系,你留在安全的地方就好。」祝映台说,「我想请你回去让马文才帮我查件事。」

「是。」

「请你让他帮我下阴司查查梁杉柏过往的投生记录,前三世即可。」

「是!」小鬼马三恭敬答应着,「请问公子还有其他吩咐吗?」

「暂时……等等,有。」祝映台迟疑了片刻,「最好也让他帮忙查查这个下归村中所有人这一世的命数。」

马三犹豫了:「祝公子,此事比较难办。」

阴司命簿记载种种其实皆是天机,凭马文才的地位和实力,查一个人不算难事,阴司主簿会给他这个面子,但要查一批人,就未免太滥用权力了。

「就请你帮我转告他说,下归村之事牵扯诸多秘密,请务必帮忙,如果真的觉得为难也请他直接跟我联系。」

「是。」马三再次应道,恭恭敬敬向祝映台和朱羽君道了别,细碎的足音又再远去了。

祝映台回过头,发现朱羽君在沉思。

「你说这连鬼差都过不来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朱羽君注意到祝映台的眼神,不解地问道。

祝映台再次摇了摇头。

神秘的上归村,死气的终结点,拥有着抢夺魂魄的强大力量,是否沉眠着如同金刚夜叉明王一般的大鬼?那里能否提供寻回梁杉柏魂魄的启示?

「对了,你昨晚从猴子身上拿到了什么?」祝映台收回思绪,想到朱羽君昨夜的举动。

朱羽君站起身,走到祝映台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信封。信封花里胡哨的,很新,还贴着XX饰品店的标签,显然是给女学生使用的。猴子大概是在出发前临时买来用,而那张花里胡哨的信封上写着两个大字:「请启」。

祝映台看向朱羽君:「他好像不在乎收信人是谁。」

朱羽君点头:「所以我把信收起来了。」他打开信封,信封没有封口,里面是薄薄两张信纸,此外还有一张身分证,一张照片。朱羽君看信,祝映台就看身分证和照片,这第一眼就让祝映台吃了一惊。

猴子留下的身分证上的名字是武权,年龄:37,家庭住址是XX省I市阴山县洪房镇归村11号。

祝映台忽然想到了一个人,李正说还没有被「替换」的权子,胡三立说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亡了的权子!再看那张照片,那是一张褪了色的彩色照片,照片上一群穿得朴素的山里孩子欢笑着在一座新落成的村庄前合影。村庄显然就是如今的下归村,从房屋建筑和村子的牌坊上都能辨别。祝映台在孩子中轻易认出了李正,武权站在他旁边,那时候看起来还没这么瘦,顶多算是长脸的脸孔上也有笑容。李正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女孩子,他猜想就是李正口中提到的小丫。此外依稀可以辨别出来的是他曾经在村民自治委员会门口见到的两个壮汉,小房、小铁。但是令人觉得意外的是,祝映台并没有在这张孩童合影中找到胡三立。

开始他以为自己是没能认出胡三立少年时期的样子,待到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看了两遍以后,却依旧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与胡三立相像的少年。莫非这张照片是胡三立所摄?这么想着,祝映台却又发现了一点不对,他迅速地将这张照片中的人数数了一遍,三十二个人。

祝映台吃惊地微微张大了眼睛,三十二这个数字固然与胡三立所说的二十多年前上归村的幸存者数目没有出入,但是为什么在没有胡三立的情况下,这个村里还有三十二个人?这岂不是代表着如果加上胡三立,这整个村子活下来的应该有三十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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