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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枝低 上——by夺命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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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用得着你放?”霍宵哈哈大笑起来,听得闻人煌垂下眼眸心里怪难受的。

凤天蹲在地上,声音温和,却带着杀意:“霍宵,你以为你出了凝霜楼就安全么,巷外是三千弓箭手,你觉得你能活过今晚?”

曲宁一梗,大声喊道:“王爷,请不要意气用事!”身边的段长老忌惮他对曲宁下手,纵然急不可耐也不敢上前,只能跟着附和:“王爷,今日还是先走为好。”

身边二人都无心再战,凤天此刻虽受了轻伤,但毕竟是曾经打伤过自己的人,武功不弱,身后还有乌鸦带来的兵马。

霍宵回头看了闻人煌一眼,轻轻笑了笑。

他难堪地垂下头不敢承接霍宵的目光,把腰间匕首拿出来递给曲宁,在他耳边低声道:“待会我拖住凤天和乌鸦,你们拿着这个应该可以免于弓箭手困扰,快点逃吧。”

曲宁诧异地斜光瞪着他以为他在说笑,却见他面色低沉不似说谎,只得僵硬地点点头。

第十九章

活了快十八年,除去没有记忆的七岁前和自己独自在栖凰山生活的十岁前,闻人煌之后的时光几乎都是在凤天的陪伴下度过的。

凤天的关爱如同父兄一样贯彻了他几乎半个人生,教他读书认字,教他武功防身,吃穿用度无一苛责。

就是这样的人,在他下山后却似乎变了样。

他沉默地走到蹲在地上的凤天面前,陪他一起蹲下身。凤天摘下面具,也沉默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样互相不说话,最后还是凤天先笑了笑,他一笑却牵动伤口,又咳嗽了几声。

闻人煌眉头一皱,替他轻轻拍了拍后背:“刚刚霍宵打的不重,你之前受伤了吗?”

凤天扯了扯唇角,低声道:“我在王府偷袭他的时候,把他打成重伤,我也中了他一掌。”

所以就是变相承认了你去偷袭人家了吗,闻人煌心道谢谢你告诉了我真相。

“你为什么要偷袭他,他不是王爷吗?”他垂着头问道。

凤天浅浅笑了笑,唇角还有一丝血样,看起来格外憔悴:“栖凰山不只为了朝廷活,很多事你不懂。”

他点点头。

凤天说他不懂,那他就不问。

“那我现在放走了端王,你会怪我吗?”他不确定地问,刚刚一时意气风发,竟不顾凤天意见,现在他有点后怕。

凤天又咳嗽了几声,勉强站起了身,疲惫说道:“没关系,你去告诉乌鸦,收兵回府吧。”

他轻哦了一声,起身刚要走出,凤天闪电般出手点中了他的穴道,他顺声倒下。

凤天轻轻把他抱起来,叹了口气。

他七岁前,应该是生活的很好,因为他睁眼有了意识的时候,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沾满鲜血,可布料柔软,刺绣精美。

他也曾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在栖凰山,可他记不清了,自己的脑子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吧,从前的事完全没有印象,仿佛一睁眼就是七岁,生命是从七岁开始,没有父母兄弟,只有栖凰山众和凤天。

所幸凤天对他很好,填补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处空缺,让他觉得自己很幸福,对一切都感到满足,所以只要是凤天让他做的,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然而这次,他似乎忤逆了凤天,他坏了凤天的大事。

凤天那晚不仅带精兵围攻了凝霜楼,巷外还安排了三千弓箭手,是下了决心要灭端王的,而自己却放了他不说,还把凤天送自己的匕首刀鞘都给了他们。只因那匕首和刀鞘都极其稀有,整个栖凰山的人当年都知道是凤天送给闻人煌的礼物,若他们看到曲宁一行有刀鞘,想必会放他们一马。

他换了个方向侧躺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心里堵的很难受。

自己为什么要违背凤天。

自己为什么要救霍宵。

门外传来脚步声,那是给他送饭的,他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内力未封,手经脚经也没被挑断,一切都好好的,可是那送饭的小童却和他说,凤天让他在这里好好想想,没想好不要出门。

于是他在房中呆了好几天没出门,脸色有多苍白都不知道,他没想通。

“公子,吃饭了。”那小童胖乎乎的,平日里负责给闻人煌送饭,闻人煌也不怎么和他说话,十句话回个一两句,都是他自言自语给闻人煌说很多。

“公子,你看都这么多天了,你怎么还不出去啊,我觉得凤王肯定都想你了。”他放下饭菜,又开始了自言自语。

“我呀,只要犯了错就和我老师撒娇,公子你要不和凤王去撒撒娇吧,”他说,“我看凤王好像很疼你的样子,我听我老师说你犯了大错,凤王都没惩罚你。”

闻人煌抱着被子躺在床上,眼皮都懒得抬,病恹恹问道:“你老师是谁?”

小童见他终于说话,立刻开心的回答道:“我老师是孔雀公子,比你好像大一点,长的可好看了,我要是惹他生气,我就一直撒娇啊,他心可软了。”

他扁扁嘴,孔雀啊,的确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小童继续说道:“我看凤王长的那么好看,你去撒撒娇,没准也就好了嘛,什么叫想通了再出来啊,要是我,我早就想通了。”

他苦笑,若是他小时候也该这样想,不说小时候,就算是没下山前,惹了凤天生气,不管什么事都会去撒个娇认个错就好了。但此一时非彼一时,他想到,若是那晚凤天没能杀了霍宵,以霍宵瑕疵必报的性格,栖凰山之后的路可能更加艰难。

从乌鸦火烧端王府,凤天偷袭霍宵那刻起,栖凰山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凤王和乌丞相最近在做什么?”心有担心,却只能在这一角房内轻声问旁人。

小童挠挠头:“乌丞相自然是每日上朝下朝啊,凤王很少来京,这几天老师在陪他四处游玩。”

那竟是相安无事?!

他一把从床上跳起,有些激动的问道:“那你可知,京中近几日可有什么大事?”

“有啊有啊!”小童歪头说道,“我听说,端王回来了呢,乌丞相还因为救驾有功被皇上嘉奖了!”

霍宵竟然没有反击。

他心中稍微放了下点心,可立刻又提了起来。

霍宵这人经过几日相处,脾气不好,城府也深,差点命丧于凤天之手,这等大事他是不会轻易就算过的。

“那凤王……除了说让我想通再出门,还有没有说什么?”他有点担心。

小童粉嫩的小圆脸皱成一团:“哪来那么多事呢,你想通就出去吧,赶紧的,每日给你送饭真是累死我了,丞相府这么大,我要走很远的。”

他忍俊不禁,看着这胖嘟嘟的孩童不禁想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蹲下身拍了拍孩童的脸颊,说道:“哥哥我要出门儿办事儿了,晚上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

小孩翻了个白眼:“谁要等你吃饭,你不在我就可以和老师一起吃饭了。”

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自从端王被救出来,满朝大臣都纷纷喟叹天佑大启,连皇上都在早朝上对霍宵表达了充分的关心。

连着好几天下朝,霍宵都被大臣们堵着很久不能回家,他们握着霍宵的手,腆着自己的老脸,感天叹地珍惜这位大启栋梁此次能完好地回朝。

霍宵面色带着憔悴,动容道:“此次死里逃生,是大启天子庇佑,是众位大人心诚所致,”他看了眼在身边擦肩而过的乌鸦,略带深意,“更是乌丞相不辞辛劳带兵营救及时,否则现下,本王可能已丧命于那群贼子手中。”

乌鸦一顿,转头对上霍宵:“王爷过奖,就算没有臣带兵前来,以王爷料事如神,早早召来虎贲营精英,也可以全身而退的。”

霍宵面色沉静如水:“虎贲营毕竟不善营救,若不是乌丞相的精兵一举攻破黑鸾据点,本王可能都等不到虎贲营前来。”

乌鸦眸色拂过寒光,淡淡笑道:“王爷过奖。”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看上去气氛一片和谐。

“端王殿下。”一位宫人站在旁边躬身叫道。

霍宵扫过那人,微微笑道:“张公公,何事?”

那宫人正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张忠,身居内务总管一职,饶是平日里眼高于头顶的霍宵看到他也不得不挂上笑脸。

身边大臣们见张公公来此,心中几乎知道这是皇上要召见端王了,纷纷拱手与张公公打了招呼,找了借口散去,唯独乌鸦依旧含笑地注视着张公公。

张公公也是官场里打了多年滚的老油条,此番朝着乌鸦笑吟吟道:“原来丞相大人也在这里,真是巧了。”

乌鸦道:“本相正在和王爷谈论当日凝霜楼一事。”

张忠笑道:“乌丞相一战凝霜楼咱家已有耳闻,灭了那江湖贼子一个分舵,栖凰山人才辈出,丞相当居首位啊。”

“不敢不敢,”乌鸦拱手道,“不过是皇上隆恩震慑贼子,才让本相可以一举捣破贼窝,与王爷里应外合,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张忠捂嘴笑起来:“哎呀丞相真是谦虚,咱家和皇上说起此事时,皇上对丞相此次行动十分赞赏,若是他日褒奖,还望相爷别忘了咱家啊。”

乌鸦垂眸笑道:“公公过奖,本相自会记得公公垂怜。”

张忠扫了扫浮尘,点头道:“那咱家就先走了,丞相保重,”刚说完突然笑着打了打脑袋,“看这记性,皇上让咱家来叫王爷去一叙,结果咱家和丞相说着说着就给忘了。”

霍宵面色不变:“张公公平日里公事繁忙,总有疏忽。”

张忠不好意思地甩了甩拂尘道:“王爷莫见怪,快随咱家去见皇上吧,这几日他总在念叨你。”

乌鸦淡淡笑道:“臣恭送王爷和张公公。”

霍宵轻声笑了笑,转身离开,留下乌鸦眯起眼紧紧握住了拳头。

隆宝帝已快到花甲,两鬓花白,眼神虽凌厉却也挡不住那日渐笼上的浑浊,眼角纹路也逐日加深,却依旧可见他年轻时英俊潇洒的面容。他坐在花园内轻轻呼吸雨后新鲜的空气,身后的宫女小心地为他遮挡太阳,扇风纳凉。

霍宵上前跪下低头道:“臣霍宵,拜见陛下。”

隆宝帝仿若未闻,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口中却喃喃道:“衰柳寒蝉一片愁,谁肯教白衣送酒……”

“如今尚未入秋,蝉鸣依旧,陛下何故忧愁?”他未抬头,依旧跪在亭前。

隆宝帝笑了笑:“早晚入秋,柳衰蝉殁,如何不愁?”

莫非皇上又是心绪不佳,要来此抒发苦闷?

他想想道:“秋去冬来又一年,春柳发芽,新蝉重生,届时岂非又是一片欢愉景色?”

隆宝帝摇摇头:“景色依旧,故人不还。”

霍宵目光微动,他依稀记得,早些年快到重阳时,皇上都要同他父亲一起微服出宫,登高望远,那时他们都还年轻,有时还会带上皇子们和他兄长。

“衰柳寒蝉一片愁,谁肯教白衣送酒?古人愁,朕也愁,知重一去,竟再无人可与朕一同登高饮酒了……”言罢,隆宝帝轻轻叹了口气,“你起来吧,赐座。”

他沉默地坐下,看着隆宝帝已不再年轻的面貌,心中也被勾起感伤。

“臣父当年每到重阳,都会卸去平日所穿戴的兵甲,偶尔还会带着兄长出门,那时臣就非常羡慕兄长,总是能伴随父亲左右到处游玩。”

隆宝帝听他说着,唇边似有笑意。

“兄长回来,会与臣说他们的所见所闻,那时臣尚且年幼,心中除了羡慕竟还会有几分妒忌,”他说着,有些愧疚地摇摇头,“妒忌兄长不过大臣几岁,便可经常随父出门,而臣只能在家被逼看书,久而久之,竟还生了叛逆之心,与他顶撞。”

隆宝帝笑着摇摇头:“孩童之心,岂可曰叛。”

“臣再大些,便也懂事些,不再顶撞,可心中还是有不满,直到陛下赐婚之后,”他顿了顿,“名璃公主贤惠大方,是为良人,她教导臣的甚至比臣父还要通情达理。她告诉臣,为人子当以孝为首,为人弟当尊兄长,为人臣当忠君王。”

这名璃公主,便是隆宝帝的三女儿曲名璃,当年赐婚给了霍宵的兄长霍宸。

隆宝帝忆起女儿,也顿时唏嘘:“名璃是个好孩子,你兄霍宸也是,当年朕看他们郎才女貌便同知重合计婚事,这两个孩子当真是天作之合。”

“是,臣父常年镇守大启边疆,兄长又忙于朝中之事,臣年幼无知,家中琐事都是由名璃公主操办,若不是公主在臣叛逆时加以教导,臣也无今日成就。”他声音低沉,忆起幼时心中仿佛堵上一层棉絮,柔软,却碰触得不真实。

隆宝帝眼中泛起悲恸,摇头叹道:“朕觉老天不公。”

他抬眼看着皇上:“陛下,为何怨天?”

“朕兢兢业业守大启江山数十年,从未怠慢百姓,从未苛待邻国,可老天却把朕身边的亲人故友一个个带走,最后只剩下朕孓然一身!”隆宝帝悲恸低吟,面有戚戚。

身边张忠立刻走上前,低声念叨:“陛下切莫大悲,恐伤了身体啊。”

他沉默半晌:“臣让陛下担心了,臣有罪。”

隆宝帝被张忠轻轻拍打着后背,苦笑着说道:“霍宵,朕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身负着家仇,不比朕轻松,你父兄,朕爱女惨死景象这么些年从未从朕脑海中散去,坐拥天下却不能护得身边之人一寸平安之地,朕知,你也知。当日封你为王,夺你兵权,你可恨朕?”

他起身跪下,一字一句:“臣不敢,也不曾恨过陛下,”眼眸中精光闪现,“臣知,权力是块烫手山芋,陛下收回臣父当年所拥之兵绝不是为了防臣,是为了臣着想。”

隆宝帝欣慰地看着他:“你不恨朕就好,朕怕你年轻气盛,有了兵权树大招风反而为自己引来杀生之祸,便允你个异姓王位,收了你的兵权。”

他双手握紧,气息有些不稳地看着隆宝帝。

“你也不负朕所望,不负知重一身傲骨,短短几年就靠自己拿回了许多,”隆宝帝欣慰的眼神中渐渐带上一股决绝,“你长大了,是时候和你父亲一样,为朕分担这肩上重担了。”

他听着皇帝徐徐说出口,那一刻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

他平静的心中被抛下一颗早已预料到的巨石,渐渐的,掀起了一场巨大的海啸。

这一刻,等的太久了。

龙啸,虎贲,远远不够。

他父是大启战神霍知重,曾以一人之力取敌军之首性命于敌营。

他兄是大启文臣之楷模,引人艳羡的驸马,当年以文战邻国才子,谈笑间毁阴谋于一瞬。

而他,他绝不是一个安于享乐一事无成的异姓王,他是霍家次子,霍家唯一剩下的血脉,背负着父兄嫂嫂一家人的血海深仇。

多次的请命出征,他一点一点拿回兵权,浑身浴血不足以平复他体内叫嚣的仇恨。他要的是全部,是当年父亲嘶吼着指挥的大军,是一呼百应的忠心,是他最终,要手刃仇人,在父兄坟前祭上的仇人首级。

他咬紧嘴唇,双目微红。

“臣,定不辱使命!”

第二十章

闻人煌一掌劈在一个扫地仆人的颈背上,念叨着“对不起啊,借你衣服一用”,熟练把人拖进了路边的小树丛。过了会,王府内多了一个面生的仆人。

他左思右想,觉得要把刀鞘拿回来,毕竟是栖凰山上唯一的信物,若是最终栖凰山真的决定和霍宵撕破脸,这也不能成为栖凰山的一个破绽。他要拿回刀鞘,还必须偷偷拿,霍宵最终离开的时候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若是再遇见,霍宵会把他抽筋剥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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