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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 上——by河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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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秋猎满载而归影响,这场寿宴显得十分热络,武官们细数着各自收获,文官们也趁此机会互相拉近关系。直到皇帝换过衣服,携着皇后入席,宴会场才安静下来。

林贵妃和淑妃分别坐两侧,猎场事她们都有所耳闻,不过此刻面上仍是一团和气,与皇帝皇后说说笑笑,看上去没有丝毫隔阂。

皇帝心情很好,连带着精神头也很足:“诸位爱卿不必拘礼,今日可开怀畅饮,来来来,朕先敬众爱卿一杯。”

百官举杯道贺:“恭祝陛下福寿安康。”

宴席正式开始,众臣陆续送上贺礼。几位皇子都将自己好猎物作为皇帝寿礼,又奉上许多稀世珍宝,不过皇帝喜欢显然是太子那头熊,宴席上就命人拿下去精心烹煮,给众臣分食。

夏渊不像他二弟三弟那样宠辱不惊,他得了父皇夸奖,整个人兴奋得不行,加上饿了一天,拼命胡吃海塞,半点不顾及当朝太子形象。荆鸿坐下首,与他隔了十数个席位,此时也无法他身旁提点,只能由得他胡闹。

席间林内史酒席上谈笑风生,与几个官员相谈甚欢,酒喝得高了,声音难免大了些,引得皇帝微微侧目。林贵妃注意到皇帝目光,有心提醒自己父亲,却被皇后绊住了:“妹妹为何不动筷?尝尝这块熊掌吧,当真是鲜香肥美。”

林贵妃脸上笑容有些撑不住了,皇后故意拿熊掌来噎她,就是给她和二皇子下马威,她哪里能吃得下。皇帝偏心谁都看得出来,这阵子又对林家不冷不热,林贵妃心里能不急吗。

恨恨拂袖,林贵妃想要离席,刚起身,不凑巧撞上了旁边端盘婢女,哗啦啦一声响,汤水泼了她一身。林贵妃当下脸都气白了,一巴掌掴上那名婢女脸:“怎么做事!”

婢女慌忙跪下认错,吓得直哆嗦。

皇帝往这里看来,林贵妃嗔道:“陛下,下人鲁莽,把臣妾衣裳都弄脏了。”

皇帝淡淡道:“脏都脏了,打也无用,去换了就是。”

林贵妃怔了怔,没想到会讨了这么大没趣,顿觉委屈,泪水涟涟地告了退,临走之前还暗暗瞪了皇后一眼。

酒过三巡,皇帝心怀大畅,给今日秋猎将官都发了打赏,又从收到寿礼中挑出几件赏给皇后和妃子。其中有匹云绣织锦,是越齐负盛名绫罗,据说这种织锦做出来衣裳光华四溢,如流云泄地,场几位妃子都很是心动。

刚换了身衣裙林贵妃切切望着皇帝,心想怎么着也该给自己点补偿吧,谁知皇帝看也没看她,就把这匹织锦赏给了皇后。这下林贵妃彻底心凉了,银牙暗咬,手里绞着衣摆,细长指甲都要嵌进肉里。

皇帝看夏渊那边吃得差不多了,便把三个皇子叫到近前,逐一给了他们封赏:夏渊得了一张沉木制万里弓,夏泽得了一柄寒玄铁剑,夏浩则得了一件貂皮大氅。

这么看起来,皇帝对三个孩子还是比较公平,林贵妃和淑妃略感心安。只是紧接着皇帝一番话,让座众人俱是惊诧。

“转眼间朕就到了不惑之年,近来身体也不似以往那般健朗了,看到几个皇儿都长成了有勇有谋之人,朕心甚慰。太子年过十五,是该到了娶妻年纪了,听闻聂司徒女儿秀外慧中,颇有大家闺秀之风,今日就由朕做主,把二人婚事定下吧。”

夏渊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恭贺声:“恭喜太子殿下,恭喜聂司徒!”

他愣了半晌,等到他想起来说话时候,皇帝已经因不胜酒力,被扶下了坐席。接下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去看荆鸿……

盛宴散,灯火阑珊,他看见荆鸿远远地回望着他,眼中是极浅淡笑。

这一笑,仿佛他们之间突然相隔了千山万水。

第19章:贵妃变

皇帝钦点太子妃,旁人看来,是莫大荣宠,夏渊看来,却是个莫名其妙包袱——他完全无法想象一个陌生女人要入住朝阳宫、每天陪他睡觉情景。

他问荆鸿:“为什么父皇要塞给我一个什么太子妃?”

荆鸿回答:“因为殿下身边总要有人相伴。”

“我有你就够了啊。”

“……这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你不也是来陪我吗?你还是我自己挑选呢,那个姓聂女人我见都没见过,凭什么就要娶她!”

“因为她是皇上为殿下选女人。皇上此举也是为殿下着想,殿下处境复杂,婚姻大事往往牵扯利益纷争,不好自己做主。由陛下给你赐婚,一来可以稳固你地位,二来也能堵住悠悠众口,避免猜忌。”

夏渊颓然:“成个亲怎么也有这么多弯弯绕啊。”

荆鸿笑了笑:“殿下不要纠结了,皇上看好女子,应当不会太差,兴许是个贤良淑德大美人,娶回来不是好事么。”

……很这门亲事就定了下来,太子将年关之后迎娶聂司徒女儿聂咏姬。

夏渊每每提到此事都不甚高兴,不过皇后倒是欢喜得很,时常派人往朝阳宫送些大婚用东西,夏渊都是看也不看就丢进库房。

秋去冬来,近来天气严寒,夏渊跟着跟孟启烈小校场练武,每次练完回来,身上出了汗,路上被冷风一吹,冻得发抖。这日恰逢冬至,华晋有喝鸡汤习俗,荆鸿便到厨房中,亲手宰了一只老母鸡炖汤,想给夏渊暖暖身子。

这边鸡汤还没炖好,红楠匆匆过来寻他:“辅学大人您这儿啊,宫里出了大事了,殿下急着叫您过去呢。”

荆鸿略一思索,大约知道出了什么事:“好,我知道了,你转告殿下,我一会儿就去。”随后不急不忙地等鸡汤炖好,拿小盅盛了,端去正殿。

甫一进门,就听见夏渊嚷嚷:“荆鸿我跟你说……”

荆鸿截住他话头:“殿下,先喝一盅鸡汤暖暖,旁事一会儿再说。”

夏渊眼前一亮:“咦?你给我做?好香啊!”

朝阳宫中暖意融融,太子殿下一口口喝着鲜香鸡汤,好喝得都顾不上说话,辅学大人坐一旁静静地看着,眼中是关心疼宠笑意。

——红楠看着这样画面,忽然觉得宫里发生那些事都不算什么了。那些让人心惊心寒事,统统都被堵了朝阳宫外,半点影响不了这里生活。

她也听到消息,说前段时间圣宠正浓林贵妃骤然获罪,被打入了冷宫。林内史结党营私,林贵妃意图干政,原本那些被“息事宁人”事也都被陛下亲手翻了出来,数罪并罚,一夕之间林家皇城势力被斩草除根。

昔日风光,只因皇帝不再眷顾,俱往矣。

深宫中人对这样事早已习惯了,也许有人幸灾乐祸,也许有人唇亡齿寒,然而归根结底,不过是几声唏嘘罢了。

夏渊喝完鸡汤,与荆鸿说起林家事,兴奋道:“现二弟没有靠山了,你说我是不是胜算大些了?”

荆鸿边收拾汤盅边道:“谁说二殿下没有靠山了?”

“哎?林家没了,他还能靠谁?”

“林家……林家多只能算是二殿下背后一只推手。”荆鸿看着他,“殿下,皇子靠山,自然是皇上。这次林家出了这么大事,二殿下却还是安然地待馨德殿,这不就是皇上给他保障吗?”

夏渊神色峻然:“你意思是,二弟仍然是我威胁?”

荆鸿颔首:“可以这么说吧。皇上想要铲除,本来就只是林家势力,二殿下亦是皇上亲骨肉,皇上再怎么也不会真正伤害到他。”

夏渊默不作声地想了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荆鸿,我怎么觉得……这像是父皇给我母后和舅舅他们警告?林家是这样,沈家又何尝不是呢?”

荆鸿对他能想到这一层感到有些惊讶,不禁赞道:“殿下深谋远虑。”

“嘿嘿,太傅教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夏渊被他夸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回过神来,心里隐隐发憷:看来父皇是想借机告诉所有人,他王权,只能由他来决定,任何人都休想左右他意志。

如此说来,还真是圣心难测啊。

随着林内史一事逐渐平息,年关也将近了。

许多官员都告了假,回乡与家人小聚几日,夏渊担忧了好些天,终于还是试探着问了荆鸿:“就要过年了,荆鸿,你不用回家过年吗?你家乡哪里?”

荆鸿把刚温好暖手炉捂进夏渊杯子里:“殿下,臣是孤儿,早年四处流离,并无归乡,要说亲近之人,也就只有太傅大人和殿下你了。”

夏渊听到这话,心里跟浸了蜜似,顿时舒坦了:“那好,年三十我父皇那里吃家宴,你去太傅府看一眼,然后就回来陪我过年!”

荆鸿笑着一揖:“谨遵殿下旨意。”

看夏渊心满意足地睡去,荆鸿替他掖好被子,退出门外。

外面还飘着雪,脚踩地上发出咯吱咯吱轻响,衬出夜安静。

院门口,荆鸿忽然顿住脚步,回首望了眼一片漆黑太子寝殿。他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能静默地站着。

明年,与他一起过年,便不会是自己了吧。

本就是孤魂一缕,何处是归乡呢?

第20章:花烛夜

年三十,荆鸿回了太傅府,陪太傅吃年夜饭。

说是年夜饭,其实也不过是爷俩坐一块儿吃顿好,大部分下人都各回各家去了,府里相比平常还要冷清些。

太傅自妻子去世之后没有再续弦,妻子没能留下一儿半女,他也没有刻意强求。平日里那么多门生拜访求学,太傅尚不觉得孤单,可一到逢年过节,那种茕茕孑立无牵无挂感觉就涌上心头,迫得他一杯接一杯给自己灌酒。

荆鸿今日没有劝他,他知道师父心里不舒服,若是不让他喝,他会不舒服,说不准会憋出毛病来,倒不如让他喝个痛。

“鸿儿啊,还是你好,知道过来陪为师……”太傅喝得醉眼迷离,拍着荆鸿肩膀说,“为师把你当儿子,真,把你当亲儿子!”

“师父,徒儿也当您是亲人。”荆鸿给他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夹过去了才想起来,这是夏渊爱吃,师父不爱吃甜,不过太傅没有意,扒到嘴里就给吃了。

太傅慈爱地摸了摸荆鸿头:“这半年宫里出了那么多事,那个太子又傻了吧唧,难为你了……嗝,鸿儿啊,为师舍不得你,为师怕这是害了你啊……”

“没有,师父对徒儿有知遇之恩,徒儿感激还来不及。”荆鸿有些好笑,师父向来律己甚严,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太子“傻了吧唧”。

“哎,你不知道,为师亲手把你送进朝阳宫,心里后悔得不得了,就怕这个儿子嫁出去就回不来啦,可那边亲家是皇上皇后,为师也没有办法啊……”

荆鸿不太明白太傅说什么,只能顺着他话安慰:“师父放宽心,徒儿这不是好好吗?徒儿会照顾好自己。”

太傅酒劲上来,什么话都说:“鸿儿啊,你一表人才、风华正茂,正是娶妻生子大好时候,要不就由为师做主,给你说门亲事吧?”

荆鸿无奈:“多谢师父好意,不过徒儿尚没有娶妻打算。”

太傅一瞪眼:“连太子马上都要娶太子妃了,你怎么就不能给自己打算打算?难道你还想像为师一样孤独终老吗!”

荆鸿道:“师父,徒儿终日待朝阳宫中,哪有闲心照顾妻小?来日方长,此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太傅想了想,叹气道:“哎,也对,就算你现娶了个正经姑娘,也跟娶小妾似,正房还是太子殿下,正房那边天天都得陪着,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小妾一面,说到底,还是那个傻太子耽误了你啊。”

荆鸿只当他老人家醉糊涂了,给他盛了几块焖羊肉:“师父别想那么多了,今天大年三十,咱们不说那些烦心事。”

爷俩正吃着,大门那边突然传来敲门声,荆鸿去应了门,一看竟是陈世峰和柳俊然。

两人提了一大堆东西,冒着大雪而来,头上肩上都落了一层雪,进门就喜气洋洋地道:“师父,我们来给您拜年了!饭菜还有剩没?家里人太多,我们都没吃饱。”

“世峰、俊然……”看见几个关门徒弟都如此惦记自己,太傅再别扭性子也绷不住了,红光满面地招呼,“坐,都坐,想吃什么吃什么……”说着迈着醉酒步走到里间。

陈世峰问:“师父干嘛去了?不吃了?”

荆鸿笑着摇头:“一会儿还得出来,师父盼着你们来呢。”

果然,不一会儿太傅就出来了,把早就准备好三个大红包给他们:“来,都是我好徒儿,都来拿红包。”

……

师徒四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年夜饭,太傅彻底醉倒了。

扶太傅歇下,陈世峰感叹:“师父还是醉了好,醉了就疼我们了。”

柳俊然白他一眼:“什么话,师父什么时候都疼我们。”

陈世峰有抿了口酒,咂咂嘴道:“可惜了,还差一个人。”

柳俊然没反应过来:“差谁?”

“咱们‘小师弟’啊。”

“噗嗤,那个小师弟什么身份,还要你惦记?”

“说着玩嘛。哎,俊然,今天高兴,你就喝点酒吧,就一口,就一口好不好?”

“不喝。”

“别扫兴嘛,荆师弟,你也帮我劝劝他。”

荆鸿瞟了他一眼,朝柳俊然举杯:“就这后一杯吧,我敬柳师兄,感谢这一年来照顾,当初若不是你将我字画推荐给师父,也就没有今日荆鸿了。”

柳俊然脸上一红,不得不端杯:“别这么说,那是你确有真才实学。”

荆鸿一饮而,柳俊然只好也硬着头皮干了,然后没到半柱香时间,他就趴了。

荆鸿别有深意地看着陈世峰:“做这种助纣为虐事,我也心中有愧啊。”

“嘿,我怎么就是纣了?”

“俊然是出了名‘一杯倒’,你这么灌他是何居心,还要我点明吗?”

陈世峰没有否认:“既然如此,荆师弟又为何要帮我?”

荆鸿淡淡道:“多情总被无情恼,有些人求一生而不可得,我若能以一杯酒成全一双人,何乐而不为呢?”

陈世峰冲他咧嘴一笑:“说得好,多谢了。”

“不客气。”

陈世峰背起脸颊通红柳俊然:“走了,咱们回家了啊。”

柳俊然乖顺地趴他后背,声音里透着依赖:“世峰,我头晕……你慢点儿走……”

“好,我慢点儿……”陈世峰回头碰了碰他鼻尖,“你跟师父一样,只有醉了才稀罕我,不会朝我翻白眼。”

“什么话,我什么时候都稀罕你……”

荆鸿安顿好一切,推开门,雪已经停了。

子时已过,是一年了。

他有些微醺,走路感觉有些飘,但还是踏着雪回到朝阳宫。

红楠听见动静,披衣出来迎他:“辅学大人,殿下已经睡着了。”

荆鸿点了点头,忽然看见殿前一大片融化雪水,还有漂水中数十根竹签,问道:“殿下放烟火了?”

红楠道:“是啊,殿下皇上那儿吃过饭,歌舞都没看完,就带了一大堆小烟火回来,说要等您来带他放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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