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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 上——by河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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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狗腿子扑棱着翅膀飞出去,夏渊继续调息,他不信这条路走不通。

片刻后,荆鸿听到窗外扑啦啦一阵响,刚打开窗,就见狗腿子一头栽进来,扇着翅膀他头顶盘旋,大声叫着:

“嗄嗄!太子受伤啦!要死啦!嗄嗄!”

荆鸿一听脸色骤变,猛然站起,情急之下膝盖撞上了桌角,他也顾不上那阵剧痛,急忙随狗腿子赶了过去。

第25章:狼来了

荆鸿发现,他越发琢磨不透夏渊想法了。

他还是很听自己话,专心念书,有时故意答错问题,勤奋习武,不会再莽撞地炫耀武技,糖水还是一样地喝,烛天也有条不紊地修习。

他如今下人面前,与以往一样任性,但又带了些威严;太子妃面前,还是那个对要当爹感到很紧张迟钝夫君;皇上皇后面前,率性天真不减,又不失小机灵,把一个平平无奇、无能也无过太子当得稳稳当当。

唯一让荆鸿头疼,是夏渊对他态度。

时而暧昧不明,时而装傻充愣,荆鸿已不知该如何应对他才好。

比如这次,他听到狗腿子来报说“太子受伤了”,以为他练功出了大岔子,火急火燎地赶过去,谁知看到竟是这样一番景象。

夏渊盘腿而坐,言笑晏晏:“荆鸿,看我厉害么?注解上说走三焦经可省一周天,我老觉得胸闷膈应,后来行至大椎穴,我让它折回足少阳胆经上去,这一下刚好接上第三周天,一下子事半功倍,而且心气特别通顺!”

荆鸿给气得脸都白了:“胡闹!殿下,臣反复说循序渐进你都没有听进去吗?修习内功岂可贪求简,稍有不慎,那真会走火入魔啊!”

夏渊背手站起,反将他一军:“注解是你写,我不过是照做再稍加变通,何错之有?再说我不是怕出事,让狗腿子去叫你了吗?”

是,你让狗腿子叫我来,然后向我炫耀怎么偷工减料!

荆鸿抚额,明明解瘴进行得那么顺利,为什么觉得这太子越来越不好讲道理了,叹了口气:“罢了,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

夏渊看他转身时左腿有些不自然,伸手拦住他:“你腿怎么了?”

荆鸿这才感觉到膝盖疼痛:“无妨,撞到桌角而已。”

夏渊不容他逃,一把将他按坐软榻上,自己蹲下替他脱了鞋,卷起裤脚,看到膝盖上那一大片青紫,夏渊眉头拧起,对自己恶作剧有点后悔。

他轻轻给他吹了吹:“你待着别动,我给你抹药。”

说着去拿了些活血化瘀药膏来,用指腹沾了,细细涂抹。冰凉膏体温暖抚摸下化开,荆鸿感到一丝麻痒,微微缩了缩腿。

夏渊见状,心念微动,抹完药膏手不老实地爬上荆鸿大腿,若有若无地搔刮着内侧皮肤。荆鸿悚然一惊,慌忙拨开这只作乱狼爪:“殿下,可以了,臣不疼了。”

夏渊不理他这茬,他一只手撑荆鸿大腿上,缓缓站起来,身体前倾,将他困了自己双臂中。两人靠得极近,夏渊只觉得鼻尖都是那股熟悉干净气息,如清泉如浓墨,比聂咏姬脂粉味让他舒服得多。

目光下移,落到颈侧,夏渊忽然觉得这身包裹严实衣裳很碍眼,他手指磨了磨领口边温暖皮肤,不由自主地去挑那片衣襟,被荆鸿按住了手。

夏渊有些口干,喉结滚动出一声轻笑,黑亮眼珠子紧紧盯着荆鸿,压迫道:“荆鸿,你躲我做什么?”

灼热气息笼罩他上方,荆鸿偏过头去:“殿下若是不捉弄臣,臣便不会躲。”

夏渊仿佛没有听见,视线依旧胶着他脸上,嘴唇轻轻地触碰着他脸颊和耳垂,以低沉而煽情声音他耳边说:“荆鸿,我想吻你……”

荆鸿身躯微震,僵硬地回过头来:“殿下,你知道自己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夏渊直视他眼睛,“我敢说,就敢做。”

……

那是一个极浅亲吻。

没有纠缠肆虐,没有欲拒还迎,只是平淡不过以唇碰唇,相触不过瞬息,却荆鸿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情爱一事,本以为此生再无牵系。该忘人还未忘,该偿债还未偿,又何来那般闲情逸致,以一介残缺灵魂与身躯,接受这一吻所承情?

又或者,这仅仅是个报应?

近来夏渊头脑清明,想做事情有很多,他还记着荆鸿与他说过培植亲信一事,于是挑了皇帝心情大好时候,提出了要组建侍卫队请求。

皇帝问他:“为何要自己组建侍卫队?”

夏渊直言不讳:“因为儿臣不信任现身边那些侍卫。”

“为何不信任?”

“因为他们是父皇人,不是儿臣人。”

真央殿倏然陷入一片死寂。

皇帝神色冷峻,若是有旁人场,恐怕要汗湿重衣,然而夏渊还是那般泰然自若,面对自己父亲,那个高高上君王,他丝毫不露怯。

半晌,皇帝忽地笑了:“是谁给你出主意?”

夏渊也笑:“是我自己主意,不过是荆鸿提醒我。他跟我说,如果我连一队完全听自己话人也没有,那以后就没有人会听我话了。”

他说得天真,皇帝却是心中一凛。

直至今日,他才真正把审度目光放了这个儿子身上。他发现,夏渊不再是那个只会躲他羽翼下孩子了,他正试图用自己力量保护自己。

他面前,这孩子不说谎,不恭维,不会跟他绕圈子,却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答应他要求,倒真有点大智若愚意思了。

“你想要多少人?”

“二十人。”

“朕可以让你挑选四十人。”

“多谢父皇,不用那么多,二十人就足够了。”夏渊道,“但是,这二十人儿臣要亲自挑选,像儿臣给自己挑选辅学那样。”

于是接下来一个月,夏渊得到了皇上首肯,可皇城驻军中巡视检阅,挑选属于他自己侍卫。

此事朝中议论颇多,但都被皇帝一力压下:“太子要求也不过分,就给他二十人又何妨?就当是朕送他礼物了,诸位爱卿何必较真。”

弄得那些爱卿十分无语,皇上对太子,这已经不是偏心,而是溺爱了吧。不过仔细想想,区区二十人,也真算不得什么大事,与其说是图谋不轨什么,像是那个白痴太子任性玩闹,不管也罢。

话虽这么说,但暗中关注着太子一举一动大有人,沈家人、聂家人、二皇子和三皇子一派人,都觉得近太子动作多了很多,有些摸不清他到底要干什么,因此都派了人暗中跟着他。

夏渊也不负众望,开始十天,他四处游手好闲,驻军中正事不干,惹祸一堆。

这些天荆鸿也没闲着,夏渊嚷嚷着说军营里饭菜难以下咽,他每顿饭都要用食盒装好给他送过去,晚上还要遣轿子去接他回来。

夏渊这副太子爷做派驻军中是很不受待见,大多数将领都瞧不起他,哪里舍得把自己精锐拿给他挑,摆出来都是一些老弱残兵。

对他们这样态度,夏渊像是没发现似,兀自跟那群残兵玩得欢,一会儿让他们比武,一会儿让他们射箭,一会儿让他们下河摸鱼,闹得驻军校场鸡飞狗跳。

这日荆鸿还给他整理食盒,狗腿子扑拉着翅膀又飞进来了:“嗄嗄!太子受伤啦!要死啦!嗄嗄!”

荆鸿又是吓了一跳,心说难不成校场遇到什么不测,赶过去一看,好么,只是脚崴了一下,略微有点肿而已。

荆鸿无奈,驻军鄙视目光中把夏渊背上了轿子。

回了宫,荆鸿请来窦文华,窦文华臭着脸给夏渊捏完了脚,临走前对荆鸿说:“为这种事情请我来,这叫杀鸡用牛刀,你也真好意思。”

荆鸿笑道:“你是刀就行了,我不管你是什么刀。”

没过两天,狗腿子又咋咋呼呼地来了:“嗄嗄!太子受伤啦!要死啦!嗄嗄!”

加上练功那次,这是第三次了,俗话说事不过三,但荆鸿还是急匆匆地去了。

这次夏渊是被倒下兵器架砸到了头,兵器架还是他自己弄倒。夏渊捂着头上一点大小包哎哟哎哟地叫唤:“疼死我啦荆鸿……”

荆鸿默然,驻军鄙视目光中把太子领了回去。

诊治过后,窦文华真受不了了,拉着荆鸿出去,语重心长地说:“荆鸿,你听过‘狼来了’故事么?”

荆鸿知他意思,笑了笑:“无论他骗我多少次,我都会赶去。”

“没你这么贱。”窦文华冷眼瞅他,“我当初说你心中郁结,易成病患,让你远离太子,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我看着你让自己越病越重,都要看不下去了。”

“你不知道,他现比我想要深远得多。”

“对不住,我真没看出来,我就看见他折腾你了。”

荆鸿拍了拍窦文华肩:“别担心,我很好,他也不再是那个要人操心傻小子了。”

窦文华实懒得理他了,自作孽病,他是真无能为力。

送走了窦文华,荆鸿回了自己房间,躺床上,睡意却迟迟不来。窦文华没说错,他这是心病,夏渊越是聪明机敏,他心中惶惑就越深。

他知道夏渊这几天所做一切,都是让那些盯着他人放松警惕。等到那些人对他所作所为失去戒心,才到了他把那只猛虎放出来时候。

荆鸿欣慰之余,也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已不需要他为他下引导棋了,他每一步,都算计着每一个人。

第26章:习难改

夏泽自己跟自己摆着棋子,时而闭上眼仔细回想,时而悔棋重来过,他尝试了很多次,可无论怎么摆,都无法还原昨天那场棋局。

这阵子夏渊巡阅驻军军营,经常不宫中,夏泽得知荆鸿没有随行,便趁他有空时约他下棋。他与荆鸿说好了不准放水,结果下几局输几局,好他有股愈挫愈勇韧劲,还不至于输得心灰意冷。

昨天那场对弈中,夏泽一直觉得自己是抢占了先机,到后官子阶段都以为是自己赢了,岂料数完棋才发现自己居然输了一目,他很是想不通,于是回来后试图还原那局棋。但他到底不是荆鸿,总是对方布局上卡壳,这让他深深体会到,那个人战术是难以复制,纵然他想学,也必须得到他指点才行。

外面传来一声通报,夏泽不甚意,兀自拈着一颗白子踌躇。

自林内史被罢官归乡,母妃被软禁冷宫之后,他这长兴殿就冷清了很多。皇帝并没有限制他自由,也没有阻止他与臣下往来,可以说待他还和以前一样,只是他自己懂得收敛了——对那些仍站自己这边人,他不与谁太过亲近,也不太过疏远,真正是明哲保身。

此时来求见人,是数日前与他接触过典书令张谦。

这张谦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夏泽近来关心是什么,便主动卖了个人情给他:“二殿下,下官有一兄长驻军军营任职,若是殿下有什么想了解情况,下官可代为打探。”

夏泽当时不置可否,但后来差人给他送去了一块入宫令牌,那张谦自然明白了,今日就是来作回复。

“下官张谦,见过二殿下。”

“免礼吧。”人情既然欠下了,夏泽也不跟他兜圈子,“驻军军营情况如何?”

“回殿下,据下官兄长说,这几日军营因为太子殿下驾临,所有训练计划都被打乱了。太子殿下一会儿一个主意,每天让他们比武射箭地表演给他看,心血来潮时还让他们比赛拔河、摸鱼,总之是将整个军营闹得鸡飞狗跳。”

张谦语气中透着对那个太子殿下鄙夷,他觉得自己这么说已经相当委婉了,兄长与他讲这些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那个狗屁太子把他们当猴耍,好吃懒做,嫌这嫌那,半点本事没有,还老是惹祸,他们巴不得他早点选完早点走。

夏泽指尖转着棋子:“这么说太子还没挑到中意侍卫么?”

张谦道:“还没有,正规军里没人愿意跟太子殿下走,军营拨给他一批老弱残兵,现下他正和他们厮混一起。”

“他四个驻军军营里都是这样?”

“是。”

“哦……”夏泽把那枚白子放到棋盘上,想了想,又收了回来,“既是如此,也无需再盯着他了,随他去吧。”

“殿下意思是?”

“他若真是玩闹,我们盯着也是浪费时间,他若是认真……”

张谦有些茫然:“认真?”那个太子哪里认真了?

咔哒一声轻响,夏泽将棋子丢回了棋罐中,他还是没有想出这一步该如何走。

“不学无术、任性妄为,我所了解他确实是这样一个人,但我总觉得这次事有蹊跷,与其跟他屁股后面瞎逛,倒不如看他后要如何收场吧。”

夏泽心中,太子是傻,可荆鸿绝对不傻,他看不透这一步棋,干脆等他们布完局之后再来想,说不定会明白了。

夏渊巡阅军营第十二天,他发现没有人会来问他接下来去哪、要干什么了,四个驻军将领看到他都像没看到一样,甚至还会躲着走。

晚间荆鸿来接他,他正河塘边玩着泥鳅,木桶里泥鳅是他让那群老弱残兵给他捉,个头有大有小,抓着滑不溜手,他一手一个,看着它们手心里扭动挣扎:“荆鸿,今天你就先回去吧。”

荆鸿蹲他身边:“殿下想好了?”

“嗯,那些人对我失去耐心了,四个军营人都把我往外推,我哪里他们都无所谓,只要不他们那儿就好。”

“殿下要去哪里挑人?”

“兵营。”

“兵营啊……”荆鸿知他早有打算,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决然,“那里兵良莠不齐,还有不少是没管教过刺头,要说素质和能力,还是正规军这里好些。”

“荆鸿,是你说我需要一支完全属于自己队伍。”夏渊把泥鳅丢回桶里,哗啦啦全放回河塘中,待他们数逃开,过了一会儿,猛地把手伸进泥沙里,抓出来一只大个头泥鳅来,“那些被旁人言周教好,我要他有何用?自己捞上来,才好吃。”

荆鸿提醒:“那殿下想必会很辛苦。”

夏渊咧嘴一笑,望着他道:“我不怕苦,再说了,不是有你吗?”

二人心照不宣,从那天起,夏渊就没再回过宫,但荆鸿为掩人耳目,依旧每天出宫送饭,晚上抬着轿子去接人,只不过那食盒里只有一盅糖水,而轿子里始终是空。

朝中众人以为太子殿下还胡闹玩耍,四个驻军军营人都以为太子别家营地,庆幸还来不及,不会主动过问,殊不知,这时候夏渊却是身城郊兵营里,过着与那些兵同食同寝生活。

王校尉有些头疼,不为别,就为那个突然到来太子殿下。

关于太子要皇城军营挑选侍卫公文他早已收到,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军营会受到太子殿下垂青。

他这里都是刚招来兵,还未经过细致筛选,歪瓜裂枣一大堆,比较有本事又都不服管,太子这么一来,他都拿不出什么人来给他挑。

好这太子来了之后没有怎么为难他,只是自己兵营里游荡了两天,没添乱也没惹什么事,反倒帮他抓着了一群聚众赌博兵。

兵营相对闭塞,王校尉并不知道太子其他军营里所作所为,仅凭一些流言猜测过太子大概是个愚笨又任性公子哥儿,如今一见真人,觉得那些流言实不怎么靠谱,这太子就算没什么真本事,也不至于那般不堪吧。

兵营里条件很糟糕,夏渊住着很不习惯。伙食难吃得让人难以下咽,有一次他甚至从自己碗里吃出来一条煮烂蚯蚓,住处阴冷潮湿,被子上霉味挥之不去,晚上蚊虫肆虐,叮得他浑身都是包,翻来覆去地总也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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