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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 上——by河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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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折道:“有可能,也许是蜜蜂身上带了金桭花花粉,花粉因此进了殿下伤口,之后殿下又沾染了多,才会导致重病。娘娘,宫中之事下不便多言,不过谨慎起见,回宫后还是铲除所有金桭花吧,以防多人遭殃。”

傅太医恍然:“难怪宫中近来常有莫名患病之人,起初我们太医院还担心是瘟疫,原来都是这金桭花惹事。”

沈凝玉道:“谢公子说得对,本宫知道了。时候也不早了,傅太医、谢公子,你们回房休息吧,你们为犬子劳心劳力,本宫实过意不去。”

“娘娘哪里话,为殿下治病是老夫职责所啊。”傅太医刮取了些纱巾上花粉,准备根据毒性配制解药,帮助夏渊康复。

“那下也告辞了。”谢青折执礼,退出房间,他后看了眼床上夏渊,那孩子正睡得香甜。

……

紫鹃拨了拨灯芯:“娘娘,那什么花当真防不胜防,若不是得谢公子提点,就算殿下病愈回宫,恐怕也会再遭毒手。”

沈凝玉以手撑额:“你想说什么?”

紫鹃小声道:“林贵妃前些日子总御花园倒腾花草,依奴婢之见,那布局下毒之人想必就是她。”

沈凝玉叹了口气,似是极倦:“我知道……紫鹃,此事暂且揭过,今后不准再提。”

“可是娘娘,难道我们……”

“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倘若她再自作聪明下去,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林家势力再大,也有保不住她时候。只是,不能出自我手,不能拿渊儿做筹码。”

“为什么?”

“因为我是皇后,因为我要让渊儿干干净净、安安稳稳地登上皇位。”

自那日后,谢青折便住进了千华寺南院。他看着夏渊一天天好起来,不禁自嘲地想,若是那人知道自己如此厚待夏渊,怕是会骂他妇人之仁吧。

他以镜语算得夏渊会千华寺出现,便守株待兔了一个多月,然而见到这个孩子后,别说下不了手杀他,就算是伤他害他,他也于心不忍。

本来这孩子就杀不得,抹杀帝星,那是犯了大忌,他甚至不敢想象那之后要付出怎样代价。可这孩子是那人心中一根刺,临行前那人对他说了:“纵然你不杀他,也要让他失去与我抗衡能力,他不能成为太子,他不能当上皇帝。”

他说,青折,为了我,好不好?

好。他说好,君上,我期待着您收取中原那一天。

此一诺,千金重。

第37章:章花如昼

“谢哥哥,那块白玉板上写了什么?”

五岁夏渊看不出谢青折心中所想,只知道他又对着这块挂杏花树上白玉板发呆。他很好奇那上面究竟写了什么,也很懊恼自己个头太矮,踮起脚也够不到。

谢青折告诉他:“之前有位女子住这座小院里,她来这里为自己丈夫祈福,只可惜天命难违,他丈夫终还是病逝了,这是她离开时挂上白玉手板。”

夏渊作出一副小大人样子哀叹:“好可怜啊,她一定很伤心吧。”

谢青折摇了摇头:“想来这也是位奇女子,她挂上这块白玉手板时留下这句话,正说明她看开了,勘破了。”

“那她到底写了什么啊。”

“殿下自己看不就好了?”

“我看不到!”夏渊抓狂了,“就算看到了,我、我也不认得……”

“哦,原来殿下还不识字啊,那就怨不得别人了。”谢青折故意逗他,被他局促样子逗乐了,哈哈笑了出来。

于是夏渊加恼羞成怒,指着他骂:“有什么好笑!不准笑!”

两人打闹间,夏渊张牙舞爪地扑到谢青折腿上,后者一个踉跄撞到了那株杏花树干,树枝抖动,簌簌落下好些花瓣,而与花瓣同时落下,还有那块散了结白玉手板。

手板恰恰掉进夏渊怀里。

白玉手板落盘螭。像是命中自有因缘,这个孩子想要东西,上天总是不吝于给他。

夏渊欢喜地收起了这块白玉手板,谢青折哭笑不得:“殿下,这是他人祈福之物。”

夏渊理直气壮:“我不管,落到我手上,就是我,谁也别想要回去!”

晚饭后夏渊闹着要去找谢青折,跟沈凝玉说自己要去跟他习字。沈凝玉看他精神不错,又难得好学,便没有阻拦。

谢青折教他写《三字经》,夏渊背过几句,有些底子,学起来很,虽然字迹不大好看,但照着谢青折字临摹,也能写得大差不差。

写了一个多时辰,谢青折眼见着他脑袋一点一点,连带着笔尖也一点一点地纸上留下墨迹,后他彻底撑不住了,歪着脸贴到桌面上,呼吸绵长,睡得安稳。

谢青折无奈摇头,将他抱起放到榻上,蓦地听到东西落地啪嗒声,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块白玉手板从夏渊怀里滑了出来。他拾起手板,看了看依旧熟睡夏渊。

夏渊小半边脸都印了纸上墨点,像长了麻子一般,谢青折不禁闷笑出来。想着一会儿皇后娘娘来接人,总不能让她看到这副模样皇子殿下,于是他打了盆温水,拿布巾沾湿了给他擦脸。

夏渊舒服得直哼哼,不知做着什么美梦。

谢青折给他盖了半幅被子,回到书案旁,提笔踌躇,给远蒙秦那人写信。

拖了这些时日,他知道是时候下定决心了,可真要对这个孩子动手,他心中着实煎熬。纵然夏渊今后再如何与蒙秦敌对,现却还是个懵懂孩子,他那样做,当真对这孩子太残忍了。何况他亦不知,自己所作所为会带来怎样变数……

谢青折百般思量而不得解,不由自主地,牙齿笔杆上咬得死死。

忽而响起一把稚嫩童声,打断了他思绪:“你写什么?”

谢青折慌忙将那张未写完纸悄悄揉了藏进袖中。

夏渊爬下床,踮起脚去看,只看见谢青折给他写字帖,还有自己先前临摹几张歪歪扭扭字,被那块白玉手板镇着。

谢青折回答:“我练字。”

“你字那么好看了,不用练了,你教教我吧,我也想写那么好看。”

“好,我来教你怎么把字写得好看。”谢青折把他抱自己身前,握着他右手道,“放松,跟着我手腕走笔就好。”

夏渊认字认得磕磕巴巴:“……是……故……作……谢哥哥,我们写这是什么?”

谢青折道:“是这块白玉手板上刻字,以后你就会认得了。”

夏渊不满道:“别卖关子了,你现就告诉我吧,告诉我会死吗?”

谢青折笑着逗他:“我就不告诉你……”

那天谢青折来到沈凝玉面前辞行,说收到家书催促,该回去了。沈凝玉感念他救了夏渊,执意要送他重金酬谢,谢青折婉言拒绝。

沈凝玉慨叹:“谢公子颇有君子之风,只是本宫真有心报偿,不知公子是否有什么想要东西,本宫定当竭所能满足。”

旁边一直冷着脸夏渊提醒道:“你什么东西都可以要哦。”

“下并无……”

他还没说完就被夏渊急急打断:“你要是想当官话,我和母后也可以给你想办法。科举主考官就是我夫子,到时候你就来京城找我,看你陪我解闷了这么多天份上,我、我百忙中也会抽空见你一面。”

沈凝玉抚额,这个呆儿子,有他这么留人吗?

谢青折叹了口气道:“多谢皇后娘娘和殿下厚爱,科举之事,下尚未做过打算,不过下确实有个想要东西,要劳烦娘娘帮忙打点一番。”

“谢公子但说无妨。”

“下临行之前,想要看一场烟花。”谢青折说,“不用很盛大,只要几颗就好,就当为下送行,也为庆祝殿下体体康复。”

“此事好说,本宫与方丈打声招呼即可,这就派两个侍卫下山买些烟花回来。”

夏渊虽然还是板着一张脸,不过那股子抑郁气息稍稍收敛了些。他想着,这个谢青折好歹还是惦记他,他想着,没有关系,不管他跑到哪里,自己总有一天能找到他。

烟花后山准备就绪,夏渊扭捏着从衣袖里抽出几根杏花枝递给谢青折:“这个是……给你,明早我就不去送你了,不想看见你。”

“多谢。”谢青折笑笑,心怀感激地收下,“殿下,想去高远一些地方看烟花吗?”

“嗯,好啊。”夏渊让下人别着急点火,“我要去高远地方看,你们过半炷香时间再点,明白了吗。”

下人领命。

沈凝玉道:“本宫就不去了,你们二人当心些,看天色像是要下雨了,别跑太远。”

“知道了母后。”

夏渊说完拉着谢青折就往后山上跑,小脸上都是乐神情,到底是个孩子,看烟花兴头终是压过了他离愁别绪。

“玄宫千星落,人间五色天。”

“嗯?谢哥哥你说什么?”

“我说烟花,”谢青折道,“烟花有那么多颜色,混杂天上,争先恐后地开放,像是争夺着自己生存领地,然而美则美矣,却终究只是一场燃烧罢了。”

“谢哥哥?”

“烟花如此,五国相争,也不过如此,殿下你要记住,胜者不会是空中灿烂星火,而是隐没暗处,点火之人。”

“我有点听不懂。”

“没关系。”谢青折看着他,“以后你会懂,不,或许……”

“谢哥哥你看!烟花!”

砰。砰。

不远处小山坡上,蓦地绽放出绚丽烟花,红色火星高空散开,从天而降,像是无数星星掉下来了。

谢青折望着乌云为底天空喃喃:“玄宫千星落……”

夏渊懵懵懂懂地接道:“人间五色天。”

砰。砰。

烟花接二连三地升空,天空中呈现出五彩斑斓景象。

又一颗烟花冲出,夏渊高兴地笑闹,扯着身旁人衣袖喊:“好漂亮啊!”

刚刚上升到一半小火球拖着长长尾巴,还没来得及爆开。谢青折蹲下来,附他耳边低声道:“殿下,那是后一颗烟花了……”

夏渊听见了“砰”炸响,却被一双冰凉手捂住了眼睛。黑暗袭来,他失去了意识,什么也没看到。

那颗烟花升上高空,落下来却不是火星,而是水滴。

下雨了。

昏暗小佛堂中,夏渊睁开眼,看见几步外香案上供着一尊宝相庄严佛像,谢青折就站香案旁,燃了三炷香。

香案上供着佛龛,佛龛一侧,放着几枝盛开杏花,那是他折来送给他。

“我怎么睡着了?”

“……”

“烟花已经放完了吗?”

“嗯。”

“谢哥哥,你怎么了?”

“……对不起。”

他看见谢青折自己面前蹲下来,温柔地拥抱着他,抚了抚他后颈。

像是有什么钻进了后颈,突如其来疼痛让他措手不及。

痛!好痛!那是钻心刺骨疼痛,深入骨髓,脑中百转千回。夏渊大叫,地上翻滚求饶:“救救我!谢哥哥,救救我!我好疼!”

“啊!!!”

他痛到极致,舌头咬出了血,眼中也渗出了血,混着涎液和泪水淌落,狼狈不堪。

谢青折就站夏渊身边,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明润灵动眼睛渐渐黯淡下去。

他颤抖着手,把那块白玉手板压了佛龛之下。

他用雨水沾湿衣袖,为他拭去脸上血痕,强迫自己迈开脚步,逃离这个本应佛光普照,却被他玷污得满是罪孽地方。

他听见夏渊怨恨声音:“你别想跑,我会找到你……一定会……”

那声音追他身后,一追,便是十年。

沈凝玉腕上缠念珠撒了一地。

雨夜,侍卫们千华寺一间废旧小佛堂中找到了失踪皇子。皇子不省人事,傅太医诊治了一番,没有发现任何病症,只说是过于劳累,昏睡过去而已。

沈凝玉心中不安,问有没有人见到谢青折。

所有人都摇头,说放烟花之后,再也没见过他。

不久,夏渊跟随皇后回了宫,他恢复了健康,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自那日起,宫里便有传言说,大皇子那一场重病之后,就变成了个傻子。

沈凝玉让人铲除了宫中所有金桭花,她问夏渊,还记不记得那个谢哥哥。

夏渊迟钝地摇了摇头:“……谢哥哥?那是谁?”

数年后,沈凝玉从身为将军兄长那里听到一些军报。

她得知,骆原之战战场上,蒙秦军队势如破竹,那支军队军师是蒙秦王上卿,那个以奇谋化解了瓯脱之困人,名叫谢青折。

“荆鸿!!”

皇宫深处,凌乱竹影。

太子抱着怀里人,一声声地唤他:“荆鸿,荆鸿你不要睡,你看看我好不好……”他焦急地对周围人喝道:“!去叫太医啊!”

砰。砰。

皇长孙满月宴上,歌舞升平,烟花如昼。

绚丽火星从天而降,又转瞬即逝。

荆鸿附夏渊耳边,恍若呓语:“殿下,看啊,那是后一颗烟花。”

第38章:冷清秋

荆鸿醒来时候,先看到是窦文华胡子拉渣脸。

他恍惚了一阵,苦笑道:“竟还活着……”

窦文华气得差点把药碗盖他脸上:“荆辅学,真是对不住,没把你医死是我责任。怎么,要不我这碗药里加点砒霜什么,好成全你?不过还得请你先留好遗书,免得到时太子殿下追究起来,我不好交代。”

荆鸿勉强支起身,腰腹痛感很真实,把他从那个无止境梦魇中拉了出来。窦文华本想冷眼看他折腾,终是看不下去搭了把手。

荆鸿接过药碗,老老实实地喝了。

……

相对无言。

相对无言两人之间有种微妙沉默,窦文华以为荆鸿会问些什么,可他什么也没问,他就那么漠然地放下药碗,呆呆坐着,半阖着眼,好似入了定。

“你昏睡了五天了。”还是窦文华忍不住打破了沉闷。

“嗯,”荆鸿看了看他乱糟糟脸,揶揄道,“看出来了。”

窦文华抹了把脸:“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荆鸿说:“多谢窦太医照拂。”

“……”

窦文华放弃了,他不知道太子和荆鸿之间发生了什么,那夜遇袭,这两人先后昏迷,傅太医被急召进宫为太子诊治,据说太子次日晌午就清醒了,但自那之后,太子再也没踏进过这间屋子一步。

窦文华已经糊涂了,他分明记得太子把荆鸿抱来时有多着急,他记得他硬撑着守床边,对侍女说:“荆鸿血,不要洗。”然而这几天来,太子没有再过问荆鸿病情,这小院里甚至听不到任何关于太子消息,仿佛是……说不意就不意了。

这可苦了他这个临危受命太医,他如今陷入了极度尴尬处境。

按理说荆鸿脱险之后他就可以离开了,但他前日拎着药箱想出去,小院门口给两名侍卫堵了回来,他们给他理由是:“没有太子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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