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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鸿 下——by河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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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鸿:“……”

北原虽是大城,但这场仗打得很是疲软。北原刺史的确是聂司徒的心腹,可惜是个草包,平日里在城中作威作福,真打起仗来,根本是一塌糊涂。

城中无将率军,战阵没人指挥,只会一味地拿兵来填,所有的防守好似一盘散沙,夏渊仅用了两成兵力就杀到了城门口。

后面倒是有朝廷派来的援军,不过荆鸿料敌先机,早在路上布下了陷阱埋伏,留守在蔗溪的孟启烈拨出了数队人马,借着地形划拉几下,就把那群人堵在了北原的百里之外。

这个城破得可谓轻轻松松,都没有什么成就感。

夏渊不肯放荆鸿离他三步以上,就这么拉着他坐在车辇上进了城。像是出来郊游一般,他让军队驻扎在岚珊湖畔,豪气干云地说:“这就是我当初治理旱灾的地方吧!那时候光秃秃的一点水都没有,现在水源充足,波光粼粼的好不漂亮。”

荆鸿随口夸他一句:“确实是殿下的功劳。”

夏渊登时美得找不着北了:“既然是我的功劳,那我在这儿享享福也不为过吧。这儿风景不错,来人啊,捉些鱼来,本王要吃烧烤!”

荆鸿哭笑不得:“殿下……”

夏渊不顾形象地吸吸口水,觍着脸说:“荆辅学,你来给我烤!”

荆鸿:“……”

全军势如破竹,夏渊心情大好,也不肯回府邸住着,偏要驻扎在湖边。

荆鸿总共烤了二十多条鱼,本想分给几位将军一起吃,谁承想夏渊护食得紧,愣是一个人把那些鱼全都包揽了,吃到撑死也不肯分给别人。有位嘴快了点的将军,吃了荆鸿一条鱼,被夏渊下令绕着岚珊湖跑了十圈。

到了晚上夏渊也兴奋得睡不着觉,缠了荆鸿大半宿。他们的营帐被团团围着在营地正中间,荆鸿让他收敛点,换来的却是更加得寸进尺的厮磨。

夏渊一手轻轻捂着他的嘴:“凭什么让我收敛?明明是你叫得更大声……”

荆鸿羞耻得眼尾都泛起红潮,身体被操控在这人的手中,完全由不得他。

夏渊移开手,温柔地亲他的眼睑和嘴唇:“我也想给你一个名分呢,等我们回去,真要好好给你安排个位置。”

“殿下,不……唔……”

荆鸿手指痉挛,在床褥上揪出深深的褶皱,急促的律动阻住了他的话。情事在憋闷的营帐中愈加放肆,夏渊被他破碎的声音激得失控,粗鲁地将他拽向自己。

临时搭建的简易床榻不堪重负,吱呀作响,衣衫被汗水浸湿,夏渊狠狠楔入,手臂嵌着他脊背上的骨骼:“荆鸿,荆鸿,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

在荆鸿耳中,这只是一句轻佻的情话。在这个大战初歇的夜晚,甚至比不上将士们的鼾声和湖水的拍岸声动听。

但夏渊说出口的,其实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承诺。

仙人是无欲无求的,他知道,荆鸿不是仙人。

他知道他为何而死,又为何而生,这人挣扎两世所求的一切,他都会给他。

沙州、蔗溪、北原三座城池一经收复,局势明显偏向了夏渊一方。

夏至,王师推过了淮河,将战线彻底贯穿到东面。

八月,南方十三军携讨逆檄文来投,宣誓效忠太子,之后由定嘉王夏浩率领,直取皇城周边要塞。

九月,四成官吏罢朝,朝廷被架空,大事决断全都写成折子往太子这边送来。

立冬,夏渊砸开了皇城的大门。

当初追杀他们的禁卫军刚开始还负隅顽抗,跟夏渊重新编队的神威军交锋数次后,几位将领的头颅便被高悬在城墙之上。那个谋害前皇后、一心要置他们于死地的王顺德,更是被当众凌迟,割下的碎肉被野狗分食,只剩下骨架的身躯吊在市口正中,发出阵阵恶臭。

剩下的禁卫军闻风丧胆,骇得丢盔弃甲,再无战意。

皇宫四面楚歌,已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聂司徒头脑昏聩,及至此时还指望着张谦能帮自己一把,他想要再借用一次蒙秦的力量,他以为自己还有谈判的筹码。

“张谦呢?张谦去了哪里?来人啊!把张谦给我叫来!”

“聂大人。”张谦来了,漫不经心道,“不知大人找下官有何事?”

“不是说保我稳坐江山吗?不是说蒙秦王可以牵制住他们的吗?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你转告蒙秦王,只要再帮我这一次,我可以再割三座城给他!”

“聂大人说笑了,这里毕竟是华晋的地盘,我蒙秦再势大,也是鞭长莫及啊。再者说,不是我们君上不给你机会,是你太无能,辜负了君上的满腔期待。能帮的都帮你了,居然还是守不住一个皇位,聂大人,你真是太让下官失望了……”

“不!我还没输,我、我还有小皇帝在手上!”

“哈,小皇帝?你以为你能威胁得了那个小娃娃?你知道是谁在护着他么?你知道他的命由谁掌控着么?那个人,连我们君上都忌他三分,你以为你能斗得过?”

“谁……你在说谁?”

张谦没有再回答他,对着这个再无利用价值的人,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聂大人,下官还有些事,就不在此久留了,您自求多福。”

聂司徒语无伦次道:“不,不,你不能走!张谦!救我!救救我!”

张谦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是蒙秦细作,自有一套脱身的办法,聂司徒心知大势已去,仓皇出逃,还未出皇宫,便被萧廉和顾天正逮个正着。

那些没用的护卫倒了一地,聂司徒面如死灰,早已吓得没了人形。

萧廉心情十分愉悦:“撞大运了,天正,削下他的头,封侯,赏银,都是你的了。”

顾天正淡淡瞥了他一眼,把人劈晕,结结实实地绑了:“要杀你杀。”

“怎么?这个你也要让着我?我不在乎那些。”

“不是我要让你,这条路是荆辅学指给我们的,按理说,头功是他的。”

“也对,我们要抢了别人的功劳也就算了,抢了他的,殿下可不会饶了我们。罢了,还是交给殿下发落吧。”

被层层包围的西凰宫中,聂咏姬以太后之姿端坐高位,荆鸿立于下首。

荆鸿是来给她送白绫的。

聂咏姬冷笑:“为什么呢?我费尽心思,还是敌不过你。在我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就同你争,争来争去,也只不过争到三分荣宠。你凭什么,凭什么?”

荆鸿道:“娘娘美艳无双,聪慧温婉,本是可与太子殿下相伴的良人,然而自你嫁给太子殿下,可曾有一件事为他想过?”

“我不过是为自己谋一条出路!”

“是,娘娘为了给自己谋出路,不惜给太子殿下下药,不惜以骨肉相逼,不惜杀死他的母后,你踏着他一步步往上走,一直把他当做傻子看待,又有什么资格要他倾心待你。”

“是你害的!是你挑拨我们,是你断了我回头的念想!他是傻子的时候,眼里只有你一个人,他不傻的时候,也被你蒙了心!你比我更恶毒,你唤醒了他,然后把他的心吃了!”

荆鸿沉默着,聂咏姬状似疯狂的话,让他忽然有些怔忡。

他吃了夏渊的心?他吃了他一颗心,自然也要把自己的还给他。

聂咏姬走了下来,无暇的妆容下是一张愤恨而扭曲的脸,她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向着荆鸿的心口捅去——她要和他同归于尽。

荆鸿回过神,侧身堪堪让过,未等外面的护卫冲进来,便把那三尺白绫绕在了她的脖子上,手掌一翻,将一个结勒紧。

荆鸿取下她手里的匕首:“太子殿下说,西凰宫不该见血。”

聂咏姬被勒得发出一声声干呕:“你是个怪物……你把我的孩子也变成了怪物!”

“瑜儿不是怪物。”荆鸿转过身,将白绫的另一端系上房梁,“他从来都是你的亲骨肉,只是在你眼里,所有你应该去爱的,都不值得你爱。”

……

聂咏姬的尸体高悬在西凰宫里。

她穿着华美的宫服,戴着太后的金丝花钿,做着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小皇帝在哪里?

夏渊甫进皇城,聂咏姬就把这孩子绑在了真央殿的龙椅上。

这一绑就是好几个时辰,小皇帝没有水喝,没有饭吃,夏渊看见他的时候已经是蔫蔫的了。本来夏渊很是心疼,想着要抱他下来好好哄哄,可这孩子实在不识相。

看到自己的亲爹进来,夏瑜的眼神蓦地一亮,却是往他身后殷切地张望着,咂吧着嘴说:“鸡糊,鸡糊呢……”

夏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被人操纵着窝窝囊囊当了傀儡皇帝也就算了,见到亲爹不喊爹,还有脸惦记“鸡糊”?

坐着他老子的位置,还觊觎着他老子的人,这孩子不揍是不行了!

于是夏渊一脚把儿子踹下了龙椅,把绑着他的衣带都绷断了。

荆鸿从西凰宫过来,就见夏瑜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哭声一如既往地震天响——

“呜哇!鸡糊!!!呜呜呜!”

“殿下,这又是怎么了?”荆鸿着急地抱起孩子,摸摸他的小脸蛋,“瑜儿乖,不哭了,我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呜……”夏瑜钻进荆鸿怀里,瞬间幸福地收了声,几颗小乳牙咬着荆鸿的皮肉啃啊啃,像是在吃什么绝世美味,口水糊了荆鸿一脖子,还留下浅浅的牙印。

“荆鸿你别拦着我!让我揍他个小畜生!”

第77章:叫师父

枯黄的落叶太久没人打扫,铺了厚厚一层,踩在脚下发出沙沙脆响,然而抬眼望去,依旧是一片苍翠竹林,生机盎然。容青殿里的生与死、新与旧,似乎一直在模糊地交替着,令身在其中的人难以察觉。

宇文势拂过光滑的竹节,停留在那些紫黑色的斑点上。

他想起了以前的那些噩梦。

他梦见谢青折心口喷出的血爬满了这些竹子,梦见他午夜回魂,依附在这些竹子的茎干上,有时怨恨地望着他,有时又絮絮地与他说话。

他曾经觉得,那些紫黑色的斑点自那人死后就开始疯长,长满了整片竹林,整个容青殿,也许把他的肉割一块下来,里面也都是紫黑色的瘢痕。

“不过,现在我不这么想了。”宇文势回到梨花木躺椅边,为那具宛如生人的躯体梳理长发,“你还活着呢,哪里来的怨魂。”

“回来吧,青折,回来你就会发现,这里从来都没有变过,你喜欢的湘妃竹,你喜欢的青石板,还有你养在大水缸里的红鲤鱼,它们都还在……”

阳光照在这副静默的躯体身上,驱散了些许寒气,原本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暖黄,竟给人一种恢复血色的错觉。

宇文势知道这样对躯体的保存不利,但他情愿耗费更多的泠山脂玉来修复,也想试着感受一下这人发丝被风吹起,身体带上热度的模样。

太想让这人变得鲜活起来,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青折,我等你回来报复我。”宇文势俯身在他耳边说。

“君上,张谦来了。”桑琳垂首禀告,目光停留在那垂下的衣角上。

“叫他进来吧。”

宇文势抱起谢青折的身体,珍而重之地送进侧殿中的那间屋子,给他换了崭新的泠山脂玉,这才出去见张谦。

张谦在正厅等了一会儿,听到动静,跪地执蒙秦国的君臣之礼:“君上。”

他一路奔逃回来,脸上的污泥血渍都还未擦去,乱发纠结,嘴唇干裂,看样子华晋的追捕也不是那么轻松能摆脱的。

宇文势看到他这满身狼狈的样子,却没让他起来。

“姓聂的一家怎么样了?”

“满门抄斩,聂老贼被处以车裂之刑,聂咏姬被赐死。”

“呵,对自己的老丈人和发妻下如此狠手,那小子也不是什么善类。”宇文势把玩着手里一个锦囊,“那他呢?”

“他……城破之后,在下就再没有听说过关于荆鸿的确切消息。华晋民间流传了很多他的传言,有说他出巡平乱的,有说他归隐山田的,还有说他飞升成仙的,大多不可信。在下猜测,他也许还在宫里。”

“民间传言?”

“是,夏渊在回城途中,一路上都在宣扬那人的功德,像是有意为之,现在荆鸿在百姓中的声望很高,各种传言也是甚嚣尘上。”

“是么,看来夏渊是想创造出第二个谢青折?”宇文势不置可否,“荆鸿暂时不会离开华晋皇城,夏渊一天不坐稳江山,他就一天不会安心。”

“君上,我们是不是可以拉拢那个安庆王,他虽被姓聂的关进了宗正寺,但好歹是太子的兄弟至亲,夏渊此时根基不稳,应该不敢动他,他原先的势力……”

“没必要,安庆王的那些势力在夏渊眼中根本不足为惧,而且安庆王没姓聂的那么傻,不会任由我们插手。如今蒙秦跟越齐的战事愈演愈烈,不要平白惹得一身腥,对华晋这边,先稳住望江再说。”

“是,在下知道了。”张谦等了一会儿,见宇文势没有接着说的意思,只得主动提起,“君上,自在下献计驱逐太子、夺得望江开始,可就是彻头彻尾的蒙秦子民了,当初您允我的‘三城一卿’……不知还作不作数?”

宇文势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作数,当然作数,即刻起你就是望江三城的督卿,官拜三品,任命书会跟着你一起去望江。”

张谦喜不自胜:“多谢君上。”

待张谦离去,宇文势唤来桑琳:“去望江的路上不好走,你去送送他。”

桑琳会意,看来这人是留不得了。

聪明倒是聪明,奈何那人也被他关过审过暗算过,他得罪了君上的心头肉。

就算是为了蒙秦,也不成。

桑沙那边传来了战报,说越齐可能有意与华晋结盟。

这场仗从他强占殴脱那时就开始打,打到现在也不明朗,拖得越久,对两国的损伤也越大。宇文势没有想到越齐王会如此看重殴脱,可见如果不是他筹划了那个“武斗大会”,越齐也快要憋不住了,本来么,为君者拼的就是野心。

黑底金纹的锦囊被掌心炙得发热,宇文势把它拎到眼前,手指去勾束口处的绳扣。那细绳像是活物一般,在他的手指靠近时,扭缠着作势要咬。

明知是有剧毒的小家伙,宇文势也不怕他,频频逗它来咬自己。

这个绳扣名叫蛊缚,有它束着,这锦囊就打不开,若是强行撕扯,蛊缚便会将整个锦囊腐蚀融化,凭借自身剧毒与破坏者同归于尽。

宇文势也解不开这锦囊,这是谢青折给他的。

他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谢青折在把这个锦囊交给他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告诉他破解之法,也没有提什么时候可以用它,于是他一直当作饰品带在身边,权作念想。

蛊缚被逗弄得十分狂躁,咧出小小的獠牙,纤细的身体使劲往他跟前凑,大有不咬一口决不罢休的架势。宇文势笑着叹了口气,不再惹它。

“青折,你留给我这个打不开的锦囊,究竟是什么意思?”

越齐与蒙秦的战争尚未平息,华晋这边热热闹闹地过起了新年。

年初十,夏渊举行了登基大典,终于名正言顺地坐上了皇位,同时把太子的头衔封给了糊里糊涂当了皇帝又糊里糊涂退了位的儿子夏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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