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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沉碧玉上——by白眉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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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静思向着二楼微微一揖,跟上前去。景玉却笑弯了眉,向着身后的姐妹道:“你说说,那么狡猾的一只狐狸,怎么能生出这么可爱的兔子来?”

闻静思跟着碧卿越走越里,直到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前才停下,匾额上正是“椒阁”二字。碧卿停下脚步,指着右侧第二个窗道:“哪儿就是清涟住处,我们女子不便进入,小公子自己进去罢。”

闻静思谢过女子,登上楼梯,淡红的灯笼映照得狭窄的楼道分外柔暖,隐隐有琵琶古琴与男子的笑声从四周传来。第二个门前挂了个方方的牌子,隶书写就的清涟二字格外柔媚。门是半掩,闻静思轻轻敲了敲,不见回应,推门入内,只见房中桌上燃了两盏油灯,摆设整齐素洁,紫铜香炉里焚着檀香,馨香宜人,房梁绿纱垂挂,仿似云里雾里,内间有断断续续的对话传来。闻静思绕过纱帘,眼前赫然是一张床榻,两个浑身赤裸的男体紧紧纠缠在一起,无遮无掩。闻静思心头大震,脑中轰鸣一声,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双颊烧得赤红。他只呆了一瞬,便回过神来,转身就逃,不料一脚踩中地上的垂纱,脚下一滑,半个身子兜着纱帘摔在了地上,发出好大的响声。闻静思未及爬起,床上两人被扰了好事,一人惊叫出声,另一个人横眉冷喝道:“谁在那里,滚出去!”

闻静思从未见过史逸君的怒火,挣扎着爬起来,尴尬道:“史大哥,我就出去。”

史逸君不妨听见这样一个熟悉的声音,愣了愣,神色古怪道:“阿思?你来这里做什么?”说罢,伸手扯了薄被遮住身下之人,从床上裸着身子走下地,抓着闻静思的手臂将他拉了起来。

史逸君浑身不着一缕,闻静思极是窘迫,不敢正眼去看,只能侧过脸小心道:“我想请史大哥帮我递个信,半路遇上你,一路跟了过来。”

史逸君见他为了递信这点小事便打扰了自己难得一次的快活,心里甚是不痛快,沉下脸训斥道:“信你去我府上交给二弟也行,偏生跟过来,扰我好事。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幸亏我熟识你,不然早让人打了出去。”

闻静思受了惊吓,又被劈头盖脸一顿教训,再也待不下去,深深一揖,逃也似的飞奔出门外。等他冲出了大门,才觉得汗透衣衫,肩膀及后背的伤处阵阵疼痛。匆匆去了仁心堂,请相识的大夫将伤药添满,估算着宫门就要关闭,来不及回家看望父亲弟妹,只好急急返回东宫。

东宫的守卫见他回来,收下令牌,放他通行。宗辰英夜夜回自家,太子的宾客院里只有他一人住着,饮食器具不如家中精美,但也不缺温饱。日间他随侍太子上课,自有仆从洒扫整理,夜间回到院中,也会有宫奴侍奉饮食。日子过得清淡如水,来自东宫的排斥,寂寞,冷眼相对,闻静思一一承受了下来,他以为今夜也如往常一样孤身一人时,竟见到太子站在小院门前,负手执扇,月下赏花。闻静思走上前去,低眉敛目,恭敬地行礼。

萧文晟摇着扇子笑吟吟地虚托一把,道:“闻侍读今年也有十五了罢,正是青春年华,去椒兰阁寻芳也是正事一件,大可不必借买药的名头。本宫御下甚严,也不是这点人情都不给的。”看闻静思听得满脸通红,觉得极是有趣,继续逗弄道:“闻侍读看上哪个了?椒阁的还是兰阁的?要不要本宫给你赎回来伺候?其实东宫也有清白的婢女,若是闻侍读有心,挑两个过来侍奉枕席,过几年收入房内,本宫也算成就一桩美事。”

闻静思听他越说越是离题,连忙答道:“殿下,臣去那处,是认错了人。臣一心学业,不想它事,殿下的好意,臣心领了。”

萧文晟轻轻一笑,摇动扇子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踱着步子慢慢走远了。闻静思站在院中,让夜风吹干身上的汗水,才唤来仆从烧水洗漱。

东宫客院的床有些年代,被褥却干燥柔软。闻静思睡至半夜,迷迷糊糊中觉得腰间一紧,不禁睁开眼睛,腰上不知何时缠来一双手臂,他翻身一看,竟是萧韫曦侧躺在身后。未及惊讶,萧韫曦笑着撑起身子俯上来,低下头吻住他两瓣嘴唇,轻柔地吸吮舔舐,一条软舌顶住齿间,示意他张嘴。闻静思头一次与人如此亲昵,怔怔地开启牙关,让那舌头纠缠进来。萧韫曦兴致极高,一边扯开他的衣衫,一边往下摸去,少年的身躯均称又柔软,胸前,下腹,腰间的肌肤细滑如脂,直到一把握上尚未成熟的阳物。闻静思全身一震,伸手就要去推,萧韫曦笑着离开了他的口唇,在他耳边低低地道:“静思,喜欢不喜欢我这样摸你?”口中调笑,手上却缓缓滑动按捻起来。

闻静思腰间一软,从未体会地快感自萧韫曦手中散发出来,既觉得羞耻,又觉得欢愉,克制了喉中的呻吟,说不出话来。萧韫曦抓着他的手环住自己,俯下身舔吻肩上的伤处,轻声地道:“静思,你喜欢不喜欢我?”

闻静思感觉他的手越来越重,快感越来越强烈,而自己也将他越抱越紧,终于,所有的快感一起从身下涌了出。闻静思闭上双眼,等呼吸平静下来,才轻声道:“殿下真心待我,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只听身上的人冷冷一笑,忽然转了调子,换了个声音道:“既然闻侍读喜欢,便收入房里罢。”

闻静思骤然睁眼,竟是萧文晟压在身上,一时间肝胆俱裂,毛骨悚然,一声惨叫,伸手去推,触手一片空虚,身上一阵疼痛,再定睛去看,却是整个人裹着薄被翻倒在地上。

窗外夜色深沉,离日出的时辰尚远。闻静思躺在地上抱紧了被子一动不动,腿间淋漓湿滑,方才的梦境历历在目,一问一答,一举一动,清晰又真实,仿佛是内心深处的渴望与祈求,在黑暗的梦境之中,一一展现在眼前。面对太傅的责骂,太子的训斥,闻静思始终都能咬牙坚持,但这样一个飘渺的梦境,终是让他一点一滴的绝望起来。他慢慢用被子蒙住头脸,裹成厚厚的蚕茧,失声痛哭。

闻静思这一夜过得混乱不堪,萧韫曦也未必一夜无梦,好睡至天亮。近半年的冷落,他心中的难过并不比闻静思要少一分,难过之余又带着愧疚,更是磨人心神。今日借着闻静思背上有伤无法上药,前去帮忙,更多的是借机亲近一番,以慰思念之苦。他这半年,严于律己,行得是王道,用得是帝术,各种情绪几乎收放自如,但是万万想不到一眼看见那背上的尺痕,心底便翻涌出疼痛,愧疚,愤怒,种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来。直到将闻静思拥入怀中,才稍稍安抚激荡的心绪。这一举动,不带任何歧义,但是那一刻的满足与安心,却深深映入萧韫曦的脑海里。以至于后半夜的梦境,都是闻静思白皙光裸的背脊,柔顺的趴伏在自己身下,任由自己亲吻爱抚,一点一点让他染上情欲之色。梦中如何肆意妄为,如何甘美满足,梦醒之后便是如何空虚惆怅,如何痛苦难耐。萧韫曦烦躁地踢开被子,坐起身扬声唤道:“来人,奉茶!”

寝室之外值夜的侍婢闻声推门而入,放下手中的烛台,斟满了温水端至床前。萧韫曦接过一饮而尽,递还时瞥了一眼侍婢,那女子约二八年华,一身天水碧的衣裙,发鬓别了朵栀子花,面容秀丽,唇形倒像极了闻静思,抿着唇时,嘴角微微上翘。那女子刚要退下,萧韫曦的双眼陡然深沉,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施力一拉,将她按在了床上,俯下身去。茶盏从床沿掉在脚踏上,滚了几滚,落在地面,碎成两瓣。

第二日清晨,萧韫曦醒来,那女子早已退下,床上凌乱不堪,污浊与血丝混杂在一起,分外刺眼。他按了按额角,唤进宋嬷嬷伺候梳洗。宋嬷嬷虽为教习嬷嬷,却是从小将他一手带大的奶娘,比皇太后的感情更深上几分。进来时满眼的欣慰,笑容满面地梳理着萧韫曦的长发,夸赞道:“殿下终于长大了,嬷嬷心里高兴的很。不如择日向太后说说,选几个美貌贤淑的世家女子入宫,服侍身侧?”

萧韫曦对着光亮的铜镜按了按发鬓,闻言并不发话,直到衣冠整齐,才淡淡地开口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昨晚那个婢女就不错,留着吧。”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嬷嬷,我的嫡长必须出自正妃,这事你放在心上。”

宋嬷嬷并不惊讶他这样说,点头应道:“殿下放心,这事你不说,我也会记着。”

萧韫曦自从接手了兵部之后,并不就此罢手。太子手上只有一个礼部,宗太师却管着半个门下省。萧佑安有意培养两个儿子,每逢大朝会,御座之下多设了两个位置。萧文晟行事多听宗太师的计谋,朝会之上很少参与议政。萧韫曦心思活络,碰上熟悉之事能侃侃而谈,有理有据,解决的办法因事制宜,十分有效,即便是老谋深算的宗维,也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不熟悉的事务便闭口倾听父皇的决策,从中细细揣摩,分析优劣。他学得用心,进步神速,加之凌家在背后全力扶持,当年秋季,将户部也收入囊中。

眼看皇弟手握二部大权,萧文晟心急如焚,宗维却神色自若。中秋之后的第一个大朝会,大理寺卿张叔成将三年前禹州治水的主管官员卢敏奏上了广贤殿,参贪污款银二十万两。卢敏是正始十二年的新科状元,历任翰林院修撰,翰林院学士,工部郎中,工部侍郎,升迁之快,靠得是宗维这位主考恩师,三年前治水却是闻叙义保荐推举。明面上宗维大义灭亲,实则隔山打虎。这一本弹事让萧佑安雷霆震怒,当场令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及御史中丞行三司推事。闻允休身为刑部尚书,又是涉案官员的亲弟,责令避嫌,由刑部侍郎代替。

太子年近二十,课业所剩无几,处理手中的事务,笼络人心,组建人脉花去了大量的时间,便无心再来寻闻静思的错处。课业之外,闻静思求得了出宫的腰牌,有时在城中信步游览,观看百姓生活,物价升降,有时策马至郊外村庄,看春种秋收,时间丰裕还会和农人聊上一阵。每逢休沐日归家,听父亲一一讲述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太子的唯唯诺诺,宗太师的气势凌人,三皇子的奇谋妙计。因此宗维的意图,他心里一清二楚,再看父亲微蹙的眉头,直觉这次闻家必有一番动荡。

果然,晚膳过后,闻静思正查看两个弟弟的课业,堂弟闻晗难得的过来看望。闻静思心中虽然诧异,也不得不停下手,令弟弟们先行回房,又吩咐婢女奉茶备瓜果。待遣退旁人之后,闻晗才面露苦楚,双目含泪地朝堂兄慢慢跪倒,伏地哽咽道:“堂兄,你救父亲一救罢。”闻静思连忙伸手去拉堂弟,却听闻晗又道:“父亲因卢敏贪污连累,听说要被革职扣押。堂兄素来和三皇子交好,请替父亲向三皇子求个人情,从轻发落,还望万勿推辞。”

萧韫曦事务繁忙,百卷斋去得渐少,闻静思一旬也见不着一面,这一个请求,只怕有心无力,思量再三才回道:“伯父只是举荐,并未涉及贪赃,量刑应该从轻。我尽力而为,为伯父求见三皇子。只是近一年,三皇子有意疏远我,也不知能否说得动他。”

闻晗含泪点头道:“能保下父亲一官半职,也是好事。”

唯恐夜长梦多,闻静思当夜匆匆入宫,来到长明宫外。他记得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三年前来取金匕首,那时两人嬉笑玩闹,一派孩童的天真,无忧无虑,友情纯粹无邪,沾染不上一丝官场的气息。三年之后,自己却要利用这份昔日情谊替伯父求情,心中既有无可奈何,也有茫然惆怅。他站在宫门处出神许久,才上前请侍卫通传。未及说完话,宋嬷嬷从门内探出半个身子,看到他微微一笑,唤道:“闻公子,殿下等你许久了,快随我来。”

闻静思躬身一礼,跟着宋嬷嬷穿过花园,直去往东向的书房。萧韫曦负手站在书房门外,头顶星辰密布,屋内灯火通明,宛如三年前他取走匕首离开之时,只是面前的人不再是三年前随性而为的皇子,如今的他手握实权,成长为一个令人敬畏的强者。闻静思刚要行礼,被萧韫曦一把托住了手腕,满面笑意地道:“静思,我就猜你今日要来,特意备了冰糖蜜梨,快来尝尝。”

闻静思被他抓了手腕,心跳如雷,颇不自在,又不好强行挣脱惹他起疑,只能尴尬地随他走进书房。小桌上果然摆放着两碗炖品,香甜之气扑鼻而来,十分诱人,不由笑道:“殿下怎知我今晚要来?”

萧韫曦眨眨眼,故作神秘道:“这自是我与你心有灵犀,你想什么,即便相隔十万八千里,我也能知道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静思压抑在心底的感情哪里敢让人知晓分毫,听他这样一说,顿时害怕起来,不敢再与他对视,以免不小心从眼中泄露出半点痴心妄想,被他发现,徒惹笑柄。萧韫曦见他不言不语低头端起碗来,只当他害羞,朗声一笑道:“秋梨生津润燥,清心降火,趁热喝了最有效。”

闻静思淡淡谢过,与他一起坐在小桌旁,慢慢饮完。吃完之后,却不知从何处提起今日来此的目的,怔怔地看着手中空碗。萧韫曦心中透亮,也不着急,托着下巴细细打量起闻静思。许久不曾好好看上一眼,面貌并无变化,身量却高了一些,遇到困惑的事就爱抿起嘴唇的习惯仍未改变。忽然想起侍奉枕席的婢女喜眉的唇形竟与闻静思极其相似,不由异想天开,究竟是喜眉的唇香甜诱人,还是闻静思的唇让人意犹未尽。萧韫曦摇头暗自一笑,奇怪自己真是越发喜欢胡思乱想了。

两人默默对坐了许久,都没有首先开口的意愿,闻静思是不知所措,萧韫曦是成竹在胸。最终,眼见不能再拖延下去,闻静思只得硬着头皮道:“今日我回家,听父亲说起卢大人贪赃枉法之事,已交由三司推事。伯父曾推举卢大人治理禹州旱灾,因而也受了牵连。我来见殿下,是想看看有没有办法能将伯父保举出来,从轻发落?”

萧韫曦看着他愁眉不展,语露哀求之意,心下一软,轻叹了口气,神色凝重道:“我记得你以前说,想要入朝为官,为百姓谋福祉。如今,这志向还未改变么?”

闻静思不料他换了话题,不明其意,只好如实答道:“百姓能衣食温饱,安居乐业,天下能河清海晏,繁荣昌盛,是我毕生所愿,从未有所动摇。”

萧韫曦淡淡一笑,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不适合做官。”看闻静思疑惑不解,又继续道:“让我来猜上一猜,你今夜来找我,不是出自本意,是你伯父的意思?闻叙义极爱颜面,未必肯拉下脸来请求你这小辈,定是让子女代为通传。是也不是?”

闻静思微微一怔,点了点头。萧韫曦闭了闭眼,嘴边的笑容带了几分嘲讽之意,过了片刻,又道:“如果这事让史逸君来办,你猜他会如何做?”不等闻静思回答,接着道:“他会递上拜帖,约我明日戌时在诗琴坊会面。届时摆下美酒佳肴,席间还会请来歌女助兴,谈笑中只提及诗书琴画,兵法骏马,绝口不提伯父之事。饮宴完毕,献上名家字画一幅,名驹一匹。这时已过亥时,便邀我去椒兰阁听曲,进入阁中,自然是二阁的头牌花魁左右伺候,酒定是十年陈酿,舞定是椒兰阁的天魔舞。如此,酒意上涌,美人在怀,他才会开口提伯父之事,语必诚恳,色必愁苦。先提伯父的谆谆教诲,殷殷期盼,再提伯父对我的交口称赞,最后恳求能救伯父于危急之中。此时,着人奉上黄金百两,珍宝数件,美女一人。这是如今的官场风气,也是升迁求事之本。史逸君虽比你年长三岁,处事手腕可比你强了不止三十年啊。”萧韫曦见闻静思听得呆楞当场,慢慢踱步至他面前,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笑睨着他道:“静思,你来我这里求我办事,两手空空,一袖清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以身侍奉枕席,讨我欢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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