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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主等等我——by南小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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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无心教几乎乱了套。

漠之尘再也不过问教内事务,成天到晚的陪在南九身边。

白天,把人靠在怀里,打理他一袭长发,给他讲传奇故事;入夜,再为他擦身宽衣,揽怀入睡。

好像南九只是沉睡修养,马上就会醒来似的。

但是常常出入他们房间的简歌和陆千云看得到,南九一日比一日病态苍白,一天比一天虚弱消瘦,颧骨也肉削高耸,全没了早一阵子那种生机勃勃的活力劲儿。

所幸的是,他睡着,体会不到所有的痛楚,这大概还算是种最仁慈的死法。

陆千云没有办法,他几乎没日没夜的在各处奔波,寻找漠晚风的下落。

简歌更是无奈,一连几天,绑来的大夫都统统被漠之尘拒之门外。

无心教里,不知道原委的都盛传漠帮主疯了,知道原委的也只缄口不言、唉声叹气。

漠之尘宽袖一挥,说再也不要见到这些烦人之物,就把所有的教务文综都被堆在了门外。

时而,简歌就捡一些重要的替他批驳,而后拿进去讲给漠之尘听。凡遇通下命令,漠之尘都只心不在焉的点头同意,甚至简歌故意气他说,要下令血洗藏剑,他都毫无反应。

他们都明白,七天,如今已过了五日。

简歌低头看着手里印着加急红斧章印的绢帛,苦笑了很久,然后一把撕了个粉碎,迎着风撒了个没影。

漠之尘都这样了,这些事情还有什么必要处理,倒不如选几个好式样的棺材板给他挑一挑,他倒还能走点心。

对,不仅要华丽的,最好还是能睡下两个人的,好叫他俩生生世世都在一起,也不必整日半死不活的碍了他简歌的眼。

一赌气,又撕了许多的文折,碎纸屑撒了满天,然后当真踱大步下山去,要去替漠之尘物色棺材。

一直走到了漠家两兄弟持剑对峙的那个山坳,简歌驻足,抬头望了漫天的风雪。所有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早知道后来会发生这么些糟心的事情,那天大雪里他就应该连着南九一齐抢回来。

头顶郁起了一片乌云,简歌暗叹,真是个晦气的地方,不如过两天找个大和尚来给开开光,避避灾劫。

过两天……

算了,过两天,漠之尘都不知道还想不想活着,无心教大概都要散了,费什么钱请大师呢。

还是继续找棺材铺子,顺道买些纸钱备好,漠之尘再说,南九总能用得上。

风忽然呼啸一声,冰雪迷了简歌的眼,举腕一挡,只见从天上直直掉下来一只乌鸦,差些摔死在简歌脚下,落地还扑棱着翅膀,真是好一番挣扎。

简歌后跳了一步,低骂这什么日子,也太不祥了罢,头顶乌云遮,脚下乌鸦跳。烦够了,仔细再瞧,却又好像不是乌鸦,是一只黑鸽子。

翅羽被剪了几道,小爪也被绑在一起,明显不是自己飞来的,且脖上挂着一残缎片,腿上绑着一支小筒。

简歌警惕的四处询望,却是空旷一片,只偶有雪林打竹声。

缎片上的图案让简歌一惊,二话不说,拎起鸽子,掠了轻功就往回踏。

心下难免激动,也许两天后,就有新的转机了。

因那缎片上,是漠家图徽。

漠晚风,终于行动了。

一脚冲进门去,有些气喘,就把鸽子往漠之尘榻下一丢。

漠之尘随便扫了一眼,没动,继续给南九绾发,过会才说,“我碍了你的眼,你也犯不着拿乌鸦来膈应人。”

简歌呸道,“擦擦你的眼,这叫鸽子!”

鸽子连被摔了两回,要死的喘着粗气,半天才咕一声,却好歹是彰显了它纯正鸽子血统的身份。

漠之尘又说,“那你也不用拿只死鸽子装乌鸦来膈应人。”

简歌差些冲上去打他,忍住了,好声好气的道,“这是你家大哥送你的礼。”

漠之尘身子一滞,半信半疑的回头瞅了一眼,简歌冲地上负死挣扎的鸽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仔细。

漠之尘对漠家图徽的熟悉程度远远胜过简歌,只一眼,就利索的弯腰扯下了栓在上头的小竹筒。

平复了心情,抽出里头的绢帛。

细长绢帛上只寥寥数字,却足够给漠之尘一个重重的刺激: “吾弟之尘,清风,旧宅”。

堂前。

“漠之尘,你真要去?”简歌堵在门口问道。

漠之尘换了一身藏剑特有的明黄,袖口压线处绣着漠字,束了高高的马尾,即便是大病初愈,也显得他瘦削挺拔,风流俊逸。

见他不回话,简歌又紧道,“你不能去,他肯定是故意给你下套。”

漠之尘微笑着拂开简歌的手,说,“你若不想我去,就不会带消息回来了。”

简歌皱眉,“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你那副德行。”

“你要是阻止了我,我还能有更难看的德行。”漠之尘束紧了衣领,无赖道。

如此,自知拦不住,简歌也就不再拦,只在他踏出门框时问道,“你要是回不来,屋里那个怎么办?”

漠之尘沉默半晌,侧目望了南九房间的方向,沉沉道,“那就把我衣冠冢与他葬在一起罢。”

回头又向简歌轻轻一笑,“简歌,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简歌抿紧了唇,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洒脱往堂上正椅一坐,手指轮流敲着桌面说,“不麻烦,你要是死了,这里就归我了,我一定会把你的宝贝搬空。”

“后山那颗大云杉树底下还埋了一坛女儿红,也一并送你。”漠之尘笑道,“早些喝了,别让它变了花雕。”

看着漠之尘离去的背影,简歌缓缓缩起拳头,重重砸在了桌面,低骂道,“混蛋。”

漠之尘一去,生死未知。

他与他大哥为什么结了如此不共戴天的仇,他从来没有跟简歌讲过。只是不管过多少年,不管新入手多少武器,漠之尘背后那把乌金重剑从没离过身。漠之尘说,那把重剑名唤“长风”,取长风破浪之意。

但自打背上长风,还未曾破过浪,漠之尘却一直越走越深,直陷到污秽现世中挣扎的满身泥泞。

他知道,漠之尘现在要就此去了结夙年的仇怨。

但简歌竟然没有资格拦他,所以漠之尘是个混蛋;他还要简歌帮他们这一对亡命的鸳鸯收尸,他更是个混蛋;最后还送了他一坛女儿红,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所谓女儿红,是婚嫁大喜之酒,这屋里,哪一个能喝得起这一坛女儿红?倒不如过几日洒在他漠之尘的坟头,贺他的喜结连理!

心猿意马的坐了片刻,简歌还是没有忍住,脚踏轻功追了出去,到了山口瞧见漠之尘的身影,一个俯冲落到了他的背后。

漠之尘闻声转身。

简歌挥了把双剑,舌头一卷,威胁他道,“漠之尘,你要是敢死,我就把南九扔到山上去喂狼。”

漠之尘先是嗤笑了一声,后敛了笑容清淡的说,“简歌,谢谢你。”

谢?谢个鬼!

简歌竖剑一抖,一扫雪应剑气而起,直冲漠之尘打去,带着剑气的冰雪打在身上,虽说无伤,但着实会疼那么一下,他却没有半分偏躲。

负气道,“漠之尘,你向来不信我威胁你的话,但是这回,你要还不信,就等着去阎王那里看着,看看南九会不会被丢到山上!”

这回,他简歌说到做到!

漠之尘却不答,只拱手向简歌作了个规规矩矩的揖,毫不留恋的转了身。

风雪里,他的身影孤单一人。

简歌忽然想起来,好像不管什么时候看,他都是孑孑独行的,寂寥如昆仑的冬。

漠之尘脚印深浅的走在雪地里,乌金重剑在背后反灼着清冽的光。

这把长风他背了八年,弑师的罪名同样背了八年。八年前的雨夜,他被逐出浩气,叛逃至恶人谷,转眼就登上了悬赏的金栏。

八年里,为了自保,他虽自认无愧,但他头上的赏金却越来越重,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那赏金里,有一半都是他大哥加的,每年都往上加一千两,每年都要派人千里迷踪,万里追杀。

他也知道,漠晚风没有错。

所以,不管漠晚风对他使出什么样的手段,他都甘心承受,那是他应得的。这样的对峙,当他接下这把长风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但是南九是无辜的。

遇到南九,是漠之尘所有计划好的路线里最意想不到的意外。

南九生机勃勃的笑脸,南九可爱的小脾气,南九的倔,南九的一切,都让他产生了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念头,等回过神来,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南九。

可当南九扬言要叛出浩气的时候,他却开始害怕,怕他的过去会成为南九的未来。他不能,不能让那样一个纯洁无暇的人也陷进泥泞里去,不能让南九承受和他一样的众叛亲离。

所以他逃了,逃回恶人的壳子里去。

简歌说的对,他漠之尘是个懦夫,他连喜欢的人都救不了,还害的他被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而那时穿越风雪而来的南九,远比他勇敢的多。

他后悔了,从一开始就后悔了。

现在,他只想让南九呆在身边,想自私的拥有他,让他眼里只有自己。

他暗笑,漠之尘、漠恶人,白白荣登悬赏榜第一这么多年,连这点情绪都理不清楚。

倘若南九能够醒过来,倘若南九能够知道他这些拿不到台面上的心思,不知会不会又要嘲笑他了。

昆仑十年如一日。

漠之尘加紧了脚步,他们兄弟间这纠缠了快十年的恩怨,终要有个结束。

第十八章

约定之处是昆仑旧宅。

如果不是漠晚风的要求,漠之尘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这是师父生前最喜欢住的一处小宅,宅子虽小,但是玲珑精致,有西子湖畔的余韵。

八年来,这是漠之尘第一次重返。

宅子仍是一样的精致亮堂,丝毫没有被风雪湮没的痕迹,庭廊竹园也十分规整,看来是常常有人在打扫,竭力维持着八年前的模样。

正堂屋门大开,漠晚风一人坐于偏位之上。

漠之尘走到门槛前,迟疑了一下,还是迈了进去。站定在漠晚风面前,道,“我来了。”

“来了就坐罢。”漠晚风指一旁辅位做了个请的姿势。

漠之尘也没有客气的坐了。

漠晚风悠闲道,“我追杀你这么久你都不露面,如今倒是来的挺快。”

漠之尘安然,“大哥你也说是追杀,我怎么能让大哥背负手足相残的恶名?”

“手足相残?”漠晚风冷笑,“二弟你做的事可比手足相残还要冷酷些。”又指了指上位的左右两座,问他道,“你记得这曾经坐了什么人?”

漠之尘连回忆都不必,张口便答,“左位为父,右位为师。”

漠晚风听后朗声大笑,“好一个左位为父,右位为师!”笑后阴厉之气毕现,目中凝火道,“你道是父在哪师在哪?”

漠之尘沉默。

父与师,俱已相聚黄泉。

父,漠成思;师,叶雪清。

记忆里,漠成思是个十分尽责的好父亲,他们母亲去的早,全由父亲抚养长大。

当时,江湖上盛名称赞的漠游侠,说的便是父亲。

但是为了抚育教导这一双幼子,父亲没有续弦,而是决定在心气最盛的年纪就隐退江湖,退居于西子湖畔的灵山秀水里。

那时父亲便有一位挚交好友,叫叶雪清,是藏剑宗家子弟,便是后来他们的师父。

隐居的日子没能过几年。

因为早年父亲游历江湖的时候仗义执剑,结了不少梁子,终于有一天,他就死在了这上头。

是被人悬赏暗杀的。

叶雪清知道后,快马加鞭的从昆仑赶到了杭县,下马后第一句话便是,你们父亲的仇我来报;第二句是,你们就是我的儿子。

从此,藏剑山庄多了两个弟子,江湖中少了一位游侠。

师父待他们极好,甚至比父亲还要无微不至,不管在外面他有多清冷,每当回家来看见他们,总带着和蔼的微笑。

他们兄弟也认定了,以后师父便是父亲。

但是师父常常四处奔波,为了找出杀害父亲的凶手,从不放弃。

直到那年那天的雨夜。

藏剑山庄的门前,叶雪清满身是血,披着一件不属于藏剑的红氅,一头栽到了在门口等候师父的漠之尘身上。漠之尘颤抖的环着师父的身子,衣衫相合处浸染了大片的血迹。

叶雪清缓过之后,没有说一个字,一把劈扯下自己一条左臂弃于地上,眼里满是愤怒和厌恶,仿佛在看如临面前的仇敌。

血和雨喷洒出来,溅了漠之尘一身,把还是少年的漠之尘惊的吓坐当场,只能一声一声的唤着师父。

叶雪清却没有皱一个眉头,把长风重剑斜插面前,对漠之尘说,“以后,你们的师父便死了。”

漠之尘不懂什么意思,仆上去抱住叶雪清的身子,求他赶紧止血包扎。慌乱中扯开了包裹师父的红氅,露出了其中青紫的伤痕。

叶雪清大怒,一把扫开了漠之尘年幼的身体,甚至要持剑相对,但是半晌回过神来,低声道了句抱歉。尔后裹紧了衣物,脚步迟钝却坚定的离去,没有回头看一眼,身上只携了那一把轻剑。

那把轻剑,漠之尘记得,名叫“逍遥”。

寄托了叶雪清此生逍遥的愿望。

直到夜深,漠晚风出来寻他的时候,也只见到了血泊中抱着长风重剑和一条断臂哭的嚎啕的漠之尘。

漠晚风问他时。

他却说,我杀的,是我杀的。

漠晚风不信。

他又大笑说,为了得到师父的长风重剑,趁他受伤的时候,这条断臂就是证据。

当时漠晚风就发了疯,连砍了他数剑,差些也把他一条手臂砍下来。那夜,漠之尘就从藏剑山庄中逃出,带着满身的伤血,和一把长风重剑。

从此,叶雪清销声匿迹,漠之尘恶名渐起。

父和师,由此俱已不在。

这么多年,他也如当年师父一般,寻找着伤害师父的凶手。每当回忆起那个雨夜,总能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的一切,却更加让漠之尘震惊和难以接受。

而这所有的原委,漠之尘决定全部烂在肚子里,笃定绝不会再告诉第二个人,就算是漠晚风也不行。

叶雪清,就要如冰雪一样冷清,决不能被任何事情污染。那是他们的师父,也是他们心中最后的圣地,他誓死也要守护。

忆起这一番旧事时,漠之尘整个人都在微微的发抖,手中也不自觉的握上了重剑。

漠晚风却很是欣赏他惊滞发抖的模样,漠之尘现在的表现,惶恐到仿佛是被人戳破了事实。

他指着空荡的右位,咄咄道,“漠之尘,当着师父的面,你告诉我真相。”

漠之尘握紧双手,坚定着依旧没有改变的答案,“是我杀的,不管问几遍,都是我杀的。”

漠晚风没想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样的倔强,“那师父的尸体呢!”

“丢进西子湖了。”漠之尘仰头平静说道。

“你……”漠晚风袖风劲扫,没有分毫情面,起身狠狠扇了漠之尘一个耳光。

半侧脸瞬间红肿起来,衬上漠之尘严肃的面孔,显得格外滑稽。他抬手轻轻触了肿处,仍是撇了淡笑说,“这个真相,师兄满意了?”

漠晚风气的抬手又想再打,却瞧见漠之尘一副死不悔改,要打就打的死倔模样,硬是强压下心头,抑制着怒火道,“漠之尘,为了把长风重剑你竟然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来。”

漠之尘十分真诚的说,“叶雪清技不如人死在我手里,我拿他的重剑替父报仇,不也是圆他的梦?”

漠晚风被他这一番话激的发狂,唰地抽出了轻剑,将将指向漠之尘的胸口,“师父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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