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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主等等我——by南小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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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忙脚乱的,将漠之尘嘴里的污秽全部弄干净,又把他身上所有还在流血的伤口都包压起来止血。

他做了一切所能想到的措施,但漠之尘还是渐渐的冰冷下去,身上没有被泥泞遮住的部位是毫无血色的苍白,甚至南九一狠心将他胸口的轻剑拔出,他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顿时心里犹如被千金坠下,所有临行前的狠话都被这一片寂静吞噬的寥寥无几,他不敢相信,漠之尘怎么可能会死,那个猖狂自大的漠之尘,他怎么可能会死在这样污秽不堪的泥潭里,怎么可能死的这么狼狈!

漠之尘要死,也得死在金丝楠木做成的棺椁里,身下枕着绫绸,身侧陪上厚厚的一层金银珠宝,身前身后要有大家族的人替他哭送,为他念经。

除此之外,他不能认同漠之尘任何形式的死亡,不是这样的规格,他不同意他死,不许他死。

“漠之尘,我给我醒醒!”南九一巴掌要打上去,却到了他面前又舍不得,伸手揽住了他的头,哽道,“你给我醒醒啊……”

南九俯身抱着他,“我知道我任性又冲动,老是不听你的话,所以你才把我丢下对不对,你醒一醒,以后我都听你的,说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跟你吵架好不好?”

“你不是说巴陵风景好么,我们开春就能看桃花了,我还会酿桃花酒呢。”

“我以后还会做好多种好吃的,让你八十岁之前每天都能吃的不重样。”

“漠之尘,你答应带我看花灯的,今年的没有看成,还有明年的呢,你不能食言啊。”

“对了,我一生气,把巴陵的屋子给拆了,你给的银票也全让我撕了,你不回来,我以后没钱花了啊……”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漠之尘冰凉的鼻尖蹭着南九的颈侧,一直提醒着他,他所抱着的不过是一具尸体。

这种冰冷的触感击垮了南九最后的防线,心里所有最软弱的部分都像嵌进了锋利的刀片,往昔的一幕幕像破碎的玻璃,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扬起的每一个笑容,都深刻的映在碎片上,淋上南九的回忆。

冷,他也觉得好冷,比怀里的身躯还要冷。

“漠之尘,我不过是来晚了一些,你就这么狠心非要让我无家可归,”南九紧紧揽着他,忽然微微笑道,“你走吧,你这回走了,就真的如愿,再也见不到我了。”

南九揽着漠之尘的尸体,将他一步一步拖出泥潭。

漠之尘的身体非常结实,超出了南九的负荷,他只能连拖带拽,把他拖上山丘平放在干燥些的土地上,再去把他那把长风重剑捡回来。

蹲在漠之尘身边看着他,南九才发觉,他对漠之尘的了解实在是少的可怜,除了他藏剑弟子和无心教帮主的身份,竟然全然不知其他,就连要送他回家,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送。

或者去问一问他大哥,反正漠之尘都已经死了,漠晚风还能怎么样,总不至于连亲弟弟的尸体都不认吧。

南九仔细描摹着他的五官,那张脸虽然被泥泞染的脏兮兮的,但在南九看来却是世上最好看的,他问道,“漠之尘,你是想跟着我呢,还是想回家?”

漠之尘没有回答。

“哦对,跟着我呢大概是要浪迹天涯了,我没钱也没房,恐怕会养不起你这个大少爷。”

漠之尘依旧没有回应。

“如果想跟着我你就点点头,不然我就当你是想回家。”

漠之尘仍是没有动。

南九笑了,眉眼弯弯的,水一样温柔,但从那弯弯的眼角里,就真的滴出了水来,晶莹的滑过脸颊,忽然加速,沿着下巴的弧线,恰好滴落进漠之尘的唇,给他苍白的唇色盈上了一点光泽。

他低头吻了漠之尘的嘴唇,像是吻上了初春花朝的露水,只是有些咸有些涩,像他心里的滋味,他笑道,“好,漠之尘,我带你回家。”

第三十五章

南九答应了带他回家,却想着总不能让他这样脏兮兮的回去。他用大氅把漠之尘仔细裹了起来,然后将他背在身上,向江津村走去。

好容易走到江津村口,南九有些体力不支,手一酸没有抱紧,漠之尘就无力的沿着他的背滑脱下去,南九连忙反身去护,才把他揽住了,人也摔坐在地上。

砂砾的地面十分不平整,南九将漠之尘整个揽进来,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硌疼你?”

走不动了,只好先抱着他歇一会。

没有人理他,他却自顾自的说话,“以前都是你抱我,以后我一定要多吃一点,力气大了就可以抱着你了。”

稀疏来往的村民好奇的打望着他,他们看到他怀里的人脸色苍白如纸,没有动静,露出的手脚都沾着干涸的血块,他们看出来那是具尸体,刚死不久的尸体,而他却还在跟尸体讲话。

他们在他身后指指点点,洛道近几年甚不太平,这样的人他们见多了,无非是因为亲人的死而悲悲戚戚,不能接受事实就此疯了的也不在少数。

终于,有个发根花白的大娘走过来,拍拍南九的肩膀,“小伙子,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早些入土为安罢。”

南九抬头看去时有些茫然,似乎不能理解节哀顺变的意思,但他听得后半句,抬手抚过漠之尘半长不长的发,笑着答道,“嗯,他是死了。”

妇人被他笑的一愣,半天回了神,哪有人抱着尸体笑的,不知该问不该问,但抑不住有些好奇,遂小心问道,“他……是你的仇人?”

南九摇摇头,“他是我的爱人。”

爱人,多么旖旎的称呼,大概只有漠之尘死了,他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称他为爱人,只是漠之尘大概永远都不会听到了。

这样也不错,他有那么多肉麻的话,不敢也没那厚脸皮说得出口,现在不管他说什么,说多少,漠之尘都不会反驳或拒绝他,只会淡淡的听。

妇人以为他神志不清,不打算再深究下去,转身就要走。

“大娘,”南九突然出声叫住了她,“可否借我一盆水和一身干净衣服?我想替他梳洗一下,好带他回家。”

妇人望着那尸体踌躇了半天,但人之常情,也不忍心拒绝这样的要求,乱世当下,这样的可怜人太多了,今日借他一盆水,来日求水的就要变成自己了也说不定。

好心带他回了家,妇人的儿子见到背着尸体的南九,当即发了火,骂他晦气,说他要把死人气沾到家里来,坚决不让他进门。

南九没有讲话,只是听着他骂,时而窜出的一两句秽语,南九也像没听到似的,只是回头跟垂在他肩上的漠之尘低声笑说了一句,“你看我忍耐力多好。”

吵闹半天,最后老妇人尴尬的对他说,“只有后头的柴房能借你,衣服恐怕也只有我那过世的老头子的。”

南九点头谢她,“柴房好,衣服也好,谢谢大娘。”

打好水接了衣服,南九关上了柴房的门,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窗户,稀薄的光线从门缝里射进来,空气中弥漫着长年的腐朽枯木的味道。

南九小心的把漠之尘的脏衣从伤口上剥下来,被雨水浸泡过的伤口有些浮肿,浅一些的已经凝住了,深长的伤口甚至还在流血,尤其是胸前的血洞,黏腻的手感让南九发颤。

他轻柔的擦洗着,生怕弄疼他一样,可是他知道,就算现在卸掉漠之尘的脑袋,恐怕也不会有一句回应。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漠之尘已经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看他身上那么多刀,那么多破孔,那么多块被毒药染黑的肌肤,这样的人再不死就没天理了。

南九擦过他身上的每一寸地方,精心的像擦拭一座佛像,直到把漠之尘整理的干干净净,又把自己的底衫撕成条,绑好了他的伤口,才给他穿上那件老旧的灰衫。

躺在地上的漠之尘还是那么清俊,不管穿什么,不管什么表情,都让南九觉得他好看,只是现在苍白了些,显得没有生气。

于是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指尖的红轻轻涂抹上他的嘴唇,白的肤,红的唇,却又觉得太艳了些,果然,漠之尘还是原来那个好,有温度,有血色,胸膛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暖的,最常做的就是抚着南九的头顶叫他“阿九”。

南九擦去了他唇上的红色,“漠之尘,你再叫一句阿九吧,你声音那么好听,以后要是听不到了,我怕我会追着你去听呢。”

光线阴影一转,映在漠之尘的脸上就像生气了一样。

静了半天,南九自己笑道,“骗你的,我不会死的,你不想让我死,我就不会死。”直到你来告诉我,直到你再叫我阿九,我就这么一直等着你,等到你不忍心再叫我活下去。

他抵着漠之尘的额头,兀自笑着,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只是觉得有太多的话没有跟漠之尘说,漠之尘也掩藏了太多秘密不肯告诉他。

又能怎么样呢,漠之尘那么固执,固执到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了,他难道也要赔一条命才能听到他的真心话么。

“我累了,能靠着你睡一会么?”

南九这么问他,却没等回答,就缓缓沿着他身边躺下了,头枕着他的肩膀,一手揽着他,就像每天揽着他睡觉的姿势一样,就那么闭目休息。

身边还是他,呼吸里还有浅淡的龙井茶香,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冷了些,再暖不温南九向来发凉的手脚。

一个时辰后,老妇人见后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再去敲门探问的时候,小小的柴房里已经空了,没有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只有一只空盆摆在屋子中央,盆里置了一小锭碎银。

走出柴房,老妇人只是轻叹了一声,没几天也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南九背着漠之尘走走停停,他有些恍惚,却还记得要送他回家的事。路上有人好心问他去哪,他只答去扬州,去藏剑山庄,别人给他指路,他也点头,却又完全不往那个方向去。

他不眠不休的,只是一味的往前走,别人说什么他都没有听见。

等回过神来,已是几天以后,而他自己却并不记得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抬头望去,却并不是扬州的清新,仍旧是灰褐的土地,弥红的天空,苍凉的好似从没有从洛道中走出一样。

又背了不多远,地上斜插着半截石碑,上头刻着洛阳。

洛阳,他走反了。

也没有气馁,不过是筋疲力尽的走不动了,于是揽着漠之尘靠在石碑上休息。歇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来,轻轻掀开大氅,将漠之尘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个遍,确认一个尸斑都没有,更没有要腐烂的迹象,才又裹好了揽在怀里。

冰冷的面孔贴着南九的颈子,他却愈加抱紧了漠之尘,过了半晌,低声的自说自笑, “漠之尘,你说你以前都吃了什么好东西,防腐工作这么到位,我还怕如果到不了藏剑你就烂了该怎么办呢。”

“如果你一直这样,一直不会腐败该多好。”这样他就不送他回去了,一直带着他,不管多沉,多远都背着他;这样漠之尘就是他的,永远陪在他身边,再不会有人来拆散。

“多好……”南九喃喃道。

“他不会腐败的,起码近期都不会。”一个清脆的女童声音打身旁响起。

南九晃动着眼珠去寻找声音的来源,见只是一个小姑娘,也没有什么表情,权当是听到了一句笑话,哪有尸体会长久不腐的。

小女孩弯腰仔细看了看南九的脸,突然惊叫道,“呀!怎么是你?”

南九不想理她,自顾自的抱着怀里的“尸体”。

小女孩有些不服气,别扭道,“你怎么还活着,是谁把你治好的?”

南九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把兜住漠之尘脑袋的大氅往下拽了拽,怕是闷了他。

漠之尘的脸才露出来,小女孩又开始惊叫,“呀!怎么是他?”

南九仍是没有搭理她。

她却叫的更响了,“我上次见他还好好的,今天怎么这样了?昆仑的时候……”

结果不理她,她偏偏要说个没完,直把南九最后剩的那点好脾气都磨没了,难解的悲,再加上连续几天几夜的跋涉和饥寒,全部都郁成了火,尽数爆发了出来,瞪眼向她吼道,“你特么有完没完?!”

小女孩只被惊的一愣,转眼就咯咯笑道,“你还知道发火,说明还没有傻。”

“你才傻了!”南九仍是吼她。

“你要是不傻怎么没有反应?”小女孩掐腰站着,晃着手里的骨笛,“我都说了他不会腐败——”

南九还想开口斥责她无理取闹,就被她后半句给震慑的脑袋里空白一片。

“——因为他根本没死。”

南九猛然直起身子,诧异问她,“刚才那句什么意思?!”

“刚才哪句?”小女孩笑道,手里的骨笛摇出了一个好看的花势。

“你说他没死?”

小女孩点头,“是没死呀!”

“你不要开玩笑!”南九厉目道。漠之尘明明都没了呼吸,明明连身子都凉了,明明不管怎么叫他都没有反应,怎么可能没死。

“我不骗你,他还活着,虽然快死了。”小女孩语气十分的肯定,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的自信。

南九半天反应不来这突然的惊喜,整个人呆在当场,只是想着,这样没天理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他还没死,真的还活着……

“上次我没能救得了你,我很是惭愧,”小女孩低头在口袋里翻了半天,才掏出一个小盒,“你们中原人讲什么礼尚往来,今天我就救他还给你们好了。”

南九听她说话乱七八糟的,口音奇怪,连成语都用的很奇怪,半天才明白她是要救漠之尘。

“这是什么?”南九看着她蹲在漠之尘身旁,捣鼓着她手里那只玲珑小盒。盒子啪的打开来,一缕冰霜雾气缓缓散去,南九看清里头卧着一只雪白的小虫。

南九有些不可置信,这难道是……蛊?!

她拽出漠之尘的手,将玲珑小盒往他手心一扣,再取回时,雪白的小虫已经不见了,漠之尘的手心里只余下一个微小的白点。

“冰蚕蛊。”收回盒子,小女孩才说话。

寒蚕凝丝冰蚕蛊,这么神奇的招式,这么神奇的蛊,只可能是五毒教的冰蚕牵丝。

“你是……五毒?”南九喜极,她并没有穿着明显的五毒服饰,所以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个爱开人玩笑,找人麻烦的小女孩。

“对呀,”她确认了种下的蛊虫正在发挥着作用,才答道,“哦对了,我叫图依。”

没过多久,南九感觉到颈侧开始有气息拂过,虽然微弱,但漠之尘确确实实在呼吸,每一下都比之前的更为明显,他活着,确实还活着。

一直憋忍了一路的南九,终于抑制不住心底里翻涌而上的情绪,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怀里抱着漠之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在包裹着他的大氅上,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哭了没多久就又开始笑,笑的疯疯癫癫的,满脸的泪花,捧着漠之尘的脸上上下下的亲了许多口,一边笑又一边骂他,把在巴陵想骂他的话都想起来了,一股脑的往漠之尘身上砸。

这反复无常的劲儿,直把图依吓的退后了好几步。

许久,漠之尘还是没有醒,除了那点微弱的呼吸外没有其他任何的好转,不过南九仍旧十分的知足,揽着他都能笑出花来。

等南九哭完笑完骂完了,图依都要抱着她的呱太困睡过去了,一个盹打醒了,看见南九高兴的样子,虽然感觉十分的扫兴也十分的对不住他,但还是一头冷水浇了下去,她说,“他还不算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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