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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子同舟——by冬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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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修与符明也随李溙左右,学中的时间并不是特别的拘束,实际上最主要是与书生提供一个任职的跳板,其中不乏饱读诗书的贤明之士,因而不会刻板地要求学生。

却说幽州地势平坦,山脉连绵,虽不险峻,但东西围合,造势却很是大气。李溙于上谷郡沮阳、渔阳、辽东郡襄平三处靠北重地分兵驻防,并于险要出布置暗哨。鲜卑人源于大兴安岭长白山一带,后向西扩张至蒙古高原,习惯居于高地与草原之上。辽东郡西接高丽,出辽河平原,地产丰富,边境贸易发达,书东北海角难得富庶之地。鲜卑人欲染指中原,拿辽东试水却是最好的策略,从辽河上游而下,袭辽东,但若欲取辽东,必先经玄菟郡。不想玄菟民风彪悍,在太守公孙琙硬是成为檀石淮嘴下的硬骨头,而李溙则是亲率精兵驻守在玄菟郡高句丽处。

太守公孙琙在得知消息后,亲率亲随在城门处迎接李溙一行人。高句丽城带着被战火燎过的痕迹,城墙还残留着乌黑色的血迹和损坏,不过防守功能却还完好。即使城内也还带着些战火过后的颓败,还是能一眼感受到鲜艳条纹式的冲击,如那城内来往行走的妇人许多穿着颜色鲜艳的长筒裙,鲜艳的条纹式的陶罐,还有店铺招牌或建筑的飞檐上,林修只得感叹,真还蛮有异族特色。

公孙琙对李溙很是敬重,也熟悉其身边的林修与李溙,一时难免一番寒暄。林修却被公孙琙身边的一少年吸引了模样,那少年生得虎背熊腰,怒目圆睁,倒八字眉,很是带着一股煞气。公孙太守自是瞧见了林修的注意,解释道,“这是犬子公孙豹,年方十四”,脸上却不禁带着一股得意之色,林修暗思这小子定是有过人之处,才让作为太守的父亲如此自豪。

“才十四,瞧着体格健壮,都让人以为有十七八呢——”符明惊讶地叹道。

林修听得忍不住笑道,“你以为都像你家阿如与阿达那般,总像小孩子一样,阿达那么贪吃还是那么瘦弱。”

公孙豹还真是人如其名,像头小豹子一样,也随父亲行了礼,但是瞧见那两人取笑他,一人生得那么好看,一人很是温和的模样,一时不禁倒有些脸红了,愣愣的,倒少了些天生的煞气,像个真正的毛头孩子般。

一行人至太守府邸,便速于太守书房内讨论与鲜卑作战事宜,公孙琙先与李溙等人介绍情况,“五月鲜卑已进犯两次,第一次只是稍作试探,第二次是鲜卑首领檀石淮手下大将俟尼领兵攻击。”

“那俟尼何许人也?”林修好奇问道。

不想公孙琙却露出些尴尬的神色,“那俟尼与一般的鲜卑将领有些不同,喜欢修饰,服饰的色彩与式样都有些特别,不像一般的鲜卑人那么粗野。”

符明听得却不禁笑了起来,“长卿是想问这俟尼领兵打仗如何,你倒说起他的穿着了。”

公孙琙不禁有些赧然,“这人虽看起来有些轻浮,但却是檀石淮手下智将一枚,带兵也颇为凶猛,上次若不是早做好准备并死守,在下险些就成为罪人了。”

李溙脸色不禁肃穆起来,并安慰道,“公孙大人已做得很好,无须自责”

公孙琙本就敬服李溙,听得此话倒脸上微微显出些红色,幸好公孙豹没有在跟前,否则今天他爸的样子,一定以后让他再也不会憷了。

“下次檀石淮很可能不会再派俟尼了,以檀石淮的性格,不会以目标作为手下的箭靶,一次不中,还有第二次尝试的机会。他虽耐性好,也会蛰伏以待良机,但却喜欢蓄势一鼓作气,若一次不成则会审时度势再重新判断。”李溙分析道。

“俟尼也算檀石淮手下大将,檀石淮定不会再轻举妄动以失良机,如今洺宣又驻守在此地,定会更加谨慎,不动则已,一动必不可掉以轻心。檀石淮不可能就此甘心退兵,但又只有一次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不成功便成仁,如此的话,下次定会亲自带兵进犯。”

“长卿说的有道理,因而我们必须万分警惕小心,以待檀石淮的蓄势攻击,不过,也正是如此,我们却也只须竭尽全力击退即可,而无须长期疲累消耗徒生事端。如今朝内空虚,暗流汹涌,此般与我们倒也便宜。”

“照如说的是”,李溙沉吟地点了点头,却不想接到林修的一个眼神,还有飘过来的一句轻悠悠的话,“你对那鲜卑首领倒满熟悉的呵?”

李溙只觉一股嗖嗖的冷意泛出来,应该不是他以为的意思吧——

第38章:云飞扬(二)

李溙作不经意地问道公孙琙,“不知公孙大人可知鲜卑人现在驻扎在何处?”

“据暗探来报,鲜卑人现驻扎在辽水上游,预测有五万骑兵左右,见其帐篷规格,檀石淮应该也在军中。虽然只有五万,但是鲜卑人作战凶猛,又是骑兵,不可小觑。”

“如今水草丰茂,气温适宜,檀石淮无后顾之忧,倒不急于速战,确是有备而来。”符明应道。

“不知城中粮草兵器几何?”

“玄菟郡贸易发达,辽水平原地产富庶,这些在下都可应大人要求调配,到无须太过担忧。”

“嗯,那就有劳公孙大人。”

次日辰时,听士卒来报,却说一行二三十骑的鲜卑人向高句丽城奔袭而来,李溙与公孙琙及林修、符明、公孙豹及若干将校,速至城门处鞍马以待。不久胡骑即在相隔二三十米处勒马遥相对望,领头之人却正是鲜卑首领檀石淮。

只见檀石淮穿着黑色窄袖衣袍,头戴一顶棕色皮帽,青色胡茬从上唇边一直延伸到下巴发迹,脖子上有一串兽骨项链,很是粗犷英气。而其右手一人则生得俊秀些,眼睛狭长,眼尾上挑,带着一顶朱红色的皮帽,帽檐还有一圈白色的兽毛,身着灰蓝色的长袍,很是修身,左耳上还别着一只耳环,脖间也挂着彩色的坠饰,整个人在一群粗犷的男人中,倒显得有几分邪戾,却是俟尼。而檀石淮左手之人倒生得十分雄壮,满脸络腮胡,虎背熊腰,头发蓬松,却是檀石淮手下第一猛将侯莫。

檀石淮勒马持缰,向李溙叫道,“本王听闻李大人昨日抵至高句丽,很是兴奋,为表敬意,今日亲自前来搦战。本王手下大将侯莫很是希望能与李大人一战,不知能否得偿所愿?”

李溙还未发话,却只见公孙琙出声应道,“鲜卑王倒是真好胆气!只是小试牛刀而已,焉用得李大人,犬子即可与侯莫将军一战。”公孙豹应声打马而出。

李溙心中还有些疑惑,只见身旁林修向其点了点头,遂也依允。侯莫见公孙豹只是一黄发小儿,很是不放在眼中,檀石淮听得虽有些疑惑,但思之侯莫定能胜这小子,也就无所谓了,惟与公孙豹交手过的俟尼,不禁眯起了眼,对公孙豹与侯莫的交手充满了兴趣,却也不敢放松。

只见檀石淮对侯莫点了点头后,迅疾拍马向公孙豹奔袭而来,同时公孙豹也向侯莫奔袭而上,侯莫持着一柄圆环玄铁大刀,猛力向公孙豹一击,公孙豹持着一杆红缨长枪,却硬是接住了侯莫的狠厉一击。

侯莫不禁眯起了眼,提上了心,暗思这小子却还有两下子,遂大吼一声,怒目龇牙,满身血气迸发,那气势震得二十米开外李溙的步兵都有些腿软。但公孙豹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越发拧起了一股倔气,虽他与那侯莫生得一般粗壮,但心思却是细腻谨慎,不像侯莫那般只凭着一股蛮力横冲直撞。

公孙豹拍马转圜着接应着侯莫的招,并细细观察着侯莫的路数与破绽,侯莫倒被公孙豹这般磨得失去了耐性,公孙豹见侯莫单手持刀气急袭来,瞅准机会,长枪一挑,勾住大刀的圆环,大刀在高空中呈抛物线钉入李溙的后方数十米开外,只听得那刀身的震颤与圆环撞击的回响。

檀石淮一行人顿时目瞪口呆,除了眼睛迷得更细的俟尼之外,李溙一行也很是惊诧,除了公孙琙与高句丽城中的兵卒。公孙豹打马而还,侯莫很是气急,又加得恼羞成怒,却也没法,只能垂头丧气行到檀石淮跟前,翻身下马,噔地跪下,溅起了一地灰尘,檀石淮也立刻下马扶起爱将,并不加斥责。

公孙琙却笑得像一只偷腥的老狐狸一般,对着鲜卑人说道,“承让承让,侯莫大将手下留情才让犬子稍胜一筹而已。”

侯莫听得气血上涌不禁捏紧了拳头,檀石淮却很有风度地应道,“今日果然不虚此行,真是英雄出少年,技不如人也无须赘言,十五日后本王将率大军压城,到时还望公孙太守这般云淡风轻才好。”说完即翻身上马奔驰而去,一行人只留得一尾烟尘。

檀石淮本即是来宣战加示威,心思李溙虽善排兵布阵,但却不一定能敌侯莫,若是能借此机会击败李溙,定会使得己方士气大振,而对方也定军心不稳。虽听俟尼曾提及公孙豹此人,但心中却不以为意,想十五岁的黄毛小儿又能翻得了多大风浪呢,俟尼虽精明,但出兵不利也难免会有夸张成分,不想今日却折戟沉沙。不过即使如此,今日真正看到地方一员猛将的实力,免得到时再出意外,反倒也不一定是坏事。

回城路上,李溙问及林修为何示意让公孙豹出战,林修眯起了眼笑道,“公孙大人提出的,知子莫如父,想必公孙大人必不会将其子置入险境;而檀石淮提出此番建议,想必也是对侯莫很有信心,若是让其女干计得逞,不仅会令我方军心不稳,若洺宣有所闪失,连十五日后的应敌排阵都是问题。”说着林修转头看着公孙琙,“公孙大人爱子果然勇猛。”

公孙琙捋着胡子,得意地大笑道,“林公子谬赞,不过犬子确是无力过人,又得高人指点,在下还未见有能胜过犬子的人呢。”

公孙太守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不禁让李溙等人摇了摇头,话题的中心人物公孙豹在长辈面前却不禁有些红了脸,却还是郑重向李溙说道,“李大人,晚辈虽侥幸胜了,但那侯莫的确是一位勇猛大将,还望大人予以警惕。”

李溙听得,想到十五日后大战的事,郑重地点头应了。一行人回得府衙书房,在案上铺好战略图,商讨起十五日后的应敌之事来。公孙豹疑惑地询问自己的父亲,“为何那鲜卑王要如此正式来宣战而不是出其不意或其他呢?”

林修听得看向公孙豹,缓缓道,“那檀石淮这般做倒是高明了,若论兵不厌诈、行兵布阵,定是敌不过我方,这般对阵,反倒更能激发鲜卑士兵的勇猛,而单兵作战我方士兵一般不敌胡人,如此的话,这般是檀石淮考虑的最好的战略了。”

符明不禁莞尔一笑,“怕是檀石淮被你当初使的美酒计和欲擒故纵弄得有些疑神疑鬼了吧——”

公孙豹听得,很是好奇,“不知先生说的是何故事?”

“当初檀石淮领兵寇并州云中之时,长卿命人扮作沽酒之人,在城中沽酒,连待了数日,待鲜卑袭城那日,人群一哄而散,鲜卑人抢得财物满载而归,见那美酒,有些碎了的陶罐,香味飘出来,很是心痒,遂带了回去。当夜鲜卑人结营休息时,被馋得不行,有些大意,一时将那酒都喝完了,醉的不行。李大人却在其后领兵尾随,将那些鲜卑人都捆了回来。”

“那些酒里有药吗?有药的话那些鲜卑人不会知道吗?”

“那些酒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啊,长卿从前专就是作这沽酒的,家中藏着许多酿酒高手呢,酿制这些醉人些的酒不在话下。”

“那那些鲜卑人最后怎么样了呢?”

“别说这个了,十五日后的应敌迫在眉睫,还是商讨一下策略为好。”李溙打断道。众人听得都正襟危坐起来,一时并济只觉如此如此才好,惟公孙豹心中却是稍稍生出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十五日转瞬即逝,李溙于高句丽城外陈师鞠旅,三令五申,示戮斩牲,数万兵卒严阵以待,坐作进退,节以军声。双方于辽河一支流处平原地带会师,李溙以号旗为令,士卒演变阵型,却是鹤翼阵。

当日李溙与众人相商许久,鲜卑骑兵大刀横马,颇为凶猛,若以骑兵直面相击定不能力敌,若以大将坐阵阵中,以重兵围护,远程攻击,并能吸引鲜卑主力,以副将领骑兵作两翼,抄袭敌军两侧。而李溙有较高的战术指挥能力,积威甚重,也比较适合此阵。

两军对战,鸣金号鼓,檀石淮领鲜卑骑兵千军万马袭来,侯莫在左侧,俟尼居右侧,李溙阵中步卒持盾张弩,只待时而发;公孙豹领兵在右,李溙副将领兵在右,两翼骑兵奔速袭去,一时杀声喧天,刀光交接之处鲜血四溅,残肢断体削落,生命最后只剩下头颅在空中飞扬,还剩下神经牵动着的那最后一眼的风景与最后来不及出口的呼声。鲜血可以刺激人的杀戮之欲,不管你本意为何,是守家卫国还是进犯攫物,当你深陷战场时,即是杀戮与死亡,不杀即死,不戮即亡,深陷其中,早已一切不由己。

不断地杀戮你才能活着,而不断地杀戮却只会在其中染上一种不能自已的疯狂,从为活着而杀戮到为杀戮而杀戮。千军万马沙场血煞中,从辰时至午时过,待一番厮杀后,李溙一方右翼还颇为强劲,但左翼不敌俟尼却稍显疲态,有被撕裂之危险。李溙点兵以补充左翼前阵伤亡,又胶着一时。

此时却突有一旅胡人骑兵,从远方朝左翼奔袭而来,左翼大片被撕裂,阵势陷入危境,折翼之鹤,再难成势飞起。而中阵之中,檀石淮瞄准李溙的位置,拉弓取箭,李溙虽有警觉,却还是被射中左肩。一时之间,李溙之师颓势甚重。只剩右翼还气势高昂,奋力搏击。左肩之箭,却扯动了旧伤,虽痛楚剧烈,但大敌当前,势危之时,李溙丝毫不显伤痛,狠厉地一把折断箭尾,命士兵大力拼杀。一时之间士气大振。但胡骑战斗力凶猛,却还是难敌,李溙只得思索该如何退兵才最好。

却不想,紧随胡骑之后,还有一旅汉骑,其中一人身穿红衣,在众军之中甚为显眼,但却身姿凌落,武艺高强。李溙趁此合援兵之力迅速修复左翼,甚至成合围之势,迅速消灭胡骑有生力量。一时之间,形势逆转,鹤翼阵合围成形,如从天俯冲苍鹰之势,扑击胡骑,檀石淮见尘埃落定,大势已去,只得从左翼突破奔袭而逃。

林修、符明与公孙太守在城中等得颇为焦急,待日暮时分,才见得一旅军队,映着落日而归。经过一番大战,虽身形甚为狼狈,但军容肃整,士气高昂。公孙太守忙命人打开城门,与林修等人亲迎过去,却不想,除了李溙之外,身旁多了一位英挺的将领和红衣人。

那将领剑眉倒竖,面如刀削,轮廓深刻,煞气甚重,却是护羌校尉段颎,而那红衣人,生着桃花眼,只稍稍微动,便让人如折桂销魂般,却正是秦宫!林修与符明认出时,不禁有些目瞪口呆,而公孙琙身后的随从却是有些看呆了,有的不禁有转眼看看林修,一时间都像痴了般。

第39章:云飞扬(三)

林修迅速便被李溙吸引了注意力过去,只见他面色紧绷有些苍白,心顿时悬了起来,扶住翻身下马的李溙,才发现他左肩已洇湿一片,有些隐隐的浓烈的血腥味。李溙却只稍拍了拍林修的手,示意安心,便向公孙太守道,“公孙大人,这位是段校尉,幸得有他,才能击退檀石淮,这位——”

还未待李溙介绍,段颎便插道,“这位是秦玉,在下身边的心腹。”

秦宫听得,只拿眼神睃了一下段颎,很是轻蔑不屑,却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倨傲地向众人点了点头,段颎却不仅不以为忤,看那小心的模样,倒很是受用。李溙自也是早认出秦宫,不过想必他如今身份敏感,段颎又这般维护,自是不再说什么。

美人也自有美人的妙处,就算再倨傲点又有什么,也只会让人觉得更是千种风情,更是不禁销魂蚀骨。从沙场回来的将士又多是目睹秦宫在战场上如饮血朱砂般的罗刹之姿,或是心有戚戚不敢放肆或是更加倾倒,只觉心都快被掏空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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