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规模小了就有这个好处，拢共就那么几个学生，谁是谁都认得很清楚，不仅认得学生，还认得学生的猫。高数老师也没在意，掏出钥匙来开了门，把试卷摊在桌子上。
上面的提头写的就是小不点他们班级的数学试卷，李彦眼睛一亮，耳朵抖了抖，蹲在桌子上没有动弹。
“奇怪，我听人说这只猫是走高岭之花路线的，怎么今天跑到我这里来了？”高数老师自言自语了一句，有点紧张地把试卷给挪得离他远一点，似乎担心他猫咪习性发作，把试卷都给撕了。
呸，考试考不好就暗搓搓谋划着撕试卷什么的也太没谱了，他像是这么输不起的人吗？李彦鄙夷万分地斜了他一眼，从笔筒中叼起一支圆珠笔来，主动从桌子上跳下，在地板上踢着笔玩。
高数老师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开玩笑道：“就算星渊让你来卖萌，我也不会多给他打分数的哦！”
从声音来判断他的心情着实很不错，李彦装听不懂地对着他抓抓耳朵舔舔爪子，抱着一支笔玩得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他为自己的大无畏牺牲精神感动得泪流满面，想他为了小不点都干起出卖色相这种勾当了，小不点以后赚了钱要是不给他买好吃的孝敬，简直就是天理不容。
高数老师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这只猫很老实，也没有赶他离开，定定神开始批阅试卷。
李彦又装傻了半天，还装作玩累了趴在沙发上打盹，好不容易熬到对方起来上厕所，等高数老师一离开办公室，他就像箭一样蹿了过去。
当然，李彦也不打算干帮着小不点改试卷这种活计，一来太不要脸了，二来他的猫爪子就算能勉强拿笔，也没法写出正常的字体来。
他小心地把尖锐的指甲全都缩起来，用肉球一页页翻着试卷，在一沓试卷的前半看到了小不点的84分，而绝大多数学生都在六十分出头，连那个小屁孩儿都刚考到七十分。
看着其他学生试卷上大片大片的空白或者胡乱编上的题，李彦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就说嘛，没道理小不点都觉得难得丧心病狂的题，其他学生就能做得很轻松。倒不是李彦多自负觉得自家孩子一定就比别的孩子强多少倍，而是小不点的数学成绩一向在班级中遥遥领先，他是拿过国奥金牌的人，就算大学所学的内容同高中不一样，数学功底和思维方式都在那摆着。
小不点现在的英语已经赶上来了，他先前欠缺的也只是词汇量罢了，较差一些的是物理和化学，虽然这一学期也在努力追赶了，跟那些学过相关竞赛的同学比还是差了些。
这也是少年班的特色，只有占据绝对优势的科目，而没有人能够每门课都甩开别人，毕竟全国各个学科的精英从这里都能够找到，谁都不比谁差。
二十多张试卷很快就翻完了，小不点高数成绩绝对是第一，李彦估摸着高数老师差不多快回来了，动作麻利地把试卷恢复原状，若无其事地跳到沙发上继续装睡。
他又耗了半个多小时，觉得高数老师应当不会起疑了，这才从对方的办公室撤出来，立刻快马加鞭跑回宿舍。
小不点睡也睡得很不安稳，眼皮都肿了，时不时抽动一下。
李彦都恨不能抽他一巴掌，屁大点的事儿能哭成这样，你拿出点底气来行吗，你是谁啊，你是国奥金奖，很值钱的好吗，你们副院长亲自去给你做的入学动员把你请来上学的好吗？你不会做的题，你以为别人能会做啊？
可惜小不点可能是上次期中考试发挥得不太好，名次不理想，导致对自己的信心锐减。这个李彦倒是也能理解，他这么多年一直顺风顺水的，冬令营拿了二等奖就算是最大的挫折了，结果来上大学发现连课都听不懂，期中考试二十人的班级才考了第八，一时间接受不了也很正常。
上次考试失利的原因李彦也跟他详细分析过，数学题难度中上，导致大家的成绩都很好，小不点的优势没能完全发挥出来才是主要原因，又不是你学得不好。
李彦蹲在床边等了一会儿，小不点也没睡得太沉，他有睡到一半起来上厕所的习惯，半个多小时后就睁开了眼睛，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正两眼炯炯有神盯着自己看的李彦。
小不点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迷迷糊糊揉着眼睛道：“饿喵，你快去睡觉啦，昨天都被我害得没有睡，白天再不睡对心脏不好。”
这话是李彦专门在电脑上敲出来又打印出来的小贴士中的一句，他准备了很多像这样的小字条，一旦小不点有不听话的地方，就选一张拿出来给他看。
李彦这次也打印出来了一张纸，他一本正经地举起来给小不点看，上面写了他看到的所有已经批阅试卷的成绩和学生名字。
小不点凑过去看了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哦哦哦！你说我的高数成绩最高，那个傻逼才考了七十多分？”
李彦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小不点急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我不骂人，我是说那个傻缺才考了这点分？”
傻缺和傻逼的问题让李彦沉默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他只是匆匆扫了一遍，不能保证所有的成绩都是全对的，大差不差反正大概是这个分数，像小不点的宿命之敌的成绩则可以确定没有记错。
小不点得到了他的肯定回答，只觉得昨天生无可恋的感觉一扫而空，激动得都跳了起来，高高举起双手欢呼道：“万岁！”
万岁个球，给我坐下，我今天得跟你好好谈谈人生。李彦面无表情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座位，示意他快点乖乖坐过来。
他这种明显要进行思想教育的架势摆出来，小不点也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兴奋地搂着他亲了好几口：“饿喵我最爱你了！”
第117章：思想教育
李彦也不是想长篇大论讲大道理，他作为一只猫费死劲儿才能从电脑上敲出一行字来，这种先天身体构造就限制了他不可能像女主人那样啰里吧嗦的。
等了好半天还不容易等到小不点的兴奋劲儿褪下去了一点，李彦这才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条来递了过去。
小不点接过来看，上面写着：现在知道了成绩，你觉不觉得昨天哭成傻逼的你其实就是个傻逼？
他小声嘟哝了一句“饿喵你自己都骂人还不让我骂人”，而后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啊，是啊，我昨天一晚上都白哭了嘛！”
李彦递上第二张纸条：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才行，你不会做的题，那绝对就是难题，别人基本上也不会做啊。
“那也只是‘基本上’，从概率角度来说，再难的题都一定有人会做，别人能不能得分我不知道，可我百分之百确定我不会做，那就拿不到这个分数了，也就是说我无形中就比别人的分数要少了啊。”小不点反驳道，“所以只要是不会做，那就是有罪的！那就坏事儿了！”
还别说，小不点不会做的大题没人做出来，其中一个他不会的填空题还真的有人写对了。李彦稍稍沉默了一下，举起了另外一张纸条：这次是你们老师不厚道，这套题难度很高，尤其是最后那道大题，就算是放考研的题库里面也妥妥是被人骂出题人生儿子没啥啥的大难题了。
事实上，他怀疑这套题有可能是从大学生竞赛里面直接拿出来的。
小不点的眼睛闪了一闪，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又忍住了，若无其事地继续跟他讨论下去：“题目难不是理由啊，奥数题难道不是更难吗，我不会做只能证明我学的不够好，而不能去怪题目难啊！”
这个回答倒是李彦没有事先想到的，他想了想，在电脑上打字：当然不一样了，你学奥数学了几年，学微积分才学了几个月，你拿同样的标准要求自己，那就是在找虐。
这也是小不点有同学物理化学成绩好到爆的一大原因，高中时期的竞赛中，数学算是比较特殊的一门，跟提前会学大学知识的物理、化学不同，它几乎跟大学知识并不挂钩，强调的是难度上的拔高。他的一部分同学相当于已经提前几年把大学的物理和化学都学过而且精研过了，成绩再不好就怪了。
他这话说得倒是挺一针见血的，小不点咬了半天的手指都想不出如何反驳来，只好点了点头：“饿喵你说得对。”
李彦满意地点了点头，举着一张纸条做总结：所以说以后遇到了难题不要慌张，相信你自己，更没有必要在成绩还没出来前就跑回来哭哭啼啼的。
这番话似乎小不点听进去了，那他们该进入下一个议题了，李彦另外换了张纸条：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算你考试考不出好成绩来，也不要灰心丧气。
这个毛病小不点老早就有了，上次冬令营的时候就这样，不过好歹那时候病得还不如现在这样严重。有胜负欲和斗争心是好事儿，可要强到他这种程度，拿不了第一就寻死觅活的，那就有问题了。
小不点拖长了声调“啊——”了一声，不满道：“那我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不就是没脸没皮没志气了吗？”
李彦继续扒翻纸条，选了一张合适的出来：痛定思痛，更加努力，但不代表你要难过得哭一晚上，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不能再用原来每次都拿头筹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我以前能这样要求自己，现在为什么不行了呢？我还是我啊，难道是我现在脑子变笨了吗？”小不点眉头皱得很紧，对他的说法明显接受不能。
李彦亮纸条：以前你们班是从B市选出来的好学生，现在你们班汇聚了中国起码一半的天才，你是天才不假，人家的脑子也不是白长的。
“我以前能在全世界学奥数的高中生天才中拿一等奖，现在就差跌出前50%了，中国范围的天才是一个小集合，全世界的天才是一个更大的集合。”小不点反驳道。
——妈蛋，知道你牛，也不用摆出这么一副“全世界最牛天才舍我其谁”的拽样来，我跟你这么熟了才能忍下糊你一脸的冲动好吗？
李彦翻了一个白眼，他对小不点这种说辞倒是始料未及，只好再次在电脑上打字：你在数学方面确实很厉害，可你班级里的学生是学物理、学化学，学其他学科的天才，你在数学上碾压人家，在其他科目被人家碾压，都很正常。
这样的说法比刚才就严谨多了，小不点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对哦，我在其他方面比不过他们很正常的！”
说完后他又觉得不对，用力摇了摇头：“不对，是我在现在暂时比不上他们很正常，只要我加倍努力，一定可以超过他们，因为我的天才度不比他们差，所以考得不好只能说明我还不够努力！”
李彦：“……= =”
他总觉得车轱辘来车轱辘去，他们的谈话又回到原点了——骚年，我今天找你来谈谈人生，就是想让你悠着点，别这样严苛地要求你自己，你还是屁大点的豆丁，成天累得跟狗一样是想过劳死吗？
幸亏他脑子转得还算快，被噎了一会儿就想到了反驳的漏洞，打字道：“天才程度不能简单用数值来计算，还得看加点在哪个技能上才行。”
小不点是玩过网游的，倒是理解他的意思，但仍然没能彻底明白过来，追问道：“比如说？”
李彦：呵呵，这才过了半年，你已经忘记了世界上有几何这种玩意了吗？
小不点果然被他一句话就给秒杀了，恭恭敬敬地跪在床上向神级心理导师献出自己的膝盖：“饿喵你真是太厉害了，说得太对了！”
李彦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刚才有好几次他都快让小不点给问卡壳了，幸好后来又圆上了，实在应该给自己的机智点赞。
打了这么多字他的爪子也累了，肉球拍键盘拍得生疼，李彦鼓起腮帮子来吹了吹，朝着小不点比了一个大拇指鼓励他继续努力，二话不说滚回到床上闭上了眼睛补觉。
小不点眨巴眨巴眼睛，情绪几番波动之后，反倒觉得不困了，给李彦盖上层毛巾毯子，还特意把房间的空调调得高一点，免得他再感冒。
李彦睡到下午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到头懵懵地，可能是睡眠不规律引起的头疼，再看小不点神采奕奕地看书，一点都看不出睡眠不足的样子来。
想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三天两头熬夜都是常事儿，根本就没啥，现在就完全不行了，才一天晚上没有睡，就累得跟狗一样。
李彦不知道是该感慨人类的身体构造够弱，还是该哀叹自己就算是一只猫都已经算是步入中老年阶段了。
寿命这种玩意，还是随缘吧，这辈子反正是捡来的，他也不苛求。李彦翻了一个身，看了一眼正在自习的小不点，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他们寒假正式放假的当天，本次考试成绩就已经出来了，因为高数题目很难又是5个学分的大课，小不点的优势总算是体现了出来，以甩了第二名两分的绩点成绩，拿到了头名。
到了下一学期，他们学院的政策就改变了，不再摁着学生在各个科目都跟竞赛金奖的同学竞争，而是更加细化小专业，像小不点这样的就直接精研数学，但要是他对别的方面也有兴趣，课余时间也可以去跟着听课。
李彦看着新发下来的课程表，露出些许深思之色，上面空出了大量的自主学习时间，把学习的主动权重新还给了学生。
小不点则看着各个班级的学生名单，轻声道：“只有十九个人了。”
李彦听到这个，好奇地凑过头去看了一眼，见果然有几个同学的名字不见了，听到小不点嘟哝道：“肯定是这次考试有不及格的科目，所以被刷下去了。”
不仅仅是高数难，其他各科也都不简单，稍有不慎挂科很容易，李彦顿了一顿，问道：“喵喵？”那他们该怎么办啊？
“分到普通学院去吧，肯定还是实验试点班，不过跟少年班没得比。”小不点很容易就能猜到他想问什么，十分平静地回答道，“因为这个所以老师才故意给我们出难题吗，竞争果然很残酷啊。”
李彦觉得经过这半年的磨砺，小不点确实成长了很多，他现在说出这种老气横秋的话时，已经没有了之前中二病发作时故作成熟深沉的违和感。
他拍了拍小不点的肩膀，想着是不是劝他几句竞争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就见小不点用力一握拳头：“好，既然这样，寒假也不能懈怠，我要好好学习，下学期还要拿第一！”
李彦：= =
第118章：走火入魔
小不点说到做到，他说寒假要好好学习，那就是真心静下心来好好学习，趴桌子上能一天不动弹，除去中途上厕所的时间外，都是埋头看书，连吃饭也捧着饭碗翻书，一边咀嚼一边念念有词。
弄得望子成龙的男主人都受不了了，瞅了个小不点没有注意的空档把李彦给叫了出来，一脸担忧道：“套套，你跟爸爸说实话，星渊这次考了多少分啊？”
哦，对了，小不点拒绝给他俩说成绩，李彦看了他一眼，舔舔肉球，在地上画了一个数，小不点的绩点是87分，后面还有小数，他忘了具体数值了，再加上爪子写起来不方便，也就没写。
男主人依稀记得按照普通大学的标准，似乎这个分数能进10%，但少年班肯定平均成绩更高，所以这个成绩应该是不太理想的？
他忧郁道：“我和他妈妈都不知道怎么劝，星渊从小到大都听你的，套套，你跟他说一声，考得再差都没有关系，健康第一，他别累坏了再。”
李彦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脑补了什么，摇了摇头，在地上又写了一个“1”，伸出了自己的大拇指。
“第一名？”男主人先是一喜，而后又是一呆，更加想不通了，“那他现在这样一副受了打击发疯学习的样子是怎么来的？”
他本来都跟老婆一块谋划着要是儿子这次挂了科该怎么安慰小不点了，结果人家考了第一，现在这副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也太啥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