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伶古玄的眉毛皱都没有皱一下，他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灭的好。”
“那你的仇就不用报了呗。”石天轩看伶古玄一点异样的情绪都没有露出，转了转手里装着寒髓天灯的玉瓶，随口接了一句。
“我的仇人，是神界双帝。”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的仇人是问天帝和元天帝？！”这神界双帝的名号还是君告诉他的，君说过这两人是神界的最高统治者，先不说修为高不高深，仅两人手下自动分为两组阵营的真仙和仙尊就能把人压死，仇人是双帝，怎么一个螳臂当车。
石天轩起了兴趣，开口问道：“玄剑门灭了你说灭的好，说到神界双帝也语焉不详，这里面到底有联系么？”
“你知道问天帝和元天帝？”伶古玄听石天轩一口道出神界双帝的名号，颔首说道：“的确是他们。既然你知道，那也就有资格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当初神界双帝下达命令，要上仙界道修倾尽所能寻找‘帝魂碎片’，玄剑门身为道修魁首，是最先接到上界传讯的门派之一，也因此成了当时行动的指挥者。”伶古玄开口说道：“双帝没有具体形容过‘帝魂碎片’的样子，只给了我们一段‘帝魂化人’的影像，那团光芒化为一位姿容俊雅的仙人，那仙人虽然背对着我们与旁人谈笑，但是周身凝聚的能量却让人想到了‘天道’。”
仙人影像？帝魂化人？
石天轩第一时间想到了吸收了‘幸魂碎片’之后四魂不稳的君修言。
难道是因为帝魂能化人，所以君会产生四魂流失的感觉，是因为那只是帝魂碎片传达给他的情绪？
要是这样就真的太好了，君就不会消失了。
石天轩的表情变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控制着自己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把听力转到了伶古玄那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脑袋上。
“双帝说帝魂碎片的气息和那位仙人相仿，让我们按图索骥的去寻找。就连最初的佛道相争，其实最终的原因，也在于作为道修领头人的我们意图从佛修手里抢回那枚帝魂碎片。”
伶古玄开口一言便道了破佛道相争的最深原因，听得石天轩一愣。
“佛道相争不是因为道修联系不上神界所以才要寻找‘天道’吗？”
“对外宣称道修要通过帝魂碎片才能与上界达成联系只是给众道修一个理由，双帝的命令并不能人人都要知晓，而后来证明，帝魂碎片也的确有了那个作用，不过当时的佛主动用帝魂碎片，以致那东西不知所踪，可谓功亏一篑。”
伶古玄的这一段叙述，石天轩倒是知道的，所以他抿了抿嘴挠了挠下巴不再出声。
当然，他知道而眼前的这位鬼修不知道的是，那块名叫‘和魂’的碎片后来被妖修海市的鲲鹏送给了君修言。
“后来，另一块帝魂碎片被道修所属天玑宫得到，却不料一夜之间天玑宫为冰雪覆没，再次得到帝魂碎片的消息，就已经是火魔教教主陌天使用碎片之力打通了魔界通道，使魔修一瞬翻身与道修平等起来。直到那个时候起，原本对帝魂碎片将信将疑的道修之中，突然对帝魂碎片掀起了滔天的热情，得到陌天独自动身前往东大陆的消息，便展开了抢夺的计划。”
“抢陌天？这个抢得好！”
不提这个他都还记得，当时他和君两人是怎么被陌天给逼得凄惨差点到了绝境的地步。他那一次修为尽失打回原形，而君因为施展了‘往生之道’差点就永远瞎了。
“我等将陌天逼入万草谷中，因为人多势众，他那时的修为也并不高，所以在击杀了我们许多人之后还是重伤藏匿，不过最后还是被我们找到了，就在这个山洞里，似乎他还潜修了不少时日。”伶古玄说完之后，就不再开口。
“然后你就死在了这里？”石天轩看了看周围，咂嘴说道：“喔，忘了，你刚才说是被自己人杀了，不是陌天。不过你抢夺帝魂碎片，还是因为神界双帝的命令，所以你觉得神界双帝是你的仇人，也说得过去。”
第一九零章：隐瞒
“如果不是他们，我玄剑门一代道统，怎么能成了之后遍布邪念的贪怨所钟之地。”
伶古玄的语气带着浓浓鬼气，但是面部神经依旧阵亡，他将视线定在石天轩身上，开口道：“道统因果，自在人心。当时我等众人仗着人多势众围堵陌天，已经有违本心初衷。当时陌天精通阵法，多布下杀阵，道修损失严重，陌天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我主张若是他肯交出帝魂碎片容我等向双帝复命，便放之一条生路，而就因为我这一句话，便是后来同门对我刀剑相向的缘由。”
“找寻到陌天修身之所，我等深入洞中引他而出，他言说要奉上帝魂，问我是否会遵守诺言，我之前同众人说好，当即点头承认。当时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帝魂的真伪上，却不想当我下令放陌天一马的同时，同门中人对陌天出手。陌天恨我出尔反尔，又不及收回已经被我拿在手中的帝魂碎片，当即夺路出逃。”
“以我对他的了解，陌天给你的多半是假的。”石天轩‘啧’了一声，呼了口气说道：“你拿着手里的帝魂碎片，然后成了现在这幅模样，跟玄剑门也有干系吧？”
“帝魂碎片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陌天逃脱不久，在场的众人分出一拨追了出去，而其余留下的人却突然有人发难，他们指责我故意放人离开，说我是陌天同党，掌握帝魂碎片另有图谋。他们出手招招致命，要将我‘就地正法’。”
伶古玄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做太多解释，他言简意赅的说道：“然后，他们成功了，至于帝魂碎片，自然不在我手中。”
“而今我命不该绝，无师顿悟，自成鬼修。天道允我回归，我明白他的道理，他是要我亲手去终结这段由帝魂碎片而来的因果。”
伶古玄与石天轩一般无二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黑色鬼气，让他那张毫无表情的面瘫脸终于能与石天轩区分明朗，他开口道：“如果我愿意跟你签下‘鬼契’，认你作为我的主人，这样你能放心助我凝形么？”
“鬼契？那是什么？”石天轩转了转眼睛：“不过‘认我做主人’我倒是听懂了，可是换句话说，我怎么信你？万一你在那鬼玩意儿里加了料，被你坑了怎么办。”
“我凝形，除了报仇一事外别无他念，除了不能干涉我报仇之事外，平时听你的也无妨，就算你要这条性命，只要你带我出去，我也甘愿听天由命。”
“带你出去？你刚才不是说帮你凝形吗？你改条件也改的忒快。”石天轩看着鬼气翻滚的伶古玄，二话不说抬手将手中装着寒髓天灯的瓶子收回了舍利指环中。
“这个地方处处都是迷阵禁制，没有实体的鬼修也并没有办法穿过，甚至神识也被限制住，不能轻易探知，除了破阵之外别无他法。不过，我虽然懂得破解之法，但是以我现在的模样，连阵笔都拿不起来，‘天地笔法’无从施展，自然不能破解出来。”
伶古玄见石天轩满脸不信的样子，扭头说道：“你若不信，大可自己用神识探查试试，绝对不会超出这山洞一步。”
“试，当然要试！”石天轩歪着脑袋看了眼飘在半空中的‘自己的脑袋’，伸手结印在自己身上拍了个‘慈悲伏鬼印’，然后才闭眼将神识放了出去。
“哼，还真是邪门了！”石天轩的神识转了好几圈，却只能在身处的这个空无一物的洞穴里打转，这洞穴密不透风，又没有出口入口。
“这里虽然气味闷腐陈旧，但是比之前那个蛊蛇原身好闻多了……这里一定有出口，只是我找不到。”石天轩暗自嘀咕了一句，心里倒是已经信了眼前鬼修的话。
神识探不出去，也只能是禁制的问题了。只不过比起君来说，他对阵法禁制虽然自有一套见解，但也只能说是中上状态，对于破解，他也暂时束手无策，只能先闷声呆在这儿，或等待君来救援，或把筹码压在眼前的鬼修身上。
“我还是有一点好奇，不就是双帝下的命令嘛，他们远在神界，能知道什么？你的同门至于为了块真假都不知道的帝魂碎片就杀了你？帝魂碎片有那么吃香？”石天轩挠了挠耳朵，毫不在意地出声贬低着帝魂碎片的作用。
暂时脱不开身，石天轩索性也没那么急了，眼前的鬼修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又是百年前的鬼，那么多聊聊也不是坏事。
“并不只是遵从双帝的命令。”伶古玄的声音清朗，此时因为沙哑而在平淡中显露出点点嘲弄：“吸收帝魂碎片可以获得力量，这股力量可以直接让修为不高的陌天打通魔界通道，那么如果实力身处顶峰，那么又将是什么样的结果呢？直达上界？甚至若是往疯狂处想，与双帝平起平坐也是一种可能，即使没有这么夸张，想来会得到双帝青眼器重，成为其麾下第一人，也是必然。”
“也对，陌天苦心孤诣要得到帝魂碎片，实力肯定也越来越不好对付。”石天轩点点头，深觉有理。当时陌天只是临时吸收了两枚帝魂碎片，结果就连他和君联手都不是其一合之敌，实力之恐怖闻所未闻，当真是丝毫没有夸大。
“也并不全是，陌天收集帝魂碎片，也是出于自我修复。”伶古玄摇头说道：“一手创建了火魔教，开辟了魔界通道，又将妖修、兽修重新划定了等级名称分别归入道与魔的分类中并且真的飞升成功……当时的陌天上人，可谓声势显赫，自然得到众多势力的关注，玄剑门也不例外。所以很快，他的四魂正在消散的消息就进了我玄剑门教掌耳中，之后，他这个弱点也就成了我玄剑门高层的不传之秘。”
“果然！！”石天轩一拍大腿，出声说道：“我就知道是这个！！”
陌天吸收过帝魂碎片，那么他的四魂不稳，也就足以证明他家君现在四魂出了状况，一定也跟帝魂碎片脱不了关系，更说明，陌天也有法子去抑制这种症状的发生。不然这个家伙之前怎么还能牛哄哄的当着他和君的面肆无忌惮的一连吸收了之前那两枚被他抢去的帝魂碎片。
“知道什么？”伶古玄见石天轩兴高采烈，将目光看了过去，出口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你继续说，那个陌天四魂不稳，怎么还活了那么久？是有什么办法抑制吗？”石天轩摆了摆手，示意伶古玄继续说下去。
“我们有一次围堵他，曾听他巧合提及，吸收帝魂碎片会巩固四魂，加强四魂的凝聚力，使之减缓消散的速度。”
伶古玄这些年虽然是鬼修，也有些许神智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但是呆在这独他一人的空间中，多半情况下也过的浑浑噩噩，此时对方给他至阴‘寒髓天灯’助他凝出一半身形，他只觉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伶古玄自从修道以来，从来都是光明磊落就事论事，他受了石天轩的恩惠，因此明知道对方在探听当年的消息辛密，也不介意对方此时的随意态度。
“真的？！！”
石天轩眉眼中亮起耀眼的精光，似是有太阳火焰燃烧在瞳孔之中。
要真是这样，那君就有救了！！
“只是若是吸收过多，则天道不稳，表现在这里，就是上界通道纷纷出现问题，与下界的联系日渐微弱。”
伶古玄补充说道：“也就可以解释，双帝为什么同下界的联系越来越少，当时的陌天之所以能开辟魔界通道，又数次从我剑下逃脱，多半是已经吸收了部分帝魂，而之前佛宗佛主也使用过另一块帝魂，两枚帝魂碎片接连被使用，那么想来当时神界连通上仙界的通道，已经万分脆弱了。”
“那吸收帝魂碎片的弊端除了对天道造成影响之外，对吸收者有没有影响？”石天轩知道君修言关于整合寻找上界通道的那番计划，可是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吸收者会不会出问题。
“对吸收者百利而无一害，唯一影响的只有天道。”伶古玄摇头说道：“陌天无论常时还是血战，从来都并无异样，况且当时的‘天医’和‘圣手’两位医修与他俱是交情颇深，若是他有异样，不等我们发现，那两位也必然会知晓。”
“你人不错。”石天轩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腰间‘十方灭’的黑色剑身，倏然抬头笑道：“虽然你表情不丰富，还占着我的模样，不过之前你对我知无不言，行事磊落坦荡，我还挺佩服的，不得不赞一句真不愧是百年前玄剑门奉剑长老的风雅气节。”
他说着又转了话头：“实不相瞒，我是陌天的对头，我迟早有一天会对上他，即是这样，你还要跟我签‘鬼契’？”
石天轩对‘鬼契’并不是他所说的一无所知，毒娘子即将修成鬼将的时候曾经想跟白蔷签这个东西，被白蔷严词厉色的拒绝了，当时一向精明能干的白妹子甚至还难得的急红了眼，拉了一大票亲友足足例数了一整天‘鬼契’的严肃性与残酷性，才终于打消了毒娘子的意图。所以石天轩对‘鬼契’可谓记忆犹新印象深刻。
这契约是强制性的绑定，将鬼修的灵魂之火直接纳入契约的范畴，如果鬼修违背，那么其主人可以立刻捏碎其灵魂之火，而凭借灵魂之火存活的鬼修，则会连渣都不剩下。
眼前的鬼修签这个，不但对他石天轩没什么坏处，反而多了个难得的强力打手，实在是有够便宜。
“活时种种，除了仇怨需要了结之外，于我来说都无异于水月镜花，陌天之事，自然过眼烟云，与我无关。”伶古玄听见石天轩这么问，知道他已经有了答应自己的打算。饶是他一向面部表情不甚丰富，此时也弯起了嘴角，神色有些隐隐的雀跃激动：“那么，你是答应了？”
“恩，答应了，不过我得先听听你的‘鬼契’有没有问题，不然我可不会签。”石天轩晃着脑袋明明白白的伸出手指摆了摆说道。
“这是自然，我便用我伶古玄之名起誓，若是‘鬼契’有任何问题，现在即叫我烟消云散。”伶古玄在鬼契之前先立下了一道言灵誓言。
见对方很是真诚，石天轩灿烂一笑，点头道：“你这样配合，我最放心。”
直到两人成功签订了‘鬼契’之后，石天轩才将手指从‘十方灭’上悄悄拿了下来，又将身上的佛印消除干净。
“我现在就助你凝形，既然你是我的契鬼，那么实力自然越高越好，我对自己人一向大方，直接用阴寒属性的材料助你进阶到鬼将体也没关系。”石天轩从手中拿出那只装着寒髓天灯的瓶子，笑着说道。
他舍利指环中的天材地宝数不胜数，尤其以阴寒属性为最，谁让他跟君刚从寒苍兽界打劫过来呢。
说是‘打劫’也不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是那群兽修给他和君的‘辛苦费’和‘见面礼’，两边都说得明白清楚，完全没留下什么不愉快的地方。
“阿轩，如果听到，便用佛性敲击震荡周围阵法禁制，我自会知道你的位置——”
石洞中突然荡起君修言的声音，把正打算帮伶古玄凝形的石天轩吓了一跳，他稳了稳爪子，随即惊喜起来：“啊哈！！是君！！君来找我啦！！哈哈！！”